第1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薄唇的Mentor、紅樓之農(nóng)業(yè)大亨、幸存者(法醫(yī)秦明系列5)、穿越未來之幸福生活、醉死夢笙、千金羅剎女、黑萌影帝妙探妻、豪門隱婚之葉少難防、渣攻就不能純愛了、禁欲紋身師的瘋犬男友
昔日,她母后扳不倒裴忡。如今,謝姬也無法耐他何。她一個做閨女的,即使早就看不慣裴氏一門了,卻也是甚么都做不得。甚至在宮中時,但凡在宮道上遇見了裴忡的馬車,她都是驅(qū)而避之的。念及此間總總,周如水亦是嘆了一口長氣,她的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冷不防,心口便是一陣惡寒。 返回林中的路上,她終是忍不住地狠狠踩了腳路邊的青草,悶聲地嗔道:“真想將裴氏父子碎尸萬段!” 彼時,太陽艷艷,暖陽高照,周如水的話卻比冬日里的冰雪還要寒涼。 聞言,王玉溪卻是一笑,他薄薄的眼皮懶懶地抬起,看了她一眼,揶揄道:“小公主尤是特別,旁的姑子都要些金銀珠寶,你卻要些碎尸萬段?!?/br> 因他的話,周如水一噎,自知失言,卻仍是兩只眼睛望著他,臉鼓鼓的,梗著脖子軟軟地嘟囔道:”這般的禍害,不該死么?”說著,她的雙頰卻是飛快地紅了。 見周如水這耿直較真的模樣,王玉溪不禁莞爾,他溫煦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會,意味深長地,低低地笑道:“禍害確實該死?!毖粤T,也不待周如水反應,他便不緊不慢地朝左右精衛(wèi)招了招手,骨節(jié)分明又細長的五指輕輕往山林深處一指,淡淡地,隨意地吩咐道:“抓只熊來換下那姑子罷?!?/br>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說這話時,王玉溪的眸中靜如止水。周如水訝然地抬起眼,便見他秀潔的眉目在陽光中彷若一幅亙古畫卷,華麗,悠遠,雍容至極,也華貴至極。 然而,因他的話,周如水卻怔了怔。哪怕他方才的話風輕云淡,哪怕他的話中未有一絲半毫的殺伐之氣,周如水卻清楚的明白,這話可能帶來的結果。 雖然她深知“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的道理,但卻在這一刻,她才深刻地明白了過來。世人敬仰的瑯琊王三,哪怕美名冠天下,哪怕自面上看來是個俊秀溫和的翩翩貴公子,他也絕計不是個好相與之輩。 可,她方才這么想著,卻見王玉溪擰著眉頭望向了她,他俊眉輕揚,微微一笑,仿佛甚么也未發(fā)生似的朝她招了招手,溫柔地,輕聲地說道:“小公主,莫發(fā)呆!走罷,這回溪教你使彈弓。” 周如水回宮時,宮內(nèi)的氣氛并不太好。她召來了瀞翠,便聽她頗不是滋味地低聲回稟道:“女君,公子詹回朝了?!?/br> 聞言,周如水涼涼瞥了瀞翠一眼,輕嗤道:“他是去僻谷煉丹,又不是死了,自然會回來?!?/br> 瞅著漫不經(jīng)心的周如水,瀞翠不滿地撇了撇嘴角,繼續(xù)道:“可是公子詹此次回朝可是不同以往!他竟煉得了兩顆黃丹!”說著,瀞翠苦了臉,嘆著氣道:“公子詹當?shù)顚ⅫS丹獻給了君上,君上見了黃丹后大喜,直截便召了方士隋勇上殿。隋勇看過那黃丹后,竟是盛贊公子詹誠心慰天,他煉出的黃丹百煉不消,畢天不朽,君上若服之,必能消祛百礙,延年益壽?!?/br> “隋勇?他不是姑母送入宮的么?”周如水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半晌才問:“君父賞了詹甚么?” “君上大喜,賞了公子詹黃金千兩,仙銀制器百馀,紫房丹室一座?!?/br> ”如此也算不得厚賞了,倒是那隋勇有些古怪。“說到這,周如水又是一頓,她失笑一聲,隨手自案上拿起了一塊木牘來,低聲嘀咕道:“罷了,這隋勇已露了鋒芒,兄長自不會放過他?!?/br> 是夜,鄴都下了一場雨,一夜風雨過后,□□中的風雨亦換了個春秋。 前歲,后宮中最得寵的高氏被杖了斃,懷著龍嗣的齊姬落了胎被打入了冷宮,其兄長齊策被削去官職貶為了庶人。正得周王信賴的長公主岱亦被罰俸一年,禁足于長公主府三月。 俗話道:“朝承恩、暮賜死?!钡弁踔疅o情,不過如此。 眼看后宮再無新人笑,便該是到聞舊人“哭”的時候了。周王今日下朝后,獨召公子詹入后殿,聽他提及此番僻谷煉丹全是因了謝姬的提點,一時間,便又想起了被他冷落多時的謝釉蓮來。 待周王擺駕到廣韻宮,便見謝姬衣衫半濕立在水邊。婦人未施粉黛,眉眼帶愁。披散的長發(fā)墨黑如緞,白衫紅裙,嬌弱艷美,實是動人非常。 這般清麗無雙的謝釉蓮,周王倒是頭一回見。乍然間,就好似是見了新人。但再細看,又確實是往日里相熟的。可相熟中卻透著新鮮,實在是誘人得很。 周王本就因公子詹心情大快,如今見了嬌愁艷美的謝姬更是心中一動,他吞咽著口水走上前去,一把就摟住了謝釉蓮的瘦腰。 謝釉蓮因他這動作一怔,忙是驚叫著推搡,轉(zhuǎn)眼,便在掙扎中跌入了身前的蓮花池中。池水極淺,她幡然轉(zhuǎn)身,滿目驚惶下,衣襟帶水,胸前白皙的渾圓若隱若現(xiàn),直似無聲的誘引。 這般美景,直勾得周王心中大動。他想也未想就跟著躍入了池中,直將謝釉蓮摟入了懷中。他撫上了她的臉,粗糲的手指摩挲著她細白柔軟的面頰,啞聲地說道:“愛姬宮中可是缺了膏沐(胭脂水粉)?” 謝姬怔怔然地望著周王,她好似有幾分恍惚,又好似有幾分癡纏,她的眸中若有桃花綻放,嬌艷的面上也因周王的注視而漸漸地染上了紅暈。未幾,便見她緩緩地垂下了眸去,猶疑地,失落地低聲回道:“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她是在道,自君離去后,妾也懶得梳妝打扮了,君不在,妾不知該為誰裝飾容顏。這話中帶著眷戀,帶著埋怨,也帶著癡纏。 曾經(jīng)的謝釉蓮,是鄴都最有名的才女。她若真動起心思來,一般的婦人是絕對比不過的。她這話,其實,是反其道而行的。 她的爭寵與旁人不同,她沒有像旁的姬妾一般濃妝艷抹,盛裝等待著周王的到來。也沒有真的形同枯槁,哭叫怨憤地自生自滅。她只是平靜得像是植在深宮大院中的一顆樹,后宮中,旁的風風雨雨都與她無關,她的喜怒哀樂,均只因周王一人而已。周王至,她淡然歡喜;周王不至,她安然若素。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果然,短短幾個字,已叫周王心頭大熱了,他看著謝釉蓮的目光更是越發(fā)的憐惜了起來。他不禁就想起了當年,想起了當年的謝釉蓮是何其艱難地行至他的身側,是何其艱難地陪伴在他左右。如此,再念及自個前歲貪戀新歡,將她冷落了甚久,周王對她就更是心悅疼愛了。 看著水中的謝姬,腰肢嬌又軟,千般嫣娜,萬般旖旎。周王再也不等,俯身就壓上了她,二話不說扯去了她纖薄的裙裳,握住她的嬌乳,分開她的纖腿,微微挺腰用力,炙熱便破開層層嬌嫩,直闖了進去。 周王臨幸廣韻宮,廣韻宮一眾仆婢都是喜笑顏開,畢竟,只有主子得了厚待,她們才能有好命活。因而,待謝釉蓮自榻上睜開眼,便見外頭烏壓壓跪了一片,殿門一開,更是恭賀聲不斷,好似天上掉了餡餅全砸在了他們頭上似的。 習秋也是喜笑顏開地攙著她起身,與有榮焉地感慨道:“恭喜主子,今晨莫不是公子詹獻《萬壽道藏》給君上,君上還真舍不得走呢!”說著,她又指著殿中一角擺著的那堆盛滿了金玉珠寶的箱籠,笑得合不攏嘴地道:“主子您瞧,那可都是君上今晨賞下的呢!” 聞言,謝釉蓮撇了撇嘴,面上是歡愛過后的飽含春水,神情卻是淡淡。她無喜無怒地瞥了眼那些裝滿賞賜的箱籠,見怪不怪地撫著鬢角,擺了擺手對左右道:“你們挑些歡喜的留下,其余的,就都賞下去罷?!闭f著,她又揮了揮手,先便眾仆將箱籠抬走,接著便命習秋合上了殿門。 謝釉蓮從來都曉得“建功立事,必靠于人”的道理。甭看她宮中的仆婦都是依附她而生的,但若她不曉得恩威并施,叫小人記恨上了,這好日子也算事到了頭。更何況,她自小就見慣了富貴,她要的也從不是那些賞賜。見著那些賞賜,她甚至會覺得自個與紅樓楚館里的卑賤娼妓無異,直從心底都泛起惡心來。 眾仆退去后,殿內(nèi)只余下了謝釉蓮與習秋。 謝釉蓮緩緩自妝臺前坐下,她面無表情地以手撫面,透著鏡子,極輕,極淡地扯了扯唇。未幾,又透過鏡面睨向她身后依舊笑得合不攏嘴的習秋,忽然,冷冷地嘲道:“喜?有甚么可喜的?” ☆、第39章 復為帝姬第二十七章 謝釉蓮的話極是嚴厲,直叫振奮中的習秋渾身一僵。習秋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瞥向謝釉蓮,半晌,才斟字酌句地低聲應道:“奴只是覺著,您復得隆寵,家主定不會再難為您了,您在宮中也更有了依仗?!?/br> “依仗?隆寵便是依仗了么?”習秋言罷,謝釉蓮的面色卻是越發(fā)的冷了。她勾著嘴角,語氣尖銳刻薄,不知是嗤諷自個,還是在埋怨帝王的薄情,她淡淡地,清醒地說道:“見多自成丑,不待顏色衰。君上今日復寵于我,不過是因幾月不見,又有了些新鮮罷了!” 說著,她又攏起了眉,眸色幽深,唇瓣陰柔帶笑,隱含著厭惡地捏起案上的石黛,輕輕一擰將其碎成了幾段,殘酷冰冷地提醒著習秋道:“莫提甚么家族,甚么君寵。家族與君寵都一樣,與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我對它們,卻是可有可無,隨時可替的!你亦莫要同其他人一般見了些甜頭便以為了不得了!若是高興得太早,輕易就卸去了防備,我的下場,只怕還不如那高氏!” 聽了謝釉蓮的話,習秋呆住了!她才被欣喜沖昏了頭!這會,卻又因主子的醍醐灌頂,一盆涼水灌下來,澆得透心涼! 她是一直跟著謝釉蓮的,謝釉蓮的過往,她是都曉得的。被這么一提醒,習秋幾乎要哭出聲來,她連忙認錯道:“是老奴糊涂了!是老奴糊涂了!“可說著,她的聲音卻越來越低,忍不住便抬起臉來,盯著謝釉蓮心疼的,傷心地哀慟道:可既是如此!您這又是何必!您當初又是何必!何必將自個逼到如此的境地!” 她哭了許久,謝釉蓮也由著她默默淚流。 后頭,倒是習秋先抹了淚,看向靜坐在妝臺前的謝姬喏喏道:“那主子今日還梳妝么?”難不成為了叫君上新鮮,便要日日不飾粉黛么? 聞言,謝釉蓮輕輕一笑,她睨向面上淚漬未干的習秋,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如今是以色示人。一回儀容不整是新鮮,回回如此便是糟糠了。給我上妝罷,越媚越好?!?/br> 周如水一夜不得安睡,醒來便知,周王昨夜寵幸了謝姬。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一切又都有些出乎意料。如今,公子詹回朝,謝姬復寵,可見宮廷內(nèi)外瞬息萬變,高處從來不勝寒。 因這消息,瀞翠更是怏了,她頗是無力地噘著嘴埋怨:“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長公主在后宮的勢利倒了,卻便宜了謝姬那狐媚子?!?/br> 瀞翠這模樣,周如水早已見怪不怪。她笑著睨她,蕩著秋千,漫不經(jīng)心地輕嗤道:“說你聰明罷,也是聰明。但說你笨罷,也是笨的沒誰了?!闭f著,她才緩緩地,極輕地嘆道:“這事兒呀!漁翁得利倒是真,鷸蚌是否相爭,卻是未知。” 齊姬那事兒,單看著是高氏因嫉妒所至,但仔細琢磨下來,卻是極為蹊蹺的。倒不是事兒蹊蹺,事兒是百密無一疏的??删颓槔矶裕蛯嵲谑酋柢E至極了。 周岱奉承了周王這么些年,最常用的法子便是獻美人討歡心,既然她養(yǎng)的美人是十分重要的棋子,她對那些美人,又怎會沒有管束限制呢?雖說近來,周岱急于巴結周王,獻美人是獻得急了些。但據(jù)周如水所知,高氏是被周岱掐著軟肋的。高氏入宮后,她的父母兄弟都被周岱送去別莊看管了起來,高氏與家人的關系又向來親厚。不論是從眼前還是長遠來看,害死齊姬腹中子對高氏而言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如此,她只可能是被人陷害了。 如此,深想下去便是可怖了。齊姬宮中里里外外都是周岱的人,若真是謝釉蓮動的手腳,她的手也算伸得夠長的了。最起碼,夠周岱cao碎了心了。但,死了未成形的庶子,周王怒歸怒,卻顯然不在意。事過當日也是早就蓋棺定論的了。如此,即便周如水心中通透,也不會去參合這潭子死水。 一夜之間,宮中再次轉(zhuǎn)了風向,眾人又巴結起了謝姬來。公子珩也忙是至廣韻宮拜見謝姬,向母親道喜。 按理而言,此時此刻,周如水的華濃宮內(nèi)該是如常冷清的。卻未想,謝蘊之竟然難得的親自登門了。 乍見了廊下那道高挑的身影,立在周如水身側的瀞翠一怔,便連忙輕扯了扯周如水的衣角。 周如水因她的拉扯回過臉來,抬眼,便見謝蘊之軒軒朗朗立在廊下,晨風將他墨黑□□的衣袂吹得翩然拂動,但因他的身形挺拔,因那衣袂被熨的極為規(guī)整,竟是連飄起都顯得一絲不茍。 見周如水看了過來,四目相對下,謝蘊之如寒星般的雙眸瞇了瞇,嘴角一揚,便淡淡地,冷冽清傲地喚了她一聲:“周天驕?!?/br> 這一聲,倏爾與舊日重疊,叫周如水難得一呆。 這世上有一種兒郎,謖謖如勁松下風,森森如千丈松。你知他長得好,也知他才高八斗,但因他與生俱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你便更知,他是長年隱伏在蓬蒿的草澤猛虎。于是,哪怕他熱腸冷面,傲骨平心。只瞧著他微微沉下的眉,你也能心頭一滯,莫名地生出距離與失望來。因為,他實在太冷漠高遠。 若是以往,對上他那清冽的目光,冷峻的口吻,周如水定然會不悅地瞪他,遂而冷言冷語。然而此刻,她卻只是望著他輕輕一笑,也學著他瞇了瞇眼,甚至懶慢地,親昵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她幼時不懂事,他的性子也確實冷漠疏離,不甚討喜。因此,兩人從不對盤,斗氣過不知多少回。但,若是真真細想起來,她雖與謝氏隔著深仇,對他謝蘊之,卻是始終都仇恨不起來的。 前世,周國覆滅,新朝替了舊朝。彼時,周國的眾世家大族中,不談那些來不及站隊的中小氏族,勢大如瑯琊王氏,雖遠走夏國,卻也因其堅守風骨,不認劉氏為新主,而受到了不小的波及。彼時,看來看去,也只有陳郡謝氏依舊如日中天,風頭正好。 在謝潯的掌舵下,謝氏成了第一個與劉氏為伍的世族。周亡前,謝潯便與秦元劉崢里應外合了,他助秦元劉氏打開了宮門,直取了宮城。后來,朝代更替,因謝氏本就是望族,出身小門小戶的秦元劉氏就更是看重他們。于是乎,兩相聯(lián)姻,各取所需,倒是蛇鼠一窩,好生歡快。 可偏生,就是在這樣大好的局面之中,謝潯最疼愛倚重的兒子,謝氏早已內(nèi)定的繼任家主謝蘊之卻白衣而去了。他甚么也沒有要,甚么都不想要,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已成廢都的鄴城,數(shù)年如一日的,終日默坐,不與時人往。 瞧著周如水的親昵姿態(tài),對著她滿面笑意的臉,對上她澄澄湛湛飽含水光的眸子,謝蘊之不禁瞇起了眼。 他倆自小不對付,周如水哪次見謝蘊之好聲好氣過?這模樣,實在處處透著古怪,與他們平日里的相處模式太不相同的。 果然,謝蘊之也一時沒了話語。他頓了頓,才大步朝她走去,直在她三步外的距離站定,才垂著眼睫,俯視著她,言簡意賅地說道:“周天驕,一年之期已至。” 這話,照常的不客氣,也是沒頭沒尾。 周如水怔了怔,臉色微有茫然,她可不記得,自個與他有甚么先約。想了想,便螓首微歪,模樣好不可人憐地直截問道:“甚么?” 這一問,又叫謝蘊之挑了挑眉。陽光下,他就施施然立在她面前,明明神情冷肅,但那明顯的喉結、顴骨下的陰影、下頜清晰的輪廓、寬大而瘦的肩膀,無一處不會令萬千女郎懷春入夢。 盯著他那與生俱來的好顏色,周如水不禁笑了笑,又朝他招了招手道:“謝石頭,你杵那么遠做甚么?” 她這么喚著謝蘊之,謝蘊之也不惱,他的目光淡淡劃過她掛在腰間的水色荷包,明眸冷瞥,也不解釋方才的話,反是又轉(zhuǎn)了個話題,問她道:“你在與王三習書?” 聞言,周如水并沒有回避,她輕輕頷首,實打?qū)嵉卮鸬溃骸叭灰?,他可比你耐心多了?!闭f著,她纖長的手指還在裝著彈弓的荷包上輕輕摩挲了兩下,從上至下盯了謝蘊之一圈,才老神在在的,認真地繼續(xù)說道:“謝石頭,你可知為何你本與王玉溪齊名,卻又總顯得差了一截么?” 聞言,謝蘊之詫異地挑了挑眉,如寒星般的雙眸卻是疏淡依舊。 見他如此,周如水恨鐵不成剛地狠狠刮了他一眼,無奈地嗔道:“這世道本便是曲高寡合,你又總是傲視凌人,好似處處高人一等。如此,才會總是失于親近?!?/br> 她睨著他,同往日里一般說著不中聽的話,但卻好在語氣嬌軟,未帶半分惡意。就好似是在埋怨,郎阿郎,汝這性子實在涼,平地里總冤枉。話不中聽,卻又真是一心地在為他考量的。 果然,聽了她的話,謝蘊之眸光一深,他了然的點了點頭。下一刻,卻是垂下眼睫,怡然自得地,神色冷淡地,不贊同地嗤道:“人謂我孤冷,卻又如何?” 他這話,已是風輕云淡地表明了,他是絲毫都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的。 如此,周如水也忍不住一嘆,但再想起他前世的所作所為,周如水倒又不得不頷首應是了。她濃黑的睫毛顫了顫,心中一嘆,暗中忖道,“也是了,他一直是傲骨錚錚,孤松清直的。若非如此,來日又怎會放下大好前程,孤守廢都,終日默坐呢?” 謝蘊之未想到,他的一句反駁,會惹來周如水這般深以為然的贊同。頃刻間,他便凝起了眉,他上前兩步,忽然,就認真地盯向了周如水。他端詳著她,盯著她澄澈明凈的雙目,盯著她靜靜回視著他的表情,盯著她的神態(tài)中全無平日里打鬼主意時的詭詐滑頭。盯著盯著,謝蘊之的眉頭攏得更緊了,他不禁便搖了搖頭,緊接著,竟是再未多言,轉(zhuǎn)身便走了。 ☆、第40章 復為帝姬第二十八章 他這一走,周如水才是真真的莫名其妙,到底是青梅竹馬,周如水禁不住便使起了性子,瞪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就喊:“說來就來!說走便走!謝石頭,你給本宮滾回來!” 她這么一吼,倒叫夙英心底咯噔了一下。此時,夙英已反應過來謝蘊之所言的一年之約是何意了。她直怕周如水真會追上前去,便連忙拉住了鼓著臉作勢要追的周如水,一臉為難地低聲勸道:“女君,莫再喊了。二爺這是給您臺階下呢!若是真將二爺叫了回來,您又拿不出《寒食帖》,可就白的掉了臉了!” “《寒食帖》?甚么《寒食帖》?”周如水詫異地挑了挑眉,不在意地道:“他既來取,拿去還他便是了。”往里日,周如水搶了謝蘊之不少的好玩意兒。搶來了也不做數(shù),她從來都懶得細看,圖了一時新鮮后,便全數(shù)都扔進府庫里接灰去了。 說著話時,周如水是慣常的隨意,夙英卻是越發(fā)的垮了臉。她無奈地提醒她道:“女君,您前歲已將《寒食帖》轉(zhuǎn)贈給劉崢了?!?/br> 這話頭不提不打緊,一提起劉崢,周如水便冷了臉。再意識到自個搶來謝蘊之的寶貝,眨眼就轉(zhuǎn)手贈給了劉崢那廝,更是直氣得想抽自個一嘴巴子。如此,周如水直是惱恨地閉了閉眼,定了半晌后,才甕聲甕氣地道:“去討回來!” 聞言,夙英幾乎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她小心翼翼地追問道:“女君,這送出去的東西,哪還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吶?” 果然,聽了她的話,周如水也是不自在地抿起了唇。半晌,她才沉著眉,氣呼呼地問道:“他壓根不得朝廷重用,許旌卻也未趕他出府么?” 孝廉封官后,劉崢算是孝廉中最不得重用的了,他只受封做了監(jiān)市(城管)。 監(jiān)市是甚么呢?賤于衙,理市治序。監(jiān)市屬于衙門管轄,卻比衙門里官吏的品級更低。平日里大事管不了,只負責鄴都沿街商鋪的治安監(jiān)管。 所謂墻倒眾人推,眾人本就皆知,早前,一直提拔劉崢的周天驕自南城門后心儀上了瑯琊王三,已是壓根不睬他了。次而,錢閭與傅涑又在殿前與劉崢劃清了界限,割袍斷義。如此,現(xiàn)今再見了劉崢不得重用,自然是嘲諷有之,奉承全無。這般,劉崢的監(jiān)市之職便一直都做得不大順遂。 這些日子以來,夙英算是發(fā)覺了,女君旁的時候都是心善好言,天真爛漫的。但只要觸及劉崢與謝氏,便似是嘔著股氣,總是千般萬般地看不順目。 這會兒,夙英更是小心翼翼地回稟道:“劉崢雖只是個監(jiān)市,許旌卻也恰好是個商販。他在南街的鋪子現(xiàn)下正屬于劉崢的管轄,哪怕許旌早有了趕劉崢出門的心思,但畢竟短處尚被劉崢掐著,許旌又還存著或許能在劉崢處榨得些好處的僥幸,自然會好人做到底,暫不做旁的動作。” “從劉崢那兒得好處?”周如水不禁莞爾,她輕快地從秋千上跳下來,長長的裙裾搖曳開來,如一朵倒扣的牡丹。勾著唇畔,她輕蔑地嗤道:“你以為,同為孝廉,眼見著錢閭傅涑前程似錦,劉崢就不妒恨么?現(xiàn)如今,他定是想破了頭要往上鉆的。而以他那六親不認的性子,只要叫他以為自個還有依仗,他定會舍了許旌這棋。或許,他更可能干脆拿許旌做靶子,來個殺雞儆猴,以證自個的公正無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