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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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耶羅喘著粗氣,什么東西在他的皮膚下蠕動著,但他抓住掌心比他小一些的手抓得依然那樣緊,緊得尖銳的指甲都刺進了他自己的掌心里。 “威廉……” 他嘶啞地念出來人的名字,肺腑的共振猶如獸類的咆哮。 眼前的景象似在炎熱中扭曲的氣流,沙耶羅感覺到異常的焦渴,嗜血的欲望從體內(nèi)深處升騰起來。他嗅到身邊的人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他本能地想推開他,但理智卻令他將他捍衛(wèi)得更加嚴密,宛如護珠的蚌貝。即使有人將他砸得粉身碎骨了,他也不會放開…… 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被沙耶羅打斷了脊骨的落敗者伏在地上,朝那威廉的方向一點一點艱難地爬去,但威廉只是冷漠地放下權(quán)杖,那顆夜明珠般的頂綴迸射出一道熾亮的光芒,穿透了以賽亞——屬于安藤的身軀的頭部。 以賽亞趴在那里,茍延殘喘地痙攣了幾下,聽見他的生父像看著一堆無用的垃圾般俯視著他,吐出一個簡單的字眼:“廢物。” 他咧開嘴無力地笑了起來。 努力撐著破裂了的眼球望向那個在曲速引擎機器里散發(fā)光芒的、傳說中是所謂的創(chuàng)世神的力量來源的物體,他竭力伸出了一只手,不甘心地回想著那串從壁畫上的神秘代碼里破譯出來的信息。 ——向“神之源”獻出一個帶有自己基因的“圣嬰”,便能成為神的力量的載體,獲得超越時間,空間,主宰世界萬物的能力,逆轉(zhuǎn)過去與未來。 那是真的么? 假使那是真的,他離活到過去,改變一切也就只差一步了吧。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改變過去呢? 他廢了這么大的努力是為了誰呢? 意識漸漸模糊下去,他絞盡腦汁地在腦海里搜尋著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卻什么也想不起來,仿佛什么根深蒂固的部分被挖去了,變成了空白。 只是有個聲音在輕輕地訴說著:對不起,以賽亞,要離開你了。 想不起來那是誰的聲音。 他閉上眼睛,仿佛從沉重的枷鎖中脫離,如嬰孩般沉沉地睡去了。 “阿歷克斯……我的孩子,你真是不負我所望?!?/br> 威廉抬起雙臂,曲速引擎機器隨著他舉起的手杖而浮起,升到了空中,似乎隨著手杖上的頂綴光芒愈亮,引擎機器里的負能量源也越來越躁動,像一顆心臟、一個zigong般不斷攣動著,顏色也更加鮮紅。 望著那顆東西,沙耶羅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起來,他想起了什么。那些久遠的,被篡改了的記憶,源源不斷地自那光里涌了過來。 “看見他手上的東西嗎。那是一顆隕石…是隨負能量源一起降落到地球上的,只要它被摧毀,負能量源也會被一起摧毀?!?/br> 赫洛聽見沙耶羅低聲道。他點了點頭:“該怎么做?” “讓他如愿?!?/br> 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刻,沙耶羅一撇頭猛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像野獸那般將他壓在了祭壇上方,赫洛嚇了一大跳,驚惶地望著他。 “他想讓我成為‘神’的載體為他所控制,需要一個‘圣嬰’作為激活負能量源的祭品,我們就讓他相信?!?/br> 沙耶羅弓著背脊,將他擁進懷里,由感染者組成的軍隊則朝他們圍攏過來,男人乘著飛行器降落到他們上方,由曲速引擎形成的環(huán)形磁場將他們籠罩在其中,使整個祭壇拔地而起,朝上方升去。 “轟”地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地下宮殿的穹頂被炸裂開一個大洞,飛行器牢牢吸附著整個祭壇,飛入上方懸浮著的大型飛船內(nèi)部。 四周變得一片漆黑,一個陰沉的聲音在飛船的轟鳴里緩緩禱念。 “上帝用七天造亞當,亞當?shù)牡谄吒吖莿?chuàng)造了夏娃,七個頭的火龍化身七位名為撒旦的墮落天使,使七種罪惡之花,傲慢、暴食、貪婪、懶惰、yin欲、嫉妒、憤怒,隨七芒的隕石一并降于人間,重鑄世界……” “他在說些什么,沙耶羅?” 赫洛在黑暗中摟住沙耶羅持續(xù)高熱的身體,感到他在劇烈的發(fā)抖,忽然他看見了一道光,眼前漸漸出現(xiàn)了燃燒的天空。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隕石從天際墜落下來,拖著熾烈的流火。那是他在紀錄片里見過的贖罪日的景象。 在還沒有爆發(fā)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前的那場歷史性的災(zāi)難,人類永久的傷痕。灼燒感如此真實,令他意識到自己無意間侵入了沙耶羅的大腦里。 一顆碩大的隕石墜落在他的面前,龜裂開來。 從里面剝露出一個蠕動著的軟物。 赫洛走過去,便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半透明的腔囊。那腔囊里竟然包裹著一個嬰孩,而在那嬰孩的肋骨附近,長有一個巨大的腫塊。 腫塊里面,是另一個比他小一點的嬰孩。 赫洛瞠目結(jié)舌地望著他們——真難道就是沙耶羅與艾靈嗎? 他們不是地球人? 一個穿著防輻射裝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野里,舉著一把槍瞄準了那對一大一小的連體嬰,遲疑地站了一會,又最終將他們抱了起來。 腔囊在他的手中破裂開來,發(fā)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線。 兩個嬰孩在他的懷抱中發(fā)出了響亮的啼哭。 在那一瞬間,不斷墜落的隕石雨忽然間停止了,燃燒的天空漸漸褪去血紅的顏色,晨曦自地平線的盡頭綻放出一線金暈,宛如希望的曙光。 “他們……他們竟然不會受毒氣影響,能在外面存活,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我們能通過他們研究出讓人類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的辦法!” 那男人對身邊的同伴說道。 “這兩個孩子顯然不是人類。他們一定是上帝之子……是人類的救贖?!绷硪粋€人驚嘆著,用機械手臂將那顆隕石碎片與腔囊一并收撿起來。 “到這個時候你還相信神的存在?” “當然。贖罪日不就是最顯要的證明么。也許人類今后的命運,都會與那些古老的傳說與預(yù)言息息相關(guān),要看我們有沒有逆轉(zhuǎn)未來的能耐了。最令人擔心的還不止環(huán)境問題,還有那些雪上加霜的極端組織,聽到他們天天叫嚷什么了嗎?‘贖罪日是神的怒意,我們要替神凈化世間!加入我們的將獲得救贖,抵制我們的皆為罪人!’真可笑,一群趁亂作怪的邪教徒、狂妄的匪類而已,卻妄想建立一個新世界!” 望著兩人的背影朝著地平線遠去,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赫洛心想著:真是一語成讖。 在一百多年前贖罪日剛到來的時候,有誰會想到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假如那時候世界各國的政府們采取措施應(yīng)對,把那些極端組織扼殺在襁褓里,也許在一百多年后,便不會爆發(fā)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讓神的憤怒再一次降落人間,讓撒旦帶著惡之花的種子播種在滿目蒼夷的焦土上。 但是不管怎樣,他和沙耶羅,必須得阻止第四次的到來。 他攥緊了拳頭,耳畔傳來低聲的呼喚:“赫洛,醒過來!” 眼前恢復(fù)成一片黑暗,尖銳的手爪扣著他的肩膀,粗重的鼻息噴灑在他的臉上,那個聲音還在念著,卻換成了另一種他聽不懂的咒語。 在漸漸亮起的光線里,沙耶羅吻上了他的脖子,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將他包裹在其中。 他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體,但沙耶羅的一只手緊扣住他的腰臀,另一只手將他的一條腿抬了起來。被進入的時候他猝不及防,仰起頭尖叫了一聲,不止是因為沙耶羅變異后的巨大,還有懷上“圣嬰”的恐懼。 他不敢想沙耶羅這是在假裝,還是他真的失去了理智,但他的進攻卻是絲毫不留余地的,激起他一陣陣劇烈的攣縮。 在沙耶羅摟著他動彈起來時,包裹著他羽翼隨著他們周身起伏而伸展開來,赫洛稍一偏頭,就能看見一個監(jiān)控儀在對著他們,但好在威廉對他們儀式般的交.合并沒有絲毫興趣,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巨大的機艙。 天旋地轉(zhuǎn)地一個翻身,他就被沙耶羅抱到了身上,他們身下的負能量源似乎因感應(yīng)到他們的行為,而變異成了一個槽的形狀。 在他感到沙耶羅臨界點到來的前一刻,羽翼遮住了他們結(jié)合的部位,他感到沙耶羅艱難地退了出來,在他的腿間釋放出來。 他沒有失去理智。 沙耶羅靜靜地在下方凝視著他,他的聲音在他的腦中響起來。 “記得我以前對你說的那句詩嗎,赫洛?從剎那見永恒?!?/br> 赫洛無聲地點點頭,不明所以。 “本來是想在我們正式結(jié)婚的時候給你的驚喜,真可惜……得提早了?!鄙骋_將目光挪到他的隕石戒指上,瞇起眼睛,“你一直想要的禮物,我就把它藏在了你眼前?!?/br> 因為一種不必言明的默契,赫洛豁然明白過來。他攥緊手指,撫了一下那顆戴在他手上快十年了的定情信物,一拳狠狠地砸向了困住他們的曲速磁場,隕石四散飛濺,一條耀眼的銀色飛魚一躍而出,赫洛伸手抓住它的尾巴,身體頃刻突破了這個足以將時間凝固封鎖的結(jié)界,連帶著沙耶羅一起。周圍的武裝士兵立刻紛紛舉起了槍,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飛船爆炸開來的時候,他們緊緊相擁著,從滾滾硝煙中墜入了云翳之間,萬里高空的狂風獵獵作響,仿佛要吞沒了一切。 赫洛摟著沙耶羅的身軀,看見他張開的黑色羽翼漸漸碎開,在日曜的光芒中化作齏粉,隨風而逝,罪惡的源泉正蒸發(fā)消解。 他們下墜得更快了一些,背后的降落傘嘭地一聲打開來,將他們又一瞬間向上提去,又緩緩降下,宛如被神的手掌托住了身體。 云翳的撫觸逐漸變得溫柔起來,風聲也慢慢化作了囈語。 “我愛你……沙耶羅?!?/br> 在雙腳踏到柔軟的沙礫上時,他支撐住將全身重量依托到他身上的男人,半跪到了地上。在短暫的一陣暈眩過后,他又重新站立起來。 “在毀掉負能量源以后,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活下來,赫洛。我告訴過你在六年前,我的身體也許就已經(jīng)壞死了,是惡之花與撒旦結(jié)合支撐我活了下來。假如我無法活下來,你就去西伯利亞,那里是自由聯(lián)盟,有我的朋友在那里。你說你想做一名駭客,在那兒,你可以實現(xiàn)你的愿望了。” “說什么屁話……” 他艱難地背起比他沉多了的男人,沿著長長的尼羅河沿岸往前走。河流盡頭,一輪旭日自無垠沙漠的遠處冉冉升起,風沙模糊了他的視線,竟讓那些古老破敗的遺跡、巨大的鋼鐵廢墟猶如海市蜃樓那般唯美。 可耀目的光線穿透了一切的迷瘴,灑滿殘垣斷壁,大漠河流,使一切看上去那么真實,又充滿了希望。 赫洛使勁眨了眨眼睛,將眼眶里溢出來的東西又鎖回去。 “假如你死了,我就克.隆一個你,把你的思維記憶都導(dǎo)進去,然后跟你一樣玩養(yǎng)成游戲,把他訓得服服帖帖的,對我唯命是從。要么我就把你的記憶思維全部導(dǎo)入我的腦子里,讓你和我變成一個人。你看見我看見的,你感受我感受的,你陪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變老,一起死去……” “我才不會這么輕易的放過你。” (下一章完結(jié),別懷疑,是妥妥的he,還有婚禮哪w) 第86章 尾聲(he) 尾聲 三年后。 西伯利亞。 熹微的陽光從窗外落進來,灑遍透明的治療艙里的男人周身,使他過于蒼白的皮膚煥發(fā)出一種鮮活的生機。在長達將近一千個日月的沉睡后,他的眼皮終于抖動了一下,沉寂的心跳聲再次在監(jiān)控儀上響了起來。 玻璃的反光映照出站在治療艙前的青年淚流滿面的面龐,他深吸了一口氣,頭抵在治療艙上,笑著呢喃了一句什么。 “嘿,別激動得太早?!币恢皇执钤谒募绨蛏希章寤剡^頭去,是這個醫(yī)療研究所的主治醫(yī)生布萊葉,沙耶羅的一位故交。 “雖然他的身體現(xiàn)在基本基能已經(jīng)恢復(fù),但離徹底康復(fù),像常人一樣生活還有一段距離。等他醒過來,我們還要給他做復(fù)健?!?/br> 赫洛點了點頭,他的精神有點恍惚,以至于在再次抱住愛人的軀體時,都分不清這是做夢還是真實的,幾乎要昏厥過去。但他的身體只是晃了一晃,趔趄了幾下,在幾個醫(yī)護人員圍過來前又重新站穩(wěn)了。 將沙耶羅小心翼翼地扶到復(fù)健機械椅上時,他望著他的面龐,心想著:在今后的人生里,該換他照顧這個人,保護這個人了。 太陽西斜時,沙耶羅睜開了雙眼。 赫洛蹲在他身前,為他按摩著由于休眠太久而肌rou萎縮的雙腿,他如此的專心致志,以至于對沙耶羅注視他的目光毫無察覺。薄暮為他的銀發(fā)鍍上了一層緋色染料,令他看上去那樣純粹而溫暖。 十分艱難,又小心翼翼地,沙耶羅抬起了一只手,就像觸碰世上最珍貴的寶物那般撫上了他的臉頰。指尖與他的皮膚相抵的剎那,赫洛像被燙到那樣渾身一抖,瞪大了眼睛望向他,四目相接時連呼吸也凝固了。 “沙耶羅?”他的呼吸急促凌亂,極輕地喚出他的名字,仿佛害怕他不記得他了一樣。 于是沙耶羅很清晰地回答:“我在這兒,赫洛?!?/br> “這是在做夢嗎?”赫洛眨了眨眼,喃喃的問。 沙耶羅試著動了動雙腿,他很想站起來,把他的小夏娃用力的抱進懷里,但事實上他連動一下手臂都已經(jīng)是極限。他只好屈起指骨,寵溺地刮了一下眼前青年紅了的鼻頭,托起他的下巴以一個久違的深吻作答。 正巧布萊葉推開了病房門,看見了陽臺上的這一幕,他不禁愣在那里。半跪在輪椅前的青年仰著頭,輪椅上的男人弓著身,兩人交頸相擁,一同沐浴在緋暖的暮光里,像一幕該被時間銘記的,永不褪色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