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兩個漢子如何盤算，過了一個時辰，楚昊就回來了。他的身后跟著許五，還帶著許五的兩個族兄弟和湯信厚。

    除了湯信厚還是一副瑟縮的樣子之外，許家兄弟臉上都泛著喜色。對比其他輔軍，他們好歹有個當(dāng)總旗的兄弟照顧著，過得并不算差?？墒钱?dāng)個輔軍能和在阮白底下做事相比嗎？許五早就跟他們說過了，住的是新修的屋子，睡的是暖烘烘的炕床，吃飯還能頓頓見葷腥。

    許五把人帶過來的時候，阮白正在伏案畫著些什么，田凱復(fù)在一旁看著看著，時不時聳著肩膀笑兩聲，然后阮白就會微微皺一皺眉頭，間或把田凱復(fù)往邊上推一推。

    楚昊看在眼里，對田凱復(fù)前所未有的不滿，也不吭聲，就是往炕上一坐，拿起阮白手邊的杯子，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在自己家里，條件當(dāng)然比在外面的飯莊要好。雖然茶壺里一樣裝的是白開水，可是家里面的茶壺外面還有一個茶壺桶。從阮白回來的時候燒的水，到楚昊這會兒回來喝的時候還沒冷。

    楚昊一路騎著馬過來，雖然他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可也難免被風(fēng)吹得有些干燥，一杯溫水喝下去，整個人都舒坦了，再摸一摸阮二狗的狗頭，就更加舒坦了。

    田凱復(fù)原本都已經(jīng)止住笑了，看到這一幕立刻又弓起背：“噗！”以前不覺得，可現(xiàn)在越看越像摸小狗。

    阮白懶得理田凱復(fù)，把楚昊的爪子拍開，站起來：“你們跟我過來，許五你不用跟著?！?/br>
    阮白一發(fā)話，許五自然就停住了腳步。他照樣帶著三個人繞了一圈荒驛，在柴房外看到正在劈柴的兩人：“別忙，把東西放下，跟我來?！?/br>
    許家兩兄弟看到兩個人，心里面一個咯噔。

    等五個人重新在房間內(nèi)站定，阮白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有五個人，我只能留下四個。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表現(xiàn)。”或者不需要一個月時間，他就能做出決定。

    五個人中，除了湯信厚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之外，剩下的四個人臉色都變了變。不過早來的兩個到底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并沒有太吃驚。許家兩兄弟則有點(diǎn)疑問，到底住了嘴。

    阮白掃了一眼：“地方都認(rèn)識了，今天先好好休息，過半個時辰吃晚飯，具體事情明天再說?！?/br>
    他從房里出來，被無聲無息守在門口的楚昊嚇了一跳：“你干嘛？”

    楚昊看著表面不動聲色的阮二狗，敏銳地注意到他動作中間的不連貫。嗯，果然是被嚇到了！端正的臉上一本正經(jīng)，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紙：“你畫的是什么？城？”

    阮白看到楚昊把他畫了半天的圖紙拿了過來，也沒生氣，反正他早晚也要看到，而且他也打算請教一下楚昊：“這么點(diǎn)地方，算不上是城吧？我就是打算把周圍的一片地給圈起來，把住宅區(qū)和牲口棚分得更遠(yuǎn)一點(diǎn)。然后在那段河上架一個水車……弄個水磨坊……”

    楚昊見他越說越小聲，顯然陷進(jìn)自己的思緒中。圖紙上的東西讓他驚訝無比。哪怕只是一個平面圖，他也能看得出建成后的規(guī)模。百丈見方的城池，在阮白口中竟然只是輕描淡寫的“這么點(diǎn)地方”……他倒是很期待這個城池的建成，到時候曹大人也不知道會是個什么表情。

    阮白不知道楚昊在想什么，他真心沒打算建城，只是打算建一個小區(qū)。平均下來邊長大約三百米的正方形，面積在九萬平方米，都還夠不上一個大型小區(qū)的標(biāo)準(zhǔn)。更何況，他只打算砌圍墻，沒打算砌城墻，更加沒打算挖什么護(hù)城河……嗯，外面那條小河大概得挖一下，至少得弄一條引水渠進(jìn)來……

    楚昊嘆了口氣，牽著二狗往廚房走，路上看到跟著潘大寧進(jìn)來的兩個客商：“兩位自便，有事明天再談?！?/br>
    胡商和牛商面面相覷，看著神游太虛的阮白，再看看貌似很和善很憨厚的楚昊，低下頭拿著自己的各種貨物，熟門熟路地找到上次住宿的房間，剛好是門對門。

    牛商原本不太看得起胡老六這種一看就是最底層的行腳商人，可是想到之前在阮白這里的遭遇，覺得還是收斂一下脾氣得好，率先打了招呼：“在下姓牛，京城人氏，不知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胡老六抬頭打量了牛商一眼，和氣地笑笑：“牛兄客氣。小弟胡老六，西京人。不知牛兄大老遠(yuǎn)的從京城過來，是為何事?。俊?/br>
    牛商眼睛一瞇，笑容更是燦爛幾分：“主家和此地主人有舊，年關(guān)將近，特意派在下過來送點(diǎn)年貨?！币痪湓挘胝姘爰?。

    胡老六的生意做得沒牛商大，可是眼力并不弱。他當(dāng)然不會就這么聽信牛商的話，只是看他身邊的大包小包，確實(shí)稱得上是年貨。他呵呵一笑，撲面而來的jian商味兒，他就算眼睛瞎了，鼻子可沒壞呢！就是不知道這jian商到底和阮大人摻和什么生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話只能背后說

    柿子：說！哪只手？

    小田田：……

    柿子：酷愛！敢摸窩家二狗的狗頭，哪只手摸的剁哪只！

    小田田：……噗！

    小白：敢把我當(dāng)狗……呵呵。

    柿子：∑（っ °Д °；）っ

    第三十一章 翻臉不認(rèn)人

    牛商其實(shí)不用自己跑這一趟。他剛帶走一批羊油，根據(jù)貨款的交割方式，得付出數(shù)量相當(dāng)?shù)钠渌镔Y。這些物資數(shù)量不少，而且瑣碎，但都是日常所需。他當(dāng)然不可能特意回到京城后，采辦了再送過來，而是直接選擇在離順陽關(guān)最近的一個鎮(zhèn)子上采辦齊全，直接押運(yùn)過來。

    冬日天黑得快，牛商等人原本還抱著一點(diǎn)小心思，想著吃飯的時候，要跟阮白說上兩句，或許可以搶占到一點(diǎn)先機(jī)。可是他們失望了，廚房里根本就沒有阮白的身影，只有楚昊來了一趟，拿著一個食盒，匆匆就走了。

    楚昊回到房內(nèi)，阮白正坐在矮桌上寫寫畫畫，精神力高度集中，連楚昊進(jìn)來都沒抬一下眼；只有在楚昊試圖把矮桌上清理出一塊地方的時候，才目露兇光地看了一眼：“別亂動！”他還沒標(biāo)編號呢，沒有計算機(jī)，全手工繪圖制表很虐的好不好？尤其他還不是什么專業(yè)人士。

    “好，我不動，先吃飯。”楚昊被阮白瞪得一點(diǎn)脾氣都沒有，打開食盒直接把里面的大碗端在了手上，拿起筷子又放下，改為勺子，舀了一個餃子起來，吹了吹，送到阮白嘴邊，“啊——”

    阮白張嘴，一口咬了半個，歇了一會兒才嚼了兩下，又歇一會嚼兩下。

    楚昊見狀，默默運(yùn)氣，簡直想把這一堆紙給拿去燒了。差的了吃飯的這一時半會兒么？！不過想想燒掉的后果，他只能狠狠把剩下的半個餃子用力吃掉，再舀了一個餃子遞過去：“啊——”

    一直到了將近半夜，阮白手上的事情才算忙出個所以然來，抬頭看到楚昊倚在邊上看書，問：“什么時候了？”

    楚昊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快子時了。忙完了？”臭小子目中無人了一整個晚上。一堆破紙有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重要嗎？竟然還敢瞪他。果然小孩子不能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非得找個時間好好收拾一頓不可。

    “嗯。”阮白低頭仔細(xì)地收拾一個晚上的成果，微微皺眉，“好奇怪，我都沒吃晚飯，現(xiàn)在竟然一點(diǎn)都不餓。”難道是餓過頭了？

    楚昊又開始運(yùn)氣，一巴掌拍在矮桌上：“哥喂你吃的！”

    “咦？”他怎么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

    楚昊看著難得有些傻呆呆的阮白，想想二狗也不是故意的，忙這些還是為了公事，不由得自己就心軟了下來，把矮桌搬開，手一伸就把人扣住抱起：“走，去洗漱，洗完馬上睡覺。下午兩個客商來了，帶了好多東西過來，明天還有的忙?！?/br>
    “哦。”阮白點(diǎn)點(diǎn)頭，出了房門突然意識到不對，拍了拍他的肩頭，“放我下來，我自己走?！笔裁磿r候他對這個人的戒心降到那么低了？竟然還縱容到這種程度。不妙，非常不妙。

    楚昊頓住腳步，眉頭皺得死緊，就在阮白以為自己會被放下來的時候，他突然手臂往前一伸，往上一舉，還拋了拋，再抱回來：“嘖，輕飄飄的那么點(diǎn)分量，還想壓壞哥？”

    不，他完全不擔(dān)心會不會壓壞楚昊。

    一系列的動作快到阮白根本就沒反應(yīng)過來。他呆呆地下意識抱住楚昊的脖子，不敢置信自己那么大一個人了，竟然還被舉高高什么的……好羞恥……

    楚昊感覺到懷里人微微上升的體溫，放緩腳步，臉上露出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表情。

    晚上有點(diǎn)睡不著的田凱復(fù)看到這一幕，默默關(guān)上房門。二弟？原來這就是二弟啊。

    阮白一覺醒來，覺得整個世界都擰了。

    早餐桌上，阮白死魚眼地看著死魚眼看著他的田凱復(fù)，張嘴像個沒手的人一樣，任由楚昊投喂。剛才他不過是抗議了一句，自己的兩只手就被楚昊一把扣住了。

    他完全不知道喂人吃飯，到底有什么樂趣！真愛喂飯，相信醫(yī)館里不缺重傷患。

    其他人不敢抬頭。阮大人雖然年紀(jì)是小一些，可到底馬上就要十五了，換了在其它時候，這個歲數(shù)哪怕家境不怎么樣的，都已經(jīng)議好了親，就等著過上幾年成親了。這么大了，現(xiàn)在卻被按著喂飯什么的……

    楚昊看著阮白越來越兇殘的小眼神，心里面有些發(fā)抖，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就是心慌得厲害。喂完最后一口粥，他嘀咕：“昨天晚上那么乖，一覺醒來就翻臉不認(rèn)人?！?/br>
    他的聲音很小，只有阮白聽到了，瞬間就感到血液沖到了臉上。他昨天一定是用腦過度，整個人都不正常，絕對不代表常態(tài)。

    阮白一聲冷哼，看著低頭吃飯的眾人，叫上縮在一邊已經(jīng)吃完飯的五個人：“湯信厚、許二、許六、周大虎、張大牛，你們跟我過來?！?/br>
    阮白要安排公事，哪怕牛商和胡商再怎么著急，也都得等阮白找他們了才能上前去。相比之下，胡老六倒是不怎么著急，拉著潘大寧話家常。

    “馬上就要冷下來了，胡老板還在外面這么跑，家里人不擔(dān)心？”潘大寧是真正的順陽人，原先家中算不得貧苦，不過也沒好到哪里去。原先家中的屋子老舊，多少有些漏風(fēng)漏水的?，F(xiàn)在雖然家人……離散，可在這荒驛里面，不僅遮風(fēng)避雨，還有暖炕，每天吃得都跟過年似的，不，比過年還好。

    胡老六常跑邊關(guān)這一線，隨口答道：“家里人擔(dān)心啊，本來這一趟是不出來的，可阮大人交代了要再跑一趟不是？”

    邊關(guān)物資緊缺，他們十幾號人……哦，現(xiàn)在多了五個，那就是二十多口人，每天的吃穿用度都不是小數(shù)目。阮白的賬目做得很細(xì)，每隔個幾天就會跟他們講，他們現(xiàn)在有多少錢，花了多少，這些錢花在了什么地方等等。原本看著挺多的錢，并沒有想象中的經(jīng)花。

    他們不是沒提過，吃的穿的各方面都可以差一點(diǎn)，可是阮白不接受。在阮白看來，現(xiàn)在吃得已經(jīng)夠差了，再說缺什么還能缺一口吃的？潘大寧他們本來就覺得草原上帶回來的東西，跟他們毫無關(guān)系，全都是阮白和楚昊的名分。現(xiàn)在阮白這么堅持，他們只能拼命干活，不求賺錢，只求自己不是個吃白飯的。

    牛商在邊上一聽，眼睛都瞪大了：“現(xiàn)在這還不算冷？”那可不能再耽擱了。這樣的天氣他都有些不敢出門，要是再晚兩天，他干脆就在這兒等到來年開春再走了。

    潘大寧笑了兩聲：“現(xiàn)在哪兒算冷吶，等過了冬至……唷，說起來過兩天就是冬至了！”

    麗娘正好抱著被子走過：“老爺說冬至殺羊，燉蘿卜吃?！?/br>
    潘大寧很有眼色，直接過去幫麗娘把被子抱出去曬。

    兩個商人看到人們忙活起來，也沒再多搭話礙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繞著荒驛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想找點(diǎn)沒見過的好東西帶回去。牲口棚里的壁爐就挺好的。

    他們嘴里閑扯著幾句生意經(jīng)，拐過一個彎就看到阮白帶著五個人站在牲口棚前。也不知道阮白剛才說了什么，五個人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今天就做我剛才說的事情，能做多少做多少?！比畎追愿劳辏吹絻蓚€商人，往前走過去，“昨天對不住，咱們今天趕緊把事情結(jié)了，再晚一點(diǎn)怕是路上不好走?！?/br>
    兩個人代表了兩樁生意，自然是分開談的。

    其實(shí)也沒多大的事情，牛商那里相當(dāng)于交割一點(diǎn)尾款，以及下另外一份羊油的訂單，不過下一次就得開春了再來取。

    “牛老板，明年的事情不急。你要是明年能找點(diǎn)東西過來，我這邊肯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阮白說罷，就拿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出來，里面是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清單。

    牛商看著信封的厚度，心里面就是一個咯噔，含糊了兩句，打量了阮白的臉色，當(dāng)下就打開信封看了看，很快就松了一口氣。信封厚，并不是里面的內(nèi)容多，而是每一張紙上都寫了名稱和圖，畫得很是精細(xì)。

    他大約看了幾眼：“不瞞大人，紙上的東西小人雖然多數(shù)沒見過，可是京城繁華，相信總能找到一些。這件事情，小人必當(dāng)盡力?！?/br>
    阮白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勞煩牛老板了?！?/br>
    “不敢不敢?！迸Ｉ桃姍C(jī)告退，“那小人這就去收拾行李，這路上可不敢耽擱?！?/br>
    送走了牛商，胡商很快就進(jìn)來：“不出明后天，最后一批煤也該運(yùn)到了。這一批就當(dāng)是小人送給阮大人潤筆……大人別忙著拒絕，您上次出主意給改了獨(dú)輪車，現(xiàn)在好用多了。”

    阮白微微挑眉：“一碼歸一碼，貨款你收著。”獨(dú)輪車系統(tǒng)地改進(jìn)他還沒有整完，上次不過是給加了一點(diǎn)避震措施……

    正當(dāng)他想著，阿強(qiáng)敲了敲門，道：“老爺，曹大人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家書

    弟不乖——兒字

    吾兒獨(dú)子　無弟——父字

    兒有弟——兒字

    吾兒欲弟　父母全之——夫字

    王妃╮（╯＿╰）╭：“行了，晚上回房睡。”

    王爺（～￣▽￣）～：終于可以不用睡書房了，兒子沒白生。

    第三十二章 殺羊

    來的曹大人，當(dāng)然不是順陽關(guān)的一把手，而是樂陽驛的驛丞曹達(dá)。

    曹達(dá)帶來了兩個小箱子，裝滿了死沉死沉的銅錢。

    阮白好歹也是被賜過萬金的人了，當(dāng)然知道這些個銅錢有多么中看不中用。哪怕現(xiàn)在銅錢的購買力再強(qiáng)，也不如他原來的一箱子紅票票。更何況這大周簡直落后到了一定程度，有票票也不一定能買到東西。

    如果是別的東西，或者說是換了別的人，曹達(dá)根本就不用親自跑這一趟。他好歹也是個五等驛的驛丞，手底下有的是人。可是上次的教訓(xùn)未遠(yuǎn)，他這一次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親自押運(yùn)，就怕手底下人不老實(shí)做點(diǎn)手腳。

    “阮大人，這是公文，煩請核對?！?/br>
    阮白手上早就有一份公文條子，還是田凱復(fù)帶來的。其實(shí)他覺得建驛站只給錢，這件事情非常非常不靠譜。當(dāng)然，等驛站真的建成了，還會有各種配套的儀仗和車馬之類的會送過來。

    “沒問題?！比畎鬃屑?xì)核查了一遍，“勞煩曹大人跑這一趟了，吃過中飯再走吧?！?/br>
    曹達(dá)愣了一愣，推拒道：“不，我還是趁著天色早就走，晚些怕是要下雪?！彼悴幻靼兹畎走@一次這么客氣的理由，但是上次的教訓(xùn)告訴他，這個看上去像豆芽菜一樣的少年不是什么好東西，jian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