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沈萬沙見氣氛不對,立刻將放著筆墨紙硯的托盤接過來,“我來!我字寫的可好看了!” 趙杼微頜首,表示滿意,盧櫟瞪了趙杼一眼,示意這帳咱們以后再算! 一共五具尸體,身份不明,為免弄混,捕快們將尸體抬過來時給編了號,以甲,乙,丙,丁,戊,天干為號。又以離房間遠近距離,甲為相貌周正氣質(zhì)沉穩(wěn)疑似自殺死在榻上的男子;乙是房間中央仰躺,心口有大洞疑似心臟受刺死亡的方臉男子;丙是靠窗仰躺被割喉膚色深黑的男子;丁是門邊俯臥身材瘦高之人。 戊就是最先發(fā)現(xiàn)的,在野外肚腑被野獸咬噬的人。 盧櫟深吸口氣,從第一個開始。 “驗——甲字號男尸,年三十至四十,體壯,衣襟微散,左胸有平滑銳器傷口,長一寸三分,寬兩分,深三寸,與現(xiàn)場短劍吻合。創(chuàng)口長條狀,未見收縮,隱有血痕,溫水沖洗后消失,泛白,疑為死后傷……” 盧櫟走到死者頭部跟前,“死者顏面青紫,唇紫紅,指甲暗紫,角膜混濁不明顯,結(jié)膜下散有針尖狀出血點……死者是窒息而亡。死者身體僵硬,臀部,大腿有塊狀深紅尸斑,指壓完全消退……” 盧櫟微微彎著腰,瘦長細白的手指在死者身上緩緩掠過,眼神沉靜,面色肅然,非常認真。他的動作很輕,好像擔心打擾了死者睡覺,他的動作又很細致,爭取每一處都看的清清楚楚,不漏過任何一絲痕跡。 一句句尸體表征從他嘴里說出來,流暢具體,好像真是死者親口告訴了他一樣。 趙杼靜靜看著,越看越覺得他這未婚妻不尋常。 少年未長成,身形還很青澀,聲音有這個時期獨有的清亮,再瘦臉上線條也跟個孩子似的柔和,相貌再出挑,也不似成年男子。 可他認真驗尸時,就像變了一個人,穩(wěn)重,可信,權(quán)威,周身都散發(fā)著正直氣息,就像……就像天邊皎皎明月,有種特別的,驚心動魄的美。 趙杼心尖顫了一下。 他甩甩頭忽略被氣氛影響的情緒,想著或許心中之事明了以后,他可以按皇上意愿,替他在這天下走一走。反正現(xiàn)在邊關安定,他幾乎沒什么事,盧櫟又很喜歡驗尸破案的樣子…… 沈萬沙一邊看著盧櫟驗尸,一邊運筆如飛,眼睛都忙不過來了…… 他知道,他就知道! 他躍躍欲試的湊近些,近距離看盧櫟驗尸。他生來好奇心旺盛,總想看不一樣的風景,經(jīng)歷不一樣的人生,從碰到盧櫟開始,他就想,只要跟著他,能遇到以前十幾年都沒見過的事,現(xiàn)在果然! 他以前很少見到尸體,就算見到也不是這么嚇人的,他知道真正面對一定會害怕,但這并不影響,過程很刺激! 盧櫟好厲害!竟然繞著尸體走一圈,就能看出來這么多!他還可以利用這些找出兇手,這本事太漂亮了! 黃縣令站在遠處,并未靠近,但他也有些好奇。仵作本事有多少,上手一驗就知道,盧櫟這一亮,明顯是高手啊……他招手讓張勇過來,低聲問,“盧公子……可有師承?” 張勇有些不好意思,“說來慚愧,屬下祖父去時留了一屋子仵作相關書籍,屬下及屬下那不成器的兒子都未有天賦,倒是小櫟很喜歡,這些年來,已經(jīng)將那些書看完了?!?/br> “你祖父是……” “張成?!?/br> “原來是他……”黃縣令眸色微轉(zhuǎn),微微頜首,如果是那位的徒弟,有這等本事也不奇怪。 歷來官府破案都是難事,要靠著為官之人清正,下面人不敢串連,百姓們大惡的不多,破案才能順利。仵作這一行出現(xiàn)時間太短,有本事的人太少,本朝有名的,名字能傳揚四方,為上下尊敬的只有兩個,這張成就是其中之一。 張成極有本事,對尸體征狀研究極為透徹,人也非常正直,聽說往現(xiàn)場一走,就能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什么時候死的,疑犯是誰,有他在,破案出奇的快??上蛴啄昀Э啵扔蟹e疾,不良于行,不然他的成就,絕不會止于小小灌縣,聽聞有幾個從京城過來的大人相請,他都沒去。 眼前這個,如果真得了張成衣缽,沒準是下一個神仵作,只要他心性夠強,手腕夠硬…… 盧櫟驗尸,王得興也驗,也有自己的結(jié)論,他對盧櫟的判斷很不同意,“角膜是什么東西?什么叫結(jié)膜下出血點?你哪里看出這人是窒息致死?這分明要害受刺而亡!” “角膜……”盧櫟輕嘖一聲,懊悔帶了現(xiàn)代名詞過來,不過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要經(jīng)常驗尸,眼睛狀態(tài)是確定死亡時間的重要根據(jù),不如就在此時推廣好了。 “王先生請看,人的眼睛這里——這個橫橢圓形狀的,就是角膜。正常人的角膜是透明的,而死人的角膜會隨著時間發(fā)展變得混濁,甚至脫落,就像這個死者,角膜基本無混濁,他應該死了不超過四個時辰。再說這結(jié)膜……” 盧櫟把死者眼睛扒開,讓王得興看到針尖狀的出血點,“只要是窒息而亡,不管是上吊,勒死,掐死,都會出現(xiàn)這種痕跡,反過來說,只要這種跡象出現(xiàn),死者必是窒息而亡?!?/br> 王得興心下驚疑,臉上卻不認可,“我怎么不知道你該不會是不懂,胡亂編理由騙人吧!要真由著你說的找兇手,豈不會傷害無辜!” 盧櫟臉立刻冷下來,“王大爺,這世上未知之事多著呢,你無知,并不能代表別人也無知,不懂就虛心點,少爺我好心教教你,不懂也不想學,反而置疑他人,你這樣的,估計老死都不能再進一步?!?/br> 王得興被他噎的指著他一個勁顫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盧櫟又道,“你要不信,回頭再見尸體時自己好生觀察總結(jié)一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br> 說完他不再理王得興,取來酒醋并藤連紙,在懷疑死者身上有傷的位置擦以酒醋,以藤連紙襯之,用棉被包裹。 沈萬沙湊過來,“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懷疑他身上有傷,用這個方法可以讓傷痕顯現(xiàn)出來?!?/br> “哇……”好厲害!沈萬沙眼睛里像撒了星星,一臉崇拜地看著盧櫟。 盧櫟做完對上沈萬沙小狗一樣的眼神,“這么看著我做什么?”他湊近些看沈萬沙寫的驗尸格目,字寫的很漂亮! 他拍了拍沈萬沙的頭,放心地朝乙字號尸體走去,“咱們繼續(xù)驗下一個?!?/br> 沈萬沙顛顛的往前走,“嗯嗯!小櫟子你放心,我保證寫的清清楚楚,一丁點都不漏!” 盧櫟笑了笑,繼續(xù)彎身開始,“驗,乙字號男尸,年三十左右,左胸有創(chuàng)痕……” 驗尸是個力氣活,尤其在古代,如果驗的非常細致更需要時間。一共五具尸體,死傷情況各異,一具具驗下來,近兩個時辰還沒驗完。 寺廟里沒有專門停放尸體的地方,照著官府要求,最后找出的五架竹床,夠硬,夠直,就是高度不夠,盧櫟一直彎著腰,覺得腰都要斷了。 可他沒說話,已經(jīng)勝利在望,一鼓作氣驗完就好了! 起初黃縣令還在圍觀,等捕快們過來報告事情,他就出去了。王得興開始也各種冷眉冷眼挑刺,到最后干脆不干了,坐一邊看著盧櫟驗。 沈萬沙寫字寫的胳膊有點疼,但他這筆字是從小被他娘捏著耳朵逼他好生坐著練出來的,早已習慣,倒覺尚可以忍受。 臉色最黑的就是趙杼了。 趙杼抱著胳膊站在房間中央,鋒利的目光一個勁朝盧櫟背上剜,殺氣越來越濃,盧櫟竟像一點沒察覺似的,絲毫不理! 沈萬沙在心底悄悄豎大拇指,真勇士?。∫徽f盧櫟厲害呢,頂?shù)米∵@人犀利目光,還能當人不存在的,估計只有他一個了! 看到盧櫟再一次下意識揉腰,臉色白的像鬼一樣,趙杼終于忍不住了,過去扯過盧櫟的手就往外走。 盧櫟很不高興,用力甩開他的手,“你干什么!” 趙杼看盧櫟清澈澄凈的大眼睛里藏著火氣,眼角翹著,眉頭壓著,瞳眸黑沉沉的,有股特別的精氣神,不知怎么的,心里的無名之火下去了點,他垂了眼梢,“我餓了。” 盧櫟揉著自己手腕,“也是,你陪我站了這么久……要不你先去吃飯?我這還要一會兒才能完?!?/br> “多久?”趙杼不走,定定看著他,仿佛很需要一個答案。 盧櫟看了眼戊號尸體,就差背后沒看了,“大概……一柱香吧?!?/br> “好。”趙杼說完,退后兩步,再次像個門神一樣,站一邊了。 盧櫟將尸體翻過來,認真地檢查死者的背……然后再將之前幾具尸體身上敷著的藤連紙揭開,召沈萬沙過來記錄淤痕情況。 沈萬沙再次大呼小叫,“這些痕跡好嚇人!” 盧櫟嘆了口氣,面色凝重,“這說明他們死前經(jīng)過虐打……來,記吧。尸體甲,胳膊有大片青淤,疑為防護傷……” 兩人這么一折騰,一柱香馬上就過去了。 趙杼非常不高興,他覺得一個人如果連時間觀念都沒有,實在談不上什么人品,見盧櫟明明忙完了,還要給尸體穿衣服,整理遺容,一點也忍不了了,直接過去把人腰一摟,扛到肩上就往外走。 盧櫟嚇的魂都要飛出來了,“你干什么?。。 ?/br> 趙杼聲音冰冷,“休息,吃飯。” “我那兒事情還沒完!” “剩下的交給別人就可以了?!?/br> 沈萬沙這次倒跟趙杼意見一致,“小櫟子你忙了這么久一定很累,先回去休息吧……” 盧櫟說不過他們,只得從了,“那我一會兒回來再看……等下姓趙的,不能這樣出門!”他急聲喊沈萬沙,“把用剩的醋潑到盆里,我們都要從盆上跨過去!” 沈萬沙隨著盧櫟指示,拿了裝醋的小瓶子,朝盆里一灑,盆里泛起nongnong白煙,他先跳了過去,“這蒼術皂角燒的夠久??!” 趙杼沒放開盧櫟,直接扛著他一起跨過了盆。 “你放我下去!”盧櫟一邊推趙杼,一邊朝沈萬沙喊,“我知道今天會很久,放的料多……” 趙杼心道你放的那點早燒完了,要不是我?guī)兔?,你這會根本沒盆跨!肩上人扭來扭去太別扭,趙杼拍了下盧櫟屁股,“乖一點?!?/br> 盧櫟眼睛瞪圓,他被打屁股了! 他竟然被打屁股了! 他一向特別懂事,從來沒被打過屁股! 趙杼他怎么敢! “放我下來!”盧櫟吼的地動山搖。 趙杼好像在這一刻耳朵聾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盧櫟氣的不行,最后無法可施,張開嘴亮出小牙,狠狠在趙杼腰間咬了一口…… 此時王得興也正在慢慢朝外走,陰陽怪氣諷刺盧櫟,“果然是小孩子,非得跨個火盆,人家應了還不高興,還咬人一口,老夫驗尸多年,早知道這火盆跨不跨都無所謂啊……” 盧櫟正好缺人撒氣,聽這話立刻勾過頭,“那是你運氣好!不照著規(guī)矩來,早晚中尸毒病死!” “你這小兒,竟敢咒老夫!”王得興氣的吹胡子瞪眼。 “咒你是為你好!以后好生聽話吧,還能多活幾年!” 見王得興生氣,盧櫟笑瞇瞇沖他揮手,心里的氣散了很多。 回到房間,盧櫟便知多累了,這腰都不像自己的了,酸,麻,痛,沉,坐不都坐不住,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趙杼讓沈萬沙去張羅飯菜,自己不知道從哪找來一瓶藥,“把褲子脫了?!?/br> 盧櫟眼睛瞪的溜圓,“你說什么!”他沒聽錯吧,讓他脫褲子!趙杼想干什么! 他的表情太有含義,趙杼冷冷嗤一聲,神態(tài)無比高傲,“又想勾引我?你這瘦干身板,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誰想勾引你了!”盧櫟表情驚恐,不要想歪好不好! “你想勾引我也沒什么,很多人都這么想?!壁w杼大手拎起盧櫟迫他翻身,掀開他上衣,扒低他褲子,讓后腰坦露,“不過我不是隨便的人,不可能隨意一個阿貓阿狗過來獻媚,我就要給他臉?!?/br> “你——”槽多無口,盧櫟突然有些詞窮,從哪里開始罵人才好! 趙杼大手一搓,熱乎乎的藥油就抹到了盧櫟腰上。 有點燙,有點辣,又有種莫名的舒爽,盧櫟馬上沒心思和趙杼吵嘴,舒服的嘆了口氣。 趙杼今日不似往常沉默,一邊抹,一邊和盧櫟說話,“你這樣不好,男子漢敢做就要敢認,勾引我就勾引我,我不會對外人說?!?/br> 盧櫟算是明白了,這人腦回路清奇,和正常人不一樣,有些東西越抹越黑,不如不去爭辯,它會隨風消散的…… 趙杼見盧櫟默認……便不再苛責,只要小家伙以后能記住就好。 趙杼手勁有點大,但一點也不曖昧,非常正常的按摩,盧櫟也就放開了,大剌剌趴著,任趙杼給他按,還時不時哼哼兩聲,“左邊,左邊一點……下面,再下面……嗷……就是這里!” 看他一下子放開,還懂得享受了,趙杼突然又不高興了。盧櫟羞澀還可以,因為正常人都會羞澀,可轉(zhuǎn)眼就放浪起來……還是太不害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