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大人說笑了,在下何得何能,怎能監(jiān)督辦案呢?”盧櫟趕緊推辭。 黃縣令卻笑了,“以盧公子的身份,自然當(dāng)?shù)钠?。?/br> 盧櫟心想,他有什么身份?腰被戳了兩下,他聽到沈萬沙低笑,立刻想起來,對了,平王未婚妻的身份。 沒想到一個身份這么有用啊…… 趙杼眼睛掃了下黃縣令,再掃一眼盧櫟,眸底神情似是滿意。 “只是賤內(nèi)初初聽聞命案,有些驚懼,婦人皆是如此,膽小。我們先把旁人問了,再讓她過來?!秉S縣令話帶憐意,盧櫟也覺得這時給個方便沒什么,微笑道好,“不急。” 孟家公子來的很快,知道是問命案之事,立刻笑了,“死的好啊……死的好!” 第26章 兩鄰 “死的好!” 姓孟的公子一來就以非常解恨的語氣說出這三個字,一屋子人都很好奇。 黃縣令立刻問道,“孟公子認(rèn)識五位死者?” “不認(rèn)識,”孟公子聲音似從牙縫中擠出,“不認(rèn)識也不耽誤我討厭他們!” “如今五人身死,情況不明,請孟公子詳述與這五人交往經(jīng)過,如未有交往,亦請公子細(xì)細(xì)回想,可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可疑之處,尤其昨日夜晚,可有聽到異響,見到生人?” 黃縣令提示孟家公子回想方向時,沈萬沙拽了拽盧櫟的袖子,在他耳邊悄悄跟他說這位孟公子是什么人。 山陽縣比灌縣略富,轄區(qū)也大,縣里大戶都比較有錢,而這孟家正是魁首之一,不但有錢,人家族里還出了四品官,可能在權(quán)貴滿目的京里算不得什么,在這邊陲小縣卻是面子極大,沒人輕易敢惹。 這位孟公子,是孟家嫡孫,現(xiàn)年十七歲,該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一個人物,可事實(shí)有點(diǎn)讓人惋惜。 孟家老爺子是個有打算的,瞧嫡幼子無能,便給他選了一門好媳婦,不但親家小有權(quán)勢可以扶持,這位主母也極賢惠,一來就把家里打理的處處妥當(dāng),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子,十月懷胎生了嫡長子,便是這孟謙。 可孟謙的爹不但無能,眼睛還不好使,他覺得照著父親的意思娶了媳婦生了兒子,以后就可以按著自己的意思來了。不知道從哪找回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遠(yuǎn)房表妹,愣說是青梅竹馬,兩情相許,非要和人一塊過。 那女子窮困潦倒,經(jīng)常走街串巷賣花,或者繡品,姿態(tài)倒擺的正,說幼時之事當(dāng)不得真,使君有婦,她不愿為妾,亦不想破壞他人幸福,見到孟謙的爹就躲。 這幾人牽扯,自有一番精彩故事,總之最后的結(jié)果是,孟謙順順利利長大了,那女人也生了幾個孩子。孟謙的娘親身體一直不好,一個多月前死了,趁著還沒過百日,孟謙的爹就張羅著把那表妹娶過了門。 孟謙來寺里給他娘做七七法事,情緒會有激動憤怒很正常。 沈萬沙話說的又輕又快,因緣過往明明白白,盧櫟偏頭眨眼,以手掩唇,“又是你花銀子買來的?” “哪啊,”沈萬沙一臉‘真瞧不起你家少爺’的樣子,得意挑眉,“這事整個山陽縣都在傳,隨便聽聽就知道了,哪用得著花銀子!” 自己就不知道……盧櫟沖沈萬沙伸了大拇指,“少爺真能干,以后繼續(xù)!” 他覺得沈萬沙真是人才! 兩人的話趙杼一字不漏地都聽到了,他沒說話,只伸手捏了捏盧櫟的手腕,示意他聽別人說話。 孟謙正皺著眉回憶,“我來寺里為家母做七七,六天前就來了,這五人不知哪冒出來的,竟然能住到我隔壁。我并不介意隔壁住人,但是我介意隔壁住下三濫!這幾個人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白天就在房間里窩著,不知道從哪找來酒rou,吃吃喝喝也不避人,寺里師傅們提醒,他們一回也不聽;入了夜精神的跟夜貓子似的,來來回回往外躥,想逮夜鷹抓狼還是怎么的,忙的跟什么似的?!?/br> “若只是這些,我還能忍,可他們不該對我的丫鬟無禮!那五個就是好色登徒子,言語粗俗下流,還妄想動手動腳,實(shí)話說,我?guī)缀跻呀?jīng)忍不住了,若是他們再敢來招惹,別人不殺,我也要?dú)⒘怂麄?!?/br> 黃縣令問,“昨夜公子可有聽到異常動靜?” “七七道場快要做完,昨天是最關(guān)鍵的一天,我整夜都在大殿未有回去,隔壁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完全不知道,更別說聽到聲音了?!?/br> 孟謙說完,盧櫟便明白,死去的這五個人,于寺廟來說是不速之客,于鄰居來說是性格惡劣不愿與之為伍的人,是貓嫌狗厭的人物。 如此說來,好像大家都能有動機(jī),可不滿情緒積累到殺人,還一殺就是五個…… 他默默想著,視線不期然落到門外,看到了孟謙的長隨。 這個長隨是陪著孟謙過來的,身材高大,表情嚴(yán)肅,送孟謙到門口后并沒有進(jìn)來,而是站在門外看似放松,實(shí)則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初時沒注意,盧櫟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他腰間好像有什么東西…… 他輕輕拉了拉趙杼的袖子,“那人腰里……是軟劍么?” 趙杼看了一眼,視線停在拉著自己袖子的白生生的手上,“是。” “那他會武功啊……”盧櫟手收回去,摸著下巴思考。 趙杼順著那只手看到光潔白皙形狀美好的下巴,“應(yīng)該會。” 盧櫟覺得有必要問上一問,還沒開口,坐在黃縣令右后側(cè)的王得興說話了,“我觀孟公子長隨會武,大人,何不請他進(jìn)來回話?” 黃縣令很意外,“哦?” 王得興頭微晃,“五位死者都有武功,就算中了毒,被制服,被虐打,被一一殺死,兇手必然得有足以匹配的體力和武力。如今線索有限,為免冤枉無辜,但凡有疑問的,都應(yīng)該問上一問才是?!?/br> 他說完朝盧櫟看了一眼,目光略含得意。 與盧櫟所有注意力都在破案上不同,他的注意力都在盧櫟身上。同行相輕,他不喜歡被一個毛頭小子壓制,既然一起問案,他就要盡一切努力壓住這小兒。 他自認(rèn)推案不足,便一直注意著盧櫟,看盧櫟注意長隨,他也看過去,很快看到長隨腰間軟劍,遂先一步提出,讓這小兒再無表現(xiàn)機(jī)會。 盧櫟無所謂,案子是破出來的,不是爭出來的,只要線索在往前走,他并不在意王得興有意無意的挑釁,再說這老頭都五十多了,給人點(diǎn)面子也沒什么。 孟謙的長隨叫余石,的確身懷武功,自跟了孟謙起,就與孟謙形影不離,看到的聽到的也與孟謙一致,就連昨晚,也與孟謙一起在大殿,對于五人之死,并不能提供更多線索。 王得興不高興了,“這周遭就你會武,你家少爺又與五人有隙,許就是你一時不忿,下了殺手!” 余石不滿地上前一步,壓低的眉眼滿是陰霾。 孟謙伸手擋在他面前,冷冷看著王得興,“說話要有證據(jù),空口無憑,上來就指著說我殺人,仵作王,惡意攀污可也是罪行!” 王得興一怔,視線不期然落到盧櫟身上,這廝正和沈萬沙小動作打鬧,笑成一團(tuán)…… 一時間汗爬上額角,上當(dāng)了!他中計了!這小子是故意招他如此的! 正惡狠狠瞪著盧櫟呢,在他身側(cè)的趙杼冷冷一個眼光拋過來,他嚇的身子立時軟了。 黃縣令嘆了口氣,替他找補(bǔ),“孟公子別氣,遇到這樣的大案,衙里的人壓力很大,一時激動說錯話亦是難免,還請孟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之后或還有事請公子幫忙,尤其公子屋里丫鬟,本官也要問一問話……請孟公子一定不計前嫌配合調(diào)查?!?/br> 孟謙甩了甩袖子,“大人言重,此地發(fā)生命案,我等若能幫得上忙,必會盡心,只是這隨意攀污之事,可不能發(fā)生了?!?/br> “正是,公子請……” 孟謙走后,黃縣令笑著點(diǎn)王得興,“你呀你,越老越沉不住,便是人有嫌疑,沒有證據(jù)時也不好指出來??!” 王得興老臉紅了一紅,“小老兒不才,給大人惹麻煩了?!?/br> “你注意就好。”黃縣令起身,叫盧櫟,“剩下的都是女眷,寺里才出了命案不便走動,咱們將就一下,親自過去吧。” 盧櫟沒意見,“好。”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到了香院。 因出了命案,一來保護(hù)現(xiàn)場,二來人們心里總會不舒服,孟謙和黃縣令夫人都換了院子,離命案現(xiàn)場有段距離。 一行人隨黃縣令到了他老婆那里。因派人傳了話,黃夫人早早坐在正廳等著,見他們到了,站起行禮。 盧櫟進(jìn)門一看,竟然有熟人! 偏頭看沈萬沙,沈萬沙也與他擠眉弄眼,顯然還記得。 那個熟人更是記得他們,屋里正安靜,黃縣令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她先開口了,“是你們!” 沈萬沙笑嘻嘻地拱手為禮,“這不秦姑娘嗎,怎么有興致到廟里來玩啊,這回又是想買什么了?” 盧櫟暗笑。 沒錯,說話的這個姑娘正是在灌縣有過一面之緣的秦綠柔。 上次見面時,秦綠柔與劉文麗一起,被劉文麗攛掇著要打盧櫟沈萬沙的臉,豪氣地要包了小攤上的東西,結(jié)果反被土豪沈萬沙打臉,人家直接買了一個珠寶鋪?zhàn)樱?/br> 聽說秦家在灌縣小有勢力,仗著jiejie是鄰縣縣太爺夫人,秦綠柔在圈子里很是得瑟,看眼前架勢,再聯(lián)想之前黃縣令的話,莫非秦綠柔的jiejie就是黃縣令的夫人?秦綠柔來陪她jiejie上香? 盧櫟視線轉(zhuǎn)到之前說話的女人身上。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估計還沒到三十歲,身材窈窕,衣飾華美,杏眼桃腮,非常漂亮,眉宇間隱有一絲輕愁,氣質(zhì)更加惹人憐愛。 連聲音都柔柔的,“綠柔,不得無禮?!?/br> 沈萬沙悄悄在盧櫟手上寫字:這是續(xù)弦吧。 盧櫟覺得很有可能,兩人年紀(jì)相差太多。 秦綠柔嘴巴微扁,眸子泛了潮意,“jiejie……” “夫君的事要緊,”黃夫人柔柔看了眼黃縣令,與他身后的陌生行人福了福,“妾身有禮了?!?/br> 眾人側(cè)身避過。 黃縣令扶著她的胳膊讓她坐,“你也太嚴(yán)厲了,綠柔還小,你這當(dāng)jiejie的好好教就是了?!?/br> 黃夫人微微笑著,唇角帶出一個梨渦,“妾身知道了?!?/br> 她看了秦綠柔一眼,示意她不要鬧,拉她坐到自己身邊,“夫君帶了人來,可是要正式寫供狀?妾身與meimei準(zhǔn)備好了,自會俱實(shí)以報?!?/br> 黃縣令看向盧櫟,盧櫟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便示意屬下備好筆墨紙硯記錄,“開始吧?!?/br> 黃夫人神情安靜,緩緩開口,“妾身日前與meimei到慈光寺上香禮佛,住在東北角的第二間香院,妾身常來此寺,并不覺得有異樣。死者五人……妾身并未見過,只是偶爾隔壁聲音嘈雜有些吵鬧,不過也只是有些吵鬧,妾身抄經(jīng)撿佛米時最是心靜,并未過多注意。昨夜妾身與meimei也睡的很早,并未聽到任何異常動靜?!秉S夫人緩聲說完,指著秦綠柔,“妾身這meimei倒是與那五人見過一次,還受了些委屈……綠柔,你同大家說說吧?!?/br> “就前天嘛,我同jiejie一起做過晚課回來,突然想起有帕子落在了外頭,不想麻煩jiejie,就讓丫鬟跟著去取,不想就遇到那五個登徒子。他們說話粗魯非常無禮,我氣的不行,罵了他們幾句,他們?nèi)烁唏R大的,一起圍過來很嚇人,我就……我就跑開了……之后我心驚膽顫不敢出門,再也沒見到他們……” “昨夜呢?可有聽到什么動靜?” 秦綠柔有些不安,看了她jiejie一眼,黃夫人微微點(diǎn)頭,拍著他的手,“不要怕,你姐夫在呢?!?/br> 秦綠柔便咬了唇,“昨晚我多飲了碗湯,又同jiejie睡的很早,便起夜了……一次。怕吵到j(luò)iejie,我沒有點(diǎn)燈,透過門縫看到外面好像有人經(jīng)過?!?/br> “什么時辰,什么樣的人?”盧櫟問。 “時辰不記得……我沒看,人影也很模糊,我只看到了鞋子,是僧人鞋。” 王得興立刻站了起來,“我知道了,兇手是弘然!” 他神情激動,“很多時候,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尸體的就是兇手本人,人一定是弘然殺的!他是和尚,穿僧人鞋,殺了院子里的人,把院門關(guān)了,里面安安靜靜的無人注意,他有很多時間慢慢處理,但是野外的尸體必須盡快,不然有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所以他才一大早趕著去!” 第27章 線索 王得興的話把沈萬沙都逗笑了。 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尸體的難道不是他么!他先在荒野看到尸體,愣了一下才聽到對面驚叫摔倒聲音,那時弘然才來。之后盧櫟看過尸體,說別處還有死傷,也是他跟著一路小跑,率先鬼始神差的推開小院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