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盧櫟更氣,目光里似閃著火,“刑獄之事,在大人眼里竟如同兒戲么!” “哪里哪里,刑獄之事自然嚴肅,動轍關系人命,怎會是兒戲?”少年氣呼呼的樣子也很可愛,孫正陽難得沒甩袖子走人,幽幽嘆口氣,語帶隱意,“只是為官不易啊,你這樣的少年是不會懂的?!?/br> 盧櫟閉了閉眼,壓下些許憤怒情緒。一處官場若風氣不好,的確清官難當,孫正陽不是成都府金字塔頂上的人,左右不了,便只能隨波逐流。 可孫正陽就是無辜的,迫不得已的么? 未了解實情前,盧櫟不敢隨意下判斷。 “五萬兩實在出乎意料,”他定定看著孫正陽,“在下能問問是何緣由么?” “聰明?!睂O正陽贊許了看了盧櫟一眼,“明明生氣,卻能自制,還能想到事出有因,在你這年紀著實難得。我就免費送你一個消息好了,沈萬沙罪名不簡單。” “不簡單?”盧櫟有些不解,“不就是被看到給一個瀕死女子止血,誤認為兇手么?” 孫正陽搖搖頭,聲音壓低些許,“本府這兩年,每月都有青樓女子遇害,至今已死近三十人?!?/br> 盧櫟懂了,瞇起眼睛,“你們這是把沈萬沙當成連環(huán)兇手了!” “他出現(xiàn)的時間地點都太巧了?!?/br> “簡直荒唐!”盧櫟目光灼灼地看著孫正陽,“沈萬沙初初入蜀,之前一個月一直與我在一起,怎么會在成都府做下殺案!我可以為證!” “正巧,成都府兩年來一直有青樓女子死亡,偏偏上個月沒有,”孫正陽笑意微冷,“公子這人證,沒有意義啊?!?/br> 盧櫟死死瞪著孫正陽,眼睛里幾乎能噴出火來。 縱使他不能成為沈萬沙的不在場證明,但他相信,沈萬沙不可能是兇手!任何兇案都不能以主觀臆測判斷,必須以證據(jù)顯示為實,再親密的人都不可以輕信,一直以來,盧櫟貫徹的都是這個方針,但沈萬沙不同!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多,但一個人的性格作為不能摻假,尤其沈萬沙這種不復雜的人,他相信沈萬沙。 可別人不相信。 還蓄意陷害! 盧櫟心中火氣幾乎壓不住。 突然手心微癢,是趙杼在輕輕撓他。 盧櫟側(cè)過頭沖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事。 氣氛安靜片刻,趙杼突然開口,“你應該也想破案吧。官員晉升,需靠政績?!?/br> 這個孫正陽不反對,做官經(jīng)營人脈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政績,政績好,打好門路才能晉升,政績不行,再有人脈會來事,也爬不上去。 當然政績也能修飾,但總得有個不錯的底子,才能有好效果。如果本身能力超強政績不俗,又有人脈會來事,那就是當朝二三品大員的苗子了。 “不如我們談個交易,”孫正陽裝深沒沒說話,趙杼也不介意,聲音越發(fā)凝沉,“一萬兩為押金,你把沈萬沙放了,而這個殺人案,盧櫟替你偵破。限期半個月,如若找出兇手,你將押金退回,如若找不出,我們再加付十萬兩?!?/br> 十、萬、兩?趙杼你說什么胡話呢! 盧櫟趕緊扯趙杼的手,不要發(fā)瘋?。?/br> 趙杼卻絲毫不覺似的,又撓了撓盧櫟手心示意他乖一點,冷聲問孫正陽,“如何?” 第58章 談判 孫正陽一怔,這男子好大的口氣!眼神也太鋒利,壓的人很不舒服啊…… 他涼涼笑了下,神情睥睨,“你以為官府辦案是兒戲,誰想斷就能斷的?” 趙杼冷哼一聲,神情比他還睥睨,“盧櫟有資格?!彼樖謱⒈R櫟揣在胸前的文書摸出來,甩到孫正陽面前。 孫正陽打開一看,面色微變,盯著盧櫟,“你是仵作?” 盧櫟覺得趙杼口氣有點大,就是在擁有各種儀器,追蹤手段各種高端的現(xiàn)代,要半個月破案并抓到兇手都不容易,他怎么敢下這樣的賭注? 不過朋友這么信任,他也是有點小驕傲的,點了點頭,“是?!?/br> 孫正陽只是好奇盧櫟這個年紀能當仵作,搖了搖手指,“還是不行,我們有仵作,技術,聲望都很好?!?/br> 這是不相信自己了。 盧櫟不喜歡被置疑,“大人不信我?” “仵作是個需要經(jīng)驗技術的行當,依你年紀……”孫正陽微笑不語。 盧櫟輕輕拍了下桌沿,“大人是府里推官,可曾聽說山陽縣慈光寺一案?” “自然。”所有州里,縣上的案件都送至府里批復,年前山陽縣令奉上一樁多尸奇案,有積年尸井,牽扯到南詔國遺公主古墓,此等大案要案,一呈上來就被送到他面前,他如何能不知?而且那個姓黃的縣令極會做人,案件雖是他做主偵破,卻愿意分功與上司,他對這個案宗印象很深。 “我名盧櫟,是平王未婚妻?!北R櫟見趙正陽還沒想到重點,索性提醒。 “盧……櫟,平王未婚妻……盧櫟!”孫正陽突然目光一緊,“你是那個盧櫟!剖尸剜心的仵作!”案宗里提到的那個本事極大的仵作! 盧櫟微笑,“正是在下?!?/br> 孫正陽有些猶豫。若盧櫟只是仵作,他不想再談,如果是個會剖尸剜心的仵作,他得接下這樁交意,因為府下那個仵作肯定很感興趣,可如果盧櫟還是平王未婚妻……他有點拿不定主意。 倒不是害怕平王權勢,天高皇帝遠,平王一直在邊關,想插手也難,他的上官,可是有個節(jié)度使的叔叔,在皇上面前很得信任,就算直面平王也沒什么好怕的,他只擔心盧櫟是個有來歷的,這樣橫生枝節(jié),會不會對他們帶來不利影響。 萬一兇手抓出來卻不好收拾怎么辦? 見他猶豫,盧櫟緊緊皺眉,怎么,平王未婚妻名頭不好使? 趙杼看了盧櫟一眼,眉梢壓低一分。他從袖袋里掏出一樣東西,甩在桌上。 “哐”的一聲,金牌與木桌相撞,發(fā)出清脆聲響。 金牌金燦燦很亮眼,四爪龍托著的‘平王’二字更是大氣尊貴,明明只是一塊牌子,卻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孫正陽繃直了身體,緊緊盯著金牌,差點沒站起來,“這是……”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管怎樣都得走下去,盧櫟臉上擺出燦爛笑臉,“大人久在官場,竟然不認得這塊牌子么?”他把金牌拿過來,隨隨便便轉(zhuǎn)了兩下,拋到空中再接住,像小孩子玩耍似的。 這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 孫正陽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此事。 “此事事關重大,二位稍坐,我去去就來?!彼萌フ覀€人商量。 盧櫟擺擺手,“大人且去,只是我的時間也很緊,若是如何都不能談妥,我只好用一下這牌子的權力,硬生生把那我好友拉出來了?!?/br> 孫正陽腳步有些軟,平王的權勢當然足夠把人撈出來,可平王怎會將貼身的身份金牌交于盧櫟?就算是未婚妻,也沒這么寵的吧…… 他很快轉(zhuǎn)到府里,府尹不在,他找到了仵作景星。 景星此人很有才,不到三十,已是個行里公認出色的仵作,娶了府尹連襟家的庶女后,地位更是節(jié)節(jié)見漲,他在府尹身邊數(shù)年經(jīng)營,早已不是簡簡單單的仵作了,不光是刑名之事,便是其它遇到難題的公務,府尹也愿意與他聊上一聊,連他這個推官,在府尹面前都不如他得臉。 孫正陽將沈萬沙盧櫟之事詳細說與他聽,重點有三:人家不差錢,驗尸會剖尸剜心,非常受平王寵愛。 “我最擔心一件事,身為平王未婚妻,又年少練就一番好技藝,盧櫟定然有些刁蠻任性,還有可笑的正義感,這案子最后真能找出兇手,兇手身份如果不合宜的話……會不會鬧出什么亂子?” 景星思忖一會兒卻笑了,“大人想多了?!?/br> “此話怎講?” “大概是那小家伙在嚇唬你?!本靶秦撌挚粗簝?nèi)榕樹上活潑跳躍的鳥雀,“仵作……是什么行當?若你是王爺,你會愿意妻子做這個?” 孫正陽豁然開朗,“那不可能。” “所以,”景星細長眼眸瞇起,“要不他手上牌子是假的,要不——就是平王看不上他,想要與他退親,先用這牌子安撫一二。金牌份量太重,哄人足夠真實,而依平王身份,平時帶不帶牌子都無礙了,不會有人錯認。依你眼力,不會看不出牌子真假……” 孫正陽眼神閃爍著接話,“所以是平王故意縱著盧櫟,希望盧櫟鬧出了不得的事,他才好借機退親,連理由都不用尋……平王必不會干預此事,如果事情鬧大,他沒準還要賞我們?!?/br> “大人說的是,”景星唇角揚起一抹笑意,“不過這剖尸剜心的驗尸手法,我還從未見過——” 他指尖輕捻,“孫大人,答應他。” 孫正陽應了,“那府尹大人那邊?” “不是什么大事,就不需要麻煩大人了。”景星微笑著看孫正陽,“孫大人覺得呢?” “先生說的在理……” 兩人就此事談了好一會兒,孫正陽才慢悠悠往回走,與來時不一樣,此刻他心情很好,想到將要入手的錢,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 盧櫟叫了一壺茶并四樣小點,與趙杼一起用。 孫正陽一走,他立刻換了輕浮態(tài)度,珍惜的把金牌擦了一遍,讓趙杼趕緊收起來,“這么大用呢,別讓人看見了?!?/br> 趙杼哼了一聲,“不生氣了?” 盧櫟眼神有些飄,“你動不動就允出十萬兩銀子,我舍不得么,我沒有那么多錢,沈萬沙的錢也不大風刮來的……” 趙杼將茶盅放在桌上,發(fā)出輕響,“嗯?” 盧櫟趕緊改口,“但是錢沒有了可以再賺!而且那孫正陽太囂張了!不但心黑手狠,他還不聽你的話,還懷疑我,簡直不能忍!” 趙杼看著盧櫟兩只手上下比劃,覺得手里有點空,默默握了拳,恩賜似的說了一句,“算你懂事?!?/br> 盧櫟嘿嘿笑了兩聲,又開始發(fā)愁,“可是這個案子聽著就好嚇人,兩年多死了近三十個青樓女子,官府還沒任何線索抓不到兇手,聽起來就很難,咱們能半個月找出兇手么?” “你可以?!?/br> 趙杼神情篤定聲音堅定,看起來對他非常有信心,可盧櫟還是有點心虛,趙杼這信心從哪來的啊……他只會一點驗尸技術,又不是神仙…… 恍惚間一只大手放在他發(fā)頂,輕輕揉了揉,趙杼的聲音與他掌心溫暖一起傳來,“你很優(yōu)秀,不要妄自菲薄?!?/br> 對上趙杼認真深邃的眼眸,盧櫟有點感動,但他也很想問一句,這真是他在妄自菲薄嗎?不是你趙杼在自負放大話? 兩個人正默默對視,孫正陽回來了。 他帶著微笑入座,“你們的交易,我答應了,但有一個條件。” 盧櫟立刻松了一口氣,答應了就好,“請講?!?/br> “我會派幾個人給你聽用?!睂O正陽笑瞇瞇道,“你們初來乍到對這里不熟悉,多有不便,我的人對成都府最為熟悉,你們想辦什么吩咐便是?!?/br> 話說的好聽,意思卻很明顯——要監(jiān)視他們。盧櫟不喜歡這個建議,但想想沈萬沙就算出來,也是待罪之身,孫正陽大概擔心他們會逃跑,也算合理。 他正苦著臉想說好,趙杼又說話了,“不要你的人,賭金升至二十萬兩?!?/br> 這下不光盧櫟震驚,連孫正陽都愣住了,“二十萬兩?” 趙杼點頭,“二十萬兩。”說完他又加了一句,“若你擔心我三人離開,可在各城門設防?!?/br> 孫正陽沉吟。 這個案子很邪,兇手就在這城內(nèi)做案,還專挑客似云來的青樓女子,偏他們揪不出人。正如景星所言,如果案子告破,很好,大家都有功績;如果不能告破,未起漣漪,他們得了銀錢,像以前那樣粉飾太平就好;如果不能告破,還引出大亂子大麻煩,也可將所有問題推至三人身上。 條條對自己都有利,就算不派人跟著也沒什么。加派守城人員,同時讓他們認認臉,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銀錢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