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盧櫟拉住趙杼袖子,微微低了頭,“對不起。” 他聲音很輕,“我不該和你那么說話?!?/br> 趙杼手心像被小貓撓過一樣,癢癢的。其實在外面兜一圈想清楚后他已經(jīng)不生氣了,還確定了非常準(zhǔn)確的戰(zhàn)略方針,可見到少年道歉還是滿意的。 但他仍然不為所動,非常冷漠的將袖子扯了回來。 房梁上的邢左咬著拳頭:王妃辣么可愛辣么乖,王爺你好狠心! “我知道你為我好,我雖有自己的堅持,但話可以好好說的……”盧櫟卻并未退縮,小步轉(zhuǎn)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輕輕晃了晃,抬著眼睛小心看他,“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少年眼睛清澈純凈,就像春日湖水,軟軟的,柔柔的,仿佛能滌蕩靈魂。 趙杼修長眼眸微垂,又撒嬌!拉本王的手本王就原諒你了么! 第65章 機(jī)會 盧櫟并沒有覺得自己舉動不合宜。 他生而帶病,被家人悉心照顧,也盡所有能力最大程度回饋,盡量讓家人心情愉快的度過每一天,不要被自己病痛擾亂,哄人這種事做的多了,還算擅長。 比如平時一定時時擺出開心愉快的笑臉,任誰看到都不會過于擔(dān)心自己身體;比如會抱住mama說她喜歡聽的話,像個孩子一樣粘人;比如會像現(xiàn)在這樣拉住哥哥爸爸的手輕輕搖晃,眼神純真聲音輕潤…… 他并沒有撒嬌,而是家人真的很吃這一套,觀趙杼的脾性,他應(yīng)該……也吃這一套。 趙杼仍然肅立散發(fā)高冷氣息,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再次躲開盧櫟的手。 很好哄。 盧櫟低下頭,藏住眼底漾起的小狡黠,頓了一頓,緩緩松開趙杼的手,聲音里帶著nongnong失落,“如果你實在不肯原諒,要離我遠(yuǎn)去,我也只好遙祝你安好……” 掌心突然落空,趙杼下意識半握了握,嘴唇緊抿,眉頭緊皺。 這話什么意思?這是放棄了?才認(rèn)一句錯就算了,有點誠意沒有!本王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再說兩句會怎樣!是怕本王嗎,擔(dān)心本王不再喜歡你嗎! 邢左在房梁上急的跳腳:王妃快被嚇跑了,王爺你倒是說句話??! 趙杼心中憤怒,仍然板著臉不說話。 房間內(nèi)一時安靜無聲,氣氛低彌。 邢左差點大逆不道的罵王爺笨了。 沈萬沙也攥著小拳頭在一旁著急,小櫟子你別轉(zhuǎn)身往回走啊,快點和好,別扭鬧鬧就好,可不能當(dāng)真啊! 盧櫟往前走出兩步,趙杼收回手,死死盯著他的背,“……盧櫟?!?/br> 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似有懊惱,又似十分生氣。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個表態(tài)的信號。 盧櫟立刻停住,歡快的回身小跑過來,再一次握住趙杼的手,大眼睛忽閃忽閃,“你不生我氣了?” 趙杼頭痛。這個少年不但聰慧,還懂機(jī)變,nongnong情感也阻止不了他的理智,懂眼色的很。 罷了,也不過是仗著本王脾氣好,慣著他。 為免剛剛的尷尬再現(xiàn),趙杼順坡下驢,“不氣了?!?/br> 盧櫟立刻眉開眼笑,拉著趙杼走到桌前坐下,親自為他倒了杯茶,“我自幼不知禮儀,日后若再有得罪之處,還請趙大哥包涵,看不過去直接訓(xùn)責(zé)也可,但再不能這般生疏,自己跑開生悶氣了。” 趙杼將茶端起飲盡,雖未說話,卻已明確表達(dá)了意思。 沈萬沙這才松口氣,拍著手笑,“你倆終于和好,可嚇?biāo)牢伊恕!?/br> 盧櫟也親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剛剛辛苦你了。” 沈萬沙接過茶,“你聽到剛剛老鴇的話了?”竟是一心兩用? 趙杼周身氣場立刻轉(zhuǎn)暗,盧櫟趕緊拍了拍他的手,答著沈萬沙的話,“也沒注意,隨便聽了一耳朵,老鴇大概有話想說?!?/br> 趙杼眸色微涼,反握住盧櫟的手。 今日把人得罪的不輕,盧櫟就沒甩開趙杼的手,還認(rèn)真與他解釋,“那老鴇雖說是心中有愧,也并非沒有其它意思。她看不出我三人身份地位,不想隨意得罪,又看沈萬沙出手大方,想著能給點方便也好,富貴人家的公子少爺出來玩哪里會愿意承一個老鴇的情,她說要請,但最后所有花費(fèi),沈萬沙必得結(jié)了,這老鴇可不傻呢?!?/br> 沈萬沙豪氣的將茶喝干,放到桌子上,“那是自然,打小我爹就教我了,到哪里花錢都要大方,青樓這種地方尤是,萬萬不能讓妓女笑話小氣!” “懂了?”盧櫟輕輕捏捏趙杼的手,讓他放松心神。這人明顯很不喜歡這個地方,眉眼間一直郁郁。 趙杼心內(nèi)當(dāng)然懂,他只是不滿盧櫟剛剛竟然不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不過現(xiàn)在少年這么乖,還討好的捏自己的手心暗示,如此情意柔柔,便算了。 盧櫟并不知道趙杼想的這么偏這么遠(yuǎn),在他的意識里,和同性接近一點沒什么不對,他之前經(jīng)常和哥哥膩在一起,和哥哥的同事們勾肩搭背,天冷時還像個熊孩子一樣蹭著別人皮膚求暖手,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不管怎么說,鬧別扭一段算是完全過去,三人安靜下來,等待老鴇過來。 酒菜三巡過后,老鴇再次款款而來,并且?guī)硪粋€非常有誠意的消息:她可以提供上一個死者的尸體所在處。 盧櫟對此比較感興趣,“上一個死者,可是方才你與那不速之客提起的醉紅樓紅牌?我看過官府卷宗,未曾記載此案?!?/br> 老鴇手帕掩唇笑容諷刺,“官府怎會在乎這些案子?平日里的案子都忙不過來了,此案死去的不過是些妓女,沒有來處沒有歸處,地位低下,無財無權(quán),死了也無關(guān)緊要,除非事情鬧大,不然不會有人愿意來管。醉紅樓的那位死在年初一,正是喜慶的時候,就更沒有人管了?!?/br> 盧櫟對這里的官場很好奇。沈萬沙出獄,一個推官張口就敢要萬兩銀子,數(shù)額如此巨大,定然不是他自己獨吞,還要分與旁人。聽老鴇的口風(fēng),花錢贖罪仿佛成了慣例,那積年下來,官府從這里撈的銀子一定不少,這些錢都去哪里了呢? 盧櫟試著暗示了一下,老鴇顧左右而言它,明顯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不能說,這在成都府是個秘密。 目前案情重要,盧櫟不好強(qiáng)迫,便不再多言,只請老鴇講說醉紅樓死去紅牌之事。 原來醉紅樓是本地最好的一家青樓,樓里姑娘最精致,紅牌最多,本連環(huán)案發(fā)生以來,別的樓里只死了一兩個或者沒死,偏醉紅樓死了足足五個姑娘。 這年初一死的,是個叫陳嬌嬌的紅牌,年十九,成名五年,一雙眼睛生的極好,顧盼生輝我見猶憐,與碧衣一樣,死在樓側(cè)巷子里,因死的時間點不對,報了官也沒人管,最后是醉紅樓的老鴇將其收斂的。 “那個丑八怪最喜做好事刷名聲,大家都經(jīng)營樓子,做mama的,誰不用盡手段調(diào)教自己的姑娘,偏她處處扮好人做好事,把我們這起子人都給比了下去,”老鴇不屑冷嗤,“難道她不對樓里不聽話的姑娘下狠手?老娘才不信!” 見老鴇還有罵下去的打算,盧櫟趕緊攔了,“那死者尸體現(xiàn)在何處?” “城外五里坡。那里有條河,因地勢原因終年冰冷,這個季節(jié)更是冷的夠嗆,但可保尸體清潔,不受鼠獸sao擾。那丑八怪做好事雖然不往外招搖,可也不避著人,我聽了一耳朵。”老鴇提醒他們,“但是現(xiàn)在天色已晚,城門關(guān)閉,你們?nèi)粢?,怕需等到明日了?!?/br> 盧櫟又問起了醉紅樓之事,言語里打探那邊生意如何,紅牌賺的可多,可與同行有過傾軋,爭搶。 說起這個老鴇更是來氣,連聲說醉紅樓里的丑八怪mama丑人多做怪,新奇花樣一個接一個,擠兌的旁人都沒了生意,比如倚翠樓這半年里最紅的花牌碧衣,在這里是個大角色,在醉紅樓連個角都算不上。碧衣的客人有周老板有府尹公子,可這兩位一個月也就來幾次,大半時間都在醉紅樓窩著呢! 她們有的客人醉紅樓有,她們沒有醉紅樓也有! …… 再次閑談,得到的信息相當(dāng)有用,至少知道了又一個共同點:所有死者的恩客名單里,都有周老板和府尹公子二人。 離開倚翠樓里,連沈萬沙都開始懷疑,“兇手是不是這二人之一?” “這是很重要的線索,但斷定兇手還是遠(yuǎn)了點,我們需要找到動機(jī)?!北R櫟眉心微蹙,總覺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一轉(zhuǎn)過拐角,視野被漫街花燈覆蓋,一盞盞花燈或是聚成群,或是連成線,隨風(fēng)輕輕搖晃,燦爛又招搖的吸引著人們的視線,漂亮非常。 這些燈或素雅或清麗,點著潤潤燭光,伴著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天上人間,星火交映,竟是美不勝收,與方才俗艷青樓大為不同。 “哇——”沈萬沙率先跳出來,“今天是上元節(jié)啊,我們都給忙忘了!” 盧櫟被眼前美景震住,怔怔回不過神。 趙杼握了握他的手,“上元節(jié)?!?/br> 沈萬沙掏出腰間銀袋,沖著一邊攤上擺的臥兔花燈跑了過去,“我要買燈!” 盧櫟回過神后第一句話就是,“可真漂亮!” 他眉眼舒展,看著趙杼的雙眸映著皎皎明月,清潤有光。 趙杼心思一動,花好月圓,是不是個說透身份的好時機(jī)? 他正猶豫,不想盧櫟撒開他的手興奮的朝沈萬沙沖去,“我也要買花燈!” 趙杼:…… 趙杼閉眸吐了口氣,決定把少年抓回來聽自己說話,可剛走兩步就有一人冒出,橫在他面前,臉方膚糙,虎背熊腰,還仿佛很激動的虎目帶淚,“頭兒!屬下可找到您……” 此人情緒非常激動,充滿了對上司的崇拜和忠誠,趙杼卻覺得很傷眼,大腳一揚(yáng)將他踹開,還瞪了他一眼,仿佛嫌他擋了路…… 元連在地上滾了一滾,爬起來擦了擦臉,王爺是嫌他哭的難看?可是忍不住啊,剛剛吃了二十串烤rou,攤主辣椒放的非常多! 洪右在人群外無力撫額:這樣臉上黑一道黑一道更難看了……提醒過你今時不比往日,等我們同你說了情況你再過去你不聽,吃虧了吧! 趙杼將盧櫟從人群里拉出來,盧櫟提著臥兔花燈舉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好不好看?” 少年背后不遠(yuǎn),元連欲再接再厲沖過來,趙杼一個眼色過去,洪右邢左趕緊躍入人群,將元連捂了嘴帶下去。 趙杼神清氣爽,終于能好好說話了。他摸著盧櫟發(fā)頂,聲音低沉似春風(fēng)輕吟,“好看?!?/br> 盧櫟美的不行,“那我給你也買一個。” 趙杼拉住盧櫟的手讓他不能轉(zhuǎn)身,“我有話同你說。” 盧櫟有些驚訝。 微風(fēng)吹過他的發(fā)梢,將他衣角揚(yáng)起優(yōu)雅弧度,臥兔花燈之下,少年唇紅齒白,仿佛像一塊絕世美玉,散發(fā)著溫潤光芒,令人舍不得移不開眼睛。 “好啊?!彼Φ难劬潖潱∏苫⒀缆冻?,說不出的可愛。 趙杼頓了片刻,唇角難得揚(yáng)起一抹弧度,聲音低柔,“我是……” “小櫟子!”正在這時,沈萬沙過來拉住盧櫟就跑,“前面茶樓里有周老板和府尹的小兒子,快,咱們過去看看!” 第66章 花瓣 周老板和府尹的小兒子于本案非常重要,盧櫟一聽到沈萬沙的話就跟著他跑了,猶豫也沒猶豫。 趙杼低頭看著空了的手,渾身冷氣凝結(jié)。 盧櫟倒也還記著趙杼,邊跑連回頭朝他使眼色:現(xiàn)下正事要緊,有什么話回去再說…… 趙杼深呼吸一口,收回手負(fù)在身后,冷眼看著兩個少年前去的方向。 被邢左洪右捂著嘴拖到一邊的元連瞪圓了眼睛,竟然有人能挑戰(zhàn)王爺權(quán)威而不死! “懂了吧?!焙橛宜砷_捂住元連嘴巴的手,“先好生看著,等我和小左慢慢說給你聽……” 盧櫟一邊與沈萬沙往前走,一邊朝跟著的成都府捕快問前方茶樓情況。 原來這茶樓在當(dāng)?shù)睾苡忻麣?,共三層面積很大,內(nèi)里裝飾清雅,是個檔次不低的地方。一二層中間開放,間或有唱曲兒的說書的,三層是豪華包廂,私秘性很好,如閑聊品茶可坐于一二層,如有要事相談可去三樓??刹还苋ツ囊粚樱璨┦康牟瓒紩屓她X頰生香,流連忘返。 周老板和府尹公子就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一個東一個西,沒在一起,內(nèi)里地方大人多,大概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