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盧櫟等捕快們抬著尸體走遠(yuǎn)才輕聲說,“尸體太濕不好驗,晾干后會有更多痕跡出現(xiàn),那時驗才會有最大收獲。”他看著沈萬沙,眼睛靈動一眨,“我的大少爺,你就放心吧,我保證不讓咱們吃虧?!?/br> “這才對么,”沈萬沙搭上盧櫟肩膀,“咱們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趙杼皺著眉,將盧櫟從沈萬沙胳膊里扯了過來,“看現(xiàn)場?!?/br> 雖然這里并非案發(fā)現(xiàn)場,只是醉紅樓老鴇好心的葬尸地,但也有堪察必要。盧櫟點點頭,干正事。 …… 回程時,沈萬沙有個問題,“我們不去醉紅樓一趟,問問這個死者情況?” 盧櫟看了看趙杼,見趙杼點頭,他唇角揚起笑容愉悅,“趙大哥說很快有人送消息上門,我們可以先把尸體驗了,整合線索,再去問供。” “???”沈萬沙立刻左右找著,“有人跟著我們?” 他找不著,便看了眼趙杼。趙杼神情冷傲,和往日一樣除了盧櫟誰也看不見。 沈萬沙:…… 他又看向盧櫟。 盧櫟眨眨眼,湊過來好像要告訴他,他立刻興奮的主動湊近,支起耳朵。 “不告訴你?!北R櫟卻說了這樣四個字,說完還狡黠的沖他笑,沈萬沙立刻明白自己被調(diào)戲了,啊啊叫著拽住盧櫟就sao他癢。 盧櫟其實也不知道,趙杼沒具體說,但他相信趙杼,也喜歡逗沈萬沙,兩個少年在大路上就鬧了起來。 趙杼:……怎么還屢禁不止了! 城郊距離有些遠(yuǎn),盧櫟三人一早出發(fā),回到城里已過了未時。盧櫟再不想和上次一樣大晚上驗尸,費眼又費神,只稍稍休息了一會兒,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到了停尸房。 尸體一路被抬回來,周身皮膚已干,因為她身上只穿著一套衣裙,衣服也盡干透,除了綰起的發(fā)髻之處,身上再無濕處。盧櫟看了看,便打開仵作箱子,“驗吧?!?/br> 旁邊一個捕快阻止,“可是景先生還未到?!?/br> “景先生人忙,驗尸之事有我們便好,都是做慣的,不會有疏漏?!北R櫟笑容帶了些許諷刺,“你放心,如果需要剖尸,我一定會讓你去請景先生,不讓你為難。” 那人有些吶吶,“先生這話說的……先生請,左右尸檢格目能否做為證據(jù),也需景先生同意,先生覺得可以便可以,小人不敢阻攔。” “那便好。”盧櫟取出蒼術(shù)皂角燃了,凈過手,一切準(zhǔn)備就緒,走到尸體跟前。 停尸臺上的女子籠煙眉,櫻桃口,眼線很長,可以想象她必生了一雙瑩瑩美目,顧盼生輝。 盧櫟輕呼一口氣,撫著女子發(fā)絲,“你叫陳嬌嬌么?告訴我你經(jīng)歷了什么……” “驗——尸體女,面容姣好,妝容整潔,微暈……” 盧櫟將尸體身上衣裙解開,除去,看到她腹部有連續(xù)刺傷,測量傷口長度,深度,再觀其邊緣血蔭情況,發(fā)現(xiàn)與碧衣尸體刺傷表現(xiàn)相仿,分明是同一兇手用同一力度手法做案。 尸體身上水跡干透,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蒼白,酒醋微微敷過,身上傷痕一一顯露。死者肩部往下有多處淤青,疑似掐痕吻痕,胸前尤其多。下身私處未見侵犯痕跡,身上也無精斑,但因尸體被水葬,身上痕跡經(jīng)過沖刷,不能以此判定未受到猥褻。 盧櫟將尸體側(cè)翻,發(fā)現(xiàn)尸體后頸有和碧衣一樣的深色淤痕,這點很關(guān)鍵。 如果不是巧合,此傷痕的造成必然是兇手制服兩位死者的關(guān)鍵。 扁圓,上寬上窄,看著像是上粗下細(xì)的木棒之類的打擊傷。 兇手手里拿著什么,在什么地方制服了二人? 陳嬌嬌死亡時間難以準(zhǔn)確判斷,碧衣卻是初十黃昏時分,未接客前不見的,這段時間樓里外人很少,兇手手執(zhí)怎樣的武器會不被人發(fā)覺?甚至還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擄出青樓? 還有這瓣桃花……來自哪里? 盧櫟想起最初看到尸體時聞到的味道,皺起了眉。他走近死者頭部,俯下身體。 為了聞到味道,他身子彎的特別低,眼看就要與尸體挨上,因死者是個相貌妍麗的女子,尸體破壞程度不太高,他又是個樣貌不俗的少年,這個畫面看起來好像他要親吻這個女子。 趙杼眉毛立刻吊了起來,不過這次還不等他親自上手,盧櫟已經(jīng)直起了身,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睛晶晶亮,“少爺快來看!” 沈萬沙一臉狐疑湊過來,指著自己鼻子,“我?”他不懂驗尸??! “你常去青樓,對姑娘妝容一定熟,你看死者妝是不是有點不對?”盧櫟期待地看著他。 沈萬沙:……少爺也不是常去青樓的好嗎! 不過大話早吹出去了,現(xiàn)在心虛也晚了,沈萬沙硬著頭皮過去看。還別說,他還真看出了不一樣。 家里有娘親管著,他不可能常去青樓,但家里丫鬟多啊,娘親又極大方,小姑娘們個個愛收拾,女子妝容他見過不少。這具尸體,之前沒注意,現(xiàn)在仔細(xì)一看,她臉上的胭脂和口脂顏色好像不大一致? 雖然死者被水沖濯,臉上妝容暈開,淺了很多,但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非常明顯。 沈萬沙立刻指著死者的唇,“她的胭脂是橙色,唇色卻是桃紅!” 盧櫟點點頭,看著沈萬沙,“愛美的姑娘不會有這樣的疏漏吧,嗯?”妝面顏色總得是一套的,和諧的。 沈萬沙神色嚴(yán)肅的肯定,“但凡講究點的姑娘都不會如此!” 盧櫟找出一方由帕,彎身輕輕擦拭死者的唇部。 雖然很不明顯,但仍然能發(fā)現(xiàn),薄薄的粉色擦去后,死者唇角有橙色痕跡,顯然她的口脂曾是橙色,與頰邊胭脂一樣。 這說明……有人給她補過妝。 將巾帕湊近細(xì)聞,盧櫟發(fā)覺這層粉紅口脂味道有些刺鼻,不若死者面上脂粉香氣清新。為防是錯覺,他還請房間里幾人一一聞過,大半覺得如此,除了趙杼。 趙杼倒不是有不同意見,他是根本不愿意聞,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此尸是醉紅樓老鴇收斂,可是老鴇見其妝容不雅,幫她補的?”沈萬沙撓著下巴,想起了這個人。這人即能好心收斂,稍微整理下遺容也是可以的。 “未必?!彼烙诜敲那鄻桥樱哮d再心軟,也要為自己生意及樓里的姑娘著想,很大可能不會移回去擦身收斂,可能就在后巷里稍做整理,直接將其移到了水葬之地,看死者身上衣裙簡陋到只有一套且非壽衣就能知道一二。 “那是誰替她補的,難道是……” 沈萬沙驚懼地看著盧櫟,盧櫟緩緩瞇眼,唇角彎起,“兇手?!?/br> “碧衣的尸體在何處!”盧櫟立刻讓捕快把碧衣尸體抬過來,他想他大概知道當(dāng)時忽略的是什么了! 停尸房與驗尸房相連,碧衣的尸體在左起第三個房間,捕快們很快把尸體抬過來,盧櫟急急上去一看,便明白了。 碧衣的唇妝也被補過,因為碧衣頰邊胭脂顏色淺紅,他當(dāng)時沒有注意,只聞到淡雅的妝粉中夾雜刺鼻香味時覺得有點不對,現(xiàn)在看,倒明白過來了。 因為不明原因,死者唇妝脫落,兇手為其補過妝,補妝時間……大概在他下手殺害死者之后。昨日盧櫟曾在碧衣死的暗巷墻壁發(fā)現(xiàn)淡紅色痕跡,或許那就是兇手為死者補妝時不小心留下的。 “小櫟子,這味道……好像是桃花香!”沈萬沙打了個噴嚏,“就是太刺鼻了!” 盧櫟深深呼氣。 桃紅色口脂,晾干過的桃花花瓣,桃花香。 “我們要找的這位兇手,還是個風(fēng)流人物呢?!北R櫟聲音諷刺。 線索漸多,房間內(nèi)氣氛很有些輕松,就在這當(dāng)口,突然趙杼一動,“誰!” 不等他跳出門,一支細(xì)箭已迅速射來。 趙杼眸色一冷,掌風(fēng)擊出,不知他怎么弄的,停下時修長兩指并攏,指間夾了一物,正是那支泛著冷光的細(xì)箭。 細(xì)箭與別的箭不同,除了小巧精致外,它沒有箭尖,箭頭上還戳著一封厚厚的信。 “趙大哥好武藝!”盧櫟眼神激動,給了趙杼一個大大的笑臉。目光輾轉(zhuǎn)間,仿佛見到一青衣身影于屋頂消失,與昨日在倚翠樓驚鴻一瞥的‘不速之客’有幾分相似。 若……真是那人,該不會有惡意。 盧櫟將細(xì)箭上信封取下,打開。 沈萬沙也湊了過來,“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趙杼有些不爽地盯著遠(yuǎn)處墻頭,為什么送消息過來的不是那幫愚蠢屬下。 邢左不敢露頭,王爺啊,可不是咱們的錯,元指揮和阿右都對此地不熟,調(diào)查需要一定時間,比不上當(dāng)?shù)厝耸裁炊贾?,人家擺明了沒惡意上門送消息,小的不敢攔啊,王妃等著破案哪! 這真是一封相當(dāng)有用的幫忙信,信里詳細(xì)說明了死者陳嬌嬌這兩年的生活情況,接了什么樣的客,都與誰相好,有什么朋友,有什么敵人…… 信有些長,盧櫟卻一點也不煩,面帶感激的看完了整封信。 看完后,他長呼口氣,“我大概又要解剖了?!?/br> 第68章 取胃 “又要剖尸?”沈萬沙眼睛亮亮地看著盧櫟,不知道是激動是害怕,總之非常興奮。 盧櫟點點頭,把手里的信遞給趙杼,“趙大哥也看看。” 趙杼接過信,皺著的眉頭一直未松。 盧櫟走到停尸臺,看著臺上的妍麗女子。 沈萬沙指著女子掌心花瓣,“信上說她那書生情郎最喜歡的就是桃花。” “是啊……”盧櫟聲音似嘆息。 這封信事無巨細(xì),將陳嬌嬌的日常一一道來,他眼前幾乎能出現(xiàn)那個活潑嬌俏的生動女子。 她長著一雙靈動美眸,顧盼流轉(zhuǎn)間,虜獲裙下之臣無數(shù)。雖身處煙花之地,她卻并不顧影自憐,積極的做著生意賺著錢,想要有一天能自贖其身,過上自由暢快日子。 她紅了幾年,客人無數(shù),周老板和府尹公子皆是其???,本地富商,府官也是其入幕之賓,但她的客人名單里有兩個比較不一樣。一是本地黑道把子江天,一是曾考得案首的秀才劉文。 黑道把子不差錢,能做陳嬌嬌的入幕之賓很正常,但他做的生意不一般,透著危險性,可能會給死者帶來某些麻煩。 秀才是窮秀才,才學(xué)相當(dāng)不錯,又長著一張相當(dāng)俊俏的臉,信里將其形容成一個小白臉,友人請客來做耍時憑著一首詩入了陳嬌嬌的眼,自此兩人相好,秀才來樓里找陳嬌嬌,是不用花錢的,老鴇那里要給的例銀都是陳嬌嬌自己出,二人花前月下,曾許下相守一生的誓言。 …… 陳嬌嬌的尸體是在大年初一晚上被發(fā)現(xiàn)的,那天非常冷,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僵硬,不確定是死后尸僵還是天氣冷凍僵。 而陳嬌嬌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是臘月二十九傍晚。 臨近年節(jié)青樓生意本應(yīng)不好,可醉紅樓不是一般地方,仍然客似云來。二十九這天,將將天黑,周老板就來了,點名要陳嬌嬌伺候。 陳嬌嬌像往常一樣接客,卻不知怎么的,將將兩刻鐘,周老板就氣呼呼的摔門出來,讓老鴇給他找別人。陳嬌嬌隨后出來,面有薄怒,情緒不穩(wěn),老鴇見她狀態(tài)不佳,讓她稍適休息,平穩(wěn)后再出來接客,為做安撫,還給她點了最愛的吃食。 陳嬌嬌聽話告退,纖細(xì)身影眾目睽睽下走遠(yuǎn),回了自己房間。 這夜,她未再出現(xiàn)接客,因為是紅牌,耍耍小性子,老鴇也沒有強求,令所有人不去打擾,讓她好好休息。 之后周老板在醉紅樓呆了兩個多時辰,被姑娘送出門時瞪了陳嬌嬌房間方向兩眼,目光很有些不善。 第二日巳時,秀才劉文過來,神色落寞,說是之前說好了,過來與陳嬌嬌告別。小丫頭帶著他往陳嬌嬌房間走了一趟,陳嬌嬌卻不在。這個時間很多姑娘還未起身打扮,小丫頭說人不在可能去如廁了。劉文卻道時間很緊他等不了了,留下一袋桃花說是自己春天時親手晾曬,送與嬌嬌以慰離情,之后就離開了。 這天沒有任何人見過陳嬌嬌,直到晚上江天點名不好推,老鴇才注意到此事,遍尋四處,未果。 直到大年初一在樓后暗巷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