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之前他派溫九閑親自過去勸白時:反正你也受傷了,需要休息,大冷天的,就別過來折騰了。誰知道白時當(dāng)面答應(yīng)的好好,轉(zhuǎn)頭就自己跑過來了,當(dāng)著那么多人,他又不好趕他走。 溫祁有些不懂,白時這是圖什么? 平王與盧櫟一同前來,肩并著肩,態(tài)度親切自然,有心人一看就能看出端倪,他哄人那一招,可不管用了…… 白時身體一顫,幾乎站不住。 這是他最后一個扳回顏面的機(jī)會,沒想到還是搞砸了…… 他咬著唇,不甘心的看向棺材里的骸骨。 他師從余智,技術(shù)幾乎是同輩人里最頂尖的,他可以分辨骸骨是男是女,也能看出二十歲和五十歲不一樣,可若要精確骸骨年齡……他做不到。 盧櫟是怎么看出來的? 牙齒磨損……要怎么界定? 矢狀縫冠狀縫又是什么東西! 刺骨寒風(fēng)吹過,白時冷的牙齒打顫,可他卻不敢繼續(xù)丟臉下去了。 他瞪了盧櫟一眼,默默退后了兩步。 盧櫟理都沒理白時。他心里仍然很介意白時與趙杼很親密的事。 趙杼修長眼睛瞇起,手指曲起給暗衛(wèi)發(fā)了個指令。 他要知道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尤其那個叫白時的,到底怎么惹著了他媳婦。 暗衛(wèi)邢左接到命令,立刻忙碌了起來…… “這怎么可能不是我大哥,你是不是看錯了!”一個粗壯的聲音傳來,盧櫟定眼一看,是溫祁的叔叔溫讓。 溫讓身后,百步遠(yuǎn)的樹叢間,有一抹青色身影,看起來很熟悉…… 好像是阮英。 他怎么也來了?身體受得住么? 盧櫟沒理會溫讓,倒有些擔(dān)心阮英。他看了眼溫祁,溫祁悲憤情緒正濃,并沒有發(fā)現(xiàn)阮英。 沈萬沙好不容易找到盧櫟,根本看不得盧櫟受委屈,從懷中掏出一顆小金球,丟了趙杼一下,示意他管一管,“這是哪根蔥?” 趙杼更不舍得盧櫟受委屈,一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媳婦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他就不高興,連眼色都沒丟給溫讓一個,鋒利目光直接定在溫祁身上,“這根蔥——” 溫祁立即示意手下把溫讓控制住,“沒什么?!逼酵跛刹桓胰?! 盧櫟看看沈萬沙,又看看趙杼,心內(nèi)微暖。他們總是這樣,無條件的相信他,保護(hù)他…… 可是他對自己的技術(shù),也是有自信的。 他調(diào)整心情,認(rèn)真問溫祁,“你父親去世時……是怎么樣的情況,可有人與他一同出事?” “我爹去世時,我不在身邊,聽下人們說,我爹是走火入魔而死,并未牽連他人,所以——” “啊不對!”溫祁還沒說完,溫九閑突然插話,“有一件事!” 他跑上前與溫祁回話,“老堡主去世,停靈七天入葬時,有個忠仆跟著殉身,下去伺候老堡主了!主人們感念其忠心,便把他埋在老堡主身邊,您聽說后還特意給他造個了墓碑……” 溫祁濃眉緊皺,想了一會兒,點頭,“的確有這樣的事?!?/br> 盧櫟眼瞼微闔,思緒迅速轉(zhuǎn)動,這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蹺? “那個殉主下人,埋在何處?”細(xì)思之后,盧櫟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溫祁指著往東百步遠(yuǎn)的小墳包,“就在那里?!?/br> 盧櫟看清楚方位,眼睛微瞇,“勞煩堡主,那邊……也開棺吧。” 溫祁臉色更暗,如果……是他想的那樣,他可是被人耍的厲害! 他一揮手,立刻有身材健壯的屬下拿著工具過去了。 “至于這邊這位——”盧櫟指著棺材里的骸骨,“雖然他不是你父親,但裸露白骨部分全部淺青發(fā)黑,生前的確中過毒,而且中毒很深。” 他提醒溫祁,“這具尸體埋在本來應(yīng)該是你父親的墓地,個中必有隱情。在未找到你父親,情況未查明之前,這具尸體,還是好生保護(hù),不要讓不相干的人破壞為好?!?/br> 溫祁鄭重點頭,“先生所言即是,我溫家這樁案子,還需先生仗義幫忙,溫祁在此先行謝過?!?/br> “堡主無需多禮。”盧櫟拱手回了個禮。 那邊在挖另一個墳,這邊也不方便繼續(xù),短暫時間內(nèi),大家都閑下來,就等著新墳挖開看結(jié)果。 盧櫟嘆了口氣,手抄進(jìn)袖子里。 這個動作有些不雅,但他實在有些冷。 趙杼拉過他的手,緊緊握在手里。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完全包裹著盧櫟的,暖意順著手掌,一點點爬進(jìn)心間…… 盧櫟看了趙杼一眼,他舍不得推開。 他懷念這種感覺。 盡管周圍有很多人,被看到有些羞恥,可他還是不想放開趙杼的手。 沈萬沙本來想過來與盧櫟說話,見兩個人之間氣氛融融,他沒不懂眼色的上前打擾,一邊捂著嘴偷笑,一邊戳赫連羽的腰讓他也看。 赫連羽捉住他搞怪的小手,包在掌心揉捏。 沈萬沙瞪眼,“你干什么!” “你不是羨慕別人被牽手么?”赫連羽一臉‘我這不是正在滿足你愿望嗎’的無辜。 沈萬沙想甩開,不過就算穿著紫貂絨,手吹著風(fēng)也有點冷,這小偷倒是挺暖和……他就沒甩開,反而小手順著赫連羽袖子往里摸,胳膊里面一定更暖和! 赫連羽看著沈萬沙,桃花眼里一片溫柔。 他是真的沒想到,他堂堂墨脫王子,竟然栽到了這個不解風(fēng)情的小傻瓜身上。 …… 溫家堡的人干活很賣力,棺材很快被挖了出來。 除了溫祁下命令必須在原地守著上一個棺材的,其他幾乎所有人,立刻走到了新挖出的棺材前。 這一次,仍然以盧櫟為首。 待尸氣散過一刻,盧櫟上前,彎腰看向棺材里的骸骨。 這具骸骨比剛剛那具裸露部分更多,身上的衣服幾乎都爛完了,周身森白的骨頭暴露了約百分之七十。 ……大概是兩個人衣服不同?料子好的比料子差的更不容易腐爛? 盧櫟只想了一瞬,就不再關(guān)注這個問題,認(rèn)真看尸骨表現(xiàn)。 死者牙本質(zhì)點擴(kuò)大,互相連成一片,牙冠部分磨耗…… 顱骨冠狀縫,人字縫完全愈合…… 遂死者年齡必然在五十歲以上。 盧櫟眸光微閃,看向溫祁,“可否借堡主一滴血?” 溫祁不明白,“一滴……血?” “對?!北R櫟頜首,“兩個墳,兩個年齡差距明顯的人,我相信溫堡主也猜到了什么……所以,我要借堡主一滴,來驗證我們的想法對是不對?!?/br> 溫祁看著棺材里的骸骨,目光變的肅穆,“一切都聽先生的?!?/br> 盧櫟先請堡內(nèi)屬下在地上墊了一塊布,再把骸骨從棺材里抬出來,放在布上。之后,他蹲下身,對尸骸腿骨略做整理,讓腿骨徹底清晰的暴露。 最后,他指著那支白森森的腿骨,對溫祁說,“麻煩堡主,取一滴血,滴于其上。” 溫祁也不含糊,上前兩步,咬破指尖一擠,艷紅的鮮血落在白骨之上。 眾目睽睽中,那滴鮮血,緩緩融入了白骨之中…… 盧櫟長呼一口氣,“溫堡主,這位,才是你的父親?!?/br> 溫祁眼神有些直,怔怔的跪了下去。 這么多年,他祭拜的竟然是別人,而他的親生父親,就在附近! 可真是不孝! 圍觀眾人眼睜睜看著那滴血滲到白骨中,有膽大的,便問了一句,“這不是與滴血認(rèn)親……一樣么?” “正是?!北R櫟轉(zhuǎn)身,微笑著看向眾人,“此法與滴血認(rèn)親有些相似。父母去世多年,無法取血相融,便將孩子的血滴入父母白骨之上,能滲進(jìn)去,便為親子關(guān)系?!?/br> 現(xiàn)場一靜,又喧鬧起來,個個都伸出大拇指,夸獎盧櫟好本事。 “哇小櫟子你連這個都會!”沈萬沙尖叫著朝盧櫟撲過去,“好厲害呀!” 盧櫟揉著沈萬沙的頭,“這沒什么的?!?/br> 他看了眼被人遺忘,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邊的白時,估計這個白時也會??伤麨槭裁礇]表現(xiàn)呢? 盧櫟的確猜對了,滴骨認(rèn)親,外行人不懂,跟著余智學(xué)習(xí)仵作知識的白時不可能不懂。他也的確非常惱怒,如果他能堅持到這一刻就好了,他也會這一招的,立刻就能扳回局面! 可惜,局面是他一步一步走成這個樣子的,怪不了任何人…… 溫祁傷心之后,朝父親骸骨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問盧櫟,“敢問先生,我父親是怎么死的?” 他面色暗沉,眸內(nèi)有熊熊燃燒的怒火。 “這個,需要細(xì)細(xì)驗骨。”盧櫟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稍長,不宜在室外進(jìn)行?!?/br> “九閑,去準(zhǔn)備地方!”溫祁吼著溫九閑行動,又極為恭敬的朝盧櫟躬身行禮,“我馬上就把地方準(zhǔn)備出來,先生何時可以驗骨?” 他說著不著痕跡的看了趙杼一眼,又道,“身為人子,難免對這樣的事比較焦急,若先生勞累,休息后再繼續(xù)也可?!?/br> 盧櫟搖搖頭,“時間尚早,我也沒有很累,地方準(zhǔn)備好后,咱們就繼續(xù)吧?!?/br> “多謝先生!”溫祁聲音激動,神色頗有些復(fù)雜。 初見盧櫟時,因人長的極為出色,氣質(zhì)也別具一格,他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把人接到莊子里來時還試探著調(diào)戲了一把……被這個明顯沒有武功,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用刀子抵住要害,他就知道他小看盧櫟了。 沒想到他小看的地方還很多…… 果然為愧是宗主! 溫祁擺正神色,對盧櫟已是心服口服,不管是仵作技術(shù),還是能讓平王站在背后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