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jié)
既然說了請江湖朋友做見證,溫祁把事情安排的很貼切,準備出來的是一間敞廳,五六間屋子打通那么大,放五六十個人沒問題,還非常富余。 正中間擺上一張長條形的桌幾,將老堡主的骸骨放到上面,房間角落放上兩個火盆,溫祁派人再一次去請盧櫟。 這一次是在室內(nèi),不便尸氣散出,盧櫟便嚴格按照驗尸標準來做。 點燃蒼術,皂角,蘸取酒液抹于鼻間,口間含一新鮮姜片,穿戴罩衣手套…… 胡薇薇早就盼望這一刻,無比亢奮的上前幫忙,卻被趙杼截了。 趙杼親自給盧櫟遞東西,給他穿罩衣,系帶子…… 這時候,幾乎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平王身份,提起這個嗜血殺神,沒一個不敬畏的,就算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心里也是發(fā)虛的,沒一個敢隨便說話。 這可是能讓外族人聞名喪膽的殺神啊! 但是剛剛,他們看到了什么? 尊貴的平王,嗜血的殺神,竟然親自給這個小先生穿衣服? 平王竟然在干伺候人的活! 娘喂這個小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一票人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有那心眼活泛的,腦子里已經(jīng)想出數(shù)十條理由,看向盧櫟的眼神更加敬畏。 同時,無數(shù)道鄙夷目光射向了白時。 這貨不是自稱是平王小心肝么?怎么平王沒這么對他?吹牛吹大發(fā)了吧! 他們現(xiàn)在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到底誰才是平王的小心肝…… 大家心思,眼神正各種活躍著呢,突然見盧櫟打開了一個箱子。 這箱子里放著一排排刀具,造型不一,有些小巧精致,有些粗獷略顯暴力,唯一相同的是,所有工具都非常鋒利,隱隱泛著寒光…… 盧櫟手指撫過那些刀具,像是在考慮用哪一樣。少年白皙精致又不失溫和的臉蛋,配上泛著寒光的刀具,不知道為什么,圍觀群眾齊齊一抖,覺得喉嚨發(fā)緊,頸間微涼。 這個少年……不能惹啊…… 當尸身幾乎完全分解,連皮膚組織都剩的很少時,就不如干凈的骨頭好驗了。 盧櫟選好工具,垂下頭,開始認真清理骸骨…… 他一邊清理,一邊注意著骨頭上是否有傷痕,尤其要害位置。 這個過程很長,也很枯燥,可是圍觀的江湖人沒一個敢出聲的,一半是因為平王在這里,一半是因為盧櫟的動作……極為專注,認真。 對著一具白森森的骸骨,還能這么鄭重……在場所有人對仵作這一行業(yè),有了新的認識。 盧櫟把整具尸骨整理出來,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因為這具尸骨,沒有一處傷痕! 所有骨頭完好,沒有骨折,沒有骨裂,連利刃戳到的劃痕都沒有! 這樣的話,怎么確定死因? 一般來說,如果尸體系暴力他殺,骨頭上一定會有留下痕。 如果是小巧匕首刺到要害……人體要害外面都有骨頭保護,除非學過現(xiàn)代醫(yī)學懂得身體結構,或者非常巧合,兇器才會完美避開骨頭。 如果是中毒,骨頭上更不可能沒痕跡,顏色一定會發(fā)青發(fā)黑,尤其喉骨部分,表現(xiàn)會更明顯。 這具尸骨上什么痕跡都沒有,盧櫟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二,一為心血管的疾病突發(fā);二為少量的不會傷到骨頭的他殺方法,類似于割腕放血,失血過多死亡。 若事實為可能性一,那么極有可能是走火入魔,可真是這種的話,直接埋了就是,為什么要玩這個花樣? 若是可能性二,放血過程會很長,尸體是什么時候,又是為什么被換,怎么沒被發(fā)現(xiàn)? 盧櫟看不出死因,腦子有些亂。 白時身形往側邁了一步,好像有些激動,想說些什么??梢娚蛉f沙正威脅的向他伸拳頭……他沒敢動,只默默看了卓修遠一眼。 卓修遠沒動,溫讓卻說話了,“怎么,你也看不出啦?”聲音里充滿嘲諷。 盧櫟有些緊張,突然腰間一暖,他側頭看去,是趙杼。 趙杼靜靜看著他,瞳眸深邃,“認真看,你會發(fā)現(xiàn)線索……一定會。”他的聲音低沉動聽,如同秋夜風吟,帶著安撫人心的奇妙魔力。 這個人……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最初到現(xiàn)在,從未改變。 盧櫟唇角上揚,眸中綻出火花,“是,我能找到!” 他亦相信自己,一定行! 盧櫟放下手中工具,拿起幾上白骨,一根一根,仔細檢查。 沈萬沙兩只小拳頭握到胸前,眼巴巴的看著盧櫟,加油啊小櫟子,你一定行的! 那樣子,比誰都著急。 赫連羽摸了摸他的頭,桃花眼里的漫不經(jīng)心,轉到盧櫟身上時也變成了鼓勵。 圍觀眾人更是一聲都不敢吭,直直看著盧櫟,生怕錯過什么。 …… 時間一點點過去,房間里掌了燈,有人站的腿都麻了,信心一點點崩潰。 盧櫟額頭上都是汗,不過卻不是緊張著急,而是因為興奮! 他知道了! 老堡主是因為這個死的! 第232章 酷刑 漫長的驗骨時間里,眾人表現(xiàn)不一。 有些人眼睛里充滿希望,耐心等候,期待盧櫟最終展示奇跡,如沈萬沙,趙杼,赫連羽,溫祁…… 有些人眼神閃爍,希望盧櫟什么也找不出來,面子大失,正好空出機會讓他們表現(xiàn),如白時,卓修遠,溫讓…… 江湖人大多都是希望有結果的,因為現(xiàn)場氣氛太刺激,能親身經(jīng)歷這樣事件的機會著實不多。 所以就算時間略長,有些人感覺稍有疲累,可大家情緒仍然很亢奮。見盧櫟突然雙眼微瞇,清澈眼瞳內(nèi)波光流轉,似有群星閃耀—— 所有人精神一振,來了! 小先生找到什么東西了! 沈萬沙最為心急,跳到盧櫟身邊,“小櫟子你知道了是不是!死者的死因!” “嗯!我知道了!”盧櫟眉眼彎起,笑容燦爛耀眼。 趙杼從胡薇薇手里搶走帕子,給盧櫟擦拭額上的汗。 盧櫟看著趙杼,明亮的眼睛里滿是喜悅,“趙杼,我知道老堡主是怎么死的了!” “嗯,不急,慢慢說?!?/br> 盧櫟仰起臉任趙杼給他擦汗,黑亮瞳眸里滿滿都是趙杼身影。兩個人身高體形差很多,相貌氣質卻皆是不俗,氣氛融洽又默契,明潤燭光下,這一幕,美的像清潤水墨畫。 直到趙杼給盧櫟擦完汗,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在他光滑臉頰上似有似無輕撫了一下,盧櫟才眨眨眼,后退半步,調(diào)整表情回到尸骨前。 “死者尸骨完整,未有明顯傷痕,好似死因但辨,但是,”盧櫟拿起尸骸中的肱骨,展示給房間里的人,“大家請看——” 他指著肱骨上方的關節(jié)盂,“這里,像吸盤的地方,是人體關節(jié)處生長軟骨,增加關節(jié)穩(wěn)定性的重要部位。所有的大關節(jié)都有這樣的結構,它應該是圓潤光滑的……” “可仔細查看,就會發(fā)現(xiàn)老堡主的關節(jié),踝、膝、髖、腕、肘、肩,幾乎每個部位,都有損傷痕跡——諸位請看?!?/br> 盧櫟將死者臂骨,腿骨等一一拿給在場人觀察,指出挫傷位置。 很快,大家都明白了盧櫟意思,卻仍然不懂老堡主死因。 “一般來說,關節(jié)脫臼死不了人,些許擦傷在骨頭上的表現(xiàn)甚至都不明顯,可若像老堡主這樣,身體大部分關節(jié)都挫傷脫臼,也很不容易?!?/br> 死者各骨關節(jié)挫傷痕跡相似,這些傷,該是同一時期形成的,就算不是同時,時間相隔也不會太長…… 盧櫟面色肅穆,聲音微沉,“老堡主死前,曾經(jīng)歷過劇烈痛苦?!?/br> 聽盧櫟分析,在場所有人禁不住倒抽一口氣,胳膊,腰,腿上所有關節(jié)同時脫臼,光是想象,就能猜出有多痛…… “可是——”溫祁眸中隱含悲憤,“家父會武功。” “所以能讓老堡主受這樣傷的人,不多?!北R櫟視線掃過房間里眾人,“得能制得住老堡主。” 眾人面面相覷。溫家堡老堡主在江湖上是個人物,自身武功不俗,勢力也不小,當時大夏情勢很亂,他身邊護衛(wèi)不用說一定很多,制住他……難度很大,這里會有么? 卓修遠捋著胡子插話,聲音有些陰沉,“說了半天,你不還是不知道老堡主是怎么死的?若不能查明死因,揪出兇手,為老堡主報仇,我等聚在這里意義何在?” “卓莊主不用著急,我自是看出來了。”盧櫟轉向趙杼,眼眸清亮,“我記得你曾與我說過一個問供的刑罰?!?/br> 趙杼用視線描繪著盧櫟五官,“……哪一個?” “四蹄倒攢?!?/br> 趙杼目光定了一定,“哦,那個?!?/br> 沈萬沙不明白,急急的問,“四蹄倒攢是什么?” 盧櫟解釋道,“是將人的手腕,腳腕在背后反綁到一起,面朝下吊在高處。” “啊……”沈萬沙小手捂嘴,眉毛皺起來,“那肯定很痛苦!” “對,被這樣吊著的人,四肢腰胯各處關節(jié),皮rou,筋骨受到擠壓牽拉,非常痛?!北R櫟看了趙杼一眼,繼續(xù)解說,“此手段多用于逼供。如果受刑者不開口,施暴者可將繩子拉到高處,驟然松手讓其墜落,近地面時猛停;或者在其腰間捆綁重物,如此,關節(jié)部位就不只是擠壓扭曲,會生生拉扯脫臼?!?/br> “若腰間重物過重,受刑者周身骨頭碎裂,肚皮綻開,五臟六腑溢出都是正常。” 沈萬沙又不懂了,“可是你說死者的骨頭沒有斷裂……” “老堡主應是在此之前,就過世了?!北R櫟解釋道,“老堡主年紀已大,身體器官到底不若年輕人強壯,這樣被吊的久了,很可能會導致腦充血,窒息而亡?!?/br> 盧櫟說著看向溫祁,“老堡主被施此酷刑,可能當時武功已被壓制,五十多歲的老人,被這樣吊著,堅持不了多久……因年月長久,尸體皮rou分解完畢,腦充血窒息死因找不到證據(jù)佐證,但觀其表征,大半是如此了。” 溫祁手緊緊握拳,雙目發(fā)紅,“誰干的!是誰!” 敞廳內(nèi)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大家一時看看憤怒的溫祁,回想當初的事,猜是誰干的;一時又看向盧櫟,這手本事,太厲害了!管中窺豹明察秋毫,今天可真是開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