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不等他往下說,明月就面露可惜,“那程達肯定是沒看見那個人的臉,要是看見了,現(xiàn)在白哥哥他們早就到處去抓人貼告示了,葛送也從牢里出來了,對吧?” 蘇云開見她一點就通,笑道,“聰明?!?/br> “可還是不知道兇手長什么樣,那人也未必就真是兇手,世上事無奇不有,萬一只是個巧合呢。” “這倒不急,等再過兩天?!?/br> “你也先回客棧休息吧,有消息了我立刻去喊你。” 許是年輕,奔走了一晚的蘇云開并沒有感覺到太過疲累,剛吃得飽腹,更覺如初升朝陽有朝氣,不過現(xiàn)今沒事,去養(yǎng)足精神也好。就和她道別,回客棧了。 明月等他走了,也準備回家,走了幾步又覺她倒可以去做一件事。轉身進了衙門去找白水。 明月生得漂亮,衙門里的又都是男子,每日見她進進出出的說不起別的心思也不可能。只是衙役捕快都知道,這明家姑娘,有白捕頭護著,看模樣就是一對。且不說白水是他們南樂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捕頭,單是這清俊的臉,就勝過他們這些粗糙漢子一大截了,跟明月站一塊,那就是一對璧人。 所以如今明月來,也只能將她當做meimei看著護著。大清早的提著個食盒進來,便有衙役打趣道,“又是給你白哥哥送吃的來了?” “這是空盒子,剛在門口送人吃了?!?/br> 衙役意外道,“誰呀?”誰能比白捕頭還重要? “就是那個蘇公子?!?/br> 幾個衙役了然,等她走了又笑笑,“白捕頭地位不保喲。不過整日埋頭案子,放著這么個嬌俏人兒不陪,也是該?!?/br> “可不是。不過那蘇公子到底是什么來歷?斷案的時候可真是厲害,連秦大人都好像對他敬畏三分了?!?/br> “誰曉得呢,他們斷他們的案子,我們只管負責抓人?!?/br> “也是?!?/br> …… 衙門寬大敞亮,衙役們的低聲竊語傳不到明月耳朵里。 白水正打算外出巡視,剛過二門就見那一身杏色的姑娘跑來,緊繃的臉也微露笑顏,等她跑近,伸手就要拿那食盒,“正好餓了。” 明月立刻笑道,“給蘇公子吃完了?!?/br> “……”白水頗為不忿,“看了好幾年的水仙花就要被人摘走了。那陪我去吃個早飯吧?!?/br> “行,你等會要去巡視吧?” “嗯?!?/br> “那也陪我去百寶珍附近走走吧。” 白水偏頭瞧她,“你倒真是對案子上心起來了,怎么,又是因為那個蘇公子?” 明月點頭,“對呀?!?/br> 白水搖搖頭,“小心栽跟頭,他畢竟來路不明,雖然聰明,可還是得防著?!?/br> “白哥哥?!泵髟聣|腳往他耳邊湊,低低念道,“他就是蘇云開?!?/br> 耳廓被她的氣息呼得微暖,等她離開,白水摸摸耳朵,暗暗念了兩遍這名字,忽然想起來,“你的豆包哥哥?” 明月雙頰紅暈,極快極輕地點頭承認。雙眼頓時更加明亮,又染了姑娘家的點點嬌羞,整個人更是明艷三分??吹冒姿既滩蛔≌f道,“難怪你這么信他,可這都十三年過去了,當初會為你攔住惡狗的人,如今卻可能將你推到惡狗面前?!?/br> “你再仔細想想這個名字?!?/br> 白水蹙眉,不就是她一直心念念的三個字么,蘇云開蘇云開,蘇……他驀地一頓,詫異,“大名府路的那位蘇云開?” 明月眉眼一彎,頗有些得意,“這下你知道為什么我信他了吧?” 意料之中的驚詫轉瞬變成了沉思,似乎一下就掉入了坑中,不知在想什么。明月喚了他兩聲他也沒答話,等晃晃他胳膊,白水才抬眼,若有所思,“聽說他的父親在開封任職大理寺卿,是京都的大官?!?/br> 明月有些不安,“你還是想去開封找你兄長的對不對?” “想,如何能不想!”提及兄長,白水便緊握刀柄,目有火炬,隱忍得連聲音都沉落了,“五年前兄長在開封莫名失蹤,當時明明是在查案,卻突然失去蹤跡?!?/br> 白水想過他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可哪怕真的如此,他也想知道為何會發(fā)生那樣的事。而且明明是朝廷命官,為什么會在失蹤之后草草結案。他總覺得,兄長失蹤與他所查的案子有關,但一切都是猜測。唯有去了開封,才有可能查出真相。 奈何自己沒有門路,別說開封,就連去州里,都無人搭理。 所以在縣里他才這樣拼命,只想著有生之年能提拔到京都,才能更好的查兄長的事。 明月又輕輕晃了晃他的手,溫聲,“別想太多,我?guī)闳コ约倚麻_的面攤子?!?/br> 白水應了一聲,情緒沒轉回來,語氣還有些僵硬,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明月要帶他去吃面的心情。這幾年來他是怎么過來的,明月不敢說自己最了解,可也能排上前三了。 “對了,不是說等會去百寶珍么?還去那做什么?” “是去附近?!泵髟鲁虺蛩南拢姛o人旁聽,才道,“他剛跟我說更夫瞧見半夜有人抱著一堆東西鬼鬼祟祟的從百寶珍那個方向離開。所以我想去重新走一遍,看看離開的那條路是通往哪兒。” “嗯?這些他剛在秦大人面前提了?!卑姿偹闶锹读诵?,“秦大人簡直要被他煩死了,可又出奇的忍耐?!?/br> “現(xiàn)在秦大人也無路可退了,這案子辦好了功勞是他的,辦不好還能拿蘇公子問責,多好的事?!泵髟缕财沧?,對這種做法予以輕蔑,“還有,兇手喝的是口子酒,配的菜都是重口油膩的,但是那時候已經(jīng)是申時,在開的店肯定不會太多,我們四處去問問當夜在開的店有哪些,說不定店家能有點印象?!?/br> 白水驚奇道,“這點蘇公子也跟我提了,還讓我去查訪來著。”他笑笑,“不錯嘛,現(xiàn)在就心有靈犀了。” 明月眨眨眼,“他竟沒跟我說?!?/br> “不跟你說也是為了你好,你終究是個姑娘家,這種事跟我這捕頭說才對。告訴了你,萬一被兇手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多危險。他這是為了你好,你還埋怨他?!?/br> 明月想想也是這個理,心里也舒服了起來,欣然道,“好吧,可這事我還是想到了,橫豎你也要去,我跟你一塊去吧。我也算是半個仵作,柳氏的尸體我也驗過了,真碰見兇手,能看見的東西也比會你更多吧。” 白水清楚她的脾氣,沒發(fā)現(xiàn)還能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可她自個發(fā)現(xiàn)了,就攔不住了,就算他不帶,她也會自己跑出來,到時候更危險,便道,“那走吧,先從附近的酒樓查起?!?/br> “先將你的公服換了,還有大刀也不要帶了?!?/br> “行行?!?/br> ☆、第11章 古董鋪子(十一) 第十一章古董鋪子(十一) 快至正午,日頭高照,快懸掛頂上的日光穿透碧綠初春,化了漂浮空中的濕潤水汽,直照頭頂,曬得明月兩頰紅潤,像是石榴酒紅。 她捂著guntang的臉說道,“我們都走遍百寶珍附近的客棧酒樓,連茶館酒肆都去過了,怎么全都是不過子時就打烊的。難道那兇手是從再遠一點的地方來的?” 白水取了腰間水囊給她潤喉,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當時我是快辰時到的百寶珍,地上雖然有水,但不多。如果兇手是從遠處來,那全身就該濕透了,進了鋪子絕不可能只有那么一點水。而且他身上有酒,要是淋了個透,酒也不至于留下這么濃郁的氣味。所以蘇公子結合種種原因分析,說那人絕不會是從一里外的酒館過來。” “可這附近都找不到。”明月問道,“會不會是在自家喝酒吃rou的人?” “如果是這樣就難了。” “去更夫看見的那條路走走吧?!?/br> 更夫瞧見的那條路因寬六丈,因此被稱為六丈街。正當白晝,街上人來人往,明月貼墻而走。六丈街迂回蜿蜒,其中還有很多條小巷,通往各家及貫通別處,地形比較復雜,順著這條路走去,也沒有任何收獲。 倒是明月走著走著才想起來,回頭對白水說道,“如果是在自己家喝酒,這條路也是順著兇手的家而回,那兇手是為了什么事而反方向去百寶珍呢?哪怕是路過,也總得有個理由吧,大半夜的又下著暴雨,為什么要出門?” “撒酒瘋?” “蘇公子他不是說過么,那人的酒量肯定很好,否則不會在離開時還分辨得清楚古董鋪子里哪些是好東西哪些是次品?!泵髟伦约赫f完,更是疑惑,“半夜喝酒吃rou、還懂東西好壞,又敢殺人……” 線索看似很多,但實在凌亂,明月一時還無法將它們串起來連成一條線。她又折回原路,如果兇手是從百寶珍那個方向來的,那必然會從街頭走來,百寶珍所在的街道岔路少,反向逆行,說不定能有其它線索。 晌午將過,明月的臉被曬得更紅,春日并不刺眼,但走日頭底下走了半天,都覺頭頂要冒白煙了。白水身為捕快常騎馬遠出,四處辦案擒賊倒沒什么。但前頭那嬌俏姑娘步子不停,左右細瞧,猶如捕頭查案。 他取了水囊要遞給她,卻見她猛地停步,差點就將她撞開了。他下意識捉了她的手要托住她,“讓你別急去歇歇,這會可別中暑了。” 明月怔怔瞧著對面,抬了抬下巴,“沒……你瞧那?!?/br> 白水放眼看去,對面一家大門緊閉,在店鋪全開的街道上十分惹眼,門前飄了一面旗子,赫然印了個“賭”字。那是南樂縣最有名的大賭坊,他說道,“不過是賭坊,怎么讓你這么吃驚,它平日不都是白日關門晚上才開的么?” 明月咽了咽,“我是讓你看它門前?!?/br> 白水又再次將視線投到那,這回他知道為什么明月失魂了。那賭坊門前,有一大片的黃泥地,而似乎是曾有路人不小心從那走過沾了鞋底,離賭坊稍遠一點的地方,還能看得見黃泥腳印。 黃泥腳印……百寶珍鋪子里所留下的腳印,沾滿了黃泥。 夜深,街上的鋪子陸續(xù)關門,唯有白日大門緊閉的賭坊青樓在日落西山后打開了門,開始迎接八方來客。 南樂賭坊是縣里最大的賭坊,骰子、牌九、奕棋、六博、四門方寶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每日進出這里的人也有百人以上。要是碰上雨天無農活可做,無攤子可擺,鋪子生意冷清,來這打發(fā)時間的人就更多了。 在這里的人多是一些中年人,年輕的也有,不過形容不佳,導致蘇云開一行人進了賭坊,就頗引人注意。尤其是秦放一身狐裘,毛茸茸的領子將他的脖子完全遮掩,臉也被遮成了瓜子模樣。 明月身形嬌小,雖換上男子裝束,又有女子不可掩飾的綠鬢紅顏,要不是覺得這種地方不會有姑娘來,早就被認出來了。 所以三人中,蘇云開反倒是最正常最不惹人注意的。他見秦放四處瞧看,頗為惹眼,低聲,“別東張西望?!?/br> 秦放說道,“我還是第一次來賭坊,好奇。” “早知道該讓白捕頭來,比起他來,你倒是更惹人注目?!?/br> “誰讓他不懂酒還是個捕頭,他一來早把人嚇跑了。”秦放手癢心癢,反正說好了進來也是各走各的,就隨便找了一處去賭著玩了。 明月繼續(xù)跟著蘇云開往里走,沒有往那些簇擁成一團一團的賭徒瞧,而是看這整個賭坊。 鼻尖微有鹵味飄香,充斥著濃郁的酒味。蘇云開也察覺了,偏頭看了看她,見她還緊跟著,這才循著氣味往前走去。 酒香菜香來自賭坊盡頭,穿過賭徒,就見那墻上架子上擺滿了酒,而柜面上放有大塊的醬豬蹄醬鴨脖,還有各種鹵rou,就連為數(shù)不多的素菜,也都淋滿醬油蒜蓉,全都是吃進肚子里還能唇齒留香的菜品。 賭坊黃昏才開,黎明才散,半夜其它店鋪不開,賭坊便自己請了廚子做菜,方便賭徒吃喝,也賺個酒錢菜錢。 “口子酒?!碧K云開不識酒,但卻認得酒壇上面的字。架子上陳列的酒,全都是口子酒。 明月也掃視一眼,低聲,“之前你還懷疑那會不會是去青樓的嫖丨客,但現(xiàn)在看來不可能了?!?/br> 如果是青樓,絕不會只有一種酒。而且除了酒氣,衣物上必然還會沾有胭脂水粉的氣味。柳佩珍的尸體上的確有胭脂香味,但與在她房中找出來的平日所用的香粉氣味一樣,并無其它摻雜的香氣。所以比起青樓來,賭坊才更可能成為兇手當夜離開的地方。 更何況,離百寶珍最近的一個青樓,也隔了遙遙三條街,可賭坊卻不過半刻的路程。 要想在這每日進出數(shù)百人的地方找到兇手不容易,真詢問起來反倒容易打草驚蛇。兩人在賭坊逗留了一會,隨便尋了幾個賭攤下注。沒想到兩人手氣不錯,贏了不少錢。估摸著再贏就真要惹人注意了,便退身出來,尋了秦放離開。 秦放輸了一大筆錢,但他向來揮金如土,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因人生第一次進了賭坊覺得稀奇得緊,出了賭坊還十分興奮。 賭坊門前及左右,都是黃泥。幾日不下雨,泥已經(jīng)干了。蘇云開取下早就帶好的水囊,倒在泥地上,等糊爛了,連踩幾步,只覺腳底都重了一些。他抬頭往前看去,說道,“我盡量往屋檐底下跑,等會我們在百寶珍前見。” 這件案子上秦放是半路出家,他對案子也并不關心,所以他在做什么一點都不知道。但奈何他打小就在蘇云開后面轉悠慣了,見他開跑他也拔腿跟了上去,轉眼就丟下了“腿短”的明月。 如今已經(jīng)是夜里,街道無人,連賣宵夜的攤子都收了,冷冷清清,查的又是這種案子,明月不由抖了抖,覺得可怕。 蘇云開跑得極快,到了百寶珍,便瞧腳底,黃泥未凈。那日下大雨,地面濕潤,也不知會沾去多少,但一路屋檐多,見水的地方不多,算上兇手進賭坊鞋底所沾,再出來時所沾,這段路完全有可能就是兇手曾走過的路線,也的確是出自賭坊。 一會秦放氣喘吁吁跑來,素來嬌生慣養(yǎng)出門便是轎子馬車的他跑得苦不堪言,“姐、姐夫,你就不能跑慢點,大半夜的這么跑,累死了。” “讓你平日多走走不要總是坐轎子,非不……”他頓住聲,見他旁邊空蕩無人,頓擰眉頭,“明月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