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如是,如是!阿嬌、阿須及阿碩皆仁孝……” 皇帝當然不會否認侄女侄兒們的孝心,但是,兒女有兒女的生活。等孩子們都成家了,擁有了各自的第三代,還能分多少精力在母親那里。而且,兒女畢竟是小輩,有很多話題是只有同輩人才能彼此溝通,彼此理解的。 阿嬌被舅舅說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嗎? “上,上……” 一個不識相的聲音突然飄過來。風塵仆仆的少年小黃門站在樓梯口的位置,邊畢恭畢敬地等候邊向里頭探頭探腦。 天子一道挑起長眉,頗不耐煩地問道:“何事?” “上,廷尉遣人至……” 帶人進來的內(nèi)官垂著頭,口齒清晰地稟報完比,馬上向后退了一步,讓后面的小黃門站到前頭來。 小黃門近前兩步,趴在地上叩頭,然后帶著滿臉遮不住的興奮稟告道:“上,小奴奉‘永巷令’之命星夜急馬上報,項庶人……于昨夜自盡于永巷之內(nèi)?!?/br> “項庶人?”大漢天子困惑地抬眼,那是誰? ‘就在僅僅一年半之前,項七子還是舅舅面前最得寵的愛姬之一呢!現(xiàn)在,竟然全忘了……’ 嬌嬌翁主見狀,不禁為原項七子的際遇嘆息;隨后,委婉地幫皇帝舅舅回憶:“阿大,項氏,曾居七子之位,因罪廢為庶人,貶謫入‘永巷’……乃十七皇子之生母?!?/br> “哦,石美人之十七皇子?!?/br> 大漢皇帝總算想起這個項氏是那根蔥了,立馬冷了臉問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尋死了?? 小黃門見皇帝變了臉色,腿都抖起來了, 前頭能有多興奮,現(xiàn)在就能有多緊張,只敢低了頭惶惶地敘述,永巷令說,昨天下午,受了石美人的委托去抱十七皇子。項氏大哭大鬧,不肯。當晚,項氏就剖腹自盡了。 從親生母親懷里強行抱走嬰兒? 光想想這個場景,嬌嬌翁主就覺得心有不忍。想當初她的胡亥受重傷,大家都說沒治了,要趁著還有一口氣搬出去,她都哭得死去活來,死摟著說什么也不肯放手;寵物兔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親生的孩子?! ‘竟然選擇……剖腹?’ 此時此刻,館陶翁主阿嬌對項氏的烈性倒是產(chǎn)生了些佩服之情——剖腹,是遠比上吊投水痛苦得多的自殺方法;通常婦人是不敢用的。 “剖腹?” 那廂,皇帝陛下卻爆發(fā)了:“‘剖腹’自盡?!!” “上,確乃‘剖腹’自盡、盡?!?/br> 伶牙俐齒的小黃門被皇帝陛下的眼神一嚇,話都講不利索了。 聽出舅舅口氣不對,阿嬌從坐榻上站了起來:“阿大?” “賤人,賤人!” 皇帝陛下攥緊了拳頭猛擊,錘得長案‘砰砰’作響,轉(zhuǎn)頭,大聲呼喝外頭待命的領班大內(nèi)官進來:“速速,命尚書擬詔……項氏無德,敗行,玷污宮闈,屬大不敬……” ‘大不敬’三字入耳, 嬌嬌翁主心中一凜,暗叫不好。 大漢天子的話語猶如一柄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利劍,劃破了春日寧靜和煦的氛圍:“不許歸葬……夷其族!” “夷……族???!” 小黃門被懲罰的嚴厲程度嚇傻了,竟然出聲反問,還好被趕來的大內(nèi)官一把捂住嘴,揪了領子拖走了。 ‘是想做最強烈抗議吧!不過……’阿嬌想到這里,忽然感到莫名的感傷。 她還記得項氏初入宮時的模樣,嫵媚靈動、美艷逼人的絕色麗人,沒料到匆匆三載,生了皇子皇女,卻落得如此結(jié)局:‘唉!又何必剖腹……皇宮里,是最忌諱見血光的。’ 內(nèi)官領了命令,辦差去了。 皇帝陛下深深舒口氣, 回過頭,每一會兒就恢復了原先和藹愉快的神情,溫溫諄諄地繼續(xù)教導小侄女:供養(yǎng)起小,保衛(wèi)家庭,提供各種從經(jīng)濟到情感上的各種支持……所以,夫婿還是非常非常有用的。對吧,阿嬌? 阿嬌的思緒還沉浸在項氏短暫凄涼的人生中,冷不丁聽皇帝舅舅這么一問,頓時感到萬分萬分的無語…… ======================================夏歷九月九日,上海蘇世居(2013年10月13日,星期日,晴好) 大家*^_^*重陽節(jié)~(≧▽≦)/快樂啦~啦~啦 ☆、第130章 世界真是太危險了上 阿嬌,遲到了。 繼白天的祭祀郊游之后,夜晚的離宮水榭樓臺衣香鬢影,燈火輝煌。今晚,這里將舉行一場小型的宴會,用來招待跟隨御駕一起來上林苑的宗親外戚,國朝大臣。 而館陶翁主陳嬌,卻遲到了。 作為帝國長公主的女兒,阿嬌翁主本應該和竇皇太后在同一時間進場的。事實上,阿嬌翁主也的確陪著祖母一起到了——在半個時辰之前。 可剛踏進宴會大廳,遙遙的與皇帝陛下才一碰面,阿嬌翁主就被舅舅批評了?;实劬司藢iejie女兒的穿著打扮大為不滿,連呼與上巳節(jié)的節(jié)日氛圍嚴重不符,堅決要求侄女兒回去換套喜慶明艷的服飾再來。 天子的意志,誰敢不遵? 于是館陶翁主阿嬌只能打道回轉(zhuǎn),重新?lián)Q衣裳,重新梳妝。等一切齊備,再次走到舉行宴會的水榭正廳門口,里面已經(jīng)開始好一會兒了。 此時夜已全黑, 湛藍湛藍到的天幕上,群星在云層間忽隱忽現(xiàn)。一個天上,一個人間,迷離的星芒與搖曳的離宮燈光遙相呼應,悠閑地旁觀著在游廊上宮室間奔忙不休的宮女宦官,還有滿身盔甲如泰山般佇立不動的侍衛(wèi)們。 站在半架在水面上的多曲廊橋上,阿嬌翁主的一邊水面如鏡,波光粼粼;另一側(cè),燈火閃爍的朱樓玉宇,珠寶溢彩,冠帶如云。 ‘其實,哪有那么嚴重啊!’ 對皇帝舅舅的不悅,嬌嬌翁主是頗有些小委屈的;但也不敢強辯,畢竟藕色素面錦的曲裾袍配米分白色小菱紋襯裙用在出席宴會上,的確素了些——但素,這不是小型的非正式宮宴嘛? 再說了,阿嬌翁主現(xiàn)在很不愿引人注意,尤其是——皇太子劉榮及其親友團的注意。 自初到上林苑那天的偶遇后,嬌嬌翁主就在自覺不自覺地躲著那位尊貴異常的皇太子表兄。 尤其當?shù)诙?,栗夫人在按慣例去竇太后住處請安的過程中,對大姑子的女兒表現(xiàn)出與往常態(tài)度大相徑庭的親切和殷勤后,館陶翁主阿嬌心中的違和感就越發(fā)強烈了。 如果可以,嬌嬌翁主根本就不想?yún)⒓咏裢淼难鐣?/br> 當然,這是不可能滴!所以阿嬌翁主起了個鴕鳥心思,希望不起眼的服飾能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如意算盤皇帝舅舅一榔頭打破了。 而祖母竇太后在聽到女官對孫女穿戴的形容后,竟然也附和天子舅父的意見,這實在是令阿嬌翁主相當無語。 ‘今晚應該不會很愉快吧!竟然連祖孫間慣常的心有靈犀,也意外失效了?!?/br> 微風吹拂起女孩的裙角, 由金絲壓線攢成的只只飛鳳隨著衣袂飄舞,仿佛將乘著風勢展開雙翅,掙脫蠶絲的束縛。 “翁主,” 或許是停頓的時間太長了,端木女官走上前半步,在少女主人耳后輕輕提醒著——該進去了。再不進去,天子和皇太后又該派人來催了。 “流珠,流珠!” 情知端木女官所言不虛,嬌嬌翁主沒奈何地聳聳肩,挪步走了進去。 ~~.~~.~~.~~ ~~.~~.~~.~~ ‘大母,大母也不肯幫忙……’ 在侍女不斷的催促中,阿嬌翁主邊小小腹誹著,邊踏入大廳。 大廳內(nèi),竇太后和大漢皇帝高踞主座之上,母子倆其樂融融,時不時交談些什么。 兩邊的客座上,宮廷貴婦們穿著適合晚宴的或淺色或艷色宮裝,在燈光和珠光的掩映中相互交換著宮里宮外的奇聞軼事,家長里短。 宴會正慢慢進入j□j,高官和貴族們在最初的一本正經(jīng)后,紛紛起身離座,找朋友的找朋友,尋親戚的尋親戚,會同僚的會同僚,人們組成三三兩兩的小圈子低聲交談。 得益于栗太子頭頂束發(fā)黃金冠上那顆光芒四射的鴿蛋大珍珠,阿嬌能很輕易地發(fā)現(xiàn)劉榮表哥正在東南邊的一個角落與幾位重臣聊著什么。 嬌嬌翁主松了口氣,故意沒走中間,加快腳步從西側(cè)沿柱子向里走。 沒走幾步,迎面就遇上老熟人——大漢的膠東王。 劉徹一見陳表妹,張嘴就‘哇’了一聲,然后就是圍著阿嬌‘噔噔噔’轉(zhuǎn)圈子;嘴里更是沒閑著,“嘖嘖”個不停。 把個嬌嬌翁主惱得幾乎不顧大庭廣眾,狠狠踹他一腳。 還好,另一位竇表姐的適時加入于無意間為膠東王劉徹解了危局。 竇菇竇昭君,是魏其侯嫡出的小女兒,和阿嬌素來關系不錯;這時正抓著阿嬌表妹的手連問為啥沒把寵物兔帶來?她找了半天胡亥,后來才聽平度公主講給留在京都了??蔀槭裁床粠砩狭衷钒??小小的乖兔子,放馬車上也占不了多少地方。 因為怕被當獵物射殺啦??!誰都知道,如今的上林苑充滿了喜歡搞偷獵的嗜血之徒! ——講到這兒,嬌嬌翁主還不忘用力白了劉徹一眼。 一聽見‘偷獵’二字,劉徹果然老實了,垂頭拱手的再沒啰嗦半句,直到被竇菇貴女殷殷勤勤地找借口拖走為止。 笑瞇瞇看著劉徹漸行漸遠的背影, 阿嬌翁主強忍住扮鬼臉的沖動,改成躲在垂胡袖后文雅地偷笑。 轉(zhuǎn)眼,瞥到陪席末座上的梁良人正在看自己。阿嬌急忙放下袖子,雙手交握放在腹前的位置,沖前保姆鞠了一個十五度的躬。 梁女看到了,微微點頭,回禮,還露出一點微笑。 阿嬌大為高興——這是近兩年來第一次在梁女臉上看到笑容??! 不過現(xiàn)在她要先向祖母舅舅報到,無法深談,所以阿嬌翁主向舊日侍女送出個大大的笑容,還比了個‘回頭找你聊’的手勢。 漢宮良人梁氏緩緩點頭,表示知道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 ~~.~~.~~.~~ 已經(jīng)能看清楚祖母和皇帝舅舅衣襟上裝飾花紋了,一個人影突然橫進來,擋在前頭。 “阿阿……嬌,阿嬌細……細君?!?/br> 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口音一入耳,阿嬌翁主都不用抬頭,就確認了來者是誰:“呀,魯王從兄?!?/br> “阿嬌呀……” 程夫人的長子劉余呆呆地看著館陶姑姑家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