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芳菲簡單而不放過任何細(xì)節(jié)的將老太太這場無名之火的由來徐徐道來。

    原來，大姑夏紅霞讓女兒去找羅氏不著，又得知一家四個媳婦走的一干二凈，竟沒留下人伺候她時，繼承自老太太的脾氣便爆發(fā)了。

    “娘就是太好欺負(fù)，才讓她們都騎到你頭上！我早說老三家的不是個老實(shí)的，瞧瞧，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姐，三嫂連著十幾年都沒在初二回娘家了，今年回去一次也不過分，你咋老揪著不放?！?/br>
    夏紅霞翻了翻白眼，對老太太道，“娘，家里沒個媳婦，今兒個這飯咋弄？”

    “那個……”老太太被女兒問的詞窮，去看小女兒，夏芳菲站起身，“我做。”

    夏紅霞當(dāng)即笑出聲，一把拍在夏芳菲肩頭，“我的好妹子，你自小學(xué)針線，別說做飯，可會生火？”

    夏芳菲臉一紅，卻是不服輸，“我、我可以學(xué)……”

    夏紅霞擺手，“得了吧，等你學(xué)會都要啥時候去了？娘，還是你做吧，我們吃了飯還得回鎮(zhèn)上去呢，今年沒關(guān)鋪?zhàn)?，生意好的很，回去還一堆的事呢！”

    “啥？讓我做飯？我不做……”老太太一聽讓她做飯，急了，她是她娘，是她家男人的丈母娘，哪有丈母娘給女婿做飯的？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她才不干！

    “你做，讓你meimei給你打下手……”

    夏紅霞也不愿意，“娘說的啥話？誰家閨女回娘家還要自己動手做飯的？還有沒有一點(diǎn)規(guī)矩了……”

    “我是你娘！我讓你做飯咋了？”老太太心虛，卻被女兒的爆脾氣激發(fā)出了氣性，不甘示弱道。

    夏紅霞?xì)夂吆叩目粗咸?，叫了一聲，“我的娘噯，可真是我親娘！”說著，下了炕就往外間走，邊走邊叫，“他爹，拎著東西趕緊的走！我可算見識了，娘這是有了媳婦不要親閨女了！咱們這是上趕著找罵來了……”

    女婿楊得勢在外間聽了個真切，站起身抓了炕頭自家?guī)淼娜|西就要往外走，夏芳菲忙攔住夏紅霞，“姐，娘不就說了兩句嗎？你咋還較上真兒了？這飯我做，哪也沒有讓你做飯的道理不是……”

    楊得勢在旁邊笑著接腔，“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回娘家要出嫁的女兒自己下廚做飯的？爹、娘，你們要是不想我和紅霞來，我們這就走，保證以后都不來煩你們了，可好？”

    楊得勢雖在笑，唇角卻斜斜勾著，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那是嘲諷的笑！

    被自家女婿這般嘲弄，夏老爺子只覺一張臉紅的沒處放了，抬手指著老太太就罵，“連個家都管不好，你說你還能干啥？”

    說著，看向楊得勢，“女婿啊，你娘有口無心，你別往心里去，你們自管坐著，這飯……讓你岳母做！”

    “我不做！我咋能做？說出去還不得丟死個人……”老太太叫嚷。

    楊得勢笑，“不勉強(qiáng)，既然娘不歡迎我們……媳婦兒，我們走，夏家真是好，少不得將今日這事兒跟爹娘說上兩句，以后每年初二我們還是不要來了……”

    說罷，拉著夏紅霞就往外走。

    老太太傻眼兒了，“哎，不能走……”

    “紅霞如今是我楊家人，到夏家是做客，我在家都不舍得讓她下廚，怎能讓她來娘家受這份罪！”楊得勢虎著臉。

    老太太氣的憋紅了臉，卻不得不咬著牙承諾，“保證不讓紅霞動一根手指頭！”

    她想讓夏芳菲做，自己在旁邊燒火指揮，卻不想夏芳菲做出來的菜不是黑成炭就是不熟，米飯更是一咬一嘎嘣，楊得勢又狠狠甩了臉色，就差吐出晦氣兩個字，吃完飯?jiān)挾紱]說半句，拉著夏紅霞帶著幾個孩子就走了。

    看著女兒帶著外孫頭也不回，只把老太太委屈的眼眶都紅了，把幾房媳婦罵過來罵過去連重樣的話都沒有！

    夏芳菲說完這番話，臉也紅了，她自小沒學(xué)過做飯，第一次下廚難免生疏，連累了幾個嫂子受罵。

    羅氏愕然的聽完，朝正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底閃過一抹笑意，拍了拍夏芳菲的手，“這也沒啥，你第一次做，難免的……我換個衣服，這就去做晚飯?！?/br>
    “謝謝嫂子?！毕姆挤迫玑屩刎?fù)的松了口氣，臉上掛上笑，她就知道，三嫂一說就通，其他幾個嫂子……

    大嫂說不得，二嫂是個滑的，四嫂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也是，誰讓她快嫁人的年紀(jì)連飯都不會做……

    她拽了下羅氏的衣袖，“我跟嫂子一起，嫂子教我怎么做！”

    羅氏一愣，看著她滿手的油泡，笑著點(diǎn)頭，“行，不過你這一手的泡還是先處理一下，先看我做，過幾日手好了，咱再學(xué)?！?/br>
    夏芳菲連連點(diǎn)頭，“我聽嫂子的。”

    姐妹幾個臉色奇怪的看著羅氏換了衣服和夏芳菲一起出了門，才互相看了一眼，撲倒床上蒙著頭狂笑起來。

    －－－－－－題外話－－－－－－

    咳咳，我也笑了，老太太這臉扇的，啪啪啪的~

    ☆、050 銀子事件

    初三，夏家本家來人給夏家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拜年，夏老太太半個好臉色都沒給，夏老爺子則繼續(xù)當(dāng)起了閉口翁。

    來人是夏家老爺子的親侄子，夏家老爺子的大哥夏勇的大兒子夏承業(yè)。

    給兩人見了禮，夏老太太也不說留飯的話，夏承業(yè)笑著退出正房，跟幾個堂兄弟打了招呼，踏著積雪回了家。

    老太太在屋里嘀咕，“年年初三來拜年，拜的啥年，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呸！”

    夏老爺子吧嗒吧嗒抽著煙，好一會兒抬起頭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老婆子，要不讓老大去一趟吧？”

    “去啥去？”夏老太太啐，“你忘了他是咋把咱從祖屋趕出來的了？好了傷疤忘了疼，來看了兩次你就心軟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大哥出錢給咱們蓋了這泥坯房，咱現(xiàn)在還在草棚里跟豬一起睡覺呢！”

    夏老爺子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低頭又吧嗒吧嗒抽起煙來。

    過了破五，老大夏承平來找夏老爺子，說要回鎮(zhèn)上，一來，家里沒有讀書的氣氛；二來，過完年，同窗之間女眷肯定要來往應(yīng)酬拉關(guān)系，他要趕回去早做應(yīng)酬計(jì)較。

    夏老爺子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你們自去吧，不用cao心家里，考功名要緊。”

    夏承平應(yīng)聲，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只定定看著夏老爺子，夏老爺子奇怪，“還有事？”

    “爹，應(yīng)酬是要銀子的，您還沒給銀子?！毕某衅胶莺莸陌欀迹樕懿缓每?。

    怎么每次都要自己提才給，不知道自己出門在外要花錢的地方很多嗎？真是……

    夏老爺子恍然，“老婆子，給老大拿銀子……多少？”

    “最少也得二十兩！”

    夏老爺子卻是聞聽他的話吸了一口冷氣，“要、要這么多！”

    夏承平的臉已是沉的能滴水，“爹還怕我把錢吞了不成！”

    “你別急，我就讓你娘給你拿，這就拿……”夏老爺子瞧著兒子臉色難看也不敢多問，又喚了聲夏老太太。

    “叫叫啥？還讓不讓人消停會兒了？”夏老太太跺著腳進(jìn)屋，看了眼夏老爺子，“叫我干啥？”

    “給老大家的拿二十兩……”

    “啥！”老太太眼睛一瞪，蹬蹬幾步走到夏老爺子和夏承平跟前，“老大，你要多少？多少？”

    夏承平擰眉看了夏老爺子一眼，夏老爺子眉頭一皺，敲了敲煙桿子，“問啥，讓你拿就拿，老大有用！”

    “我咋不能問了？那錢可是我辛辛苦苦攢起來的！你一張口就要二十兩！不給我說個道道來，門都沒……”老太太叉著腰，沖著西屋罵了起來，“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還想扒拉我家的銀子，奪我的棺材本！你還要不要臉……”

    “爹！”夏承平怒聲，“這秀才、舉人我不考了！讓幾個孩子也別折騰了，都回家種地算了！免得讓娘覺得我們一家子都想劃拉她的棺材本，背著這樣一個名聲出去，兒子還念什么書？當(dāng)什么官……”

    “老、老大……娘不是說你……”老太太被兒子這一頓脾氣發(fā)的有點(diǎn)不知所措，目光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落到夏老爺子身上，夏老爺子瞪了她一眼，對夏承平道，“行了，你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過就是說說，你別往心里去……”說著，皺眉瞪夏老太太，“還不去拿銀子……”

    老太太噯噯應(yīng)著，小腳疾走了兩步又頓住，回頭看夏老爺子，猶猶豫豫的道，“十兩夠不？”

    二十兩銀子，簡直要她的命??！

    夏承平袖子一甩，冷聲道，“光縣太爺家就要二兩銀子買孝敬，人家還不定搭理；縣丞家也得一兩，恩師家要一兩，同窗家怎么也不能少了五百個大錢的禮，二十兩還不見得夠用！娘若不想讓我考這個秀才、舉人，當(dāng)這個官，別說十兩，十個大錢就能把我打發(fā)了！”

    “考、考、考！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娘就是嘴賤，禿嚕了，兒子你別生氣，娘這就去拿，這就去拿，啊！”老太太一瞧兒子真生氣了，再不敢多說話，吭哧吭哧進(jìn)了里間，捯飭半天，從旮旯里抱出一個褐紅色的小箱子，又從懷里摸出一把鑰匙，開了鎖，拿了兩個銀錠子出來，后將箱子鎖上放回原處，又找了塊布將銀子包起來，就往外間走。

    沒走出門，又頓住，摸了摸懷中的銀子，心疼的都要掉下淚來，這是她攢了好久才攢出來的銀子??！嗚嗚……

    老太太極其不舍的將銀子抱出來，夏承平去接，她縮了回去，紅著眼又摸了一遍銀子，才別過頭將銀子塞到兒子懷中，悶出一個字，“給?！?/br>
    夏承平接了銀子掂了掂重量，臉上露出一抹笑，“娘放心，今年府試我一定能過，再過了院試就是秀才！爹娘就等著跟兒子一起享福吧。”

    “我要當(dāng)老夫人！”老太太忙抬起頭，討價還價。

    夏承平眉頭一蹙，看了夏老爺子一眼，夏老爺子也正笑瞇著眼看他，他神色一正，很是鄭重其事道，“兒子當(dāng)了官，爹娘自然是老太爺、老夫人！”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亮，臉上的笑容便與夏老爺子像了十分。

    夏承平一回西屋，夏老爺子便瞪了夏老太太一眼，“你說你，兒子要銀子是為了啥？還不是想早點(diǎn)考上當(dāng)官，你非要說那不中聽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擺手，“我就是心疼銀子，又沒說不給！”說著，湊近夏老爺子，幫他換了煙草，點(diǎn)著了遞給他，神神秘秘道，“老頭子，你說大兒子跟二郎誰會先當(dāng)官？”

    夏老爺子狠抽了一口煙，在煙霧繚繞中笑的眉目慈祥，“誰先當(dāng)上官都有咱們的老太爺、老夫人當(dāng)！”

    老太太一怔，想了想，還真是這個理兒，呵呵笑著盤了腿，與老爺子嘮起了李家長劉家短來。

    西屋，夏承平拎著銀子進(jìn)屋，一把扔到了炕上。

    “拿到了？”趙氏歡喜的撲過去，解開布包瞧了瞧，臉上的笑容又濃了些，給夏承平倒了杯水遞過去，“娘咋舍得給了？先前聽她罵我，還以為不給了……”

    夏承平皺著眉看過去，她忙收了口，想換個溫婉的笑，結(jié)果面部表情轉(zhuǎn)換太快，抽了！

    露出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笑容，偏還扭捏著捻了帕子放在唇邊，“老爺辛苦了，咱們今日啟程還是？”

    夏承平嘴角抽了抽，別開頭，“今日就走，快些收拾東西吧，用過午飯就走?！?/br>
    趙氏點(diǎn)頭，“是。”

    四郎與十娘面面相覷，想笑不敢笑，兩人同時轉(zhuǎn)過身，肩膀劇烈抖動。

    大郎瞧見弟弟meimei古怪的模樣，搖了搖頭，繼續(xù)垂首看書，“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四郎與十娘抖動的肩膀一頓，又劇烈顫抖起來。

    趙氏與夏承平在炕頭說著另一樁事，“縣太爺與府城的曹家是姻親，縣太爺家嫡枝的二小姐嫁給了曹知府的大兒子，咱們?nèi)绻胱卟苤穆罚偷孟却钌峡h太爺……”

    “不容易……”夏承平搖頭，“縣太爺連老師都不見，我……”

    趙氏笑，“我還打聽到一件事，保準(zhǔn)能讓縣太爺奉老爺如座上賓！”說著，趴到夏承平耳邊將自己偶然聽到的事說給夏承平聽。

    夏承平先是高興再是皺眉，臨末，瞪了趙氏一眼，“你當(dāng)我是娘呢！這么昧良心的事兒……”

    話未說完，便覺當(dāng)著妻子的面說自己親娘不好，遂住了嘴，冷聲道，“此事休要再提……”

    趙氏有些不甘心，夏承平又一眼掃過去，“那可是你十月懷胎的親骨rou，你也狠的下心！”

    聞言，趙氏一怔，察覺到夏承平的怒火來源，噗嗤笑出聲，再湊到夏承平耳邊嘀咕了幾句，夏承平露出深思的表情。

    半響，看著趙氏，緩緩道，“這……倒是可行?！?/br>
    趙氏心滿意足的——笑了。

    ☆、051 兩房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