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神色一凜，霍然看向宋泱，“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這么聰明，猜也該猜到了吧?！碧K少楠輕嘆一聲，“不是我們不明白告訴你，只是牽扯到……不方便透露出來?！?/br>
    蘇少楠抬頭望了望房頂，十一娘的神經(jīng)瞬間緊繃起來，不敢置信的去看宋泱，宋泱不否認(rèn)也不承認(rèn)，只哀戚的看著她，雙眸里的淚水不要錢一樣往下落。

    十一娘只覺腦中有什么嘭的一聲斷了，抬手指著宋泱與蘇少楠，“你、你們……”

    聲音里素有的沉穩(wěn)不覺有些顫抖，能牽扯到幾十條人命，能上達(dá)天聽，除了那件事還有哪件事？！

    十一娘雖不知具體是什么事，卻知道宋泱是決計不能回清水的了。

    想到病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宋夫人，臨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見見女兒，不覺悲從中來，抬眸去看宋泱，“宋夫人……”

    宋泱的眼淚落的更急，低頭咬住錦被，嗚嗚的哭著。

    蘇少楠站在一邊，目光微垂，默然無聲。

    十一娘略坐了片刻，站起身來，“我知道了，我會與宋顏說清楚，你們……”

    她看了宋泱與蘇少楠一眼，背過身往外走，“好自為之?！?/br>
    “十一娘……”宋泱低低的叫著，探出手朝十一娘的方向伸過去，十一娘頭也不回，腳步越發(fā)的快，打開們就出了房間，只聞幾道風(fēng)吹衣裳的獵獵聲響后，院子內(nèi)歸于平靜。

    宋泱哭倒在床上，渾身發(fā)抖，蘇少楠看著，猶豫半響，走過去坐到床邊，輕輕拍著她的背，宋泱一把將他推開，指著房門的方向，“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你……好好休息?！碧K少楠踉蹌兩步，站穩(wěn)身子便不再往前，只輕聲道，“黎娘這兩日一直哭鬧著找你，你快些好起來也讓黎娘少哭兩場?！?/br>
    說罷，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宋泱抓著被子，哭的哽咽幾乎透不過氣，“娘……娘……女兒不孝！女兒對不起您！女兒對不起您……嗚嗚嗚嗚……”

    門外，蘇少楠靠墻站著，抬頭望著天上被烏云籠罩了月光的月亮，那月亮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真切。

    不多會兒，烏云散去，月光皎潔灑落大地，亮堂堂的照著院內(nèi)，那么亮，伸手卻觸不到一點熱度。

    三月的天，冷到了骨子里。

    ……

    十一娘與宋顏一路回了宋顏租住的院子，才與宋顏道，“宋泱回不去了?！?/br>
    “為什么？”宋顏立刻變了臉色。

    十一娘淡聲道，“你找到祁王府該知道蘇少楠是六皇子的人，如今三皇子、六皇子還有一個慕家對順平帝屁股下的那個位置都虎視眈眈！”

    “那又如何？”宋顏冷臉，“宋泱不過是一介內(nèi)宅婦人，朝堂大事與她何干？！”

    十一娘面無表情的看著失態(tài)的宋顏。

    竹宣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去扯宋顏，“少爺，怕是大小姐攤上了事兒?！?/br>
    “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攤上什么……”宋顏想起蘇少楠那個專門辟了做書房商談事情的院子，臉色立刻發(fā)白起來。

    十一娘這才在他的目光下緩緩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道，“宋泱之所以先前答應(yīng)你，確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說服蘇少楠讓她回清水一趟，可也就在那日……她或許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蘇少楠為了留下她的命，只能將她關(guān)在臥室里！”

    十一娘的目光在宋顏與竹宣身上各做停留，又道，“蘇少楠不讓她回去，一是救她的命，二是不想讓你們宋家也惹上不該惹的麻煩。就這點而言，他確實沒有做錯！”

    宋顏腳下一軟，竹宣驚呼一聲，“少爺?！?/br>
    忙扶著宋顏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自茶桌上倒了茶遞給宋顏，“少爺，喝杯茶壓壓驚?！?/br>
    宋顏將茶盅推開，白著臉看十一娘，“此事可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十一娘朝他一笑，很是堅決的搖了搖頭，“六皇子此人雖比不得三皇子心腸毒辣，手底下卻有一幫心狠手辣的謀臣死士，那些人能顧著蘇少楠的臉面留下宋泱的命已是天大的恩情，再想他的，無異于自尋死路！”

    宋顏頹然移眸，“這么說，宋泱是定回不去清水了?！?/br>
    “是?！笔荒锏?。

    宋顏去看院子里被月光照亮的院子，聲音極輕極輕的道，“我娘，她撐不過這個夏天了?！?/br>
    十一娘沉默，半響，“節(jié)哀……”

    竹宣紅了眼睛，將茶盅重重放在茶桌上，“都怪蘇少楠，若不是他投靠什么勞什子六皇子，大小姐何至于連家都不能回，連夫人最后一面都見不得！”

    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宋顏望著院子，許久，轉(zhuǎn)過視線，起身朝十一娘深深一揖，“十一姑娘，我明日一早就動手，離開京城回清水去，宋泱那里……請你看在你們往日的情分上，多看顧她們母女一眼。宋顏自感激不盡！”

    十一娘側(cè)身讓開，“宋公子不必客氣，宋泱是我的朋友，一日是這輩子都是！只我也有一件事拜托宋公子……”

    十一娘將研夏的事情與他說了，毫不避諱自己對研夏的懷疑，也讓宋顏帶她回去的時候多留意一些，不要在她身邊談?wù)撌裁匆o的事，將她送回江淮莫守諄身邊，她自會另寫了信與莫守諄說明情況，不讓宋顏為難。

    宋顏自應(yīng)下，“小事一樁，不過是多一個人一同上路。到清水后，我讓竹宣陪她一起去江淮，定不讓她離開我們視線片刻，完整的交到莫老板手里。”

    “有勞。”十一娘抱拳。

    宋顏回，“客氣?！?/br>
    兩人說定，只待第二日研夏來與他們匯合，便動手回清水。

    一大早，十一娘與研夏說了讓她跟著宋顏去江淮的事，研夏有些詫異，“我走了，姑娘怎么辦？姑娘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怎么行？我不走?！?/br>
    十一娘笑，“我哪里又不能一個人生活了？你把我想的也太嬌氣了些。你沒跟我之前那十幾年我不照樣活的好好的?！?/br>
    研夏嘟了嘴，很不情愿。

    十一娘又勸道，“讓你去三姨夫身邊，是有重要的事要你去親自去跑一趟……”十一娘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這封信里寫了手鏡的制作過程，若能研制成功，不但是大安第一份，也是這個時代的第一份，關(guān)系重大，我不放心讓信鴿送，本想過一段時間讓你去跑一趟，如今恰好趕上宋公子回去，正好與你路上做個伴，你也更安全一些?！?/br>
    研夏就接了信，眨著眼睛問，“真的這么重要？很賺錢？”

    十一娘笑著挑眉，“非常賺錢！”

    “姑娘，你都掉到錢眼兒里去了！”研夏嘟囔。

    十一娘攤手，“誰還會嫌棄自己手里的銀子多？”

    研夏噗嗤笑出聲，將信揣入懷里，“好吧，我就替姑娘跑這么一遭，等把信送去江淮，我就立刻趕回來?！?/br>
    “嗯，早些回來，我身邊可離不得你?！笔荒锱浜系?。

    研夏連連點頭，“姑娘，我去收拾東西，免叫宋公子他們等的著急了?！?/br>
    “嗯，去吧。”十一娘道。

    兩人趕到宋顏租住的客棧小院時，兩人已準(zhǔn)備好了東西，院子里一溜六匹馬，是給替換腳程的。

    研夏瞧了自己牽來的兩匹馬，皺了皺眉。

    十一娘笑著寬慰，“半路遇到好的，再買就是了。”

    研夏這才舒展眉頭，點了頭。

    送走宋顏與研夏，十一娘去了盛府，見三娘。

    三娘著人將她請入內(nèi)室，擔(dān)心道，“怎么這會兒來了？萬一被慕家的人發(fā)現(xiàn)……”

    “三姐，你以為慕家的人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十一娘笑，隨即將慕家老爺子關(guān)了夏承和與羅氏并一眾人的事與三娘說了，三娘大怒，指著十一娘的額頭數(shù)落，“你這丫頭怎么不早說？！萬一爹娘和外公外婆、大姨、三姨他們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這么大個人做事怎么這般不經(jīng)頭腦？！”

    十一娘干干的笑，“我這不是怕你們干著急嗎？三姐息怒消消火……”

    十一娘狗腿的倒了一杯水遞給三娘，笑著輕捶三娘的肩頭，“我一得了爹娘安全到了江淮的消息，不立刻就來報信兒了嗎？”

    三娘想到看到的那封信，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子，“你別碰我！別的事還可容著你，這事兒你居然瞞著我們到現(xiàn)在才說，不能原諒！”

    說罷，就要扔下十一娘出門。

    十一娘傻了眼，這反應(yīng)有點大了吧？

    瑤娘匆匆進(jìn)來，與三娘撞了個滿懷，兩人齊齊哎喲一聲，扶住了彼此，瑤娘扶著額頭道，“這是怎么了？三娘，你要去哪兒？”

    “我不耐煩看見那小沒良心的，我回房去吃兩丸清心丸順順氣兒！”三娘沒好氣的斜瞪了十一娘一眼，扶著胸口直喊疼。

    瑤娘就去看十一娘，“十一娘，你怎么你三姐了？”

    “我沒怎么……”十一娘剛攤開手，委屈的模樣還沒做出來，就見三娘炮仗似的沖著她橫眉冷目，“你還敢說你沒怎么？！你瞞著我們爹娘大伯大伯娘他們被慕家人抓住的消息，都過了這么久才跟我們說，還敢說你沒怎么？”

    “什么！”瑤娘臉色大變，沖過去一把抓住十一娘，“我爹娘和三叔、三嬸他們被慕家人給抓了？什么時候的事？如今人怎么樣了？”

    又白著臉與三娘道，“你快去找盛妹夫，我去找我家那口子，咱們一起合計合計，怎么去把人救出來才是當(dāng)緊的……”

    十一娘嘆了一口氣，拉住瑤娘，“瑤姐，我爹娘和大伯大伯娘他們已經(jīng)平安到了江淮，平安信還是三姨夫親自寫的，你忘了？”

    瑤娘愣在當(dāng)場，眨了眨眼，來回看姐妹倆，“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你說！”三娘沒好聲的沖十一娘喝道，返身坐回了太師椅上，倒了杯茶放到茶桌上，推到相鄰的太師椅旁，示意瑤娘坐下。

    十一娘推著瑤娘坐下，端了茶塞到她手里，才嘆了氣道，“去年的事了，就是小姑來尋三姐幫忙那會兒，我爹娘與大伯大伯娘他們本來已經(jīng)被送去江淮了，誰知半道上被慕家的人追了回來，困在落星湖旁邊的白帝城，后來被顧子洲救了，親自送爹娘和大伯大伯娘他們?nèi)チ私?。你也見過三姨夫送來的那封平安信的，怎么好像忘記了一樣？”

    “那個時候的事了？”瑤娘瞪大了眼，不滿的看著十一娘。

    三娘也瞪著眼，“你剛還攔我，我這會兒看都不想看見她！這丫頭本事能上了天，這么大的事兒也敢瞞著咱們，日后，還不定瞞咱們什么事兒呢！”

    十一娘嘿嘿干笑，眸子里全是無辜。

    瑤娘搖頭，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眉眼帶了幾分嗔怒，笑罵十一娘，“是該打！不管什么理由，總該讓我們知道……”

    又朝十一娘擠眼，“下次可再不能這樣了，聽到了嗎？”

    “是，再有下次，十一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十一娘抱手，深深作了一揖，逗的瑤娘抿唇輕笑。

    三娘卻哼了一聲，目光睨了瑤娘，睨十一娘，“你就寵著她吧，多大的姑娘了……”

    瞧見十一娘的模樣，眼底到底沒忍住笑意，破了生氣的功。

    十一娘笑嘻嘻的跳過去抱住三娘的胳膊，在三娘肩頭蹭了蹭，將研夏的事說了，三娘與瑤娘都吃了一驚，三娘訝然道，“怎么會？看研夏平日里還是很為你著想的，怎么能是慕家派在你身邊的臥底？更何況，她不是三姨夫給你的人嗎？”

    瑤娘在一旁附和點頭。

    十一娘嘆了一口氣，坐在三娘另一側(cè)的太師椅上，看著三娘道，“三姐還記得你與三姐夫初來京城那會兒，三姐夫中了解元，你有了身孕，卻從此沒了消息，盛家雖然有信說你太過忙碌，可等到三姐生產(chǎn)時，依然沒有消息傳來，就不正常了！”

    三娘正了神色，點頭，“那會兒慕家的人在盛家滲透，除去我從清水帶去的田媽一家，你三姐夫的奶娘一家，諾大一個盛府，我和你三姐夫卻不知道院子里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那一段日子，只要不是田媽做的飯，不是月白和云錦姐妹端來的東西，誰給的我都不敢吃。這樣好容易堅持等生了孩子，做完月子，我和你三姐夫才騰出手來整頓府里的人和事，待能往家送消息時，偏又認(rèn)識到不讓家里牽扯進(jìn)來的重要性，所以就……”

    三娘歉意的看了十一娘一眼，才將數(shù)落過meimei有事瞞著她不好，自己就自打了嘴巴子。

    十一娘卻朝三娘一笑，“爹娘雖念叨著你們，卻也明白你們在京城有太多身不由己，常念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當(dāng)你們是好的。我卻不信這個，便私下里吩咐了研夏悄悄來京城打探你們的消息，誰知……”

    三娘的臉色突然變的難看，“誰知什么？”

    “誰知研夏被抓，關(guān)進(jìn)了地牢。”十一娘道。

    三娘露出果然的神情，“后來，三姨夫身邊的暗衛(wèi)江一來尋我，我才知道研夏進(jìn)京來了。江一問我慣常關(guān)押人的地方，我只記得后花園有一處據(jù)說是原宅子的主人挖來存儲冬菜的地窖，便告訴了江一……”

    三娘抬眸看十一娘，“研夏可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聽江一的描述，確是那里沒錯?！笔荒镱h首，“研夏被救回去后，各方面都很正常，唯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