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陛下這是秋后算賬嗎?”她笑,“過得也有些久了吧?!?/br> 宗政沒有笑,卻抬手很突然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像安撫一個小孩子。他低聲:“你不用緊張,無論如何……” 話說到這就頓住了,“無論如何”什么,往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 寶琢有些意外,心里忽然不太好受,卻只能跟著“嗯”了一聲。 她沒有立刻將斟酌許久的答案說出來,只是作出十分為難的樣子。她雖然演技不怎么樣,但這份為難是真為難,因此真真假假,倒沒有讓他看穿。 過了片刻,她才在沉默中開口:“我其實也不是特別明白,知道的時候很驚訝。可能那回刺殺之事就是我連累了陛下,jiejie因為不喜歡我,所以想要讓我消失,一次不成還有第二次。我能想得到的,也只有jiejie愛慕于你,所以視我為眼中釘罷了……” 后宮中姐妹反目的事并非沒有過,她這樣的理由跳出了政治格局之外,但卻合理。 然而她話還沒完,宗政正耐心去聽的時候,本應(yīng)站在門外的德碌卻突然跑進(jìn)來,面色嚴(yán)肅,全無一絲笑意。 “陛下,滄瀾閣傳來的消息——烏寶林暴斃,有宮人作證,是郁美人所為?!?/br> ☆、57|瘋狂的腦洞 消息來得太突然,寶琢一驚之下險些爆粗口。 大公主死了??!郁都真蜜古是兇手??這都是什么鬼一樣的劇情轉(zhuǎn)折,唬人的吧? 因為還不太相信消息的真實與否,她不由得上前兩步,迫近德碌追問他:“是真的死了?怎么死的?為什么說郁都真是兇手?你確定死的是烏戎的大公主那個烏寶林?” 換做是平時的德碌,保準(zhǔn)要與她開起玩笑來了:這宮里除了被禁足的烏寶林,還有哪一位烏寶林? 但今日的事出人意料,他并非沒歷過事的人,依舊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得繃住了弦,因此沒能笑出來。即便是他跟前的烏婕妤突然身死暴斃,他都沒那么吃驚,哪料到一直和烏婕妤對掐的郁美人會突然調(diào)轉(zhuǎn)槍頭去殺烏寶林?烏寶林無寵,對她毫無威脅,除了是烏婕妤的jiejie這一點比較招仇恨之外,無論如何都與她掛不上鉤。 不過上位者的問話,他仍然要答,因而思緒雖尚未理清,還是一五一十地把小內(nèi)侍傳來的消息報了上去:“據(jù)說當(dāng)時兩人在內(nèi)室密談,而后里面?zhèn)鱽磉沉R聲,像是起了爭執(zhí)。等宮人趕緊去一瞧,郁美人手里握著的短匕就刺在烏寶林的胸口,宮人上去試了試鼻息,發(fā)現(xiàn)烏寶林當(dāng)場咽氣?!?/br> 他語調(diào)平平,講述起來也很客觀,但寶琢還是聽得毛骨悚然。 這就跟同城發(fā)生了謀殺案一樣,兇手可能就潛伏在某個角落,距離太近,以至于恐懼加倍。更何況烏石蘭玉珊與她還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早半個月,她還設(shè)計詐過郁都真蜜古,兇手和死者都和她有關(guān)聯(lián),她全身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宗政不過是在剛開始的時候從位置上站起來,皺起了眉毛,而在聽完德碌的匯報之后,后面容就一直淡淡的,與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區(qū)別。但他能明顯發(fā)覺站在跟前的人一抖,仿佛有把自己縮起來的跡象。 他很是詫異,畢竟死亡在古代并不鮮見,而像這種因后宮斗爭而死的,在他的后宮中很少發(fā)生,但也并不是沒有。 事情發(fā)生后,他可以看見那些女人或作悲痛表情,或作憤恨的表情,也有作出害怕的動作來尋求他庇護(hù)的,但幾乎沒有人像她這樣真正的害怕恐懼過。因為可能背后出謀劃策的人就是這些想用各種行為,來表達(dá)自己很無辜的女人。 他自然能感覺到她是真的害怕,因為他幾乎能看見她后頸立起來的小疙瘩。 “害怕?”宗政站到了她后方,單手環(huán)住她的肩膀,“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但既然是你jiejie出事,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給烏戎一個交代。” 這句話仿佛在一瞬間驚醒了寶琢。 給你一個交代,給烏戎一個交代…… 給烏戎一個交代…… 這句話在腦海中循環(huán)往復(fù),她不知道自己是一下子開了竅,還是劇本寫多了腦洞大開。 郁都真蜜古真的殺了烏石蘭玉珊?她幾乎沒有作案的動機,即使有,這個理由也很難說服人。可是人就是死在她手里,有了這個既定結(jié)果,那么即使不是她,別人也能編纂出一些認(rèn)定是她的理由來。 那么現(xiàn)在假設(shè),人不是郁都真殺的,有沒有可能是烏石蘭玉珊誘導(dǎo)她殺人,或者說根本就是先握著對方的手捅了一刀…… 這個假設(shè)看似有些瘋狂,但這種簡單粗暴的作風(fēng),其實非常符合烏戎人的風(fēng)格。 他們?yōu)榱私饩?,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但又沒有急智,所以只能被逼得跳墻。干闌亭的事肯定刺激到他們了,烏石蘭玉珊雖然被禁足,但宮里還是有能活動的人,有關(guān)于這些公開的消息,她們不會不知道。 在這樣的前提下,烏戎的大公主死了,死在大玄的后宮,死在羌蘭公主的手里! 既解了郁都真蜜古帶來的壓力,不致使真相被揭開,且打下了一層保障,那就是即使真相揭開,大玄在沒能保全大公主的前提下,會對這件事從輕發(fā)落。可以算是一個交換條件。 但上面都是她開了這個假設(shè)腦洞之后蹦出來的東西,她把情節(jié)線都補了一遍之后,發(fā)現(xiàn)居然很完整,沒有說不通的地方,除了設(shè)定本身太夸張之外。 宗政見寶琢愣在那里,久久沒有反應(yīng),不由蹙眉:“怎么了?若是乍然聽了這個消息不適,不如今日先回梔蘭閣休息。倘若你想在長安殿休息也無妨?!彼麚?dān)心寶琢?xí)J(rèn)為他在驅(qū)趕她,因此特地補上了后面那一句。 但除了擔(dān)心她的狀態(tài)之外,他也確實覺得,她如果在這里,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判斷。 畢竟烏石蘭玉珊是她的jiejie,前情不究,如果她對jiejie還有感情,向他作出請求,他可能會陷入為難的情緒,從而下決定時有所偏頗。 “我、我先回去……”她腦子里的思緒紊亂,一聽他的提議就立刻答應(yīng)了。 “德碌?!?/br> 宗政喚了一句,德碌立即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喏送寶琢回梔蘭閣。 他內(nèi)心不是不吃驚,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陛下竟然還能關(guān)注到烏娘子的想法??磥磉@份關(guān)注度,即使出現(xiàn)消褪的跡象,也要再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陛下是頭回看中一個人,他也糊涂著,不知怎么拿捏對烏婕妤的度量?,F(xiàn)在看來,不提情感與否,單單是陛下投下的這份心神,就給了他一個提示。 * 寶琢回去以后,越把自己那個令人吃驚的念頭翻來覆去的想,就越是肯定。 唯一不能確定的原因是,按照她長期和烏石蘭玉珊的相處情況看,實在無法相信對方是這么無私的人,為了保全整個民族,犧牲自己一個。畢竟她也是烏戎人之一,但烏石蘭玉珊對著她就從來沒有手下留情過,該陷害的時候陷害,該殺的時候就殺,毫無顧念之情。 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了小樓。 都說有其主必有其仆,小樓不是從一開始就跟著烏石蘭玉珊的人,但會不會她們被灌注的思想都差不多呢?包括原來的烏石蘭寶琢,因為都是烏戎王室想要派到別國去當(dāng)細(xì)作的人,為了不讓她們叛變,在這方面必定下了許多功夫洗腦。 所以對她們而言,一兩個人的犧牲都無關(guān)緊要,但是牽扯到民族大事,或者說,牽扯到王室的利益,就會作出犧牲小我,成全大義的舉動了! 她抱著腦袋一下磕到案桌上,大呼:“煩死人了——” 其實現(xiàn)在的局面對她來說簡直不能更好,可是讓她過不去的是,死人了?。∏敖裉爝€對你劍拔弩張喂□□的人,今天突然自己死了,不能再威脅你了,沒有呼吸了,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她心里還是會有微微不適的感覺。 所以,到底是將猜測告之皇帝,還是她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隱瞞她想到的這一切? 寶琢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站在選擇的十字路口,而前路大霧茫茫,看不清哪一步邁錯,會跌入深淵。 山薇蹙著眉,擔(dān)憂地看主子愁緒萬分的模樣。有心想讓丁才人來開解,又怕自己伸手管得太多,反而惹得她厭惡。 烏寶林暴斃的事瞞不了人,如今大約已經(jīng)后宮皆知了,傳出去之后,甚至能聽到有人詆毀:害死烏寶林的人其實是她的親meimei,郁都真蜜古因為得罪了烏婕妤,所以被陷害當(dāng)替罪羊。 這個猜測簡直可笑至極! 要知道,事情發(fā)生的時候,自家娘子是和陛下在一起的,沒想到即使如此,竟還有人大著膽子放出這樣的流言??梢娙缃衲镒语L(fēng)頭太盛,招致了許多人不滿。 幸而,上一次去了趟銜蟬會,還是有許多人認(rèn)為娘子的性格爽利,值得結(jié)交攀附,因此在搖擺中向她們靠攏。 這股流言的風(fēng)勢驟減,成不了氣候。 寶琢以為又要等上幾個月才能看見皇帝,畢竟出了這么件糟心的事,估計無論后宮還是朝堂都要像沸水煮開一般吵嚷起來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皇帝就過來找她了。他邁進(jìn)來以后,開門見山第一句,感慨:“這么久不見,有點想你了?!?/br> 寶琢“哦”了下,心想,這是b人格沒跑了。 他笑吟吟把手臂張開,作出一副要抱她的姿勢,“過來,讓我看看你重了沒有?!?/br> 同樣都是說“過來”,他語調(diào)里的自然和愉悅,沒有一丁點讓寶琢反感的情緒。于是她走過去,而后揮開他擋路的手臂,翻了個白眼:“陛下別鬧了?!本o跟著也不管他,直接走出門。 宗策聳肩放下手,沒有絲毫被打擊到的情緒,隨她一起并肩站到院中的槐樹下。 安靜的氣氛里,驟然一陣風(fēng)吹過,他把她往身邊帶了帶:“你jiejie的案子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了,郁都真蜜古矢口否認(rèn)是她所為,而是烏石蘭玉珊栽贓陷害。本來案件確實有疑點,但她的婢女幫她做假證,反而間接表明了是她們所為?!?/br> “這樣啊。” 寶琢抬頭看著枝椏間泄露的幾許溫溫的陽光,一時也不知道給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好。 郁都真被定罪,她逃離了危險圈,以后也沒有大公主壓在頭頂作威作福,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而具有誘惑力。 作者有話要說: ~(≧▽≦)/~瘋狂動物城推薦推薦推薦?。。?/br> 狐尼克蘇得我死去活來gt/////lt于是少女心的把標(biāo)題從“夸張的腦洞”改成了“瘋狂的腦洞”,一點點點點關(guān)聯(lián)表示我對狐尼克的愛! ☆、58|說與不說 渺遠(yuǎn)的天空一片蔚藍(lán),四周靜謐,四周鳥兒被飄下的樹葉一驚,撲棱著翅膀飛起來,頓時驚起無數(shù)的熱鬧聲。 寶琢在凝神想事,絲毫沒有被這份熱鬧所打擾,惹得宗策偏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人。他見她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不由笑了:“怎么,不高興?” 她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而后無奈地抬手作出探他額頭溫度的樣子:“陛下,您沒事兒吧?死了的畢竟是我jiejie,不管對我怎么不好,那都是我親jiejie,我如果真還能高興得出來,豈不是禽獸不如?” “怎么突然變得像只刺猬了?!弊诓咝χ竽笏?,安撫她的情緒,“我當(dāng)然不是說你因jiejie去世而高興,而是你自己耷拉著耳朵,看著不太高興,才問那么一句?!?/br> 她作勢齜牙要咬他,“誰是刺猬了,誰又耷拉著耳朵了,那是兔子!” 他稍微收斂了笑容,若有所思:“還是不想跟我說?” “說什么……” “寶兒……”他忽而溫柔地喚了她,隨之跟來的話并不動聽,“你的身上有秘密。” 她忽然間安靜下來,不說話。 “你知道我們一向?qū)δ愫軐捜荩驗槟闶浅说侣邓麄冎?,唯一知道我們秘密的人,也是我們肯花心思的人。但我想告訴你,如果你一直把自己團(tuán)團(tuán)圍起來,裹成繭子,讓人明知道里面有什么,卻不讓人看。那連我們都不知道,等到我們耐心告罄的那一天,會發(fā)生什么?!?/br> 所以,他以前說的話當(dāng)然是騙她的,什么不去探知她的秘密,只要她不欺騙自己就好,不過是因為他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更近一步。 他輕描淡寫地剖析自己,如作為旁觀者剖析一位帝王,“歷朝歷代的皇帝大概都有這樣的毛病,強烈的掌控欲望,越是喜歡什么,越要握在手心里,一分一寸都不能讓它流走?!?/br> 聽似溫柔的話語,卻飽含威懾力。有一瞬間,寶琢仿佛感受到了另一宗殺人案,頭皮微微發(fā)麻。 可能是他們兩個的特殊情況,造成他能這么坦然又客觀的去評價一位皇帝,也評價自己。但正因為他們都分別是離皇帝最近的人,這份評價才格外的具有真實性。 她本來就沒有學(xué)過表演,經(jīng)常是參考烏戎人所謂的細(xì)作教程來臨場發(fā)揮,但她不可能完全將烏石蘭寶琢的記憶融會貫通,否則她會陷入混亂,無法弄懂自己究竟是周寶兒還是烏石蘭寶琢! 而且說實話——烏戎人的教程也實在不怎么樣,甚至比不上前世看過的宮廷劇那么精致。她所在年代的宮廷劇就像是一個大合集,把歷史上所有后宮女人的手段都整合到了一起,所以并非是真實不存在的,只是加以渲染夸張而已。追溯本源,都是曾經(jīng)被女人們一一實踐過的。 能看懂表演,能在腦海里臨摹表演的效果,和自己真正的表演是完全不同的事。 所以如果她總是這么遮遮掩掩,又沒辦法把自己的情緒掩飾到別人看不出的地步,能被他們看出許許多多的破綻,那遲早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可是說出去,萬一弄不好就是個死啊! 面臨當(dāng)前矛盾重重的局面,她的腦子里就像有千萬只鴨子在爭吵打架,不停說著自己的道理,她頭疼之下,拿額頭去撞了兩下樹。 因為動作太突然,宗策愕然睜大了眼睛,就這么看著她把自己的額頭撞出一片紅印,還粘了脫落的樹皮,變得臟兮兮的。 這場面實在太好笑了,典型的“以頭搶地”撞樹版,他忍不住就爆出一陣大笑。 寶琢擦擦額頭,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剛干了件什么蠢事。 其實這舉動,在現(xiàn)代她也不是沒這么做過,只不過當(dāng)時大家都很隨意,沒了水用馬桶里洗頭的邋遢鬼都有,頭疼的時候撞個樹怎么了?? 古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