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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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于浣花小苑見得阮流珠之后,官家看她滑冰時的眼神,徐子期一看,心中便有了猜測。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絕非是姐夫看小姨子的眼神。 還是那日,徐子期發(fā)覺傅辛指間留有殘墨,先前說過,傅辛用的是特貢的御墨,而這御墨的香氣,與別的墨汁也有所不同。徐子期本欲提醒,但見了傅辛看阮二娘的灼灼目光后,便隱而不發(fā)。其間幾人歇在浣花小苑,傅辛與阮二娘都借故消失了一會兒,時間雖不長,徐子期卻暗暗上心,待阮流珠歸來之后,徐子期便起了試探之心,也好進(jìn)一步確認(rèn)。 在馬車上時,二人共處同一車廂,徐子期拿話試探之時,視線在她胸前腰后一逡巡,果然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點(diǎn)墨痕。及至兩人看賬本時,徐子期假裝替她拿椅子,微微俯身,先是聞見一陣輕淺墨香,正與那御墨香味一般無二,之后起身之時,又忽地瞥見她那雪白頸間帶著曖昧紅痕,雖被衣領(lǐng)及發(fā)絲遮住,但徐子期的目光,又是何等銳利,一眼即明。 這樣一來,徐子期心下便有了較量。從阮二娘后來的言談表現(xiàn),及對他種種試探的回應(yīng)看來,徐大郎明白,阮流珠委身官家,與那人偷情,多半是有難言之隱。至于徐道甫的死,與她和官家是否有關(guān),徐子期卻懶得多想。 先前他除夕夜審柳鶯,自言與生父有隙,這并不是為了誆柳鶯而現(xiàn)編的謊,而是真有其事。徐子期生母的死,確與徐道甫及他那眼中只有兒子的娘有關(guān),這也確實(shí)是徐子期早早離家從軍的緣由之一,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真心想要報效家國。 徐子期與徐道甫無甚父子情分,十?dāng)?shù)年來攏共沒見過三五面,先前在送喪報的人面前表現(xiàn)得憤慨,更多的是為阮秦等人之舉而憤慨。之于徐道甫,徐子期也只是覺得他——罪有應(yīng)得,怨不得別人下圈套。 流珠回答之后,徐子期觀察了她一會兒,知她說的不是假話,心里不由接著道:這般看來,那花太歲潘湜多半是看上了她,可她要么是不知,要么是無意。 兩人用過了飯,香蕊來收拾碗筷,流珠則笑著對徐子期道:“這都快二月了,離蔡氏散館的入學(xué)考試只余下一月,如意和瑞安,每日里都十分刻苦。你若有功夫,不如多多激勵下這兩個小的。徐小將軍老板著張臉,孩子們也不好與你親近。” 徐子期微微一笑,挑眉沉聲道:“二娘與我一個唱白臉,一個□□臉,這才合適。若是兩個都好親近,孩子便會不知方寸。二娘起的沒我那么早,卻是不知,這些日子,我一直帶著瑞安鍛煉拳腳功夫,這不算親近么?” 流珠的本意是想讓他也鼓勵下如意,畢竟徐子期對待這倆小的,實(shí)在有些厚此薄彼。雖說這在古代是十分正常的事,但是流珠眼見著如意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失落,這心里頭,也有些不大舒服。 徐瑞安勤奮,但實(shí)在是沒有天分,而徐如意,既刻苦,又天賦極高,但就可惜是個女兒身。流珠先前考過徐如意一番,發(fā)現(xiàn)她背書背得極快,相當(dāng)擅長總結(jié)方法,而在算術(shù)上面,更能舉一反三,實(shí)在是個小天才。 她微微垂眼,溫聲道:“兒先前啊,路過那蔡氏散館時,順路去見了蔡先生。說來也巧,就是燈會上那位攤主,被子期你贏走不少東西的那個。蔡先生聽說如意也想考學(xué)后,說他覺得沒問題,誰都能讀圣賢書,但是如意若果真將別的小兒郎擠了下去,那學(xué)童的爹娘,或許會多做文章,鬧上一出。兒想了想,便說令如意旁聽,平時幫先生多做些事,再加些銀錢,不占名額,先生便答應(yīng)了?!?/br> 徐子期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簡單說道:“有心向?qū)W,也是好事。女兒家長長見識,日后也好與郎君多些話兒,約莫也不會像她那*jiejie一般……”他稍稍一頓,凝聲緩道:“吃了混賬男人的虧。” 流珠只低著頭,微微一哂,沒再多說話。徐子期定定地看了她兩眼,正欲說些什么,憐憐卻疾步走來,聲音如黃鸝一般婉轉(zhuǎn),飛快笑道:“二娘,這可有意思了,榮十八娘遞了帖子來,說是要請二娘吃飯。這吃飯的地兒啊,不在酒樓,不在國公府,而在京郊的別莊。說是別莊,可奴卻掃聽了,那處別莊就是個小女兒國,住的全是織布刺繡的女工?!?/br> 流珠來了興致,收了帖子,只與憐憐笑道:“等的就是她這張貼。聽說十八娘是榮尚書的女兒里最會做生意的一個,兒早就說,她做布匹買賣,亦有間成衣鋪?zhàn)樱掷锩驺y錢豐厚,又與馮氏日日明爭暗斗……若是她不來找兒,那才是奇怪呢?!?/br> 徐子期輕啜清茶,微微低頭,一雙凈亮的眼卻直直地望著流珠。這阮二娘慣常帶笑,便是被他逼得尷尬,也笑得風(fēng)淡云輕,但是她談起自己那生意時的笑,與往常那無謂的笑,卻是完全不同了。 次日天微微亮?xí)r,東方才線魚肚白,滿庭香霧迷蒙,積雪如亂瓊碎玉,鋪于庭中。流珠睡著睡著,忽覺寒氣侵入,愈來愈冷,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凍得睡不著,便起身加衣。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擱在堂中的燒火盆早熄了火光。 香蕊進(jìn)來添火,流珠卻沒了睡意,立在門邊看了會兒雪,忽地來了興致,去了小廚房里,親自做了些清粥小菜。她正立在灶邊,等著粥煮好時,憐憐領(lǐng)著仆侍將新買的菜放了進(jìn)來,見著她,卻是一嘆,道:“二娘,奴賣菜回來,經(jīng)過那榜眼郎的新府,卻見著蕭捕頭立在門口,指揮著捕快抬了個人出來。奴一問,竟是還沒過門的新婦自己燒炭死了。據(jù)說是家里遭了難,心里頭受不了,唉,真是可憐。那秦家往日的富貴,誰都是看在眼里的,神仙也料不到,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到這副田地了?!?/br> ☆、42|38.01 為誰特地惜娉婷(二) 聞得秦太清死訊,流珠一猜,就猜出了傅辛的路數(shù)。這男人,對于那急著要去的棋子,下手十分果斷,而對那不急著扔的廢棋,偏喜歡借刀殺人,徐徐誘之。這一次,殺秦太清的,多半不是傅辛,而是受了傅辛挑撥刺激的薛微之。 憐憐見她出神,連忙道:“二娘,粥滾開了?!?/br> 流珠回過神來,將腌制好的魚片倒入鍋內(nèi),執(zhí)著筷子,輕輕劃散開來,沉默半晌,隨即溫聲道:“菜早就調(diào)好,包子饅頭也熱了熱,這粥馬上也要做成,也不知那兩個小的起床了沒?” 她此言才出,便聽得門口處一人沉聲笑道:“二娘只惦記著兩個小的,實(shí)在是厚此薄彼。我這里聞著那魚片粥的香味,也餓得緊呢?!?/br> 流珠動作一滯,輕笑著抬眼看去,便見徐子期只著薄衫,立在門口處,劍眉星目,身軀凜凜,衣間微微袒露結(jié)實(shí)胸肌,整個人面貌俊秀,亦氣度硬朗,渾似是這雪中寒氣化成的郎君一般。 那日聽得流珠提起如意之事,徐子期怎會不明白,她這是嫌自己待瑞安比待如意上心呢。照徐子期看來,這教導(dǎo)男孩子與撫養(yǎng)女孩子,本就是兩碼事,他但覺得,如意好生待在閨中,平常讀讀書,做做女紅便是,他哪里有什么話要與她多講?便是掏空了肚子,也想不出說什么好。 然他也不是個固執(zhí)之人,聽了流珠的話后,也暗暗上了心。眼下,他緩步走到流珠身側(cè),清聲道:“今日晨起,帶著瑞安習(xí)武之時,忽地聽得雪叢之中有人默誦詩書。我去那兒一看,正是如意。我又想起二娘遵囑我,要與弟妹多親近,又見他們這般上進(jìn),干脆就領(lǐng)著他倆堆起了雪人?!?/br> 流珠一聽,眉眼柔和了許多,抬眼看著他,道:“可是來這里找蘿卜什么的?” 徐子期點(diǎn)了點(diǎn)頭,溫聲道:“正是。想那雪人兒,也要有鼻子有眼。蘿卜當(dāng)鼻子,大棗當(dāng)眼兒,正合適。且給我拿八個大棗兒,四根蘿卜。” 憐憐在旁聽著,忙手腳麻利地給徐大郎抓了一把黑紅大棗和幾根小胡蘿卜。她本身也是小孩性子,見了徐子期雖不敢說話,可這一顆心,卻惦記起了看看那雪人,還想著若是能和瑞安、如意一起玩會兒,那就再好不過了。 流珠接過胡蘿卜,正欲用井水洗一洗上邊的污泥,蘿卜卻被徐子期一把奪去,匆匆沖了沖,硬聲道:“眼下這井水涼的很,二娘還是不要沾了?!?/br> 流珠心上一暖,暗道:這徐子期雖說性情咄咄逼人,還有點(diǎn)兒大男子主義,但也不是個壞人。 粥熬好后,徐子期喝了兩碗,飛快地吃了些小菜,隨即和流珠說了會兒話,這就騎馬上朝去了。流珠送走他后,去院子里一看,冉冉雪霧之中,庭中擺著兩大兩小,攏共四個雪人,而那得了閑的憐憐和弄扇正在嬉笑著打雪仗,見了她之后,假裝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停下,弄扇湊了過來,巧聲笑道: “二娘瞧,這雪人都長一副模樣,奴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br> 憐憐沒大沒小,開了葷腔,捂著嘴低聲道:“把蘿卜往下挪挪,可不就分清了?!绷髦槁勓裕峙牧怂幌?,口中啐道:“這小娘子思/春思得厲害,說話愈發(fā)沒顧忌,該要早日把你嫁出去才好?!?/br> 見憐憐挨打,弄扇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起來,立時又遭得憐憐的嬌拳報復(fù)。而流珠望著這雪人,心里道:這古代,連照相機(jī)也沒有,等天色大亮,越來越暖和,要不了多久,這雪人就會化得干干凈凈,融成一灘雪水。實(shí)在是可惜。不過是轉(zhuǎn)瞬風(fēng)光罷了。 眾人各自散去之后,阮流珠回了屋里,拿了個陶瓷蓮花的插香盤,請了三柱細(xì)香,就著燒火盤里的火點(diǎn)燃,于裊裊輕煙間,將香插在蓮花盤中央。她雙手合十,輕輕一拜,權(quán)當(dāng)做是祭奠那香魂已遠(yuǎn)的秦家阿嬌了。 秦太清的死訊,傳到徐明慧耳中時,已是這一日的夜間,她正在魯元公主府內(nèi),給人家送定做的冬衣,順帶著吃幾杯酒。聽得旁人惋嘆秦太清燒炭自殺之事,徐明慧心思一轉(zhuǎn),微微一哂,借著抬袖飲酒,面上露出了個譏諷的笑容來。 宴上賓客皆已酣醉,高座之上,魯元公主斜倚軟榻,面容美艷而又不乏英氣,貴態(tài)盡顯,正與一人玩著博戲。便是此時,一人帶著醉意高聲道:“薛郎君來了!” 徐明慧目光一沉,紅唇卻微微勾起,晃著小盞,抬眼看去。薛微之這一進(jìn)來,徑自對上她的眼神,不由一怔,暗道:這明慧娘子,果然與往日大為不同了。這小娘子昔日顯得十分小家子,不言不語,很是木然,不過中上之姿,今日再看,竟也有幾分明艷的意思了。 這般想著,他緩緩入座,才一坐下,那潘湜便搖頭晃腦,醉意醺然地過來,雙頰因中酒之故而顯得微帶酡紅,口中帶著哭腔,有些傻氣地傷懷道:“我要敬你一杯!也要敬阿嬌meimei一杯!天妒紅顏?。∽怨琶廊巳缑麑?,不許人間見白頭……這般也好,阿嬌meimei,永永久久,都是個大美人了?!?/br> 他素來愛美,秦太清死了,他只覺得十分遺憾。聽得他這一番話,薛微之面色平靜,只將盞中清酒傾灑于地,溫文爾雅,緩聲道:“雖以律法來說,某不必為太清帶孝,但某也已自立規(guī)矩,這酒,是萬萬飲不得的。不若傾之于地,好告慰太清九泉之靈?!?/br> 潘湜那酒杯都送到嘴邊了,聽得此言,打了個激靈,連聲稱好,也跟著把酒倒在了地上。徐明慧瞧著,譏諷尤甚,面上卻一派平靜。 秦太清此前也算是京中有名的貴女,她衣狐坐熊,飫甘饜肥,驕奢之風(fēng)人盡皆知。如今她死了,除了花太歲潘湜之哭還帶著幾分真心外,在場之人,不過閑談幾句,面上惋嘆一番,此后便不再提起。這群花花腸子的賓客們,此時對于薛微之更關(guān)心的是,他那《癡嬌麗》里的嬌麗,到底是真是假,是實(shí)是幻,一個個圍著薛微之,嬉笑著道: “薛郎君,你那《癡嬌麗》的本子,實(shí)在寫得好極,卻不知這位嬌麗,眼下身在何處?” 薛微之唇角輕翹,一雙狹長的眼兒微微瞇起,只賣弄關(guān)子,道:“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br> 倒還真有好事之人自以為聰明,高聲道:“讓我來理一理。薛郎君進(jìn)京之前,我聽聞他是借住在京郊的一個木匠家里,在看看那《癡嬌麗》中所寫,可不就是在京師邊上么?依我來看,這定然就是那木匠家的小娘子?!?/br> 另一人笑道:“那某改日可要去駕車看看。某看了那《癡嬌麗》后,實(shí)在也想讓這小美人兒給某含含雀兒,摸摸心兒,咂咂嘴兒……”他說著葷話,引得眾人笑作一團(tuán)。 徐明慧聽著,長指甲輕輕刮著杯盞,恨不得將guntang的酒液徑直潑到這群紈绔的褲襠子里。忽然之間,又有人拉了大醉的潘湜,道:“花太歲這幾日怎么形單影只的?阮二郎呢?可別告訴我他打算考科舉,閉門造車,懸梁刺股呢!” 潘湜長長地吁了口氣,神志不清,含混道:“二郎前些日子鬧了岔子,被勛國公關(guān)了禁閉,到了二月中才能出府。我爹聽說了之后,非說也要關(guān)我緊閉。我趕緊求爹,說:‘不行吶爹,他阮二領(lǐng)的是文職,在府里頭也能辦事,我辦的是皇差,在禁衛(wèi)軍里當(dāng)值,這要是不去,官家必會怪罪’。爹一聽,也沒轍,只交代我這幾天一定要去當(dāng)值,不去,說不準(zhǔn)有大麻煩找上門來。我才不去跟那群汗津津的糙漢子待著呢,出了門,就來找公主吃酒了?!?/br> 他說著說著,忽地覺得不大對勁,這白面郎君一怔,回身一看,卻見一個俊秀清冷的郎君正笑望著他,那人身著銀甲,雖掛著笑意,可那一雙眼,卻帶著煞氣。被他這樣一盯,潘湜的酒立時醒了一半,可卻不是被嚇得,而是被他這與京人大為不同的氣度給迷住了,暗道:京中竟還有這樣的美儀郎君,怎么今日才見得? 徐子期踩著锃亮的軍靴,每一步都踏得十分沉著有力,鏗然有聲。這一群浸在酒色中長成的富貴兒郎,和那閨中貴女,哪里見過這樣一個人物,都被震得噤聲不語。 魯元公主卻一派自在,只拿銀錠丟了下面前發(fā)怔的家伙,道:“該你下棋了,發(fā)什么愣?” 那人連忙回神,手竟有些微微發(fā)抖,眼神暗自往徐子期那一瞟,便見他一把扯了潘湜的領(lǐng)子,猛地扔在地上,面上微微帶笑,聲音卻冷得煞人:“禁衛(wèi)軍雖不戍守邊關(guān),可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軍。你潘三郎不來當(dāng)值,依照律法,那就算是逃兵。出征逃亡,初杖責(zé)一百,若是再犯,便要處以絞刑,父母兄妹皆要連坐。潘三郎,我先前放了風(fēng)聲,你卻還是不來,那便怨不得我?!?/br> 潘湜只癡癡然道:“你是哪家的?姓甚名誰?” 徐子期面帶不悅,也不回答,抬手叫來兵士,命人將潘湜抬了出去。不多時,堂內(nèi)眾人就聽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叫喚,說什么“真打啊?”,“快停手罷”,“我爹可是汴京府尹”。那口氣實(shí)在有些好笑,但此時此刻,誰也笑不出來。 魯元不驚不忙,只坐在堂中,美眸微瞇,遠(yuǎn)遠(yuǎn)丟了個小金錁子,砸了過去。徐子期伸手接住,微一抱拳,溫聲道:“擾了公主雅興,子期自罰三杯。” 傅堯一笑,道:“瞧你把這群混蛋東西給嚇得,我可把話兒放這兒了,你們誰尿了褲子,可得自己收拾,別污了我的眼。徐小將軍這般膽量氣度,只罰三杯,實(shí)在太少,應(yīng)當(dāng)改成三碗,何如?” 徐子期也不推脫,凜聲道:“端上來便是?!?/br> 婢子端了三碗酒上來,傅堯又笑道:“這酒十分烈性,小將軍若是怕誤事,不喝也是無妨,換成三杯,也是沒關(guān)系?!?/br> 徐子期微微勾唇,一雙眼睛清泠泠的,讓人看了便心神生凜。他也不多說,倏忽間飲盡三碗烈酒,酒喝完后,他身上那酒氣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著,可他那雙眼,卻依舊清冽生寒,身子仍是站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一絲不晃。 謝過公主賜酒之恩后,徐子期領(lǐng)兵出去,見著潘湜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哼唧個不停,登然上馬,居高臨下地道:“潘三郎若是不愿再當(dāng)值,只管遞個辭呈,交些銀子了事。若是三郎還愿為國出力,等傷好之后,我徐子期在軍中等著你?!?/br> 被他打了這一番后,潘湜對他怕得很,可又覺得這仿佛冰雪堆成的冷面郎君,實(shí)在是俊,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在潘湜看來,他有種與眾不同的“美”,實(shí)在教他不愿放過與徐子期親近的機(jī)會。這樣一來,他倒是把阮流珠給忘了——阮氏之美,如若半熟的桃子,似軟還脆,矜持中帶著媚欲,看著仿佛還有些生脆,咬一口卻汁水橫流,比起徐子期來,倒是落了下風(fēng)。 徐子期對于潘湜的轉(zhuǎn)變,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如此大張旗鼓地教訓(xùn)花太歲,一來是為了泄憤,二來,也是為了殺雞儆猴,警示其他世家。他倒是沒有料到,花太歲倒對他驚為天人了。 公主宴上鬧了這么一出后,大凡賓客皆沒了興致,匆匆辭去,眼見四下無人,薛微之心思微動,緩步移至徐明慧案前,輕聲道:“剛才那小將軍,可是你哥哥?” 徐明慧佯作癡怨,深深望他一眼,這才輕道:“是兒的堂哥。他與兒的親哥哥,都在禁衛(wèi)軍中當(dāng)值。” 薛微之一雙眼兒灼灼地盯著她,頗有些魂不守舍,道:“你們家,倒是發(fā)達(dá)了。那小將軍如此威風(fēng),絕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定會出人頭地,聳壑昂霄?!?/br> 徐明慧只似嗔還怨地一笑,薛微之心神微蕩,在案下偷偷去牽她的手。明慧娘子稍稍一躲,欲拒還迎,終是被薛微之扯住。那男人摩挲著她的小手,微笑道:“明慧莫要怪某。某娶那秦氏女,實(shí)在是有難言之隱。某寫那《癡嬌麗》,便是在與你暗中傳情,小娘子這般聰穎,如何看不出來?” 徐明慧目光微垂,假意嬌聲埋怨道:“得了吧。你在那破本子里,活活把兒寫成了個小□□,床笫秘事,寫得那般詳盡,平白讓人看了笑話?!?/br> 薛微之連忙溫聲道:“誰知道那是你?某下筆之時,情難自已,往日種種,一絲一毫也不愿忘卻。這本子哪里是寫給別人看的?分明就是只給你這小娘子看的。先前那孩子,實(shí)是來的不是時候,你若愿意,咱們再生三五個,那也不是問題。” 薛微之可想明白了,官家對世家不滿,遲早都要拿世家開刀,他再娶個世家女,不定又是娶回來個秦太清,不但難伺候,日后還要倒臺。再說了,他如今根基尚弱,除了落難的秦氏女外,世家也不愿把小娘子配給他這么個前途不定的。思來算去,娶徐明慧,雖不甚如意,可也算合適了。 見徐明慧落了孩子后,對他仍是情意尚存,無怨無尤,薛微之十分得意,又與她約定,明日于薛府內(nèi)再續(xù)前緣,共赴巫山云雨。徐明慧應(yīng)承下來,心中卻不住冷笑,打起了別的主意。 另一邊,傅辛自打在阮宜愛處發(fā)作了一番后,也不再攔著國公府的人來見皇后了。馮氏急匆匆地趕來浣花小苑,見著嬌寵長大的寶貝女兒面色蒼白,怏怏地倚在軟榻上,無精打采,不由十分心疼。 待聽了前因后果后,馮氏來了氣,對女兒阮宜愛恨鐵不成鋼,道:“你啊,沒別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軟,分不清好賴人兒。他秦家,早就沒落了,你還上趕著攬這爛攤子作甚?還有阮流珠那個狐貍精,你有這般賺錢的好花樣,偏要給她,卻不給你親娘,你這顆心,到底向著誰長的?” 被親娘又訓(xùn)了一通,阮宜愛委屈得不行,清淚漣漣,抽泣道:“妾哪里知道秦家出事了,妾甚都不知,官家也不跟妾說。meimei當(dāng)時新喪了夫,日子過得艱難,妾給她這花樣,也是應(yīng)急,又有甚過錯?” 馮氏心中暗驚,想道:雖說官家對她寵極,可是什么事兒都不告訴她,捂上她的耳朵,這……這種寵法,實(shí)在難以消受。但看阮宜愛這副軟綿綿的樣子,馮氏心上一嘆,又想道:也罷。這等事情告訴了她,她除了哭和難受外,也沒別的用。官家不告訴她,也有他的道理。 至于阮流珠,馮氏皺了皺眉,對著女兒道:“你以后啊,可別再給她那些個花樣了。你幫她一時還不夠嗎,還要幫她一世?你給她的那些宮婢,也必須都收回來。倒不是娘心窄,而是你這么做啊,不合規(guī)矩。官家面上不說,心里該是有意見的?!?/br> 傅辛?xí)幸庖妴??阮宜愛從沒往這里想過,一時間驚慌起來,拉著母親衣角,喃喃道:“他果真會有怨言?妾原來不管怎樣任性,他明明都什么都不說的?!?/br> 馮氏微微一嘆,想起當(dāng)年,阮鐮對她也是十分寵愛,她借著這份獨(dú)寵,作出了不少花樣,開始時阮鐮也是隱忍不發(fā),好言好語地哄著她,慣著她,可是日子一長,這份耐心便被磨干了。馮氏直到理家之后,才慢慢想明白這道理——恃寵而驕,那是萬萬行不通的。 她微微張口,想要勸一勸女兒,可是瞧著女兒這一副樣子,這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她不再提起官家,轉(zhuǎn)了話頭,又說起了生意上的難處,和國公府銀錢上的緊張。阮宜愛良善,但她耳根子實(shí)在是軟,誰都能說動,聽許久未見的母親訴了半天苦后,便低聲道: “這一批宮婢快到了出宮的時候了。等她們一走,妾不會再送人過去了。這衣裳花樣,以后也交給娘一份,你們倆都做這衣裳便是?!?/br> 馮氏本想讓她將花樣只交給自己,但轉(zhuǎn)念一想,暗中道:阮流珠那衣裳,賣的價兒越來越高了。她那衣裳的紋樣復(fù)雜,旁人學(xué)不來,但自己若是拿了阮宜愛的花樣,肯定是能學(xué)來的。到時候若是稍稍偷工減料,然后賣的便宜些,肯定能賣過她阮二娘去。 馮氏沒什么經(jīng)濟(jì)頭腦,所以在做生意上才屢戰(zhàn)屢敗。她只想著賣便宜些,必能贏過阮二娘,卻沒想到阮二娘這衣裳之所以賣得好,就是因?yàn)閮r錢高,只貴人能穿得,別人都仿不來。不過馮氏這一手,就算是失敗,也能造出不少以假亂真的便宜次品,對阮二娘的生意,自然也會有不小的打擊。 阮流珠對此還渾然不知。她待在家中,正捧著詩書,考校如意和瑞安時,忽地聽得外頭傳來一陣動靜。阮流珠披了衣裳,出門探看,卻見徐子期面色酡紅,眼神發(fā)燥,見了她后沉聲道:“無甚大事。不過是中了酒。” 流珠瞧他明明十分難受,卻還隱忍不發(fā),連忙令人去熬煮醒酒湯,并拿了浸了冰涼井水的巾帕來。阮二娘將這便宜兒子送入他的臥房內(nèi),趕了他上榻躺著,將涼巾帕遞給他,隨即笑道:“這是喝了哪家的烈酒,竟然這般狼狽。” 徐子期自恃酒量好,也沒想到魯元公主那酒不但烈,還燒得人十分難受,直感覺有團(tuán)火氣在胸膛間來回亂竄。他唯恐在下屬面前流露一絲狼狽,強(qiáng)撐著回了府,此時聽得流珠的調(diào)笑,也跟著笑了笑,睜開一雙清冽眼眸,直直地盯著阮二娘,卻是沒說話。 徐子期喝的是燒酒,而常言說,醉酒莫過于燒酒醉人者。饒是徐子期向來英雄,盯了阮二娘一會兒之后,仍是控制不住,醉得闔上雙目。 阮流珠以為他睡著了,伸出去摘他面上的巾帕,冷不防手被他狠狠按住,但聽得徐子期閉著眼睛,低笑著道:“我胸前燒得難受,煩請二娘替我擦擦?!?/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灰狼mama和maomao的地雷~~~ ☆、43|38.01 為誰特地惜娉婷(三) 聞得徐子期此言,阮流珠眉心一跳,尷尬又羞窘,立時把手使勁往回抽,口中語氣微冷,咬牙道:“子期醉了?!?/br> 徐子期沉沉笑著,不言不語,并不辯駁,長著繭的大手卻死死地按著她那手,又逼得她將手伸入了自己衣衫內(nèi),放到了*的胸肌上。阮流珠自打月事斷了之后,這身體的溫度便愈發(fā)冰涼,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活死人,而此刻徐子期身子發(fā)燙,碰了她這涼嗖嗖的小手兒后,反倒覺得十分舒坦,好似瞬間找到了紓解一般。 他知道自己此舉孟浪,便趁著酒意,閉著眼,輕聲道:“為娘的,給兒子擦擦汗,算不得逾矩。你不也給瑞安洗澡么?若是二娘多想,這才是真尷尬?!?/br> 阮流珠來了氣,羞惱至極,另一只手按上他胡鬧的那只手,強(qiáng)硬地將手抽了出來,冷聲道:“瑞安才六歲,徐小將軍算上虛歲都快二十六了,你和他比甚?”說著,她起了身,一顆心兒卻砰砰地跳得不停,“子期醉得狠了。一會兒醒酒湯便會送來,你莫要忘了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