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宮中貴人想要害人,無非是在吃食香料上下手。香料可以不用,飯卻不能不吃,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的皇后只怕不是第一次為小太子催吐了,生怕他吃了什么不妥當?shù)臇|西。 小太子現(xiàn)在明顯有些營養(yǎng)不良,再這樣下去,不需要李貴妃再出手,小太子會被皇后的多疑害死。 “小太子傷在食管,必須盡快開胸縫合傷口?!笔捰?,“不能在這里,我要帶他回廣安堂?!?/br> “大膽!你算什么身份,也敢?guī)与x開皇宮?!”皇帝身邊的內侍出口訓斥。 蕭御看向皇后。皇后也已經收起了所有激動無措,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看了蕭御一眼,轉身面向皇帝:“皇上已經見識到了鳳神醫(yī)的醫(yī)術。鳳神醫(yī)既如此說,還望皇上成全,救太子一命?!?/br> 李貴妃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全然不擔心皇帝的決定。 果然,皇帝開口道:“太子不可出宮,鳳大夫就在宮內為太子手術?!?/br> 皇權大過天,蕭御最終只能抱著小太子進了太醫(yī)院的凈室,叫來羅太醫(yī)與周太醫(yī)打下手。 人消毒完畢一齊進去,用羊腸制成的鼻飼管給小太子喂了麻藥,然后開胸縫合食道上的傷口。 食管中段肌層五厘米裂口、黏膜裂口三厘米,給予胸腔沖洗并逐層縫合,蕭御全然投入手術當中,完全不在意外面還有三個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女在等著他的結果。 鳳云飛透過窗欞怔怔地看著房間內那張陌生又熟悉的俊秀臉孔。 此葉那張臉上專心至致的神色是那樣沉靜,那樣地令人感到信賴。 他的兒子,身處深宮之內,卻就像仍舊在他的廣安堂里一樣從容不迫。他面對著這世上最高高在上的君王和恩寵無兩權勢濤天的貴妃,卻完全不卑不亢。 不但沒有一絲卑微,甚至隱有出塵之勢,硬生生將那九五至尊的氣度也壓了下去。 他見慣了在宮中貴人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狗一樣卑踐行事的大小官員,面對貴人時恨不得將自己踩低到泥土里。他也見過故作姿態(tài)的清高才子,面對真正需要巴結的人時,便露出不堪入目的面目。 為什么他的兒子竟然能夠如此安之若素?他的安然不是虛張聲勢,不是故作鎮(zhèn)定。他是真的全然不懼那些人,所以他的鎮(zhèn)定絲毫不讓人感到可笑,仿佛他天生就該是這樣目下無塵,他天生就可以高高在上,不用把那些貴人放在眼里。 他為什么不怕呢?他怎么能不怕呢?鳳云飛想不明白。 怪不得,怪不得鈺兒根本從不拿正眼看他。 他一直跪著沒有起來過,他跪鳳云寧,跪安國公,跪盧氏,跪皇帝,跪貴妃。 這樣的父親,鈺兒根本就看不起他。 鳳云飛黯然離開窗邊,找了個角落呆呆地站著。 最后一針縫好,蕭御放下工具,口中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卻并沒有一絲放松。 “大功告成了?小太子的性命保住了?”羅太醫(yī)看著手術臺上安穩(wěn)睡著的男孩,舉著沾滿鮮血的雙手不敢置信地道。 他居然保下了李貴妃和皇上都想要殺的小太子,天哪,他都干了些什么?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一點也沒有后悔,反而心中充滿了豪情萬丈,沒有一絲畏懼。 “還不到下結論的時候。”蕭御道,眉頭皺得緊緊的。 下面才是最關鍵的時候。 居然還不能確定保下太子的性命。羅太醫(yī)一窒,看了身旁沉靜的少年一眼,他的眼中只有對小太子的擔憂,卻沒有一絲面對帝后之怒的擔憂。羅太醫(yī)突然便想起了他當年拜為老師的那位慈藹老者。 他本人天分奇高,勤奮刻苦,卻始終不能達到老師的境界。老者在他出師那日說過,他已將他的醫(yī)術學到了極點,他再無可教之處。但是他始終不能出眾,是因為他所求太多。 有他無所憂慮無所畏懼之時,才有可能達到真正的巔峰。 此時看著這位敢在帝后和寵妃的斗爭當中提刀在小太子身上開洞的少年,他不為別的,只為將這小小孩童救回人世,全不顧萬一救不醒小太子,他將會擔上多大的罪責。 羅太醫(yī)似乎終于理解了自己老師的意思,也懂得了,為什么別的大夫永遠不可能達到這少年已臻化境的水準,盡管他從不藏私地向所有人教導他最精妙的醫(yī)術。 他們求得太多,怕得也太多了。 蕭御看了小太子一眼,轉身出了這間臨時手術室。 “鳳大夫辛苦了,來人,請鳳大夫去四錦殿里休息?!彼怀鲩T,迎接他的就是永榮帝不容質疑的命令,“小太子就交給鳳大夫照料了,若是太子痊愈,朕定然重重有賞。若是小太子有一絲不妥,鳳大夫可要知道后果如何。” 蕭御不知道皇帝明明想要除了小太子為寵妃之子讓路,為何還要讓他來照料小太子。難不成想借故把他留在宮里?可皇帝即便看上他的醫(yī)術,也不需要讓他時刻守在宮里吧?;实垡嬗袀€什么事,找人去廣安堂請他,他還敢不來嗎? 其實不用他們對小太子出手,小太子最兇險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沒有抗生素,小太子這一次本就是九死一生。 皇后的目光疲憊又茫然,本以為這一次是最后的魚死網破了,是生是死也要有個結果。沒想到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還是要打點起精神,好好地看顧著太子,別被李貴妃那無孔不入的黑手暗害了去。 這么多年了,她真的太累了…… “草民不是宮中御醫(yī),不應宿在宮中。”蕭御出聲道,“草民懇請皇上,讓草民回廣安堂。草民還要配些藥,為小太子調理身子。” 永榮帝剛想說話,卻突然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一雙眼睛淚水四溢,扶著額頭有些昏沉沉地搖搖欲墜。 李貴妃唇角帶著一抹微笑,上前扶住皇帝。 “皇上,到了修煉的時辰了。”李貴妃輕笑道,“此間之事已了,小太子也已重新活了過來,皇上是要繼續(xù)留下來,還是……” “朕……朕回無極殿了?!庇罉s帝打著哈欠,懶懶地擺著手道。 “恭送皇上?!崩钯F妃帶著一眾宮女將皇帝的儀駕送出太醫(yī)院外,全然不在乎還有一個正經的皇后在這里看著。 李貴妃回轉,一雙妙目在肅然而立的皇后身上打了個轉,又瞟過蕭御,昂首輕聲道:“桂嬤嬤,太子殿下剛剛傷了元氣,你最懂藥理補身,還不快去給太子殿下熬一碗藥來,好好補補?!?/br> 皇后目眥欲裂:“你敢!” 李貴妃不屑地笑了笑,卻不搭理她,只看著桂嬤嬤。 “嬤嬤,還不去。” 桂嬤嬤低頭應是,昂頭挺胸地朝著太醫(yī)院內院走去。 相對仆從環(huán)繞的李貴妃,皇后身邊可用之人實在太少。 皇后沖進凈房中,抱起昏迷不醒的太子,大步朝外走去。 李貴妃卻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撕破臉,要在這里做個了結了。 幾十名內侍將整個太醫(yī)院圍得密不透風,皇后根本連臺階也未能下去,便被攔阻住,懷中緊緊抱著小太子,面色兇狠地看著四周。 “讓開!” 一聲盡量充滿威嚴的厲喝,換來的卻只有幾聲譏諷的喁喁低笑。 院中太醫(yī)已經在幾名內侍的引導之下,從后門處一個個都走了。 蕭御轉頭四顧,鳳云飛并不在這里。他不覺得難過或者失望,卻松了一口氣。 他心中對鳳云飛沒有什么感情,鳳云飛若這個時候大無畏地來展現(xiàn)什么為父之慈,他可真不知如何應對了。 蕭御抿緊雙唇,老十卻已經站在他的身前,擺出戒備的架式。 李貴妃暫時不去管那皇后,卻突然向著蕭御嬌斥出聲:“大膽刁民!竟敢對本宮不敬!你想造反嗎?!來人,還不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拿下!” “是!”一眾侍衛(wèi)和內侍應聲,一齊向著蕭御圍了過去。 御皺起眉頭,老十卻只是安撫地看了他一眼。 “世子妃別怕?!崩鲜馈?/br> “……”他沒怕好吧。就是因為看懂了老十有恃無恐的暗示,他才一直沒有什么行動,還以為老十會有后招。 難道他的后招就是安慰他兩句然后以一敵百沖出皇宮么? 那真是要被坑死了…… 一個人影突然沖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皇帝和李貴妃面前,叩頭如搗蒜。 “貴妃娘娘,小兒魯莽粗鄙,不知禮儀,還望娘娘看在他有口無心的份上,恕他不敬之過!” 竟是鳳云飛滿頭大汗地跪在那里求情。 蕭御有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輕嘆一口氣,不再看他。 老十一拳一腳撂倒了最先沖上來的幾個侍衛(wèi),口中突然尖嘯出聲,聲音穿透重重宮殿,清越地傳向遠方。 李貴妃安然站在眾皇家侍衛(wèi)的護衛(wèi)之后,目光冷冷地看著被人圍攻的蕭御。 他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自作清高的模樣,真是,礙眼極了…… 這些蠢材總以為守著規(guī)矩守著祖制守著律法,就可以救自己一命。 卻不知,規(guī)矩、祖制,律法,只有在政令清明之時才有用。 如今朝綱混亂,規(guī)矩律法不過一紙空文,只有實力才是最強的后盾。 不巧,他們沒有,她卻有。 李貴妃冷笑地看著那些在皇宮侍衛(wèi)的利刃下左閃右躲的幾個人,看著蕭御的目光越發(fā)精亮起來。 這樣強烈的視線,蕭御如何感受不到?他不舒服地皺起眉頭,回望了李貴妃一眼,卻在與她視線相對時,看到她唇角勾起一抹怨毒的笑容。 這個女人為什么總跟他作對,他跟小太子倒是一齊被她列為眼中釘rou中刺了?蕭御實在想不明白。 卻不等第二輪侍衛(wèi)撲上來,一隊烏鴉鴉的人馬突然出現(xiàn)在太醫(yī)院外,仿佛從天而降的天兵天將。 一個男人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大隊人馬停在太醫(yī)院的大門外,那個俊逸不凡的男人輕輕驅馬,跨過門檻,慢慢走向一片混戰(zhàn)的人群。 輕紫衣衫,長發(fā)如墨,高鼻深目,身姿筆挺。窄袖之下露出兩只修長有力的手,松松地抓著馬韁,似乎無意地輕輕甩動著,最終走到庭院的中央,停了下來。 不是謝景修是誰。 第171章 亂臣賊子 “世子!”蕭御一看到謝景修,頓時完全輕松下來。 他似乎早有一種感覺,如果他在皇宮里遇到危險,謝景修一定會來的。 此時他出現(xiàn)在這里,蕭御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他敢在皇宮里恣意而為,憑借的不過是這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是對謝景修的全然信任。 “謝景修!”李貴妃也在瞪大了眼睛盯著來人,一臉似喜似怒的神情,扭曲不已。 “你沒死,你果然沒死……”李貴妃喃喃道,一雙眼睛死死盯在謝景修的臉上,“本宮就知道,你不會那么容易失敗,不會那么容易死?!?/br> 正在圍攻的皇宮侍衛(wèi)頓時失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保護娘娘!” 一行人瞬間找到目標,馬上回到李貴妃的周圍團團圍住,明晃晃的刀刃一致對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