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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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門第【白鷹魅影】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fù)責(zé)】內(nèi)容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 ============================================== 清明上河圖密碼3:隱藏在千古名畫中的陰謀與殺局 作者:冶文彪 文案: 出版社: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出版時間:2016年5月 isbn:9787550272675 文案: 全圖824位人物,每個人都有名有姓,佯裝、埋伏在舟船車轎、酒肆樓閣中??此铺绞⑹?,其實殺機四伏。翻開本書,在小販的叫賣聲中,金、遼、西夏、高麗等國的間諜、刺客已經(jīng)潛伏入畫,824個人物逐一復(fù)活,只待客船穿過虹橋,就一起拉開北宋帝國覆滅的序幕。 《清明上河圖》描繪人物824位,牲畜60多匹,木船20多只……5米多長的畫卷,畫盡了汴河上下十里繁華,乃至整個北宋近兩百年的文明與富饒。 然而,這幅歌頌太平盛世的傳世名畫,畫完不久金兵就大舉入侵,殺人焚城,汴京城內(nèi)大火三日不熄,北宋繁華一夕掃盡。 這是北宋帝國的盛世絕影,在小販的叫賣聲中,金、遼、西夏、高麗等國的間諜和刺客已經(jīng)潛伏入畫,死亡的氣息彌漫在汴河的波光云影中: 畫面正中央,舟楫相連的汴河上,一艘看似普通的客船正要穿過虹橋,而由于來不及降下桅桿,船似乎就要撞上虹橋,船上手忙腳亂,岸邊大呼小叫,一片混亂之中,賊影閃過,一陣煙霧襲來,待到煙霧散去, 客船上竟出現(xiàn)了二十四具尸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翻開本書,一幅曠世奇局徐徐展開,錯綜復(fù)雜,絲絲入扣,824個人物逐一復(fù)活,為你講述《清明上河圖》中埋藏的帝國秘密。 作者簡介: 冶文彪,1970年代人。多年前偶游開封,自此沉迷《清明上河圖》,立誓圍繞此圖創(chuàng)作小說史上最龐大的推理布局。他花費五年時間構(gòu)思此書,創(chuàng)作歷時三年。曾出版大歷史推理小說《人皮論語》。 ============================================== 引 子 鬼搬糧…… 開春以來,汴京城便異事不斷。 城里城外上千口井,一夜之間全都冒出黑水;街巷中,有妖魔在夜間出沒,形如黑犬,專門擄食小兒;金明池爭標(biāo),御駕親臨,池面上卻忽然冒出數(shù)百個黑色骷髏,迅即又化作黑煙消散;左藏庫十萬貫錢飛向空中……整個京城妖氛彌漫,人心惶怖。 二月初,東郊一座糧倉又發(fā)生異事。 那座糧倉坐落于汴河?xùn)|河灣,年初才新建成。由于汴河時常漫溢生災(zāi),兩岸都種植了榆樹、柳樹,用以固堤防洪。出了東水門,向東二里多,河北岸榆柳行列中,卻有兩棵楊樹,不知何時何人所種,已經(jīng)有些年份,高大醒目。兩棵楊樹間搭了一座小小碼頭,通往岸上那座糧倉。因著那兩棵楊樹,大家便叫它“雙楊倉”。 雙楊倉是軍糧倉。去年年底,方臘在江南生事,由于天下糧食大半都是由東南水路運到京城,漕運被阻斷,糧食頓時緊缺,京城鬧起糧荒。朝廷任命樞密院童貫為江、浙、淮南宣撫使,調(diào)集十五萬大軍,前去征討。行軍打仗,糧草為先,十五萬大軍一天至少得三千石糧食。為保證軍糧,朝廷便在這東河灣征用了一塊田地,緊急營建糧倉,囤積了十萬石、一個月軍糧。由兩個軍頭率兩隊軍士日夜輪班監(jiān)守。 二月上旬,東南軍情正急。朝廷收到大軍催糧急報,忙命督糧監(jiān)官前去提領(lǐng)糧食。那監(jiān)官名叫楚忠,接到命令,忙連夜調(diào)集船只、軍士,第二天卯時,天才微亮,便準(zhǔn)時前往雙楊倉。一百條船,兩千名軍士,浩浩蕩蕩駛往東河灣。這時晨霧未散,夜氣尚寒,水邊還結(jié)著層薄冰。船隊漸漸靠近那兩棵楊樹。監(jiān)看糧倉的軍頭崔申帶領(lǐng)兵卒,早已在岸邊張望迎候。 楚忠行事謹(jǐn)慎,自受命督糧以來,每天都要來雙楊倉查看一道。那兩個軍頭見他如此勤謹(jǐn),也不敢大意,各帶一隊兵卒,晝夜輪值,嚴(yán)密看守。糧倉因此始終安然無事,連老鼠都難得見到。 昨天上午,楚忠已來查看過,下午接到提糧之命,他不放心,又趕來點檢了一遍,一切均安然。 這時,頭船靠了岸,楚忠?guī)е隙娮渖狭税?,軍頭崔申引著楚忠走進(jìn)糧倉。這里原先是一家上等富戶的養(yǎng)馬場,用木樁和木板搭作柵墻,圍成十畝大一座場院。由于東南戰(zhàn)事緊急,朝廷征用來后,便沒再多作建造,只在場院中搭了一百個木臺架,一尺多高,一丈見方,用來隔潮。糧食一石一袋,一千袋一垛,整齊堆放在這些木臺上,用油布罩住,布腳用粗繩捆扎。場院左邊搭了幾間木屋,供守衛(wèi)將卒歇宿。 楚忠?guī)е娮鋪淼降谝慌抛钭筮吥莻€臺架,糧垛有一丈多高,油布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楚忠命令軍卒去解開木架腳上的繩子。幾個軍卒分別跑到幾個繩腳處,蹲下身子去解。天氣冷,軍卒們手指凍得都有些僵,正費力解著,那糧垛上的油布忽然緩緩坍縮下來,像是一只巨大皮袋xiele氣,最后竟軟軟貼伏到了木臺架上。 那幾個軍卒驚得都停住了手,楚忠和其他人更是張嘴瞠目,呆在原地。 眾人正在驚疑,場院中其他糧垛的油布竟也紛紛坍縮下去。 不多時,一百個糧垛,全都縮癟了。 糧食呢?! 第一章 新火、狗怪 伐謀制變,先聲后實。 ——《武經(jīng)總要》 宣和三年,清明凌晨。 天色濃黑,只微有些月光,汴京城一片寂靜。一串馬蹄聲從御街南頭傳來,馬上是一個年輕戎裝男子,名叫梁興,是禁軍殿前司的一名教頭。他弓馬嫻熟,拳腳槍棒盡都精通。禁軍演武競技,有“十刀八棍、六箭七槍”的武藝排名,梁興在刀、棍、箭、槍中各占一席。此外,尤善相撲,不論禁軍之中,或是京城相撲社,幾年來無人是他敵手。因此得了個“斗絕”的名號。 梁興沿御街右側(cè),驅(qū)馬快行,一路向北,急急趕往皇城。還沒趕到宣德樓,遠(yuǎn)遠(yuǎn)就見東西兩邊的宮門里亮著燈火。走近一看,已經(jīng)有許多人黑麻麻圍候在左右兩掖門前。梁興勒慢馬速,略一遲疑,想起宰相和樞密并稱東西二府,左文右武,便驅(qū)馬向西來到右掖門前。門洞上掛著兩只大宮燈,借著光亮,梁興見那門前候著的人果然大多都是軍官打扮。再扭頭掃尋,隱約見旁邊不遠(yuǎn)處墻邊有一排馬柱,已拴了許多馬。他忙過去下馬拴好,快步走向?qū)m門。 宮門外候著的人雖多,卻毫不喧鬧,只偶有私語,聲音都壓得極低。梁興剛走近那群人,忽然聽到有人低聲訝道:“梁豹子?” 梁興一愣。他因生得圓額圓眼、身形矯健,左肩上又文了頭蒼青的豹子,人都叫他“梁豹子”。他沒想到這里竟有人認(rèn)得自己,卻沒聽出那人聲音,湊近一看,那人比他高半個頭,目光陰冷冷的,孤鷙一般,才認(rèn)出是御前親軍、右班內(nèi)殿值的押班郭沉。 梁興還沒來得及答言,郭沉又低聲說:“才得了銀碗,又來沾金氣了?嘖嘖……”昏黑中看不清神情,卻能感到郭沉眼帶敵意、語氣泛酸。旁邊幾個人聽到,都低聲笑起來,笑聲都帶著嘲意。 梁興自知身份低微,之前剛又犯了眾怒。三月初一,金明池爭標(biāo),梁興率領(lǐng)殿前司龍標(biāo)班,力克諸軍,拔得頭籌,搶到了龍桿頂上的銀碗。郭沉帶的御前爭標(biāo)隊便是敗在了他手下。梁興心里明白,便沒有作聲,只抬臂垂首,帶著笑拱手致了一禮。 郭沉張開嘴剛又要說什么,宮門內(nèi)忽傳來一陣鼓聲,是五更報曉的鼓聲。隨即一個尖亮的聲音響起:“時辰到了!各位按次排好著,賜新火了!” 每年寒食,天下斷火兩天。到清明這天凌晨,宮中命小內(nèi)侍們用榆木鉆火,叫“鉆燧改火”。先鉆出火的,賜金碗一只、絹三匹。繼而又宣賜重臣巨燭,叫“賜新火”。 門前圍候的人忙都走過去,互相認(rèn)看著,按官階排起隊來。宮門前擺著張烏木條桌,一個紫衣內(nèi)侍坐在桌前,鋪開一本名冊簿錄,提起筆,蘸好墨。另一個紫衣內(nèi)侍則站在桌邊,伸著脖子望看著門外那些人列隊。他身后皇庭中,地上整齊排滿了上百只御制大燈籠,一大半已經(jīng)點亮,十幾個小內(nèi)侍正手執(zhí)細(xì)銅桿燈炬,點亮其他燈籠。 宮門外隊列已經(jīng)排成一條長龍,梁興卻仍站在原地。他這是受太尉高俅之命來領(lǐng)新火。高俅總領(lǐng)禁軍殿前、馬軍、步軍三衙,官階僅次于樞密使童貫和同知樞密院鄭居中,按理應(yīng)該排在第三。梁興看那隊列,第三的位置雖然空著,但只有幾寸空隙,自己若過去,勢必要擠到排第四的人,后面一連串的人都得往后退。 “怎么?找不見桿子?沒地兒攀爬了?”隊列中一人壓低聲音揶揄,又是郭沉。 郭沉只是個低階軍官,遠(yuǎn)沒有資格來領(lǐng)新火,應(yīng)該也是替上司跑腿。梁興裝作不聞,心里卻騰起一股傲氣,既已來了,怕什么?這些將校,大多不過是論資排輩、逐年升遷起來,能拉開七斗弓的恐怕都沒幾個。一幫酸臉猴、嘬奶漢,理他們作甚?于是他挺胸昂頭,大步走到隊列前第三位那個空隙邊。不過,他停在了兩三步外,沒有擠進(jìn)去,朝著皇門挺身而立。隊列中的那些人全都望向他,近百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是兵卒,孤兀兀站在一邊,倒也正合適。只是從來都是眾兵擁著一將,這樣眾將列隊望著一兵的,恐怕還沒有過。梁興暗地里覺著有些好笑。 這時,宮門前那位內(nèi)侍開始高聲點名:“知樞密院事童貫!” 排第一的人應(yīng)了一聲,報上了自己姓名職位,是童貫的家臣,他接過筆在簿冊上寫下名字。宮門內(nèi)一個小內(nèi)侍已經(jīng)提了盞燈籠出來,交給了他。那人恭敬接過,小心提著燈籠走了。隨后,鄭居中的兒子也領(lǐng)取了燈籠。 那個喊號的內(nèi)侍又高聲道:“殿前都太尉高俅!” 梁興忙應(yīng)了一聲,走上前去。那個內(nèi)侍剛才就連看了梁興幾眼,這時更用力上下打量。梁興穿了一身才領(lǐng)的簇新春裝,雖然看起來挺拔英健,但畢竟是軍卒服飾。 那內(nèi)侍看后,陡然提高了音量,尖聲問:“你是哪個?” “殿前司龍標(biāo)班教頭梁興,奉高太尉之命,前來領(lǐng)取圣火?!?/br> “高太尉府上竟尋不著個頭腳俱全的人使喚了么?”那內(nèi)侍鼻子里哼了一聲,隨即冷聲吩咐,“去那里畫押?!?/br> 梁興過去接過筆,在內(nèi)侍所指位置簽了自己名字,又從小內(nèi)侍手中接過燈籠,心里一陣火起,卻不能流露,執(zhí)著燈籠,緩步走開。 那燈籠是長方形,齊腰高,鏤花烏骨架,雪白細(xì)宮紗,四面各繡著一枝桃花。里面是一支紅蠟巨燭,手臂粗細(xì),三尺多高,周身盤著桃枝浮雕,極精細(xì),花蕊處還灑了金。燈籠挑桿是根幽亮烏木,雕著云紋,兩端鑲銀。蠟燭底座安放得雖然十分穩(wěn)靠,梁興卻怕那火熄了,不敢大意。他走到馬樁邊,一只手解開韁繩,提著燈籠,小心上了馬。不敢快行,緩步驅(qū)馬向南,往太尉高俅府中行去。 夜色仍濃,四下寂靜,滿汴京城的人都在等候新火。御街空曠,只有他一人一燈一馬,馬蹄聲又格外響。他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陣悵悶,這悵悶已經(jīng)郁積了幾天。 他原本別無所求,只愿活得痛快。后來才覺得,這“痛快”兩字其實是世間最難得的。今年金明池爭標(biāo),他率隊拔了頭籌,奪到銀碗,次日就被太尉高俅親自召見。高俅夸獎了他兩句,賜了他十兩銀子、兩匹錦帛,并命他不需再去軍營,只在府中行走,過幾天賞他個好差事。驟遇這等殊遇,梁興心里一陣欣喜。只是眼下東南戰(zhàn)事緊急,正是用人之時。做了一場軍人,他至今沒上過戰(zhàn)陣,心里始終不痛快。 第二天,他早早起來就趕去了高俅府上,門吏引他去見了府中總管。那總管見了他,僵著張面孔,并沒有什么好臉色,只冷著聲氣吩咐一個小廝帶他去前廳西邊一間房里候命。梁興跟著小廝去了那間房里,房間不大,只擺了一桌一床,幾條凳子。小廝到門前就轉(zhuǎn)身走了,梁興便進(jìn)去坐著待命。從早到暮,并沒有一個人喚他,又不敢隨意走動。干等了一天,見天色晚了,他又渴又餓,實在受不得,這才出去尋那總管。連問了幾個仆役,各個都神氣傲冷,搖頭便走。偌大府宅,仆役進(jìn)進(jìn)出出,竟找不見一個肯出聲答言的。他又氣又悶,正在沒法,幸好一眼看到那總管從前廳走了出來,他忙迎上去拜問。那總管并不正眼看他,更不停步,邊走邊冷聲說:“急什么?先回去吧,明早來候著?!?/br> 梁興答應(yīng)一聲,悶悶回去,次日又早早來到這府中,繼續(xù)坐在前廳西邊那間房里候著。一整天,又是干等。就這樣,從初三到初九,日日都是如此。直到昨天,那總管忽然來找見他,冷著聲吩咐:“太尉賞了你一樁榮耀,命你明早去宮里領(lǐng)新火,莫誤了時辰?!?/br> 梁興沒太聽明白,忙要詳問,那總管卻已轉(zhuǎn)身走了。他只好四處去打問領(lǐng)新火的規(guī)矩事項,但他認(rèn)得的朋友沒一個領(lǐng)過這等差事,連親眼瞧過的都沒有。不但沒問到詳情,反倒飽吃了幾頓頑笑奚落。昨晚幾個軍中好友又找見他,說他撞了吉神,攀到高太尉的門楣,逼他做東道,強拉他去吃賀酒。吃酒吃到半夜,今早險些睡誤了時辰。 好在這事其實毫不費力,不過去領(lǐng)取一根火燭而已。他想,這滿天下的事,但凡沾到一個“皇”字,便是塊石頭瓦礫,也像是鑲了金、嵌了玉了一般,渲染出許多神奇來。再一想,莫說“皇”字,便是一個“貴”字,也已經(jīng)了不得。就像自己,無端端被高俅夸贊兩句,在他府里干坐了幾天,在旁人看來,已經(jīng)腳底生風(fēng),人在青云了。 人前他從來不流露,這時卻不由得重重悶嘆一聲,小心提著燈籠,繼續(xù)驅(qū)馬穩(wěn)步前行。 過了州橋,轉(zhuǎn)向右邊,沿著汴河向西,前往浚儀橋太尉府。行了不多遠(yuǎn),忽然,旁邊樹叢暗影里猛地躥出個黑影,從他手中一把扯走燈籠。梁興沒防備,驚了一跳,還沒回過神,那黑影已經(jīng)從他馬前飛掠而過,躥向?qū)?。映著燈籠光,晃眼間,見那黑影臉上似乎生滿黑毛,長嘴尖耳,身后拖著一條長尾,竟像只黑狗直立起來,飛快奔行。 梁興驚得頭皮一麻,一愣間,那黑影已經(jīng)躥進(jìn)對街一條巷子,燈籠光隨即熄滅。 撮鳥漢,敢劫你梁小爺?梁興大罵一聲,立即驅(qū)馬去追,但這馬是高俅府里的,昨晚才借給他,還很生,加之巷子里極黑,那馬一進(jìn)巷子,頓生畏怯,猛地剎住了腳。梁興朝馬腚連拍兩把,馬卻仍不聽命。他只得縱身跳下馬,徒步追進(jìn)巷子,摸黑追了百十步,穿出了那巷子。前面是個小小十字路口,四下寂靜,到處幽黑,不知那黑影逃去了哪里…… 汴河南岸、虹橋東頭,溫家茶食店。 曹廚子睡得正香,猛然被用力捶門聲驚醒:“曹廚子,睡死過去了?還不趕緊起來?”是店主溫長孝。 曹廚子慌忙坐起身,大聲應(yīng)了一句,隨即摸到掛在床頭的褲子,一邊伸腿亂套,一邊壓低聲音,悄悄提醒睡在里面的珠娘:“你快到門背后躲一躲?!?/br> 珠娘剛才也動了一下,自然是醒的,聽了卻像沒聽見。曹廚子不敢多話,想屋里黑燈瞎火,店主應(yīng)該看不到,便低聲說了句:“莫亂動?!彪S即用腳勾尋到鞋子,蹬好,摸黑過去開了門。外面天色一片墨黑,連店主的身影都看不太清,他隨手掩好門,笑著說:“這天還早呢?!?/br> “早?這會兒我家侄兒門口求火的人,怕都把那條巷子填滿了。這是小爐,路上小心著,弄熄了火,看我不拿杖子把你那肥腸搗穿?!?/br> “洗把臉就去?!?/br> “洗什么臉?你那張尿脬臉,洗上一千遍也仍是個臊。等你走到那里,滿城爐子都生火了。你那肥腿耽誤事,快騎我那頭驢子去?!?/br> 曹廚子只得接過那只小銅手爐,一手抱著,忙去旁邊馬廄里牽出驢子,開了后門出去,溫長孝一直跟看到門外。曹廚子身形胖,費力才騎了上去。那驢子吃不住重,一撅,險些把他摔下去,懷里的銅爐跌到地上,“當(dāng)”的一聲,滾了很遠(yuǎn)。 曹廚子忙要下驢,被溫長孝罵了一句,止住了他。溫長孝自己循著聲音摸黑去找那爐子,邊找邊嘮叨個不?。骸疤澋檬莻€空爐,若有火種在里頭,今年的財全被你這肥癡腫尿脬給摔沒了。若不是方臘鬧事,王統(tǒng)制去了東南討賊,官家為獎勵士氣,降下天大的龍恩,特賜他家新火。那王統(tǒng)制的姨父又剛和步兵都指揮使顧家攀了親,我侄兒又一向在那都指揮使跟前奉承得好,才能得這第四道新火,往年連第八道都輪不著呢……好生抱牢著,摔折了你頸子不打緊,這爐子可是我這店一年行運旺財?shù)幕鸶印?/br> 曹廚子不敢答言,小心接過爐子,左手抱緊在懷里,這才雙腿夾緊,右手拽搖著韁繩驅(qū)那驢子,那驢子卻不聽,仍站在原地。溫長孝高聲喝罵著,在它屁股上拍了兩巴掌,驢子這才抬腿前行。 曹廚子沒騎慣這驢,不敢緊催,由著它慢騰騰前行。身后溫長孝又喊道:“店里的炭只夠一天用的了,你回來時,去陸炭家說一聲,讓他送些來!” 曹廚子應(yīng)了一聲,騎著驢,沿著黑漆漆的汴河大街,一顛一顛向城里行去。路上不時有驢馬行人超過他,其中恐怕至少有一半也是趕早進(jìn)城求取新火種的。這汴河兩岸其他店若先討到火種,回來又得被店主溫長孝叨罵幾天。想到這,曹廚子打了一半的哈欠不由得停住了。 溫家茶食店其實并不是溫長孝的產(chǎn)業(yè),而是他侄子溫固買下的。溫固是步兵司一位指揮使,管領(lǐng)一營兵卒。朝廷向來默許軍中動用余錢營運,用來貼補軍費,叫作“回易”。各級將校便紛紛挪用軍費,甚至克扣軍餉,來放債、置辦產(chǎn)業(yè)?!耙住笔且琢耍盎亍眳s難回,利錢大都落進(jìn)將校的私囊里。多年前,溫固還只是個都頭,見這店宅正對著虹橋,通天的好地段。他見原先的業(yè)主孫大郎嗜賭,便挪扣軍餉,指使手下軍卒,使出許多手段,讓孫大郎欠下一身賭債,又每日派兵卒上門鬧罵討債,逼得孫大郎用這店宅抵了債。孫大郎隨即投河自盡,溫固便得了這天天生金生銀的好產(chǎn)業(yè),只留了背街兩間矮房給孫大郎的瞎眼遺孀和兩個幼兒住。 曹廚子原本也不是廚子,而是溫固手底下一名火頭軍,燒得一手好飯菜。軍官們不但忙于“回易”,更把手下軍卒售雇出去,給人做工,雇錢回納到本營,叫作“買工”。溫固得了孫家產(chǎn)業(yè),怕招來是非,便請了伯父溫長孝來替他經(jīng)營,又把曹廚子撥派過來,在廚房里燒菜。茶食店每天活兒要繁重些,但吃得又比營中好許多,各樣肥鮮,都由他頭一個動嘴嘗鮮。曹廚子生來貪嘴,因此十分樂意。他每天邊燒煮菜肴,邊飽吃飽嚼,累到夜里,倒頭就睡,過得倒也酣足,唯一讓他煩難的是妻子珠娘。 那事雖說是他們夫妻兩個商議好的,但真的做出來后,他卻越來越擔(dān)心。別的不說,暗地里仍是夫妻這一條,珠娘便有些不肯了。他連著求告了許多天,昨晚珠娘才偷偷到他房里來歇了一夜。這往后還不知會怎樣呢。 曹廚子皺著眉想了一陣,估摸是這些年葷腥吃得太多,心被肥油膩住了一般,凡事他都想不深、想不久,呆想了一會兒,便想不動了。他肥肥吐了一口悶氣,朝驢子笑著嘟囔:人都說我鼻頭肥圓,帶福相,百事圓活,這一回也該差不了。 溫固住在城南,進(jìn)了東水門,沿著香染南街一條道到底,靠著城墻那條巷子。曹廚子騎著慢驢,到那巷子口時,天色已經(jīng)透出些微亮,溫固院門前果然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人人手中都拎抱著銅手爐、空火盆。溫長孝是溫固嫡親伯父,身份自然比這些人高,曹廚子便粗聲大氣嚷道:“讓開些,讓開些!” “急個啥?火種還沒迎來呢。”前頭一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