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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節(jié)

    “老何,我是來求見嫂夫人,有件要事向她請教?!?/br>
    “哦,梁教頭請進(jìn),我叫人去后面回報大娘子?!?/br>
    老何先引著梁興走進(jìn)前廳,而后便去喚人。梁興獨自站在廳前,見院里仍一片寂靜,看不到一個仆役。廳中楚滄靈位前雖點著燈燭,卻沒有人守靈,顯得異?;璋灯嗬洹A号d看了,心里一陣愴然。往常,梁興每回來楚家,這里總是坐滿各色賓朋,吃酒談笑、比武聽曲,何等熱鬧?楚滄才過世幾天,這個家竟蕭索到這般模樣。義兄楚瀾若地下有知,更不知會痛惜到何種地步。

    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將整樁事查問到底,這時,越發(fā)堅定了義不容辭之志?;畹饺缃?,空耗柴米,尚未做過一件真正有用之事。于情于義,于心于理,這樁事都無可避讓,便是把一條性命搭上,也算死得其值。

    他心潮正在洶涌,老何走了進(jìn)來:“梁教頭,我剛叫人去了后面,大娘子傳過話來了,說染了風(fēng)寒,咳嗽不止,不方便見客。失禮之至,還望梁教頭海涵。”

    “哦……嫂夫人言重了,是梁興冒昧唐突了?!绷号d越發(fā)起疑,卻沒說什么,轉(zhuǎn)而問道,“老何,那個兇徒蔣凈可有下落?”

    “有就好了,我日夜盼著能親手剮了那負(fù)恩忘義的賊漢。”

    “對了,你上回講,親眼看到楚二哥躺在地上,那時他已經(jīng)氣絕身亡了?”

    “沒。我醒來后,聽其他人說,隔壁院里幾個男仆聽到叫嚷,跑過來看時,二官人還有些氣,他們趕忙叫了大官人來。大官人見二官人這樣,雖也驚得了不得,卻還能沉住氣,立即叫人取來金創(chuàng)藥給二官人敷上,又趕緊吩咐人騎快馬進(jìn)城去香染街請梅大夫。梅大夫趕來時,卻已經(jīng)晚了,二官人……”

    “蔣凈和藍(lán)氏是從哪個門逃走的?”

    “他們查看了前后幾個門,都閂著,只有西邊那個側(cè)門,原先一直鎖著,那時卻被打開了。他們應(yīng)該就是從那側(cè)門逃出去的?!?/br>
    “楚大哥沒叫人去追?”

    “哪里會不追?除了那個去請大夫的,大官人趕緊把宅里所有男仆分成四撥,分四面去捉那賊漢。這片鄉(xiāng)里,二官人是都保正,常日都是他率領(lǐng)甲丁捉賊防盜。二官人遇了害,剩下的只有副保正。大官人一面急讓人去喚了副保正來,一面又叫人敲響了捉賊梆子,召集了這一帶村舍里的百十個甲丁,一起打著火把搜尋。連汴河上下和對岸都找過,可那賊漢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根本不見人影,二娘子也沒找見?!?/br>
    “官府的人是什么時候來的?”

    “那時已經(jīng)快半夜了,第二天一早,大官人就派人去開封府報了案。查案的官吏和仵作來時,已經(jīng)要中午了?!?/br>
    “楚二哥的尸首一直放在西廂那間房里?”

    “嗯。大官人知道規(guī)矩,沒有搬動尸首,就留在那地上,還把門鎖了。又請副保正搬了張椅子,一直在那門外守了一夜。官府的人來了,才打開那門。其他人沒讓進(jìn),只有大官人陪著進(jìn)去驗的尸?!?/br>
    “老何,可有紙筆?這事頭緒雜亂,我得記下來,回去好生想想。”

    “哦,有。在旁邊書房里?!?/br>
    老何端著油燈,引著梁興,去了旁邊的書房。這書房梁興曾隨著義兄楚瀾進(jìn)過幾回,那時屋中圖書滿架、桌幾明潔,這時進(jìn)去一看,到處蒙滿了灰塵,加上燈光昏昏,更覺幽暗蕭索。

    梁興環(huán)視屋中,心里又一陣傷感,卻不好在老何面前流露,便說:“有勞老何了,你先去歇息,只有百十個字,我寫好就走?!?/br>
    曾小羊知道他娘一定不許他貪財生事,回到家里,便沒敢把從竇老曲那里打問到的事告訴他娘。

    夜里,他獨自躺在床上盤算。自爹過世后,娘雖然一直在節(jié)省攢錢,可我們娘兒倆每天賺的就那些錢,除去吃穿雜用,能剩幾個?這幾年攢的錢,往脹死算,最多也超不過五十貫。這個錢數(shù)要娶黃鸝兒雖說勉強得過,可黃鸝兒這樣的女孩兒,哪能照著最低的數(shù)去對待?自己就算入了禁軍,頭幾年也不過是個長行,一個月三五百文錢、一石糧,只比現(xiàn)在做小吏稍強一些。真把黃鸝兒娶過來,照舊沒法讓她過得寬活自在,買件好些的衫裙都吃力。她那樣貌,跟了我,仍只能穿些布衫舊裙,這不是瞎糟踐了她?

    最要緊的是,黃鸝兒和他爹對我雖說不賴,可我從沒去提過親,這事始終沒挑明,真要去提親,他們未必真就能答應(yīng)。以黃鸝兒的樣貌人材,就算嫁不了官員富商,選個中等以上人家,有什么難?世上萬般情,全憑錢做媒。得趕緊謀些財路才成。

    竇老曲說那鐵箱撈上來時,里頭東西至少有百來斤。那自然不是衣裳雜物,若是銅錢,一貫四斤半左右,那至少有二十貫錢。若是金銀寶器,那就更不知道多少了。楊九欠常年到處騙借人錢,得了這么一大筆,卻自家獨吞了。這樣的人,不詐他些出來,老天都不容。

    只是,楊九欠積年只賴別人的錢,要從他袋里討一文錢都極難,得想個上好法子才成。

    他躺在床上,瞪著眼,想了大半夜,卻想不出一條好計謀。最后,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有這人相助,這事恐怕才做得成。

    游大奇不知道自己臉上被劃了多少刀。只能感到每一刀都又重又深,從額頭直到下巴,沒一處沒被割到,而且那些傷koujiao錯縱橫,傷上累傷,痛上加痛,血不住地往外涌,流到眼睛里,蜇得生疼。他的嘴一直被捂著,雖發(fā)不出聲,喉嚨卻早已經(jīng)喊啞,胸口幾乎喊爆。等割到嘴巴處,那手松開時,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只剩下干聲嘶喘。

    “成了,扔走!”割到?jīng)]處割時,團(tuán)頭匡虎才發(fā)了句話。

    那兩個護(hù)衛(wèi)拖著游大奇,沿著河岸走了很遠(yuǎn),將他丟到一片草坡上。游大奇躺在那里,嘶聲呻吟著。四下一片漆黑,草露打濕了后背,一陣陣透寒。幼年時,他曾見里巷的幾個男孩捉住一只野狗,又踢又砸,更尋了塊破麻布纏在狗身上,點著了火。開始,他還覺著好耍,也跟著踢了兩腳,可聽到那狗的嗚咽號叫聲后,便不敢再靠近,等見到那狗裹著火嘶號著打滾,他再聽不得,轉(zhuǎn)身逃了。此刻,他知道,自己便是那只野狗。

    他不知道翟秀兒恨自己竟能恨到這個地步,更沒料到匡虎待他,竟不如腳底的泥。人世的寒涼,如同后背的草露,遍布天地。臉上的灼痛,更如人心的狠辣,鉆髓透骨。他忍不住哭起來,淚水蜇得傷口更加割心。

    石守威氣沖沖離開崔家那腌臜店,去溫家茶食店飽吃了一頓干凈飯,而后打著嗝,慢慢穿城,一路耍著,往西城外的營房走去。

    自贏了金明池爭標(biāo)后,龍標(biāo)班便散漫下來,再沒有了演練教習(xí)。隊將首先連著幾天不見了人,節(jié)級、長行也跟著跑到各處去玩耍,剩下的一些也是整日吃酒賭錢,酒賭不入營的禁令早就被丟到了金明池底。

    石守威走進(jìn)營里,幾排營房都安安靜靜,只有最頭上一間傳來哄鬧聲。他走進(jìn)去一看,滿屋酒氣,十幾個弟兄圍著一張方桌,正在長呼短叫地擲骰聚賭。以往營里偷偷耍賭時,石守威從來都是頭一個。他不是為賭錢,而是為了賭爽快,賭桌之上最能顯出人的爽快氣。不過,賭全靠運氣,為了賺爽快的名兒,又使不得詐。他常常一場便把一個月的錢糧全都輸盡,別人這時都要著急、發(fā)狠、耍賴,他卻總是笑得很大聲:“哈哈,家底全被你們這些吸錢鬼吸盡了!一文都不剩了,痛快!”僅靠這笑聲,他就很快在營里賺到了爽快名兒。

    不過,若想出頭,苦先吃夠。為了賭桌上的爽快名兒,他常常十天半月沒有飯吃,又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饑饞相,敗壞自己的爽快樣兒。于是,白天他一邊爽快笑著,一邊暗自硬挨。到了晚間,就偷偷溜到附近農(nóng)田里偷人的莊稼吃,有麥吃麥,有菜吃菜。最苦是冬天,田里沒有莊稼,他只能去偷雞偷狗,或去農(nóng)家廚房里偷米菜。有幾回,什么都偷不著,只能去金明池用石頭砸爛冰塊,嚼著療饑。

    所謂苦盡甘來,熬過了那一年多饑餓,賺足了爽快名聲后,眾人便都樂意與他結(jié)交,爭著和他做兄弟。他爽快,別人就跟他拼爽快。沒飯吃,兄弟們搶著請他吃酒吃rou,沒錢了,兄弟們的錢袋任由他取用。回頭一算,自然是賺了。

    望著那賭桌四周擠在一堆的腦袋,他心里暗想:爽快是你的存身之本,是命根子,便是損了性命,也不能損了它。

    那些人全都盯著碗中的骰子,誰都沒覺察他進(jìn)來。于是他運了運氣,拿出看家本事,發(fā)出一聲爽快之笑,笑聲震得賭桌上的那只碗都顫了起來,碗里的骰子正轉(zhuǎn)著,“啪”地停了下來。贏了的拍掌大笑,輸了的頓時罵起祖宗爹娘來。但隨即,大家回過神,一起扭頭望過來,一見是他,全都忘了輸贏,紛紛“旗頭”“哥哥”“兄弟”“石大哥”地叫起來。

    “哥哥,你咋一整天不見影兒?到哪里爽快去了?你不在,大伙兒的興致都減了一半,昨晚十來個人,酒才喝了四五角就散了。今天賭了這一上午,我連一文屁都沒贏到。”

    “哈哈!你這是想哥哥我,還是想我腰間這錢袋?怕什么?有哥哥在這里,還愁沒手氣?我這個月的俸錢全都在這里了,盡管?。 笔赝娮约喝赃@么受眾人擁戴,心里暢極,一把解下腰間錢袋,“啪”地丟到桌上。

    石守威和眾人一起賭起來,正在歡暢,其中一個忽然問:“許多天沒見梁教頭了,他去哪里了?若有他在,就更加提興了。”

    另一個說:“高太尉點名要了他去,他如今上了高堂,哪里還能跟咱們在這矮屋里廝混?”

    “可惜……”

    “可惜啥?我看梁教頭不是那等逐高忘低的人。那幾回一起賭錢,他連著贏,贏的那些錢,不是全拿出來,自己又貼了不少,請咱們一起去京城正店挨家痛吃了?”

    “嗯,梁教頭不讓我說,因此你們都不知道。上回我那渾家病了,我的錢卻全輸盡了。那時離金明池爭標(biāo)只有半個月了,演練正緊,梁教頭教我們陣法時,見我連著出錯。演練完后,他私底下找見我,我照實說了,他當(dāng)時聽了沒言語。晚上回家時,我那渾家卻說,傍晚有個大夫上門來給她看過脈,又給她抓了藥,卻一文錢都不收。她執(zhí)意詢問,那大夫才說自己姓梅,是梁教頭托人給他捎信,并拿了一貫錢給他做出診抓藥的錢。”

    “唉,梁教頭才真正是熱心爽快人啊……”

    石守威原本興致正高,聽到幾人忽然你來我往地夸贊梁興,心里頓時騰起一團(tuán)火,等聽到最后一句,像被狠扎了一刀般,再聽不下去,也爽快不起來了,悶聲說:“對不住各位兄弟,我忘了件事,得趕緊去辦,你們先耍著!”

    眾人盡都納悶,紛紛詢問阻攔,他卻不愿多言,一把抓起錢袋,悶頭離開了那里,去自己房里換了身布衫布褲,將被褥打了個大包裹,背在身上,就朝崔家客店趕去。

    丁豆娘離開云夫人家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云夫人哀求她,不要將誤殺莊夫人的事說出去,說這不是顧惜自己,而是想留著性命找回兒子,不止自己的兒子,還有莊夫人和董嫂的兒子。并用自己的兒子賭咒發(fā)誓,說若能找回三個孩子,她一定把三個都當(dāng)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好好撫養(yǎng)成人,以贖自己的罪過。

    丁豆娘沒法分辨云夫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她想,云夫人至少應(yīng)該會守住自己許的誓。莊夫人的丈夫已經(jīng)自盡,她家已經(jīng)沒人了,她的死因就算說出去,恐怕也沒有多少用了。倒是她的兒子,若能找回來,由云夫人撫養(yǎng)成人,也算一命抵一命吧。

    丁豆娘勉強說服了自己,默默往家里走去。想到莊夫人,她不由得嘆起氣來。

    這世間什么都要拿來比,連做娘的心,也要比個真假深淺。莊夫人的死,固然讓人哀憐,可她心疼焦念兒子,便拿自己的樣兒來比照別人,似乎只有她才是親娘,人人都不及她。不但不及,還成了罪證,任由她責(zé)罵。

    丁豆娘苦嘆了一下,我自己也洗臉、梳頭、換干凈衣裳,是不是也不是親娘該做的?想到這,她心底里忽然閃過一絲慌怕。我的確沒像莊夫人那樣,忘了所有,一切都不管不顧,一顆心全都被兒子扯去。我還能吃得下,睡得著,有時還能露出些笑。我是不是不配做贊兒的娘?

    莊夫人雖已死了,可她那些話語卻像陰魂冷風(fēng)一般,從她心底里浮起來,不住刮割著丁豆娘的心。

    她越想越愧,越愧越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才好,走了近三十年的路,忽然連腳步都不會邁了,險些絆倒在路上。她忙伸手扶住旁邊一棵柳樹,盯著地下,慌亂找尋解釋??蛇@解釋越想尋,就越尋不到,慌急之下,她猛地蹲下身子,抱住雙膝,埋著頭哭了起來。

    “贊兒,娘對不住你,娘沒看好你,天黑了,還讓你跑出去,才被那食兒魔擄走了……嗚嗚……”

    這一哭,便再也止不住,哭了不知多久,直到?jīng)]了力氣,才漸漸止住。

    她抬起眼,見天已經(jīng)黑了。

    洪山只望了一眼董氏的尸體,那院門就關(guān)上了。

    他趕到三槐巷那個發(fā)生兇案的宅院時,門外圍了些人,把那巷子都堵死了。他剛要擠到人群中,身后有人高喊:“讓開!快讓開!”回頭一看,是個官府衙吏和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手里提著只木箱。旁邊有個人低聲說:“仵作來了?!?/br>
    眾人讓開一條道,那衙吏引著仵作,大步走進(jìn)了院子,洪山忙跟在仵作身后,和瞧熱鬧的鄰人一起擁了進(jìn)去。穿過前堂,他擠在門道里探頭朝后屋望去,后屋的門大開著,午后太陽光斜照進(jìn)里面,正照到門邊地上一具尸首,雖然只能看到側(cè)臉,洪山卻一眼認(rèn)出,是董氏。

    這時,那個衙吏大聲吆喝著,將眾人攆逐出去,“咣”地關(guān)上了院門。周圍的人都紛紛議論起來,洪山卻一句都聽不見,他驚怔在那里,像是獨自站在寒風(fēng)冰野中。而剛才那一眼,如同廟壁上畫的陰間一角,看過便再忘不掉。

    董氏的臉色青黃,她原就纖瘦,臉頰越發(fā)凹陷了一些。原本柔細(xì)烏亮的發(fā)髻又暗又枯,亂草一般散在地上。唯一鮮明的是她身上穿的紫綾長襖,洪山從沒見她穿過。那襖面被太陽光照得亮閃閃、紫幽幽,磷火一般。

    洪山不由得想起上個月臨行前,董氏在劉婆茶肆的里間,拉著他的手,哭著說:“你可要早些回來,幫我尋回兒子,也得幫我救他!”他卻什么都沒答應(yīng),連頭都沒點一下,轉(zhuǎn)身就走了。董氏追了出來,又補了一句:“你欠他們父子的!”

    他不是不愿答應(yīng),是自恨自厭,身為男兒,卻毫沒用處,任何事都做不得主、使不上力。若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便是天塌了,也不該走。至少,也該好好安慰兩句啊。

    悲和悔,一起在心里巨石崩塌了一般,不住亂滾亂砸,卻不能在人前流露。他低著頭,快步離開了那里。租來的那匹馬拴在旁邊樹上,也早已忘記,沿著街邊,急步狂走。穿過一條街,一條街,又一條街,又一條街。走了不知有多久,一直走到城外郊野的蔡河邊,全身最后一絲氣力都走盡后,他跪倒在河岸邊青草叢里。

    這時天色已經(jīng)昏暗,半天黑云,透出一縷血一般的余輝。四周早已沒了人影,整個世間似乎都已死寂。他再忍不住,一頭埋進(jìn)草叢,叫了聲“十七娘”,號啕痛哭起來。

    他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哭過,喉嚨早已哽澀,哭聲像是礫石一般,硬生生掙破喉管,和血帶淚地沖了出來。雖然自小便身世艱難,但他從來沒覺得命這么苦過。好事從來難得輪到他,就算輪到,也要七折八拐,受許多磋磨。這回好不容易抓住一點好,不等你安穩(wěn),便連皮帶rou全都奪走,將你打回原先那根孤零零的苦竹竿兒,風(fēng)一吹就折。

    第三章 綺夢、夜探

    必利決斷,不失其時也。

    ——《武經(jīng)總要》

    洪山原是農(nóng)家子弟,家里世代為農(nóng),卻沒有田產(chǎn),常年佃人的田種,比耕牛還辛苦,卻一輩子掙不出頭。他不愿像父祖一般苦熬,想讀書改了這埋頭彎腰的田土命,就跟著鄉(xiāng)里一個老書生斷續(xù)學(xué)了幾年,認(rèn)得了上千字,那老書生卻貧病而亡。他再沒有力量去別處求學(xué),便跟著鄉(xiāng)里幾個青年,一起去應(yīng)天府謀營生。到了才知道,自己諸樣技藝都不會,只能做些最粗重的活兒,而且還得盡力去爭搶。立足都難,更不必說出頭。

    在鄉(xiāng)里,雖有上等富戶,也不過住得寬些,穿得好些,rou吃得多些,瞧著最多是眼饞心恨。城市中則全不一樣,各色富貴奢侈,想都想不到,看都看不過來,每天瞧得人眼暈心狂,沒一刻安寧。

    同去的那幾個認(rèn)得了當(dāng)?shù)貪娖?,跟著去做些不要本錢的勾當(dāng),并拽他一起去。他卻自幼受父母訓(xùn)誡,要本分為人,不愿做欺心的事??汕浦菐讉€人得了錢,又換新衣裳,又去酒樓逍遙,甚而招了妓女玩樂。他本已心浮氣躁,這時就更難把持,就跟著去了。做過幾回,才知道盡是偷搶拐騙的勾當(dāng),分了錢,用著都難心安。那些潑皮卻說,上了道,便要走到頭,不許他生退心。他知道那些潑皮下手不會留情,又悔又怕,夜里瞅了個空,偷偷溜走了。家沒臉回,應(yīng)天府又不能留,他一直聽人說東京汴梁如何繁華富盛,便搭了條船,來到汴京。

    到了一瞧,汴京果然遠(yuǎn)強過應(yīng)天府,可謀生也只有更難。他到處混了一個多月,身上那點錢很快花盡,卻始終找不見一個穩(wěn)靠活路。正在犯愁,卻見禁軍在城墻上貼出招刺告示。他猛然醒悟,這不正是一條最妥當(dāng)?shù)某雎??如今天下太平,并沒有多少戰(zhàn)事,白領(lǐng)著錢糧,衣食不愁。在軍中若能盡力向上,還能掙個軍階功名出來。

    于是,他便歡歡喜喜去投募。他體格氣力都有,鄉(xiāng)里行保甲法時,還當(dāng)過保丁,練過弓箭。一去檢視,身量、馳躍、瞻視三項都合格,便被選中。額頭刺了字,領(lǐng)了招刺利物,一身新軍裝,一貫賞錢。

    到了營中,他才發(fā)覺,禁兵們大都兇悍,一看都非良善之輩,不比應(yīng)天府那些潑皮好多少。他心里暗暗害怕,處處小心避讓。過了幾天,發(fā)覺程得助和他一樣,也是本分老實人,兩人自然而然結(jié)成了好友。一個受了欺辱,另一個即便幫不上,至少也有個訴苦的人。兩人互扶互助十來年,早已親如骨rou。

    他自己也沒有料到,竟和程得助的妻子董十七娘有了私情。

    自從那次去了程得助家后,只要董氏備辦了好菜,程得助總要拽著他一起回家去吃幾杯酒。起先洪山?jīng)]有絲毫非分之想,只覺著那真是自己的家一般。十七娘也滿口“大哥、大哥”地敬重他,絲毫沒有見外,就如親弟妹一般??墒牵瑫r日久了,他心里漸漸不自在起來。

    離開鄉(xiāng)里時,他十八歲,已經(jīng)到了婚配年紀(jì),可家里連備一匹好絹都難,更何況其余聘禮。因此始終沒尋到愿意將女兒許給他的人家。在應(yīng)天府和汴京晃蕩時,連睡覺的鋪都找不見安穩(wěn)地方,就更莫說婚娶了。進(jìn)了禁軍,頭幾年,只是個長行,樣貌又平常,又不會說話,汴京的人家戶一個比一個能挑,幾十萬常駐京城的禁軍,盡著他們選,哪里能瞅上他?

    在營里,由于從沒去過邊庭,沒有戰(zhàn)功可立,他又不會巴附將校,只能和程得助一起,憑著勤懇本分,三年一升補,一級一級,慢慢累資遷轉(zhuǎn)。好不容易升到軍頭,也已經(jīng)二十七八了。這時,才有媒人來跟他打問婚事。他試著相看了幾家,都是樣貌丑笨的老大姑娘,實在看不過眼。他求媒人幫著尋個年輕些、樣貌莫太丑陋唬人的,媒人倒是又幫他尋了兩家,可那兩家卻嫌他黑笨,沒等見到女兒,就先被父母一口拒了。

    就在這時,十七娘被丈夫程得助接到了京城。十七娘又靈快、又熱心,樣貌又纖秀。無論從哪一處評,都是他從來想都不敢想的上上等好婦人。他先是羨慕程得助,繼而恨自己命不好,接著便時時不由自主會念起十七娘。程得助若有一陣沒邀他去家里,他便有些耐不得。

    他自己去買了些魚rou酒菜,跟程得助說,常吃他的,過意不去。請他去酒店吃,那些地方還不如弟妹烹煮的菜好,又孝敬不到老叔老嬸,就買了些生食,勞煩弟妹出力,讓自己做東,略表一點孝心。

    程得助笑著謙讓了兩句,便和他一起提著那些魚rou酒菜去了家里。程得助的父母和十七娘又是一番謙讓道謝,一家人卻比以往更加和樂了。從這以后,洪山便時常買魚rou酒菜,借故去程得助家見十七娘。

    哪怕這樣,他也只是想多看幾眼十七娘,心里不敢也不愿有什么茍且之念。就算偶爾做個綺夢,自己醒來后也慌怕得不敢多想。何況,每回都是和程得助同去同回,能做什么?

    不知是老天眷憐,還是設(shè)陷考驗他,廣武營的都指揮使不知從哪里偶然聽說了他,知道他做事謹(jǐn)慎本分,廣武營專管糧草押運,正缺他這樣的人。于是那都指揮使便向上司求準(zhǔn),將他要了過去,任命為押綱小使臣。階級雖然沒升什么,但每回押綱,各樣錢糧補貼多了不少。

    這固然讓他喜出望外,更讓他慶幸的是,他和程得助不再同營,往后再去程得助家,他便有了單獨去的借口。當(dāng)然,在程得助面前他不敢流露半分。程得助讓妻子置辦了一桌酒菜,替他慶賀餞行,他只能連聲嘆惜兩人被分開,以后見面時間就少了。這也并非虛言,畢竟這些年,程得助是他在汴京最親的朋友。

    剛?cè)チ藦V武營,他便接到一項任務(wù),押送一批軍糧去陜西邊關(guān)。一路上艱辛不說,每到夜里,他都不由自主會想十七娘,越想越渴,越渴便入魔。這一去一回,便是一個多月,終于回到京城后,他交過差,便立即奔往程得助家,去見十七娘。

    梁興離開了楚宅,老何送他出門后,進(jìn)去關(guān)死了大門。

    梁興踏著月色走了一段路,停住腳,回頭望去,四野寂靜,只有汴河水流聲不絕。月光照亮岸邊這條長路,路上沒有一個人影。他見旁邊田野間有一條小道,便沿著那小道向北行去,走了一陣后,眼前出現(xiàn)一條稍寬的泥土橫路,估計應(yīng)該通往楚家后邊。于是他又沿著橫路折向東,行了不多遠(yuǎn),就瞧見月光下一大叢樹影,正是楚家莊院外圍種的槐柳。

    他知道楚瀾?zhàn)B了幾只獵犬,都圈在西院一座圍欄里,便沒有停腳,一直沿著那樹影走到宅院的東北角。他踏著草叢,穿過柳樹,來到院墻下。院墻不高,里頭十分安靜,沒有人聲或狗聲。他輕一縱身,便攀了上去,伏在墻頭朝院中望去。這座宅院外頭看十分平常,占地卻寬,分為前廳、東院、西院和后院四塊,各有門墻隔開。還不到吹燈睡覺的時間,各個院都亮著幾處燈光。梁興只到過前廳和西院,并不知道楚滄的妻子馮氏住在哪里。他想起楚滄一直住在東院。東院一共亮著三處燈。他猜東院中間那處燈光應(yīng)該是馮氏的居所,便跳下墻,沿著東墻,估計著位置,一直走到那燈光處,又輕身躍上院墻。里頭是一座小庭院,開了一片池子,池中一座小亭,旁邊種了些花竹,在月光下,異常清幽絕塵。靠北一排七八間,兩間亮著燈,一處是中間堂屋,門開著。另一處是旁邊一扇窗,像是臥房。

    梁興見庭中無人,剛要跳下去,忽然聽到一陣女子咳嗽聲從中間堂屋里傳出。接著旁邊那扇窗的燈滅了,堂屋中傳來說話聲。

    “他們都睡了?”三十來歲婦人的聲音,有些余喘,咳嗽的便是她。

    “都睡了。小哥兒身上有些潮熱,怕也感了風(fēng)寒呢?!币粋€年輕女子的聲音。

    “明早若仍這樣,梅大夫來了,也一起讓他瞧瞧?!眿D人說著就又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