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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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無鶯忽然開口,“西荒那只異獸是不是也是你的。” 因為吸收了異獸的力量,他對太史映徽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 “正是因為這一點,我一直在避免見到你?!碧酚郴掌届o地說,“若非機緣巧合,它的力量竟被你們吸收,我怎會需要如此小心?!?/br> 鮫人生存的東海與大殷西的西荒相距何止千萬里,一東一西仿若兩極,誰能將這兩個地方聯(lián)想起來? 偏偏他們就是有關(guān)聯(lián),西荒的那只異獸竟然與眼前這個鮫人的神靈有關(guān)。 “我既是水神,便要維持自身的純凈透徹?!碧酚郴蛰p笑一聲,“人類的身軀于我而言實在太過——”她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譬如貪婪、自私、愛欲、感性,這些東西于我而言都是不必要的,于是,我將它們排出,凝聚成一個新的生物帶在身邊,直到時間太久,它生出了自己的意識,又吸取了一些我的神力,對我自身開始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那我只能將它遠遠送走?!?/br> “不僅是送走,你要將它扔得離你越遠越好?!彼厩涞f,“所以你將它扔到了西荒?!?/br> 太史映徽笑容淺淡,“你說的不錯。” 就是這只西荒異獸,給大殷帶來了多年的麻煩,卻絕不會有人將它和東海的鮫人聯(lián)系起來,畢竟只有鮫人供奉著水神,算是她的子民,她根本不會顧及人類的死活,只會保護鮫人不讓它們有什么麻煩。 這會兒在這巨大的宮室之中,她仿佛才是掌控一切的那個人,連看向葉無鶯等人的目光都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感覺。 然而葉無鶯絲毫察覺不到她身上力量的波動。 “她恐怕已經(jīng)恢復(fù)了神力,”光明神臉色難看,“我懷疑你們那個什么巫神其余的殘魂就是被她吞了?!?/br> 最開始水神選擇轉(zhuǎn)生之法的時候,還不知道規(guī)則的減弱需要等上數(shù)萬年的光陰,使得她的力量被削弱得太厲害了,甚至比不上光明神??墒窃?jīng)的巫神才是眾神之中最強大的一個,他的殘魂足以滋養(yǎng)原本最弱小的水神,使得她恢復(fù)絕大部分的神力。 這時候,趙申屠卻忽然笑了起來,“我就說即便太史家教養(yǎng)很是不錯,應(yīng)當也養(yǎng)不出你這樣的女子。因為你實在是太妥帖太值得信任了,難免讓我有時候有些不安。即便是我離開長達半年之久,你也可以將一切事情都處理得很妥當。我并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哪怕信任你,你也讓我感到很有危機感。” 太史映徽抿唇微笑,“那又如何呢?你連弘語不是你的女兒都不曾發(fā)現(xiàn),其實你這樣的聰明人在人類中絕對算得上是佼佼者,戲弄一個聰明人,自然會讓我覺得更有趣。” “是這樣嗎?其實我對他們是不是我的兒女并不是太關(guān)心?!壁w申屠直接說,“更何況我可以確定你沒有其他的男人?!?/br> 太史映徽這才說,“你當真是個奇怪的男人?!?/br> 她以為沒有人類不在乎這個,雖然說趙申屠說得也沒錯,她確實沒有其他男人,應(yīng)當說她根本看不上任何人類的男子。趙弘語是個人類,卻是她“造”出來的人類,用東海的萬年珍貝,以她自己的血rou融和天地靈氣孕育出來的這世上最純潔的女孩子,雖不是她真正的女兒,可是她死的時候,太史映徽仍然感到十分難過。 趙申屠抱著手臂,“我在乎的人和事很少,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自己,事便只有一個大殷。你還排不上號,弘語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聽到這個話,太史映徽的心情當然不會好,卻聽到趙申屠又繼續(xù)說—— “難道你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嗎?” 葉無鶯不用問,就知道趙申屠肯定又坑了太史映徽一把。 信任是一回事,趙申屠對誰都有防備之心,包括他自己有時候都未必能完全放心自己。 葉無鶯的肩膀已經(jīng)迅速結(jié)了痂,半神之力于他而言還很陌生,他能肯定的只是若是完滿情況下的太史映徽,自己肯定打不過。 “水合香?!壁w申屠緩緩抽出了長劍,“你太喜歡用這種香了,我雖沒有懷疑過你,但總要備著一手,免得被人背叛卻無計可施。我被背叛過太多次,總要活得小心一些。” 太史映徽臉色一變,“是毒藥!” “劇毒,一點點引子就可以讓你體內(nèi)的毒爆發(fā)?!壁w申屠一字一句地說,“你果然很強,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倒下,這種毒一旦爆發(fā)之后,即便是圣者都會即刻死亡,你卻還好好站在這里?!?/br> 他從來都是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公平一戰(zhàn)或許在心情好的時候會做,更多時候他為了省事只會挑選最簡單的方法。 即便是以前覺得太史映徽在他的控制之中,也從不曾放松過對她的警惕。 他曾十分信任她,因此她知道的事掌握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因此這毒毒性也就格外劇烈可怕,原本他要確保的是毒發(fā)之后,太史映徽連一個字都來不及吐出來就會死。 可是現(xiàn)在她沒有。 葉無鶯知道該抓住機會,在太史映徽的臉色變得不那么好看的剎那,他已經(jīng)出劍了。 劍光比趙申屠的更加迅捷、鋒利、暴烈、可怕。 最驚訝的是趙申屠,他不覺得在剛才與自己的對戰(zhàn)中葉無鶯隱藏了實力,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這個他以為了解事實上根本不那么清楚的兒子實力增長得太快了。 這時候,他們身后的門卻發(fā)出了一聲巨響,一個人猶如炮彈一般砸了進來,一看到葉無鶯在就大喊一聲,“無鶯快跑!”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的竟然是葉其允。 “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對你們說這么多的廢話?”太史映徽冷笑一聲,“殺死你們并不是我的最佳選擇,我要的更多,這世上只剩下我一個神的話,這天下有什么不歸我所有?我需要所有人改變他們的信仰!” 葉無鶯簡直要嘲諷她的天真,說句實話人類什么時候有過統(tǒng)一的信仰?尤其是在東方的這片土地上。哪怕當年強大的巫神還在,人類也沒以他為天啊。 劍鋒橫掃,太史映徽的身軀變作一片水的虛影,又浮現(xiàn)在不遠處的臺階邊上,她皺著眉捂住胸口,顯然那劇烈的腐蝕性劇毒對她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她雖恢復(fù)了神力,這具身軀卻還未全然轉(zhuǎn)變?yōu)樯褴|,使得她力量雖強大,要抵御這種毒素反而不那么容易。 趙申屠此舉歪打正著,正待讓眾人圍攻她的時候,就聽到剛才摔進來的葉其允著急地說,“徐家就要到了,他們已經(jīng)投靠了皇后!” “徐家?”司卿驚訝地看過來,“我知道他們蠢,卻不知道他們蠢到這種地步?!?/br>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居然相信一位異族神靈,并打算為此付出力量來獲取她的垂青? 真的愚蠢,司卿都羞于承認和他們源自同一血脈。 神是可以殺死的嗎? 當然可以,否則當年也不會眾神隕落。 趙家的高手圍在趙申屠的周圍,提劍殺向太史映徽,再加上葉無鶯、謝玉、阿澤和司卿。 太史映徽的身邊明明有一堆忠心于她的太監(jiān)宮女,可這時候,兩個站得離太史映徽最近的宮女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插向了她的后腰。 刀入皮rou,卻艱澀不已,絲毫不像是刺入了人類的肌膚。 “滾開!”太史映徽的長發(fā)飄起,整個人的皮膚都變成了一種通透的淺藍色,她終于被激怒了,包括看到身邊的幾個小太監(jiān)都想偷襲她之時,更為他們突如其來的背叛感到驚愕。 應(yīng)當說,她以為這些都是她忠誠的信徒,就好像東海那些鮫人一樣。 “人類真是這世上最狡猾的生物!”她怒吼著,洶涌的波濤就這樣倒灌進了巨大的宮室。 一瞬間,天地似是被大水淹沒,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空間里,甚至找不到水面來呼吸,他們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巨大的水箱里。 葉無鶯不慌不忙,掏出了四顆避水珠。 眾人:“……” 第162章 避水珠這種東西正常人不會隨身攜帶,如果葉無鶯不是去過一趟東海,也不可能隨身準備這玩意兒。 趙申屠的身邊一個水屬性的賢士辟開一個小空間,他們雖這會兒站在里面,卻到底不能長久。葉無鶯覺得這世界給圣者賢士洞天除了方便一些,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用處。 看啊,不管是哪一方,說封就封了。 司卿身為巫,可以落下巫陣鎖住他們的洞天,太史映徽身為水神要做到這一點更加容易。 這原本就更類似于神力,可以說是數(shù)萬年前殘留下的些許痕跡,只是人類總是在大步向前,任何逆天的能力都不可能存在,因此自然有人針對它研究它,封鎖洞天的方法其實并不算太少。 趙申屠的臉色很難看,他看到葉無鶯四人如同在陸地一樣自由來去,葉無鶯的劍刺向太史映徽的時候,甚至同之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他們曾在海中來去,躲避龍族的追捕,殺過不少海獸,自然不是不適應(yīng)這樣環(huán)境的趙申屠等人可比的。 “怎么樣,想好了嗎?”謝玉微笑著對趙申屠說。 趙申屠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一下謝玉,應(yīng)該說他對葉無鶯身邊的這幾個人都有一定的了解,在他所要探查的消息里,他們幾個都排在相當靠前的順位。然而,真正那些文字要化作眼前的人,差距還是很大的。他就覺得眼前這個容貌秀美的女子仍然十分陌生,只是有種和葉無鶯身上很相似的氣質(zhì),恐怕她也不是什么脾氣很好的人。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趙申屠譏諷地說。 謝玉聳聳肩,“或者你也可以選擇和你的這些忠心下屬一起死啊?!?/br> 眾人:“……” 片刻之后,謝玉就高興地對著正狂風(fēng)暴雨般攻擊太史映徽的葉無鶯喊:“他答應(yīng)了,快來!” 趙申屠不是張衣白,他對葉無鶯的戒心很重,而且他比張衣白強,葉無鶯要在他有所防備的情況下將他拉進自己的空間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會兒他落在趙申屠跟前,手觸摸到趙申屠皮膚的時候,原以為他的皮膚會比一般人冷,結(jié)果卻是如同正常人一樣溫?zé)帷?/br> 這個好似冷血動物的男人,到底也只是個人類。 嘖嘖,把他和張將軍扔在一塊,希望不要拿張將軍撒氣。 趙申屠知道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進來容易,出去大概會很難,難到連他都有些一籌莫展??墒?,當進去睜開眼睛,看到燦爛的陽光時,心情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然后,他看到了盤腿坐在青翠的草地上,舒服地靠著墊子,看著書的張衣白,在他的身旁,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矮桌,桌上擺著的食物散發(fā)著誘人的甜甜香氣,瞧著張衣白這副樣子,趙申屠感到十分的心氣不順。 因為張衣白顯得太過悠閑自在了,和他想象中身處困境正常的俘虜模樣截然不同。當然,趙申屠猜到了葉無鶯不會對張衣白如何,他們畢竟有點往日交情,卻絕想不到身為一個俘虜?shù)膹堃掳姿麐屵^得這樣開心舒服。 這邊兩人重逢,外面那些趙家高手們默默地含著葉無鶯給的避水珠,現(xiàn)如今趙申屠成了葉無鶯的俘虜,他們只能暫時聽從葉無鶯的吩咐,這是葉無鶯答應(yīng)救他們的條件,趙申屠如果不答應(yīng),和他們一塊兒赴死葉無鶯也沒啥意見??哨w申屠從不是那樣一個寧折不彎的人,他更信奉的是只要能贏只要能活,管它用什么手段呢。 所以,他選擇了進入葉無鶯的“洞天”。 趙申屠早知道葉無鶯的洞天有詭異,只是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況,如今也好探一探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即便進去了,他看著那一片猶如世外桃源的區(qū)域之外,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霧氣,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這一場,是你勝了?!壁w申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成王敗寇,并沒有什么不服氣的,接下來卻未必是必死之局,趙申屠已經(jīng)開始思考怎樣尋找一條生路。必要的時候,他并不介意向葉無鶯低頭,只是他這個兒子暴戾果決,并不是個輕易為感情左右之人,連“天下江山”對他的影響都極其有限,這條路走起來可不容易。 “圣上不用擔(dān)心,若要殺死圣上,必得在臣的尸體上踩過去?!睆堃掳灼届o地說。 趙申屠懶得回答他,這個不靠譜的家伙從一開始就成對方的俘虜,讓他還有什么話好說? “其實這樣也不錯,臣、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和你兩個人在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了。”張衣白嘆了口氣說。 趙申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上空,“這是葉無鶯的洞天,你覺得他不知道里面我們在說什么?” 葉無鶯:“……” 水卷成漩渦,葉無鶯摟住司卿的腰,避開了漩渦的中心,眼見著一個趙家高手被漩渦徹底絞成了碎片,就可以知道這東西的可怕。 太史映徽在水中已經(jīng)徹底褪去了人類的模樣,變得與鮫人沒有什么差別,她只有在水中才是最強大的,因為用的是轉(zhuǎn)生之法,經(jīng)過漫長的光陰,她的靈魂殘缺得比光明神更嚴重,若不是吞了兩個巫神的殘魂,這會兒別說是瞧著近似神靈了,怕是連光明神都斗不過。在水中的她更美麗更神圣也更強大,之前還看不出她的力量,這會兒屬于神靈的威壓足以叫人喘不過氣來。 比起光明神的那種強大,太史映徽更類似于他們在水龍吟中見過的龍神,那種威嚴感令人窒息,帶著某種源自遠古的恐怖氣息,兇暴狂放,有很強的侵略性,相比較起來,恐怕光明神和巫神都算得上“溫柔”。 “這哪是水神。”謝玉嘲諷說,“水神要是她這樣,還真是太叫人失望了?!?/br> 阿澤掌心長出的刺藤植物深深扎入了他們腳下的磚石地面,藤條死死捆著他和謝玉,不至于讓他們被漩渦卷走,他嘆了口氣,“不管她是不是水神啦,我只知道這樣下去我們都要被卷進去了?!?/br> “怕什么,還有鶯鶯呢。”謝玉說著,臉上也有些擔(dān)憂之色,“不知道阿鋒那邊怎么樣了。” 徐家和太史映徽是一伙兒的,說不定還有其他世家投靠了這個異族神,他們都被困在這里,外面只有顧輕鋒,到底不怎么讓人放心。 司卿正在思考著怎么破局,他的兩具巫偶也被卷入漩渦之中被撕扯成了碎片,不過他可以再重新為他們塑一具身體。他們與太史映徽之間夾雜著這樣一個巨大的水漩渦,讓他們根本沒法靠近太史映徽,更別說攻擊她了。 “我的孩子……”這個溫柔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葉無鶯猛然間抬起了頭,忽然就看到一臉蒼白的葉其裳竟然站在太史映徽的身后! 她的掌心似乎縈繞著一縷黑色輕煙,直到那輕煙散在水中飛向那漩渦,直接如同墨水一般暈染開來! “不!”太史映徽憤怒地叫了一聲,惡狠狠地將葉其裳甩了出去,她在這樣布滿水的環(huán)境里本就無法支撐太久,竭力將葉其允保護起來之后,自己卻幾乎完全暴露在了太史映徽的攻擊之下。 她吐出一口血來,微笑著說,“我這一生實在沒有幾件稱得上快樂的事,連喜歡一個人、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也沒有真正感到開心過,于我而言,一切都是謊言,充滿了欺騙?!?/br> “若有來生,我只希望平平凡凡地活著……”臨死之前,她只最后看了葉無鶯一眼,卻安靜平和,并無多少留戀,更稱不上有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