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才轉(zhuǎn)向蘇眉，回答道：“沒有重要的事情，問我情況有多么糟糕，需不需要派人幫忙。我今天下午給他發(fā)出回信，讓他關注斐云的局面，不必關心我?！?/br>
    “他”自然是指銀月王，幽星的同胞弟弟。這么多年以來，他們兩人始終不曾斷絕聯(lián)系。

    蘇眉若有所思地說：“女伯爵說，大陸上的所有國家都接到了斐云發(fā)出的警告。他們很重視深淵，不過，好像還沒重視到要為它付出代價?！?/br>
    精靈聳了聳肩，“你錯了，他們隨時準備插手。但斐云……暫時不需要任何人的協(xié)助。”

    他一說類似的言語，那種冷酷神情立刻回到了他臉上。

    他不再掩飾后，蘇眉與他接觸越多，就越能感受赫博森、提妮恩等人對他的感想。大抵來說，幽星是個善良的精靈，關心降臨于陌生人身上的噩運，一生中無論走到哪里，都盡己所能地鏟除邪惡，扶持相對弱小的好人。但是，他的善良像是被命運扭曲了，很多時候令人警惕，而非令人愉快。

    克雷德同樣很冷酷，但兩者的冷酷特性有所不同。凱說出那句話時，眼神十分復雜，卻沒有憐憫，就好像他不關心災難中死去的人，只致力于解決災難本身一樣。

    蘇眉有時想，他經(jīng)過重大打擊，學會隱藏自己性格方面的棱角，但棱角并未消失。他在內(nèi)心深處，對平凡的生物——無論什么生物——都抱有看不起的態(tài)度。奇怪的是，他既看不起他們，又憐憫他們在噩運面前毫無反抗能力，愿意為他們盡力解決問題。

    她能夠想象的出，他以前一定是個極具控制欲的人，有點像巫妖，發(fā)現(xiàn)別人“不聽話”，或者事情走向不合心意，憐憫就被幸災樂禍取代。他當然善良，善良卻建立在唯我獨尊的基礎上，就像一個做好人的條件。她毫無疑問地認定，他少年及青年時期，多半過的很不痛快。

    就像這一次，他斷言斐云除非受到重大打擊，確認事態(tài)發(fā)展至無可挽回，才會開放國土，允許他**隊進入國境，聯(lián)手對抗來自深淵的惡魔。他認為這是不明智的舉動，應該從一開始起就盡最大努力，做好最壞的準備，以免三百年前的悲劇重演，所以他對這群愚笨的家伙不耐煩了，不再關心他們的死活。

    可他忘了，貝爾吉安剛剛逝世，王太子身上有著可疑之處。大部分人尚未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心情依然悲痛哀傷，而開放國土從來就是相當敏感而嚴重的舉動，不可能輕易允可。拿同伴與他比較的話，在體諒他人方面，克雷德都比他做的更好。

    蘇眉側(cè)頭看著他的表情，忽然說：“你親身經(jīng)歷過雪夜焚城，有沒有值得告訴我們的經(jīng)驗？”

    凱蹙起眉，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你們沒有必要汲取別人的經(jīng)驗。那個時候，惡魔乘坐一種能在空中航行的船，通過傳送門，源源不絕地趕來凡世。它們數(shù)量當然比人類少，戰(zhàn)斗能力卻出奇強大，足夠彌補數(shù)量的不足。后來聯(lián)軍拉長戰(zhàn)線，從正面對抗，轉(zhuǎn)為圍攻、偷襲甚至暗殺，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逐漸扳回劣勢?！?/br>
    克雷德緩緩說：“你們一定接過不少暗殺的任務?！?/br>
    凱苦笑了一下，“豈止不少，就像現(xiàn)在的你們一樣，每當大惡魔出現(xiàn)，第一考慮的人選總是我們。我想起那段時光，就覺得很刺激?！?/br>
    蘇眉沉吟著，思考著，起碼過了三分鐘，才問出一個重要的問題，“聯(lián)軍里有叛徒嗎？啊，我是說背叛人類……”

    “我知道你說的是哪種人?！眲P說。

    內(nèi)陸爆發(fā)瘟疫之后，他們首次避開別人的打擾，商談王太子的問題。凱一聽她這么問，就明白她真正想說的內(nèi)容。他整理一下思緒，回答道：“不但聯(lián)軍，大陸各地都有，自食其力的傭兵里也有。我們一直關注深淵中的精英個體，很少涉及其他軍團的事情，但我屢次聽說惡魔收買了代言人，將聯(lián)軍的機密泄露出去。聯(lián)軍在幾個月里損失慘重，終于開始正視這個問題?！?/br>
    巫妖不滿地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只能當個碌碌無為的小人物，甚至沒有機會見到惡魔。如果付出靈魂，就能獲得力量，為什么不可以？這可是好不容易碰上的機會……反正他們的靈魂非常卑微，最多值一兩個銅幣，不如拿來當交易條件。”

    蘇眉笑道：“我以為不與惡魔做交易，是大陸的共識，因為到了最后，吃虧的總是惡魔以外的那一方。你也接觸過我的上一任，溫迪爾圖斯先生，結(jié)果好像真的吃了虧呢?！?/br>
    她一提這件事，巫妖就氣不打一處來。它當然知道惡魔說翻臉就翻臉，毫無道德、節(jié)cao、底線可言，早已做好了溫迪爾圖斯伸手奪走神眼的準備。但它萬萬沒想到，它做了長時間準備，終于成功把神眼帶回深淵，眼睛上還粘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女性人類。

    蘇眉無意間拿起神眼，導致巫妖精神上的負擔加重，忽視了對自身的防護，最終被打成一個只能說話不能動彈的頭骨。因此，她一提起溫迪爾圖斯，總讓巫妖莫名暴躁，覺得她占盡了便宜，還要諷刺它這個命運多舛的受害者。

    它用偏遠地區(qū)的方言，哼出一句惡毒的詛咒，同時挪的離克雷德遠了一點兒。

    凱卻說：“既然沒有人竊聽，就把話說明白吧。頭骨說的很難聽，卻都是事實。直到現(xiàn)在，世界上仍有不少人與惡魔暗中來往，還以為自己占了大便宜。他們只是不知道，惡魔從不允許任何人占他們的便宜。其中……法師數(shù)量尤其多，包括為星辰塔工作的法師?！?/br>
    他說著說著，忽然微微一笑，用贊許的眼神看著蘇眉說：“像隊長大人這樣，混進深淵當上領主的外來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br>
    蘇眉當場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其實深淵里也有別的人類定居，可我從沒見過他們。”

    “因為他們很少與惡魔打交道，”凱說，“同時，惡魔本身非常排外，瞧不起他們之外的種族?！?/br>
    克雷德點了點頭，算是對他的贊同。蘇眉嘆了口氣，問道：“所以在你看來，前王太子，現(xiàn)任國王究竟有沒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凱瞇起眼睛，停頓了一瞬間，便斬釘截鐵地說：“有，不僅是他，任何重要人物都有嫌疑?！?/br>
    在混亂的局勢中，有弱小到微不足道，只能東奔西逃尋求保護的人，有奮起反抗，擊退強敵或血染沙場的人，也有大喜過望，認為自己終于要發(fā)達了的人。

    這種想法不分出身來歷，不分社會地位，不分時間，作用于每一個脆弱的心靈。惡魔入侵凡世時，某些人看到的不是災難，不是噩夢般的殺戮場景，而是自己能從中獲得的利益。他們中一部分甚至算不上邪惡，只是想先獲得力量，再一腳蹬開大惡魔，脫離深淵的控制，用嶄新的身份完成夢想。

    斐云的特里埃斯王，到底是不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蘇眉并不意外，只是又嘆了口氣，喃喃說：“貝爾吉安王見到了我們，對我們相當欣賞，于是其他所有人也都默認了我們的存在。迄今為止，應當還沒有人給王都送信，特意提及我們的名字。我為此感到高興?！?/br>
    克雷德說：“沙克拉瑪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們來了這兒?！?/br>
    蘇眉搖搖頭說：“它肯定不關心，如果關心，更有可能避免與我們產(chǎn)生沖突。但圖勒菲……還記得圖勒菲嗎？他簡直關心死了。我倒是很意外，他居然至今尚未出現(xiàn)。我要是他，肯定第一個沖上凡世，盡快引來你、我，還有幽星大人?！?/br>
    克雷德低沉地笑了幾聲，冷冷說：“我怎么會忘記?！?/br>
    剛剛?cè)胍?，城堡中，以及城堡附近的軍營中，已經(jīng)寂靜無聲。海上仍停泊著戰(zhàn)船，船上的燈光也全部熄滅，變成一個個龐大的黑影。開戰(zhàn)前一天，士兵休息的一向很早，以便在第二天清晨起身準備。

    她望著窗外時，只能看見巡邏守衛(wèi)的提燈，閃動著微弱的亮光，從附近花園中逡巡而過，按照巡邏路線繞向城堡側(cè)門。這些燈光滅掉，朝陽升起之后，她就得像個潛水員那樣，做好潛水的準備，重新潛進海底，與預先等在那里的巴賽林匯合。

    她突然說：“我真希望所有的麻煩都盡快結(jié)束?！?/br>
    凱輕柔地說：“我們都這么希望?！?/br>
    ☆、第228章

    蘇眉眼睛眨都不眨，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坑洞黑影。

    鯊化魚人知道傳送門的重要性，卻沒派人守衛(wèi)，任憑它像一個孤單的普通大洞，孤零零地躺在海底。如果坑底的傳送門通向深淵，的確不必做出任何防衛(wèi)措施。即便是她，也要花上漫長的時間，才能從這一側(cè)關掉這個門。過程中，她會被深淵中負責維持傳送門的惡魔發(fā)現(xiàn)，掀起另外一場戰(zhàn)斗。

    同樣，這也可以證明那東西出現(xiàn)時，攻擊不分敵我，把力量波及范圍中的一切化為齏粉。鯊化魚人寧可把這樣的美差留給敵人，而非損失自己的戰(zhàn)斗成員。

    奧斯期盼了很久，猶豫了很久，到底沒敢跟他們一起來到海底。他留在城堡里，蹲在蘇眉的法術投影旁邊，一邊寫答應書商的稿子，一邊頻頻張望投影的變化。

    蘇眉無意打擊他的自尊心。但過往經(jīng)驗告訴她，神秘力量爆發(fā)時，倘若奧斯正身處它附近，很可能來不及逃亡。同理可證，倘若他們不得不重回活火熔獄，直面沙克拉瑪，奧斯最好不要跟去。

    他身為犬魔，在眾多大惡魔面前，將酷似一片寒風中的落葉，除了發(fā)抖，做不出別的事情。那種恐懼發(fā)自靈魂，只要大惡魔說句話，奧斯就得乖乖聽從吩咐。

    他們隱藏了身形，潛入海底后，發(fā)覺巴賽林和梅麗珊已經(jīng)等在那里。梅麗珊在水中擺動手臂，向他們打了個招呼。她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任何防護措施。對她來說，水下環(huán)境與陸地毫無區(qū)別。

    韋薩斯勛爵多次要求和他們同行。他不僅是被國王親自授勛的貴族，也是十分強大的法師，兼具責任感和好奇心兩個動機。蘇眉經(jīng)過考慮，委婉但堅定地拒絕了他，答應第二次會帶人下水。

    巴賽林顯然出于同一考量，沒帶他那群大多是人形，但沒有一個是人類的下屬。他那邊有只變形怪法師，據(jù)說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信心，踴躍要求近距離觀察神物，卻遭到了他的強力壓制。

    他穿了一身華麗到夸張的海盜服飾，但手工精良，品質(zhì)上乘的外衣里面，是德魯伊常用的布袍。這件布袍蘊藏著強大的防御之力，自動形成防護層，保護著他的身體。

    嚴格來說，他的渴望比蘇眉更甚。早在深淵時期，他就想一睹神物的真面目，只因它總被一圈大惡魔守衛(wèi)著，遲遲沒能如愿。直到這時，它通過傳送門往來兩個位面，才有可能被他親眼看到。

    他在水底比法師更靈活，察覺透明的蘇眉趕到，立刻頭也不回地問她，“戰(zhàn)船出海了嗎？”

    蘇眉說：“出了，但只是一支偵察部隊，全部都是那種船頭狹窄的中型船。上次事件過后，他們再怎樣也不可能直接出動主力船隊。”

    巴賽林不太滿意似的搖了搖頭，說：“我才不會為幾只偵查類的船出動神器。他們這樣做，引誘不出傳送門后面的大家伙?！?/br>
    他們隔著一段距離交談，三句話之后，已經(jīng)移動到了離彼此很近的地方。巴賽林看見深坑附近沒人，連隱形的力氣都懶的花，只調(diào)整了毛發(fā)和衣物的顏色，如同變色龍，將外形調(diào)整的與海水同色。但是，他這么做了，梅麗珊卻還以原形出現(xiàn)，讓他的偽裝成了笑話。

    克雷德皺眉看向梅麗珊，想要弄清她的意圖。梅麗珊一言不發(fā)，向他笑了笑，忽然十分不自然地前后抖動著肩膀。還沒抖動幾下，她猛地向海水下方落去，速度快的就像瞬間移動。她的靴尖接觸了海底泥沙，瞬間爆出一個正常人類大小的洞口。

    她就這么落進了洞口，連頭頂都被泥沙覆蓋。她消失的地方，泥沙紛揚了好一陣子，把海水攪的有些渾濁，但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恢復了平靜。

    “她特有的隱藏方式?！毙矮F鬼驕傲地介紹道。

    蘇眉好不容易想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當即進行了贊美，“了不起?！?/br>
    克雷德這時才說：“以人類的立場，寧可那件東西永不出現(xiàn)。那支船隊共有六只船，在海上行動非常靈活，其中兩只甚至由魔網(wǎng)驅(qū)動，而非風力?！?/br>
    巴賽林冷冷說：“我明白。船上載著的，應該是一批勇猛善戰(zhàn)的人類。他們希望用這種方式，誘使魚人沖上海面，然后逐漸增加戰(zhàn)船數(shù)量，增加到剛夠他們出動神器的地步……他們還真是不肯吃虧，有沒有考慮過招募傭兵，嗯？在公告欄上貼一張華麗的大紙，上面寫‘征求有資格前往深淵的勇士，殺死深淵主君，待遇從優(yōu)’，嗯？”

    蘇眉說：“對不起，你的嘲諷要落空了。他們的確在這么做?！?/br>
    巴賽林露出意外的表情，半天才說：“有了你們，居然還需要別的勇士嗎？”

    蘇眉說：“如果我們不幸死在活火熔獄，總得需要幾批替補人員吧？”

    巫妖把自己裹在匿影之袍里，連腦袋一起裹上，這時有氣無力地說：“雖然我們還沒商量過這個問題，但除非他們給我斐云國庫一半的財寶，否則我絕不回那個該死的火池?！?/br>
    它這么說的時候，語氣頗為辛酸。蘇眉放棄古神之骨，將它給了克雷德，已經(jīng)讓它眼紅的想要流出血淚。等她弄到下一件神骸，肯定不是自己吸收，就是送給凱，幫忙解決提妮恩留下的詛咒。反正，無論如何，沒有它海恩哈姆的份兒。

    盡管它斤斤計較法塔、骨龍、骨鯨等財產(chǎn)，恨不得把小偷掛在城墻上鞭尸，把他們的靈魂永遠放逐到灰色的荒野，但實際上，它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窮光蛋。

    蘇眉一路替人家解決問題，一路接受謝禮，更別提還有巫妖親自出馬，和對方談來的條件。她總是把這些收獲公平地分成幾份，分給每一位同伴，包括只會使用卷軸和魔法物品的奧斯。

    時至今日，窮光蛋巫妖的財產(chǎn)總數(shù)，仍然能夠超過普通的小貴族一整個家族?？伤偸遣粷M意，總是眼中噴火，總覺得自己應該拿到更多、更稀罕的東西，因此，蘇眉考慮正面挑戰(zhàn)沙克拉瑪，或者與它談判的可能，落在巫妖眼里，就是攫取好處的機會到了。

    蘇眉了解它的心情，也同情它的辛酸，只好裝作沒聽見，平靜地說：“難道你沒有發(fā)覺？船隊就在頭頂?shù)哪且粠ШＣ?，我們先乘船到這片海域，確認沒有問題，才下水潛到這兒。”

    巴賽林說：“我的感覺沒有你那么敏銳。順便說一句，魚人應該可以看透這個計劃?！?/br>
    凱說：“即便看透了，它們也要應戰(zhàn)。上一次的引誘非常成功，只要有可能，它們就會復制過往的成功過程。”

    蘇眉的眼睛仍緊盯著那片模糊的黑影。法術符號發(fā)出的光芒很特別，并非真實的光線。她必須移動到深坑上方，才能看到火焰般的青光，從她現(xiàn)在的角度來看，那只是個最普通不過的坑。

    梅麗珊鉆進海底，再沒露頭，很好地隱藏了自己。她身邊的人已開始低聲討論，猜測斐云的下一步計劃，以及魚人的指揮官們到底會怎樣反應。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為，這種深坑很可能不只一個，也許等戰(zhàn)船行駛到大本營附近，才霍然發(fā)覺水下露出了另外一個傳送門。

    然后“嘭”的一聲巨響，悲劇重演。

    她聽著他們的談話，雙手無意識地擺弄著一張卷軸，把它在手上卷起來，又展開，如同一位玩弄絲綢手帕的淑女。她覺得等待很無聊，同時又有些緊張。正如她所有同伴都說過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由于她看過的作品很多，一遇未知情況，就喜歡胡思亂想，思維發(fā)散到找不回來的地步。比如現(xiàn)在，她皺眉盯著深坑，腦子里卻出現(xiàn)坑中爬出一只哥斯拉，或者一具高達的場景。緊接著，她又悲劇性地發(fā)覺，后者或者比較離譜，前者卻有很大的可能。哥斯拉，或者類似于哥斯拉的巨獸，在深淵里可不是傳說。

    正當她回想哥斯拉的長相時，她心里突然回蕩起一股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極度危險，又富有吸引力，竟讓她情不自禁地向坑的方向邁了一步。

    船隊尚未發(fā)動攻擊，鯊化魚人也還沒來得及從海底浮出水面，傳送門卻已經(jīng)打開。他們所關注的東西，正從傳送門中緩緩探頭，無聲無息地移向上方。

    那東西體積很大，移動起來卻毫無聲息，平滑的令人心驚。準確地說，他們看見海水出現(xiàn)非同尋常的震動，才敢確認它真的出現(xiàn)了。除了水中波紋，再也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它的移動。海底仍靜的像墳墓，氣氛壓抑靜寂，一時間，竟像特意用死寂迎接它。

    巫妖浮在偏后方的位置，警惕地看著深坑。忽然之間，他們都變成了舞臺下的觀眾，眼睜睜看著重要角色出場。

    蘇眉吐出一聲微不可覺的嘆息。她看見，某個與魚人印象里一模一樣的東西，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從坑口爬了上來。它確實是個巨大的圓形物體，或者說，近似圓形，正一下一下蠕動著，奮力把自己擠上坑口。

    ☆、第229章

    黑影爬上坑口的時候，巴賽林消失了。

    他的隱形和法師們的不太一樣，更像突然化作了海水，隨海波輕輕蕩漾著。顯然，無論黑影是什么東西，他都不想讓它看到他。

    海底幽暗的伸手不見五指。有些時候，深海魚類、蝦類，或者浮游生物，能夠發(fā)出微弱的磷光。但經(jīng)過鯊化魚人掃蕩，這附近什么都不剩，只有那個神秘兮兮的傳送門，散發(fā)著危險氣息。

    蘇眉心臟跳的非?？欤蟹N按捺不住的感覺。黑暗阻隔不了她的視線，也阻隔不了她同伴的?？死椎律聛砭陀泻诎狄曈X，凱的眼睛更是可以看穿任何環(huán)境下的任何屏障。

    因此，他們都看見了，那是一個不斷鼓動蠕動，形似巨大圓球的物體。嚴格來說，它不應該被稱為物體，而是生命。他們于同一時間，察覺它體內(nèi)的生命氣息。那是一種絕對不可能忽略的氣息，就好像普通人也能判斷生物和不死生物的區(qū)別。

    凱皺著眉，巫妖瞪著眼睛，都在翻閱自己腦子里的百科全書，試圖找出體型與圓球相似的傳說生物。克雷德和蘇眉卻產(chǎn)生了不同的反應，認為它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蘇眉覺得過了很長時間，其實還不到幾秒鐘。她陡然意識到，為什么那東西看起來如此熟悉，每跳一下，都讓她感覺似曾相識。原因很簡單，簡單的可以用“這就是命運”來形容。

    因為那是心臟的搏動。

    搏動不同于人類心臟，不但豎著彈跳，還橫著鼓張，表皮動不動向四面八方鼓起一個凸包，又迅速癟下去。巴賽林說的沒錯，它外面確實裹著一層粘液。粘液本身無色，卻因太厚，顯現(xiàn)出陰沉污濁的白色。最可怕的是，每個凸包鼓到最高點，都會鼓出一張人類絕望嚎叫的扭曲面孔，閃現(xiàn)一下，旋即消失。

    這是一幕極端詭異恐怖，又令人隱隱生出憐憫的場景。

    沙克拉瑪將毒素交給鯊化魚人，魚人派出族中的潛行者，向岸邊王國的水源下毒。毒素剝離了中毒者的靈魂，將靈魂送給心臟。心臟將靈魂束縛在表皮上，一邊用靈魂力量滋養(yǎng)自己，一邊以它攻擊敵人。至此，這個邏輯鏈終于完成，缺乏的僅是細節(jié)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