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姚霽干脆利落的擺了擺手拒絕,片刻后,走廊上只聽見環(huán)佩叮咚的清脆聲,哪里還看得見人影? 史密斯無語地看著像是一陣風般跑走的姚霽,仰頭靠在了沙發(fā)上。 “呼……這神經(jīng)還是這么粗……” *** 代國,臨仙。 三皇子摔破了頭的事情在宮中都沒有激起一個水花,袁貴妃當不知道,其他人也就不會自討沒趣,皇后自從袁貴妃進宮,幾次交鋒都落在下風之后,就稱病不再出現(xiàn),只把自己的兒子當做最重要的人看顧著。 她的選擇是對的,只要袁貴妃一直無子,哪怕皇帝將她寵到天上去,日后也只有她哭的時候。如今這位陛下能登上皇位,不就是因為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嗎?那位“懷柳君”當年那么得寵,后來什么下場? 在沒有太后的宮中,所有人的注意必定全都放在皇后和袁貴妃的爭斗之上,二皇子被送出宮在道觀“養(yǎng)病”幾乎就是廢了,三皇子更是“就是廢了”,連皇帝都不關心自己的子嗣,誰咸吃蘿卜淡cao心? 莫說只是摔破了頭,恐怕摔死了,也就是一句“葬了吧”而已。 綠卿閣里,發(fā)現(xiàn)自己三四天沒回含冰殿也沒人來讓他回去的劉凌,徹底明白了自己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就在幾天前,因為神仙的“預示”而微微升起了一些期待的他,還曾幻想過他的父親知道他受傷后來看看他,又或者是派來太醫(yī)、賜下湯藥之類,好證明他并不是沒人在意。 但事實是,他的父親和他名義上的“嫡母”,都不會管他在哪兒,是什么身份,以后會變成什么樣。 甚至連他的生死都不會管。 小小年紀終于明白了事實的他,免不了有些沮喪,好幾天都打不起精神。 “起來喝口湯吧,別老躺著,多動動恢復會快些。如果傷口愈合不好,會留下疤的。”張?zhí)娦⒘柽@幾天一副霜打的茄子的樣子,渾然沒有前幾天“我可成帝”的氣勢,心中也有些同情。 龍子龍孫活成這樣,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你別管他,他該想開了?!毖μ谝慌哉f著:“你別覺得難過,莫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就是普通人家,也有偏疼大兒子的、偏疼小兒子的,像你這種沒娘的,基本沒幾個能過得好的。” ‘更何況你還不是嫡長子?!?/br> 薛太妃把這句話默默咽了下去。 “你現(xiàn)在該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活下去,能成年才有一切?!?/br> 薛太妃殘忍的戳破現(xiàn)實。 “是,您說的沒錯?!眲⒘璞庵禳c了點頭,接過張?zhí)臏?,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眼淚卻不住地滴在碗里,化成一碗苦澀。 “我們先出去吧……”張?zhí)蝗痰乩死μ?,出了?nèi)室。 她忍不住邊走邊埋怨:“你這個傲氣啊,能不能不要一直這么豎著!這還是個孩子呢,說的那么明白做什么!你那么心軟的一個人……” “他現(xiàn)在四面都是狼,想活下去還像個小羊羔有個什么用?更別說他先前還說了那樣的話。能真成……的人,沒這點能耐怎么行?” 薛太妃嘲諷地笑了笑,“我就這個脾氣,就算袁妖精在我面前,我也是這個態(tài)度?!?/br> “你啊,真是……” 張?zhí)鷵u了搖頭。 “我們都沒養(yǎng)過孩子,萬一把人孩子教壞了……” “沒養(yǎng)過孩子,還沒見過別人養(yǎng)孩子嗎?”薛太妃挑眉傲然道:“我薛家當年滿門公卿,可謂是桃李遍天下,只要是讀書人,都要尊稱薛家的大儒們一生‘先生’,難道那么多人都是我家生,我家養(yǎng)的不成?我就不信我教不出他……” “你說你要教他?為什么?” 單純的張?zhí)惑@。 這要被袁妖精發(fā)現(xiàn)了,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我們橫豎就是這樣了,張茜。但我們還沒真到老死的年紀,拼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薛太妃立在綠卿閣外,看著院中的竹葉隨風飄動。 她和這些竹子一樣,哪怕腰彎的再低,也不會斷掉。 她能活到現(xiàn)在,全憑她任何時候都不放過一絲機會,永遠都不認輸。 “那孩子的話提醒了我,讓我想到了我們能夠逃出這個牢籠的辦法。”薛太妃看著茫然的張茜,伸手抓住了一片飄蕩在眼前的竹葉。 “人人都說三皇子的勢力薄弱,也沒有后戚撐腰,那是不對的……” “如果他在冷宮長大,那我們可以成為他的‘祖母家’?!?/br> 她看了看手中的竹葉,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有哪一朝的冷宮,能像我們這樣擁有這么多出身顯赫之人?張茜……” “在呢。” 張?zhí)袷侵盁o數(shù)次一般,滿懷喜悅地回應著。 薛太妃松開手,任竹葉重新飛回天空。 她看著它與風共舞,越飄越高,越飄越高,終于直上青云…… “我可以證明他們錯了?!?/br> 薛太妃睥睨地一笑。 “劉凌,有這世上最讓人恐懼的‘后戚’們撐腰?!?/br> ☆、第9章 菩薩?惡鬼? 薛芳心中已經(jīng)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但這火花想要燃燒成熊熊烈火,不知還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經(jīng)過過去的那場欺騙之后,薛芳已經(jīng)不敢再似年輕時一樣一頭栽進去,雖然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主意,卻還想多觀察一陣子劉凌,以免又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來。 劉凌畢竟是小孩子,恢復的很快,張?zhí)尼t(yī)術也很精湛,僅憑著冷宮里種的幾種草藥,就讓劉凌的傷口愈合了。 雖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疤痕,但隨著年歲的增長,張?zhí)隙ㄟ@個疤痕會慢慢消失無痕。 倒是宋娘子抱著劉凌的腦袋長吁短嘆了好一陣子,在她看來,這孩子不但有些癔癥,還破了相,人生已經(jīng)毀了大半了。 劉凌“破相”的消息當然傳到了袁貴妃那,這讓袁貴妃對劉凌的輕視之心更甚?;屎竽沁吽坪跻驳玫搅讼ⅲ俗屓私o含冰殿送來了一盒燕窩以外,再沒有任何動作。 經(jīng)過“摔頭”之后,含冰殿里的劉凌也好像一夜長大,整個人穩(wěn)重許多,每天不需要宋娘子叫起就早早起床,提著布包就去冷宮深處上學,中午也在薛太妃那吃了,直到傍晚才回來。 為了這個,對薛太妃又敬又怕的宋娘子將燕窩、大半的米面和布帛都送去了薛太妃那,就怕劉凌在那里吃不飽穿不暖。 畢竟冷宮里人人都知道薛太妃份位雖高,可薛家已經(jīng)無人,一直照拂薛太妃的是她的母族家中,可后宮里沒有她母族出身的女孩,能照顧的也有限。 這一日,劉凌又在綠卿閣里學習,薛太妃教了半晌,發(fā)現(xiàn)他又對著窗外發(fā)呆,不由得掐住他的臉皮,沒好氣地問:“你又在看什么?從上次摔破頭開始就老走神,你是真把腦袋摔壞了嗎?” 劉凌老是習慣性往外看,自然是希望能看到再次“下凡”的仙人,但時間一久,他也就慢慢知道仙人來的恐怕沒有那么頻繁。 此時他被薛太妃這么一揪,猛然間想起上次仙人們說的話,看到薛太妃的臉,聯(lián)想起仙人們的話,再想到冷宮那么多的“太妃”,竟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 “薛太妃,什么是斷袖之癖?” 哐當! 聽到劉凌的話,身后泡著茶的稱心嚇得摔了自己手中的茶盞。 而身為提問者的劉凌,只覺得還在揪著自己臉的手指一下子變得虛弱無力起來,從臉頰軟綿綿的滑開。 緊接著,薛太妃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往后退了幾步,不敢置信地看向劉凌: “你……你怎么……誰告訴你……” 這在宮中,是無人敢提起的舊事??! “薛太妃,是我說錯什么話了嗎?”劉凌有些懊惱地放下筆站起身,極力解釋:“我無意間聽見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斷袖,很是好奇,所以才問……” “……無意?” 薛太妃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復又睜開。 “是,你這個年紀,只能是從別人那里聽來。是誰……誰這么大膽……” 莫不是故意透露給他知道,讓他來試探她? 薛太妃驚疑不定地看了劉凌一眼,只見他滿臉好奇和迷茫,還有幾分不安,心中估摸著他應該所言不虛,不由得撫了撫胸,靜默了片刻,才嘆出一口氣來。 “是我想岔了,光想著你五歲才開始開蒙,應該先多教你習字,卻忘了你天生與我一般過目不忘,習字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是天家的骨血,最該學的不是字,而是史……” “史?薛太妃,您是要告訴我以前發(fā)生的事情嗎?那些誰也不愿告訴我的事?”劉凌興奮地眼睛里直冒光?!拔颐看我粏査文镒游腋富实氖虑?,她都說那不是我該知道的……” “她不過是袁妖精挑出來養(yǎng)廢你的庸人,能知道什么!”薛太妃冷哼一聲,顯然對宋娘子很看不上眼。 “你想知道舊事,但我說的并不算準,來,我?guī)闳ヒ粋€地方……” 薛太妃說完這句話,揚起下巴示意劉凌跟上自己,率先向著門外而去。 稱心和幾個宮女有些不安的看向薛太妃,卻見她不以為然地抬起了手,這才沒有勸阻。 “看袁妖精的樣子,恐怕不會讓你上學了,你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跟著我上課,所以我要先告訴告誡你一些事情?!?/br> “是。” “這靜安宮中,除了拾翠殿外,還有明義殿,綾綺殿,珠鏡殿,紫欄殿,清思殿,飛霜殿,以及不少偏閣。這里每殿都有自己的主人,還有不少住在偏殿里的妃嬪。除了珠鏡殿的張?zhí)臀医缓?,其他幾殿的主人并不見得和我感情深厚。你在拾翠殿里亂跑沒關系,其他地方?jīng)]我引著,不要瞎逛?!?/br> 就在薛太妃說話間,從花叢里突然跳出一個女人,頭上身上插滿秋菊,滿臉癡笑地湊了過來,對著薛太妃就伸出了手去。 “皇后娘娘,您怎么來御花園了?您看看臣妾摘的菊花漂不漂亮?臣妾送您幾朵,您把那藥也給臣妾們一點可以嗎?” 她的手枯干如爪,一把伸向薛太妃的臉面,薛太妃也不是吃素的,伸手擋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旁邊用力一推。 這一推,瘋女人就直接被推倒了花叢里,頓時嚎啕大哭。 “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啊!您明明有藥讓陛下能臨幸我們,怎么能就一個人霸占呢?嗚嗚嗚嗚……我們和男人爭已經(jīng)夠苦了,您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們嗎啊啊啊啊啊啊……” 可憐跟在薛太妃后面的劉凌聽得小臉都皺起來了,再見那瘋女人又哭又嚎又踢腿,簡直像是鬼神附身,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對不住,對不住,我們一個沒留神,就讓娘娘跑出來了……”幾個小宦官聞聲趕了過來,一把架住地上的瘋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向薛太妃,就把她拖了走,老遠的還能聽到她的哭喊。 “陛下啊……陛下!懷柳君,你不能這樣做!陛下是所有人的!??!” 這樣的癲狂讓劉凌半天回不過神來,薛太妃有些感傷地搖了搖頭,這才回頭安撫他:“你不必害怕,她們雖然瘋了,但很難跑出去?!?/br> “我不怕的,薛太妃,我住的附近也有……” 這種瘋子。 “都是可憐人罷了,想不開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