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二皇子氣結(jié)，猛然站了起來，抄起羅漢床上搭著的大氅，當(dāng)場離開了暖閣。

    “我出去透透氣！”

    大皇子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不敢他畢竟年長一些，這段日子性子又磋磨出來了，深吸了口氣后依舊坐的穩(wěn)如泰山，但再也不愿意看四皇子那邊一眼。

    倒是劉凌，他坐的遠，又本來就沒炭盆，加上他不怕冷，對于這種“小事”沒二皇子那么大氣性，只是擔(dān)心地看著那位年幼的四弟……

    他頭上的汗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了，臉色卻越來越紅。

    江內(nèi)侍似乎認(rèn)為他臉色這么紅是好事，至少比之前灰白的氣色好，高興地連忙叫旁邊的宮人端茶倒水，伺候小主子。

    “三殿下老看我們家殿下做什么？”

    由于劉凌頻頻看向四皇子，江內(nèi)侍終于忍不住了，目光如電一般射了過來。

    “呵呵，我一年多沒見過弟弟了，好奇多看幾眼……”

    劉凌咧嘴笑了笑。

    “我終于不是最小的了，我心里高興……”

    ‘這傻子！’

    江內(nèi)侍見他笑的愣兒吧唧的，心中暗罵了一句。

    “殿下還是多想想等會兒怎么向娘娘和陛下賀詞吧，光看著小殿下，別等下什么都忘光了……”

    江內(nèi)侍冷哼了一句，先喝了一口遞給四皇子的水，然后才點點頭讓宮人伺候他喝下。

    四皇子有些沒精神地推過杯子不愿喝，那宮人塞幾次被推幾次，實在喂不進去，只好將水放在一旁的案桌上。

    劉凌從頭到尾竟沒聽到這位四弟說一句話，宮中“四皇子貴人語遲”的傳聞果然不假。

    “殿下，這么暖和你怎么還是流鼻涕？”江內(nèi)侍奇怪地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口鼻，話音未落，這位小皇子就開始打起了噴嚏。

    一聲噴嚏之后，是第二聲、第三聲……

    ‘壞了！’

    通曉醫(yī)理的劉凌驀地看向炭盆，心中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張?zhí)f過，有些小孩天冷的時候不容易發(fā)喘鳴，受凍之后突然暖和了反倒發(fā)作了起來。

    尤其是炭盆，炭火的煙和氣并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時候江內(nèi)侍也發(fā)覺不好了，連忙一把抱起眼淚鼻涕糊在一起的小皇子，大聲吆喝著去請貴妃娘娘，去請孟太醫(yī)，去請?zhí)嫒?，去請陛下…?/br>
    他大聲呼喊，宮人們立刻分成幾路，頭也不回的飛奔出去。

    大皇子驚得一下子蹦了起來，不知道是該和二皇子一樣沖出屋子好呢，還是留在屋子里好，急的直打轉(zhuǎn)。

    滿屋子雞飛狗跳的宮人中，還坐在凳子上發(fā)愣的劉凌，看起來像是嚇傻了一般，只死死地看著羅漢床上的小皇子。

    誰能知道劉凌的心中已經(jīng)掀起了驚濤駭浪！

    ‘神仙們說過四弟是早夭之命，會在冬天去了，我還一直以為是明年宮宴之前……’

    劉凌默默地回想。

    ‘難道神仙們說的“冬天”指不是明年宮宴之前的冬天，而是今年宮宴之后？過完年不是春天嗎？神仙的歷法難道和人的不一樣？’

    還是神仙也會錯？

    劉凌心中七上八下，眼見著頭發(fā)枯黃的四弟臉色越來越紅，不但流鼻涕、打噴嚏，人也抖了起來，一咬牙，就要上前去探視。

    他雖然醫(yī)術(shù)不精，但跟隨張?zhí)鷮W(xué)了這么久，總比一屋子慌了手腳的宮人要好的多。

    “你瘋了，這時候湊上去……”

    劉凌的肩膀被人一把抓住，耳邊響起低低的聲音。

    他抬起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劉恒。

    “我……我去看看，能幫上什么忙……”

    劉凌心中焦急如焚，眼見著四皇子已經(jīng)開始干咳了，連忙用力掙扎。

    屋子里的人忙成了一片，絞帕子的絞帕子，尖叫的尖叫，還算冷靜的都擠在四皇子身邊，還好沒有人注意到兩位皇子這邊。

    “你別添亂了，你能幫什么忙，這時候撇清關(guān)系還來不及！三弟你別犯傻，你看你二哥，出了事他進來了沒有？他情愿在外面挨凍也不愿意進來！”

    大皇子死死的抱住劉凌的胳膊，在他耳邊壓低著聲音勸著。

    “聽大哥的！聽大哥的啊！”

    太熱了，實在是太熱了！

    得了喘鳴的人怎么能圍那么多人，應(yīng)該讓他有喘氣的空場??！

    “大哥，那是四弟啊，我去看看，就看一眼……”

    劉凌低低地回應(yīng)著大皇子。

    “那么多人圍著他，他會悶著的！”

    “悶著了又如何，他死了不是更好嗎！”

    大皇子情急之下，竟在劉凌的耳邊脫口而出這句話來。

    話一說完，別說劉凌愣住了，就連大皇子自己都愣住了。

    他有些慌張地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他說了這句話，這才算松了口氣，一把攬住了劉凌的腦袋，用自己的腦袋抵著他的腦袋，悄悄說著：“你在冷宮，你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他若長大了，死的就是我們兄弟三個。三弟，剛剛那話你別傳出去啊，傳出去了，大哥活不了，你也活不了了……”

    劉凌依舊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大皇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這個傻子！”劉恒被看的臉皮發(fā)熱，一跺腳推開了劉凌：“你繼續(xù)犯傻吧，我不管了！”

    說罷，抬腳也出了屋子。

    劉凌看著劉恒和劉祁帶著宮人們退出了屋子，再看看王寧幾次從門口伸進頭來招呼他出去，心中一陣掙扎。

    就這么不管，學(xué)著大哥二哥出去？

    還是留下來，看看能不能救他？

    張?zhí)f醫(yī)者父母心，薛太妃說明哲保身，蕭太妃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該出去的……

    怎么可能出去！

    劉凌一咬牙，冷著臉擠到了羅漢床那邊，叫了出聲來：

    “四弟太熱了！你們都散開點，別圍著他??！”

    羅漢床上的四皇子已經(jīng)呼吸困難，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殿下，您熱嗎？熱嗎？”

    江內(nèi)侍跪在地上抓著四皇子的手問著。

    四皇子的神智已經(jīng)不太清楚了，但聽到江內(nèi)侍的這句話，居然還能拼命地點頭，可見對“熱”字已經(jīng)糾結(jié)了許久。

    江內(nèi)侍見他點頭，連忙扒了他的衣服，又喝令身邊所有的宮人散開，能讓四皇子好好吸氣。

    “你們在門口做什么！這時候不照顧自己的弟弟，就知道撇清干系，以為這樣我就怪不到你們是不是？”

    一聲怨毒地厲喝后，盛裝打扮、滿身珠翠的袁貴妃撲進了屋里，一進屋就尖叫起來：

    “人呢？伺候的人呢？你們都離得那么遠干什么！等著我兒出事是不是？”

    怎么偏偏這個時候進來了！

    一干剛剛散開的宮人心中哭叫，有些埋怨地看向先發(fā)聲的三皇子。

    這一看不得了，三皇子竟然滿屋子里亂竄，一扇扇地打開了暖閣的窗子！

    隨著窗子被一扇扇打開，屋外的冷空氣頓時灌了進來，原本被暖閣里熱氣熏的昏昏欲睡的眾人立刻覺得頭腦都靜了一靜，屋子里的銀霜炭雖然沒有煙，但氣味還是有點的，被風(fēng)這么一吹，連味道都爽利了不少。

    袁貴妃根本沒有注意到三皇子，只顧著撲在兒子身上拼命地喚著兒子的名字。她這一撲不得了，原本還能進氣的四皇子立刻連進氣都沒了，臉色憋得紫紅，狹長的眼睛里全是痛苦的淚水。

    “孟太醫(yī)！孟太醫(yī)怎么還沒來！太玄真人呢，請?zhí)嫒肆藳]有？”

    袁貴妃連聲驚叫，臉上表情驚恐，眼淚縱橫交錯，滿臉的盛妝被眼淚融化沖刷成五顏六色，哪里還有半點艷冠后宮的樣子？

    簡直就像是個瘋婆子。

    “娘娘，你壓的四弟喘不過氣了……”

    劉凌怯生生的聲音從袁貴妃身邊響起，伸手指了指四皇子。

    “渡口氣看看？”

    “哎？哎！對對對，渡氣，渡氣！江長應(yīng)，快給宸兒渡氣！”

    袁貴妃連忙直起身子，將江長應(yīng)推了過去。

    江長應(yīng)既然會武，自然是會渡氣的，當(dāng)即俯下身子連連施為，袁貴妃這才看清楚出聲提示的是誰，訝然道：“怎么是你？”

    “我……我……”

    劉凌支支吾吾，露出害怕的神色。

    “我擔(dān)心四弟……”

    說話間，江長應(yīng)總算將氣渡了進去，四皇子的胸前又開始動了起來，見兒子一口氣喘上來了，袁貴妃哪里還管劉凌為什么在這里，扭過頭就去忙兒子了。

    開完窗子后，劉凌就已經(jīng)湊到了羅漢床前，無奈袁貴妃一來又帶來了一堆人，他根本上不了前去，也不敢露出什么紕漏，想要看看他情況如何，可面前只能看到四皇子一只腳伸在他眼前。

    無奈之下，他嘆了口氣，背對著四皇子，一只手像是不經(jīng)意似的背在背后，實際上卻按在了四皇子腳上的太溪xue上……

    “孟太醫(yī)來了！”

    一群人在門口嚷嚷著，簾子被人迅速打起，簇擁著一身官服的孟太醫(yī)進來。

    今日麟德殿接待外命婦，外命婦中頗有幾個年紀(jì)大的，宮中原本就有太醫(yī)候命，所以孟太醫(yī)來的比太玄真人快的多。

    一身寒氣的孟太醫(yī)剛一進屋子就掃到了四皇子的位置，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那一只腳和一只手，當(dāng)下心頭一震，差點站不住身子。

    “您還站著干什么，快去殿下那??！”

    一群宮人不明白孟太醫(yī)為什么頓住了，連忙推著他到了四皇子床前。

    劉凌見孟太醫(yī)來了連忙縮回手，低著頭離開了床前，將位置讓給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