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那位孟太醫(yī)應(yīng)該是個很好的人。可是他為什么要為袁貴妃做壞事呢？”劉凌默默出聲：“宮里人都說他是袁貴妃的心腹……”

    “這次你們的冤枉，不就是孟師兄給洗清的嗎？太醫(yī)局的事情，其實復(fù)雜的很，我爹當(dāng)年也做了不少違心的事，總說以后要遭報應(yīng)……”

    張?zhí)⑽咳荨?/br>
    “醫(yī)者不能救人，反倒要被迫害人，是天底下最殘忍的事。師哥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劉凌默然不語。

    “所以，小三啊，桑昭儀和宋娘子，如今都已經(jīng)成了你那座藥園里的兔子……”

    張?zhí)厣砜此?，眼中全是懇求之色?/br>
    “別讓‘兔子’越來越多，行嗎？

    看著燈籠映照下晦暗不明的張?zhí)?，劉凌鄭重地點了點頭。

    ☆、第46章 生病？治愈？

    靜安宮里死了一群宮正司的宦官，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宮正司的人。

    袁貴妃下的是那樣的命令，卻最終落得被幽禁的下場，讓宮正司的人都暫時夾起了尾巴做人。好在皇帝也再沒有提“冒犯皇子”的事情，至于那些消失在靜安宮中的宦官們，誰也不敢再問。

    四皇子死了，確實改變了宮中許多的事情。也許是皇帝熄了讓袁貴妃再生的念頭，也許是大臣們的死諫終于有效，三個皇子的待遇都有天差地別的改變。

    大皇子終于有了“長子”該有的待遇，從中宮移居到東宮，居住在長子的“光大殿”里，雖沒有被立儲，但也足以讓許多支持長子派的官員心神振奮；

    二皇子雖還在道觀之中“養(yǎng)病”，但已經(jīng)單獨從玄元皇帝觀里辟出一處讀書，進度由翰林院掌管，隨時都可能回到東宮居?。?/br>
    在外界受到各種議論的三皇子終于也可以發(fā)蒙了，原本廢棄的冷宮外三殿將被直接劃為三皇子的居所，和冷宮內(nèi)外分開，單就面積上來說，三皇子劉凌所居住的地區(qū)甚至要比大皇子的光大殿要大得多。

    可論起伺候的人、居住的環(huán)境，依舊還是云泥之別。

    四皇子死了，早夭的皇子不能拍序齒，也不能記錄在冊，袁貴妃似乎是在蓬萊殿里給皇帝遞過一次內(nèi)折，希望兒子至少能在宗正寺的譜牒上留名，結(jié)果這一次宗正寺的寺卿呂鵬程又一次打了袁貴妃的臉。

    ——他借口四皇子死的那晚在宗正寺著了風(fēng)寒，一回家就“病”了，竟請了一個月的病假休息。

    宗正寺原本就是閑差，呂鵬程平日里也不是天天都去，寺里事務(wù)都是少卿們打理，所以他請不請假去不去坐堂都無所謂?？勺V牒是必須寺卿親自登錄的，他一稱病不起，四皇子頭七都過了，人都下了葬，還記什么譜牒！

    對于呂鵬程的這種“剛正不阿”，朝中自然有不少大臣暗中拍手稱快，在皇帝的后宮之事上伸手也更有了底氣，倒讓皇帝傷透了腦筋。

    對于劉凌來說，最頭疼的事，就是將作監(jiān)的人真要來筑墻了，這意味著他日后要再進靜安宮，要么就得和新派來的守門宦官打好關(guān)系，要么就要找個足夠高的梯子找地方翻墻……

    要是他會云旗那種用銀線飛來飛去的功夫就好了，管他多高的墻，一飛就進去了……

    “不用愁眉苦臉，該教給你的東西也學(xué)的差不多了，蕭太妃癔癥發(fā)了，這幾個月恐怕也顧不上幫你疏通經(jīng)脈?！?/br>
    薛太妃臉上升起了憂色。

    “蕭太妃還沒好嗎？”劉凌有許多日沒去上課了，連趙太妃這段日子都沒見著，“我能去探望一下她嗎？”

    “你去添亂嗎？張?zhí)ゾ托辛耍　?/br>
    薛太妃連忙制止了他的想法。

    “千萬別偷偷去，要是不小心冒犯到大司命，你小命都沒了!”

    有些疑問已經(jīng)在劉凌心頭徘徊了許久，既然薛太妃先提起，劉凌立刻趁機詢問：“薛太妃，到底什么是大司命？那些……那些人……為什么要殺人？”

    “我也不知道啊……”薛太妃為難地看著劉凌：“我只知道高祖當(dāng)年為了尋仙，曾召集過不少奇人異士，甚至不乏江湖草莽、方士術(shù)人，這些人后來受皇家供奉，代代相傳，有自己挑選徒弟的標(biāo)準(zhǔn)。其中有一支善于飛檐走壁、取人性命的，則被稱呼為‘大司命’，代代相傳。大司命殺人殺的多了，總會露出些蹤影，是以那么多奇人異士中，以大司命的名氣最大?！?/br>
    劉凌像是聽到什么奇譚一般，嘴巴已經(jīng)張的老大。

    “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也許有吧?！毖μ恢每煞?，“也許還有其他的什么人在拱衛(wèi)皇室，但他們和大司命不同，從不正面現(xiàn)身，所以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做什么的。”

    春秋爭霸，群雄逐鹿，最終楚國統(tǒng)一天下，傳承六百多年，所以中原各朝各代，都以楚文化為正朔。大司命正是楚國神話里主宰人類生死的神明，像是這樣的神明除了大司命，還有不少，于是劉凌才驚呼出“難道還有許多？”這樣的話來。

    在年幼的劉凌心里，大司命那樣的奇人都已經(jīng)是志怪傳奇里才該有的人物，乍聞他那位高祖居然曾經(jīng)招攬過許多……

    他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有那么厲害的人在，為什么他的皇祖父還會死于宮變？

    這實在太奇怪了！

    “好了，不是說宮里早上要派太醫(yī)給你看病嗎？別在這里耽擱了，趕快回前面去吧?！?/br>
    薛太妃摸了摸劉凌的小腦袋。

    “張?zhí)抢镞€是缺藥，宋娘子既然已經(jīng)被抬回含冰殿了，你就裝裝可憐，叫替你治病的太醫(yī)順便把宋娘子的傷藥也一并給了吧……”

    “哦。”

    劉凌點了點頭，依依不舍的告別了薛太妃，趁太醫(yī)沒來，悄悄地溜回了含冰殿去。

    竇太嬪受傷，蕭太妃發(fā)病，趙太妃每天都往飛霜殿跑，張?zhí)χ疹櫵惺軅娜?，劉凌的課已經(jīng)停了一陣子了，每天閑得發(fā)慌，只能養(yǎng)病。

    為了讓將作監(jiān)的人來的時間往后推一些，劉凌讓王寧報了傷，說自己的后腦勺受了重擊，無法動彈，請將作監(jiān)的工匠們暫緩筑墻。

    袁貴妃曾讓一群宮正司的宦官去“請人”的事情許多人都知道，畢竟那么多宮正司的人氣勢洶洶穿過半個宮廷很多人都看到了，再聽聞三皇子報病，聰明點的都推測出大概是“請人”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恐怕連腦袋都差點沒保住，所以皇帝才那么震怒。

    他們猜的頭頭是道，卻沒人知道皇帝發(fā)怒的原因跟劉凌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可將作監(jiān)的人卻不敢怠慢，連忙秉明了皇帝，生怕因為筑墻的吵鬧聲將養(yǎng)病的三皇子累的傷勢更重。

    也正是如此，皇帝居然大發(fā)慈悲，傳令太醫(yī)局里派人去看看劉凌的傷勢，順便替他調(diào)養(yǎng)下身子。

    這就讓劉凌愁眉苦臉起來。

    他年紀(jì)小，恢復(fù)快，后腦勺中了一記大概只養(yǎng)了三天就沒有眩暈嘔吐的感覺了，現(xiàn)在活蹦亂跳也沒有關(guān)系，只有腦后那個大口子還沒長好，看起來有些可怖。

    皮rou傷和“重傷”有很大區(qū)別，只要太醫(yī)一來，就能看出他是裝病……

    但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劉凌左等右等，惴惴不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聽到外面有王寧和誰說話的聲音，簾子一動，便進來了兩個人。

    劉凌原本還琢磨著該怎么混過去，待一看到來人是誰，驚得連裝病都忘了，一下子坐了起來：

    “孟太醫(yī)！”

    不正是滿臉嚴肅、不近人情的孟太醫(yī)，還能有誰？

    “殿下，孟太醫(yī)說今日其他太醫(yī)都不得空，所以他親自來了……”王寧顯然也受了極大的驚嚇。

    “您看……”

    太醫(yī)令親自來替他診斷，如果僅僅是為了看他的傷勢就有鬼了！

    “你去燒點水，給孟太醫(yī)看茶?！?/br>
    劉凌意會地對王寧點了點頭。

    孟太醫(yī)帶來了兩個藥童，正是上次煮藥的那兩個。他們剛剛放下手中的藥箱等雜物，便被孟太醫(yī)打發(fā)去外面煎藥了。

    至于兼什么藥？鬼知道。

    “孟太醫(yī)，怎么居然是您來……”

    劉凌意外地探出身子，不敢再裝病。

    “三殿下還沒有給我答案，我當(dāng)然要想法子再見您一面?！?/br>
    孟太醫(yī)口中這么說著，人卻坐到了床邊，伸手抓過了劉凌的兩只手腕，開始給他號起了脈。

    “殿下已無大礙，想來‘重傷’云云，是另有原因？”

    他靜靜地說道。

    “要起高墻了，我怕鬧……”劉凌經(jīng)過呂鵬程和四皇子之事，再也不敢交淺言深，只能敷衍著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就將殿下的命，按照‘重傷’治吧?！?/br>
    孟太醫(yī)什么都沒多問，起身走到放著藥箱和雜物的桌前，從箱子里拿出筆墨紙硯，開始寫起了醫(yī)案。

    醫(yī)案是要在太醫(yī)局留存的，某人某年某月生了什么病，誰來診治，如何辯證、立法、用藥一一記錄在案，孟太醫(yī)既然記了劉凌是“重傷”，那就確實是要按重傷來治。

    然而劉凌還沒高興多久，孟太醫(yī)一句話就徹底讓他笑不出來了。

    “雖說是做戲，但也還需假戲真做，每天的藥還是要喝的……”孟太醫(yī)吹干醫(yī)案上的墨跡，面無表情地解釋道：“否則太醫(yī)局其他太醫(yī)就要奇怪了，為何我去看診，開了藥沒有藥渣回來……”

    太醫(yī)局里所有藥渣都要封存，以供日后查驗所用。

    “我……我不能倒掉嗎？”劉凌吶吶道：“我沒病啊，喝了不會反倒生病嗎？”

    “都是些補血養(yǎng)氣的藥物，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留了不少血，喝一點沒壞處?！泵咸t(yī)似是不在意地說著：“你要覺得太補你喝了浪費，給其他人補補身體也是可以的嘛……”

    ……

    劉凌一下子悟了。

    ‘你想給師妹補補身子你就直接說??！繞這么一個大彎，要是個蠢的哪里聽得懂！’

    劉凌心中簡直在咆哮了。

    他要是真以為必須要假戲真做喝了，豈不是要天天補到冒鼻血！

    “豎子可教也。”

    孟太醫(yī)見劉凌不再拒絕，撫了撫胡須，低下頭繼續(xù)開方子，待寫完之后，轉(zhuǎn)手給了劉凌。

    “你應(yīng)該也懂醫(yī)，自己看看，別說我是為了害你?！?/br>
    劉凌也不推辭，接過方子掃了一眼，確實全是補氣血之物，只是其中還夾雜著山楂、烏梅、陳皮等藥，忍不住訝然：“這……這山楂陳皮……”

    “你受了傷，胃口自然不好，最好的藥正是食補，這些是給你開胃的。”

    孟太醫(yī)理所當(dāng)然地回答。

    有哪個男孩會喜歡用山楂、烏梅、陳皮開胃??！

    這明顯就是小女孩的零嘴好嗎！

    好嗎！

    “哦……孟太醫(yī)高明?！?/br>
    算了，要治宋娘子還得落在孟太醫(yī)身上呢，他忍！

    “這些藥等我回去后，會讓典藥局的局郎給送來，我這兩個藥童會留下來，幫你煎藥。每日將剩下的藥渣給送藥來的局郎就可以了。當(dāng)然，山楂之類開胃的藥物你慢慢吃就是……”

    孟太醫(yī)心滿意足地壓下方子，連面容都放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