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難怪莊揚波的父親回京晉升的路上出了事! 不是為了平衡,是為了奪回官員任免之權! 劉凌恍然大悟地向著御座上的皇帝看去,眼神中油然升起了敬佩之情。 不說這他的父皇是不是無情冷酷,待他學到這般的帝王心術,不知還要多久。 就算學到了這樣的帝王心術,他真的能如父皇一般運用嫻熟,在這么多各懷心思的官員之中達到自己的目的嗎? 在劉凌看向劉未之前,劉未就已經悄悄地對三個孩子進行了考察。方孝庭發(fā)言之時,他就已經裝作換個舒服的姿勢微微向著三個孩子的方向偏了偏,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 大兒子劉恒只顧著對他察言觀色,見自己看過來,還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言行頗有些猥瑣,讓他心中有些不悅。 昔日他跟著皇后時,因為皇后出身大家,還算是言行有度,現在越發(fā)鬼頭鬼腦,不似正行。 二兒子劉祁則是看著自己的曾外祖父,滿臉迷惑,似乎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說出這么一個似是而非的結論。 這樣的套話換了誰都能說出來,哪里需要一位大員和稀泥! 待看到劉凌時,劉未意外地瞇了瞇眼。 這孩子好像能聽懂? 難道是他對老三抱有太大期望,又在高看了嗎? 可是下一刻,劉未就被老三的舉動驚得坐直了身子。 劉凌竟將眼神移向了大理寺卿,繼而轉向了劉祁,面上露出了思考之色! 他竟能想到大理寺卿去? 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劉未根本連底下大臣在討論什么都顧不得了,余光不停往劉凌方向亂掃。 然后就撞進了一雙敬佩的眼神之中。 劉未莫名的產生了些微醺之意,有些像小時候自己做的出色時,母后那種高興神采。 這么多年了,他又一次感覺到手握大權,運籌帷幄的成就感。 看著殿下在方孝庭的發(fā)言后突然默然一片,劉未突然高深莫測地笑了。 “不必讓御史臺興師動眾去一趟中州,朕這里已經得了消息。” 哈? 啊? 滿朝大臣面面相覷,露出意外的神情。 方孝庭的神色倒是自若,可吏部有不少官員的表情卻變得緊張起來。 劉祁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曾外祖父,劉恒則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劉未接下來的話。 “年初朕送走太玄真人的時候,派了禁中侍衛(wèi)和鴻臚寺官員護送他一程,朕勞煩真人在和州和宋州受災區(qū)域盤桓一陣,細細查看受災情況。太玄真人精通天文地理,河工水利,對渠道受損情況也會有所察覺,所以朕并沒有太過擔心此事,只等著消息進京。” 劉未的話如同石破天驚一般,驚起一片議論。 太玄真人春祭過后就走了,誰也沒想到他的行程這么快,不過五六日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和州和宋州,還把消息送了回來! 那么大的年紀,快馬加鞭還帶著侍衛(wèi)和鴻臚寺官員,莫非是用飛的不成? 一群官員想起太玄真人在京中各種鬼神莫測的傳聞,頓時露出驚若天人的表情,對劉未不拘一格用了道門眾人做耳目也深深地敬畏了起來。 天下道門,何止三千之數? 加上元山道門,崇道的代國在每州每府都有不少道觀和信眾,就連朝中大臣有許多都是天師道的信眾。 難怪太玄真人以年朽之軀來了京中,一任就是這么多年,原來皇帝是等著用的這一天。 劉未見他們詫異夠了,也享受夠了各方敬畏或惶恐的眼神,微微一笑:“昨天傍晚,鴻臚寺已經用驛站快報送回了太玄真人一行人的查探結果,當地的災情沒有地方官員匯報的那么嚴重,不過是震塌了一些人的房子罷了,當地官員差用徭役就能修補……” “陛下,那河工?” 工部尚書面露憂色。 “河道確實受損,但僅有宋州一段,動用千余人就能修復?!眲⑽醋蛞棺约汗浪氵^了,心中有底,直接點起大理寺卿的名字。 “大理寺卿莊駿!” “臣在!” 莊駿立刻出列。 “和州、宋州以及各地流刑還未判決的犯人約有多少?” “若只算和州和宋州,上半年約有三百多人,算上各地,千人綽綽有余,但大多數州府太過偏遠,臣不建議千里迢迢調用流刑犯人前往宋州,以免延誤河防??梢詫⒅刈锏姆溉藴p罪一等,允許犯人戴罪立功,以勞刑替代流刑,在當地服刑,也算是人盡其用?!?/br> 大理寺卿莊駿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主意不錯,死了或者關在牢里都是浪費人力,不如罰去做工。動用這些犯人,工期延誤就罪加一等,不由得他們不加緊施工?!眲⑽葱闹袑捨?,同意了大理寺卿莊駿的建議。 “刑部尚書王昱,你協(xié)助大理寺卿安排好此事,河道事關萬民,并非小事,不得延誤!” “是!” 病弱年老的王尚書虛弱無力地回答完之后,有些遲疑地又開口:“只是陛下,臣從去年入冬以來,風痹越發(fā)嚴重,臣兩次請求致仕,陛下都未曾答應,臣也想為陛下分憂,可臣的身體……” 這是不愿意得罪人了。 王尚書也是沒辦法,大理寺負責審訊裁斷、刑部負責復核,若吏部希望他從中作梗,他幫了,就要延誤河工,萬一夏天有災,他全家腦袋都不夠砍的。 可要不幫,王家子弟又不是沒人出仕,他自己也快要到告老還鄉(xiāng)的年紀了,弄個晚節(jié)不保也是難看。 還不如急流勇退,趕緊跑了好。 偏偏皇帝不知道想什么,死活要把他在火坑上按著。 “這件事朕也思慮過好多次了,只是朝中還需要王愛卿這樣的中流砥柱支撐大局,所以遲遲不肯放卿回鄉(xiāng)?!?/br> 劉未話中頗有倚重之意,但很快就話鋒一轉: “如今朕倒是尋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即將協(xié)助王愛卿你處理部中事務。待您將部中事宜交接完畢確定無誤了,朕就命吏部安排你榮歸故里,致仕還鄉(xiāng)?!?/br> 如果說太玄真人早已經探查完了和州和宋州的情況像是往河里丟了一顆巨石的話,那劉未給幾次致仕而不成的刑部尚書找了個接替人選,就如同天上掉下了個火球砸中了御座一般。 “陛下,這于理不合,沒經過吏部考核、刑部行走就直接……” 方孝庭心中如同擂鼓,強抑著不安上前反對。 “所以朕才說讓他先跟著王尚書學習一陣子,等到能夠接手后再接替吏部尚書。吏部考核更是不必,此人為官兩任吏部評級皆是上上,兩任期間治下從無冤假錯案,刑部也經過考核確認無誤,最是合適的人選!” 劉未站起身子,一指殿外。 “來人啊,去把偏殿候著的湖州刺史莊敬請上來!” “??!” 站在劉凌身邊的劉祁驚得發(fā)出了異響,然后連忙慌張地把嘴掩住。 劉凌也是松了口氣,從皇帝開始說話起,他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生怕錯過了父皇說過的每一個字,待聽到這里,他便知道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再無反對的余地。 連傳聞中已經失蹤在半路上不知生死的莊大人都悄悄回了京中,他原本就是回京接任京中朝官的,資歷和才干都足夠了。 三個皇子都朝著大理寺卿莊駿看去,只見得這位老大人先也是露出迷茫的神色,然后就是狂喜,可見父皇連他都瞞住了,謀劃絕不是一天兩天。 隨著劉未的聲音,殿內的侍衛(wèi)從偏殿方向請出一位官員來,右臂上還纏著繃帶,一看就是受傷未愈,好在腳步輕快,顯然不是什么大傷。 此人白面微須,氣度閑適,又是在湖州那等富饒之地做官,通身一副富貴鄉(xiāng)里養(yǎng)出來的精細,見到皇帝就跪下先叩謝過君恩。 整個早朝一波三折,朝中不少大臣都已經開始在心中默默念誦高祖保佑,要到了這個時候都看不出皇帝開始出手肅清吏治了,那簡直就是見鬼。 只是這位皇帝每次不動作則已,一動作起來便是改天換地,一朝上的官員人心惶惶,甚至不知道明日開始如何站隊才是。 方孝庭的臉色也是鐵青,待看到御座階下角落里站著的二皇子,神色才算好了一點,給了御史臺御史大夫一個眼色。 想要老夫在增外孫面前失去威嚴,沒那么容易! “陛下,莊敬才干資歷雖然足以勝任刑部尚書之職,但其父乃是大理寺卿,其子又是刑部尚書,豈非荒謬!就算為了避嫌……” 御史大夫出列,給出了一個根本無法反駁的理由。 “諸位愛卿不必如此緊張?!?/br> 劉未似笑非笑。 “莊敬協(xié)助王尚書理事至少還要半年才能接手刑部之務,這半年,大理寺卿莊駿也要漸漸將兩位少卿培養(yǎng)起來,日后進入門下省時不會亂了手腳?!?/br> 門下??? 一干大臣倒吸了一口涼氣。 “門下省江侍郎被太醫(yī)院診出患了心疾,已經不適合早起上朝,他提出致仕,朕已經準了,半年后莊敬接手刑部,莊老大人則接任江侍郎的職位,進入門下省,并無勾連之嫌?!?/br> 劉未看向同為宰相的江侍郎,這位是太后時期就當權的門下侍郎,他母后提拔起來的人才,也是斗倒昔日王宰的中堅力量,終于在今日步下了歷史舞臺。 他也算是貫徹了自己對母后的諾言,由始至終都輔佐了自己,并且以致仕離開朝堂成全了自己的道義,理應厚待。 中書侍郎和門下侍郎便是代國俗稱的“宰相”,中書省掌管機要、發(fā)布政令的機構,門下省同掌機要,共議國政,并負責審查詔令,簽署章奏,有封駁之權,中書省的中書侍郎被稱為“宰”,門下省的門下侍郎被稱為“相”,兩職已經位極人臣。 為了提拔一個刑部尚書,平衡吏部權利過大的危機,皇帝竟硬生生提拔起一位宰相,讓舊相回鄉(xiāng)了! 一時間,所有大臣看向二皇子的眼神也愈發(fā)莫測起來。 未來宰相的孫子,父親又是刑部尚書,家中一門純臣日后前途無限,卻留在他身邊做伴讀,莫非…… 劉祁像是沒有接受到他們的目光,自顧自的數著地磚。 大皇子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這場博弈,毫無疑問的由皇帝大獲全勝,直到散朝以后許多官員都還猶如夢游,像是方孝庭一系的官員,簡直是怒不可遏急沖沖地奔出了宣政殿,似乎是不想再呆一刻。 也能理解,失敗者總是不愿意讓人看到氣急敗壞的一面的。 三位皇子等群臣散盡都沒有被允許離開宣政殿,只能緊張地等著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進行今日的考核。 第一次聽政就看到這種大戲,也不知是驚嚇還是驚喜。 殿外傳來莊揚波抱著父親又哭又笑的聲音,劉祁忍不住會心一笑。只是沒過一會兒,殿外內侍斥責他們御前失儀轟跑他們的聲音就緊跟著也傳了過來,劉祁忍不住捂住眼睛,對莊揚波那個爹也沒了什么期待。 居然被宦官轟跑了! 劉凌倒是好奇的很。他心中已經盤算著若有機會,向那位大難不死的莊敬大人借來《凡人集仙錄》后面幾卷看一看。 也許對他或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