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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寡人無疾在線閱讀 - 第122節(jié)

第122節(jié)

    可惜那位莊大人剛才一直沒什么話,還總是低著頭,沒什么眼神接觸,也沒混個臉熟。

    為什么他的伴讀不是莊揚波呢,這樣接觸那位大人,二哥一定會生氣的吧?

    不如直接向二哥求個人情?說不定二哥好借些?

    三兄弟各有各的盤算,劉未在御座上等了半天沒等到幾個兒子敬佩萬分馬屁連連的結局,有些失望地開口詢問:

    “你們幾個,可有所得?”

    大皇子和二皇子張口正準備說出自己的領悟,劉未卻像是只是隨便問問一般擺了擺手,“第一日聽政,沒什么領悟也是正常,等聽的多了,就能聽懂了。朕今日教你們第一課,就是如何維護君臣的道義?!?/br>
    我們有所得啊,父皇!

    讓我們說話啊,父皇!

    老大和老二被硬生生打斷了自己的話,心中淚流滿面。

    劉未的手指在御座上彈跳,頗為自得地說道:“對老而無用的官員優(yōu)待致仕,體現的是皇帝的恩賜;不愿意尸位素餐,全身而退,體現的是官員的道義。有時候,道義更是對社稷的一種責任,你們回去后細細思量,好生寫一篇策論來?!?/br>
    咦?

    咦?

    為什么會轉到官員致仕上去?

    怎么還有功課?

    劉凌聽到“功課”頭皮就是一緊,眼前顯現出薛太妃和陸博士借由他作為傳話筒據理力爭的場景。

    再加上一個父皇……

    劉未見到三個兒子如遭雷擊的表情,心中老懷大慰,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呵呵,你們還有的學呢……”

    ☆、第75章 良民?愚民?

    宋州。

    一場地動,使得泰山腳下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地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地動前剛剛下過春雪,百姓們還沒如何欣喜于“瑞雪兆豐年”,一場地動就讓積雪和落石壓塌了無數人的房子,地陷為坑,原本打的水井也混沌不可用,隨著大的地動過去,好幾次接連的地動更是讓人心惶惶,指天罵地,恨老天不開眼。

    人心一亂,必生妖孽。

    但只有處于震中的宋州受災嚴重,如和州和周邊州府只是有一些震感,并沒有向朝中通報的那么嚴重,反倒是宋州段的“共工渠”出現了大范圍的破損,使灌溉農田的蓄水都出現了流失的情況。

    田埂上,太玄真人維持著高人的風度,手持白玉拂塵,對著田間在指指點點:“這里,還有這個,地下應該有鼠洞,掘開鼠洞,找到鼠倉,能挖出不少種子?!?/br>
    許多百姓留下的稻種、麥種因為房子倒了,都被接連的雨水泡爛了,即使人力有富余想要春耕也是沒有種子,太玄真人一都宋州查探災情就被鄉(xiāng)間的信眾請了去,正在想法子解決春耕的問題。

    鴻臚寺官員和幾個負責保護他安全的侍衛(wèi)只能跟著他到處亂跑,心中其實焦急著京中回來的消息,好趕快返回京城。

    田埂上簇擁著太玄真的百姓聽到他的話,一干百姓涌下田間,按照太玄真人的指點挖開了不少地方,果真發(fā)現有巨大的田鼠洞。按照洞的方向一直挖下去,用煙一熏,跑出來許多田鼠。

    “有田鼠,打死它們!”

    “田鼠肥碩,何不食之?”

    一群百姓們歡呼雀躍了起來,只是發(fā)現了小小的田鼠洞也能暫時平復他們失去家園的心情。

    “快和他們說不行!田鼠食蟲,草籽糧籽只是冬日的貯存,如果田鼠大量被抓走,第二年要鬧蟲災的!”

    張守靜慌了神,連忙捅了捅在旁邊滿臉得意的太玄真人。

    “你和這些人說這么遠的他們聽不進去的?!碧嫒硕读硕斗鲏m,微笑著說:“小師叔,你看我的……”

    隨著太玄真人和張守靜的竊竊私語結束,太玄真人突然大步走下田間,聲如洪鐘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些田鼠將自己的糧食還給人救急,自己和后代就要忍饑挨餓,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諸位和這些田鼠如今一樣是流離失所之身,又何必加害?萬物有靈,今日你毀了它的房子,取了它的所有,他日說不得也會有一樣的報應,何苦來哉?既然救了急,就不要再殺生了!”

    正如太玄真人所言,你說什么“平衡”、“以防來年蟲災”之類的話,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是一句聽不懂也聽不進去的,他們只知道田鼠肥碩可以加餐。

    可太玄真人以天師之身說出“報應”的句子,這些百姓果然忌憚,一個個松了手,那些田鼠掉落在地上,顧不得被煙熏得歪歪倒倒,掉下地用爬的都要跑離人群。

    有幾個對報應不以為然的年輕人,待看到那些田鼠連眼睛都睜不開卻往地洞里跑,最后叼出幾只眼見活不成的小田鼠來,心中也莫名一軟,嘆了口氣,隨它們離開了。

    “無量天尊。貧道不知道是造孽了,還是積了德……”

    太玄真人念了句道號,垂下眼眸。

    ‘有報應去找小師叔,是他讓我指點百姓找田鼠洞的,無量天尊,我可是個積德的好道人!’

    田鼠都跑干凈了后,一群百姓跪倒在田中,用手臂掏,用棍子捅,終于掏出了許多種子,一個個保存良好,飽滿無比,幾個年老的農人當場就捧著糧籽跪倒了下去,對著太玄真人一行人嘭嘭嘭地磕頭。

    眼淚爬滿了他們滿是皺紋的臉,他們的手掌上、臉上都是臟污的泥土,可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這種光芒晃得站在田埂上,連腳都沒有踩一下田間土的官員們,臉皮竟有些發(fā)緊。

    饒是太玄真人老臉皮厚,見到這么大年紀的人對自己磕頭還是避讓了下,露出身后真正提出建議的張守靜來。

    這個少年如今已經有十五歲了,三年的宮中生活早已經讓他變得穩(wěn)重而機變,可來到鄉(xiāng)野間,他幾乎都是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的。

    和宮里的生活比起來,這些百姓實在太辛苦了。

    “不要這樣,萬物俱與天斗,只要有希望,明年他們就又能高高興興地全家人生活在一起?!碧嫒伺牧伺膹埵仂o的肩膀,“在外面呆了這么久,我們也該回泰山去了?!?/br>
    張守靜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又扭頭望向共工渠的方向。

    今年春季雨水這么多,不知道夏天洪水會不會泛濫,朝廷會不會安排人修理河工。這些百姓并沒有想著靠京中的賑撫,而是希望用自己的力量重建家園,都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如果一場大水……

    “真人,你確定往京中的文書里寫了共工渠的事情嗎?”張守靜放心不下,又問了一遍。

    “放心,放心,老道不會耽誤事的!”

    接下來的一整天,太玄真人就領著張守靜在田間地頭到處尋找田鼠洞的蹤跡,就算這樣做弄的到處雞飛狗跳,但還是成功找到了不少糧籽,到處都是歡聲一片,泰山下的百姓們人人稱頌著三清四帝的名字,將太玄真人更是視作天人一般。

    回程的路上,鴻臚寺崇玄署那些管理天下道士、僧人的官員們對太玄真人滿臉都是敬畏之色,就連一路上頻頻想要復命回京的禁中侍衛(wèi)都對太玄真人越發(fā)恭敬了起來。

    “太玄真人,您是如何知道從京中到宋州的捷徑的?那條路如果修了官道,可以將送信的時間加快兩天,實在是天大的功勞!”

    一位官員實在難掩好奇,忍不住詢問出聲。

    說到一出京就轉走的那條捷徑,太玄真人就忍不住齜牙咧嘴,屁股上和大腿上還是火辣辣的疼。

    像他這樣的年紀,若不是念著天下蒼生,打死他也不走那條路,實在是太折磨了……

    “我少時曾經是一游俠兒,跟著同伴游走山林平原,好生快活。那條道,就是我當年知道的。只是這么多年過去,道上雜草叢生,又有亂石碎片,遠沒有當年那么好走……”

    太玄真人撫了撫須,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

    “還游俠兒,是地痞無賴或是滿山林里躲債吧?”

    一旁的張守靜悄悄翻了個白眼。

    聽到“游俠”之名,幾個侍衛(wèi)頓時提起了興趣,開始追問當年。太玄真人年輕時什么都做過,販過布,做過打手,當過游俠,設騙局自賣自身再跑之,可謂是人生經驗豐富,那些真正的游俠當然也是打過交道的,當下就開始了神侃。

    “若說游俠,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昔年最有名的,乃是一劍俠一狂客。劍俠是幽州章柳公,狂客是隴右蕭無名,皆是以一當百的奇人……”

    太玄真人見幾個御前侍衛(wèi)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有意賣弄:“你別瞧不起這兩人,他們真正是出身大家。章柳公的父親是范陽太守,真正的世家公子,少年得奇遇,一把分雪游龍劍北地無有敵手。隴右蕭無名更是大有來頭,昔日滿朝將士出蕭門的蕭家……”

    聽到太玄真人說到蕭家,侍衛(wèi)們齊齊一震,用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太玄真人。

    在代國,只要從軍,無人不知蕭家。就算蕭家前朝參與了謀逆之事,也有無數軍中同袍不相信蕭家一門英烈會做出這種事,滅門之前紛紛伸出援手,救出了不少子弟,在京中已經不是秘密。

    更有人據稱蕭門禍起時,軍中蕭家的將領半是為了避禍,半是因為憤怒,均領著心腹親兵和忠于蕭氏的士卒離開了軍中,從此后沒有了蹤影。

    這一支人馬數量不小,后來因宮變舉國大亂,這些蕭家軍都沒有出現,也是一段傳奇。

    有一個叫燕六的侍衛(wèi)好奇詢問:“太玄真人,那隴右蕭無名難道是出自那個蕭家?”

    “正是如此。這蕭無名當年在隴西一呼百應,一身武藝人皆稱奇,游俠兒們都稱贊他的義氣。據說他出身武將之門,家風甚嚴,他又不服管教,少時逃出家門,從此浪蕩天涯,為了不讓家門蒙羞,從不說自己的名字。”

    太玄真人見所有人都聽得聚精會神,不免得意地搖頭晃腦:“只有一次,神偷盜無痕和人打賭,為了取蕭無名身上的一件東西,跟蹤他整整一年,發(fā)現他居然在某年除夕去了京中,還在京中蕭家過了年,他出身柱國大將軍蕭家的消息才不脛而走……”

    “您老什么時候聽到的這段傳聞?”

    燕六連忙追問。

    “大概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太玄真人掐指回想,幽幽嘆道。

    “一晃都四十年了,我竟在山中做了道首,想當年……”

    “咳咳!”

    張守靜連忙咳嗽。

    太玄真人回過神,搖了搖頭改口:“不提當年,只爭朝夕!”

    鴻臚寺的官員們聽得津津有味,有一人打趣:“難怪天師懂得事情這么多,原來是也是在紅塵里游走過的。聽說真人在泰山的弟子三百,難道都是真人在紅塵中游走帶上山的不成?”

    他們不提這些弟子還好,一提這些弟子,太玄真人原本還微笑的神情頓時一僵,像是突然想起山上還有一群好幾年不管的“弟子們”……

    說起來,他們這幾年都是怎么過的?

    沒有他招搖撞騙,阿不,沒有他四處“游方”,宗門里就那幾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叔們看著,會不會……

    太玄真人眼前已經出現餓殍千里的畫面,忍不住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年少的張守靜卻沒想那么多,他從小出生在泰山上,在泰山宮里長大,一別經年,早就歸心似箭。

    若不是為了爭取陛下對泰山宗的支持,他和師侄太玄真人也不會在宮中耽誤那么多年。

    如今他們總算是和皇帝達成了一致,想來過不了多久敕封的文書也會下來,元山宗牛鼻子氣死的日子就在眼前,哈哈哈哈哈!

    鴻臚寺官員和禁中侍衛(wèi)們壓著京中賜下的法器和道書等物送他們到了泰山腳下,原本還要再送他們回山腰上的泰山宮,卻被太玄真人好言婉拒。

    “到了這里就不必再送,泰山上行腳不易,更何況剛剛地動沒多久,山石有可能松動,這么多人上山更是危險。我們自行上山就好。泰山民風淳樸,這些東西放在山腳,待貧道上山差了弟子下山來拿,也是一樣?!?/br>
    內心:“萬一要給他們看見一群弟子抱著我哭窮喊餓,那我就真是晚節(jié)不保了!不行,趕緊打發(fā)走!”

    太玄真人都說成這樣了,這些人原本就是皇帝派來跟著明送暗查災情的,目的達到,三推四送一番,拍拍屁股就走了個干凈。

    等人都走了個沒影,張守靜和太玄真人踏上了返回泰山宮的歸途。

    兩人走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

    “山腳下應該輪班的接引道人呢?我們回山了都快走到半山腰了怎么都沒人?你沒送信回去嗎?”

    太玄真人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