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哎,又不是我一個人這么說……” 劉凌出了禮賓院,騎上自己的絕地,隨著一應(yīng)官員一直迎到禮賓院外的曲安橋上,方和臭著臉的劉祁做了交接。 想來劉祁去昌平伯府迎親的經(jīng)歷并不怎么好,才會這么一張不耐煩的臉。 新任的肅王妃坐在宮中派出的鳳臺寶駕上,四周的紗籠和珠簾遮住了她的身影,厚重的禮服也讓其他人看不出她的身材窈窕與否,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好在劉凌也是個對這些不感興趣的人,一板一眼的按照禮官吩咐的去做,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直把寶駕護送到宮門口,就由宮中派來的女官們迎接了出來,扶著肅王妃下了車。 聽到剛剛那些官員的討論,劉凌心目中其實已然有了一個性格剛強、聰明決斷的王嫂形象,然而這位肅王妃一被扶下車,劉凌頓時有些錯愕。 這位王嫂身材高挑的很,厚重的禮服穿在她的身上也不會給人要壓垮的感覺,反倒把她襯得格外有氣度。 她的脖頸細長,一頭烏云般的高鬢和沉重的寶冠沒有讓她彎一下脖子,反倒讓她將脊梁和脖頸挺的更直。 劉凌在禮官的示意下伸出一只手,要牽著她,卻被她淡淡地拒絕了。 “殿下既然只是代替臣妾的夫君送親,那這種虛禮還是不必了吧。臣妾走的穩(wěn),無需攙扶?!?/br> 聽到她拒絕了,劉凌也松了口氣,眼角的余光不由得打量了她幾下。 聽起來,似乎是和他接觸過的宮人完全不同的性子。 這樣的女子,應(yīng)該能在肅王府過的很好吧。至少很多事,她能自己做主了。 就這樣折騰了一日,劉凌像是個傀儡一般被牽著從這個殿到那個殿,又拜祭了先祖、祭過了天地,在父皇和麟德殿那邊接受過大哥才應(yīng)該接受的教誨,從天不亮一直到將近黃昏,大哥的婚事才算是完成了一半。 婚禮便是昏禮,代國的正禮是在晚上進行,接近黃昏時分,劉凌又和王嫂從宮中到了禮賓院,在京中官員并宗室宗親的見證下替大哥行完了禮儀,才算是結(jié)束了這荒誕滑稽的人物。 這么一天下來,就連這種從小習(xí)武的人劉凌都汗流浹背,累的這輩子都不想成婚了,可再看身邊的王嫂,全身衣冠配飾加起來恐怕都有幾十斤重,可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以外,竟看不出多少虛弱之色。 就這份毅力,也足以讓人敬佩。 臨將王嫂徐氏送入新房之前,劉凌看著這位可敬的女子,由衷的希望她能夠在嫁給大哥后過的幸福,所以真心實意地說道: “我大哥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從小住在冷宮之中,一年只有過年宮宴之時能見到他們,我曾經(jīng)受過他不少關(guān)照,雖然長大后有了不少誤會,但當(dāng)年的照拂,我終生都會銘記……” 他說的是暖閣那一拉之情。 徐氏沒想到劉凌會對他說這個,愕然地偏過頭,珠冠上的珠擋立刻晃動起來,發(fā)出柔和的撞擊聲。 “人人都說大哥得了離魂癥,但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聽得見的。即使真的失了魂,那魂也不會離得太遠。他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是因為他心中有太多的事情無法對人訴說,只能這么睡下去,自己說給自己聽……” 劉凌嘆道。 “有人對我說,父母會老去、子女會遠游,唯有妻子能相伴一生。從此以后,你們都有了可以互相可以訴說心事的對象,各自的煩惱,應(yīng)該也會少得多了吧?!?/br> “我這做弟弟的,希望哥哥能早日醒來,和嫂嫂日后能白頭到老,相扶相愛一生,肅州雖遠,但身邊人卻近的很吶!” 劉凌恭恭敬敬地對嫂嫂行了個禮。 “我大哥,就拜托給王嫂了!” 此時兩人身邊還有不少宮人和女官,聽到這樣的祝福,都有些微微的意外。 “您的祝福,比今日其他人的富貴之言都要實在?!?/br> 珠冠后,清脆的聲音靜靜響起。 徐氏嘴角抹出淡淡的微笑。 “所謂女子,不過但求一心人,相守到白頭罷了……” 劉凌微微有些臉紅。 這些話是以前張?zhí)f的,倒不是他的話。 “您的心意,臣妾領(lǐng)了。日子是要臣妾和夫君一起過的,自然是不能過的不如意。天色已晚,您還要和二殿下一起宴請賓客,還是請回前面吧?!?/br> 她微微屈身作禮,這才風(fēng)姿卓絕地回過身,入了新房所在的主樓。 ‘王嫂果然明白我的意思?!?/br> 劉凌臉上浮起了笑意,腳步輕快地回過身,回了前面。 *** 劉恒已經(jīng)“失神”了好幾天了。 他其實聽得到別人說的話,也明白所有人的意思,他知道父皇曾兇狠地訓(xùn)斥過太醫(yī)們無能,也聽到李明東那些可笑的主意。 他聽到了孟太醫(yī)對他的“建議”,也聽到了劉凌沙啞著嗓子喊著“魂歸來兮”…… 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從得知母妃是被父親派去的人賜死,而不是為了他的前程自縊之后,他為之堅持的最后一點信念,都轟然崩塌了。 其實從母后被廢的時候,他就隱隱明白自己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不大,他只是不服氣罷了。 不服氣一直是個跟班的老二怎么就能越過他…… 不服氣冷宮里的劉凌也能長得一表人才,比他更有皇子的氣度…… 當(dāng)母妃死后,那些不服氣就變成了“如果我沒有登上那個位置,為我而死的母親豈不是白死?” 可這一切都變成了可笑的一場布局。 所謂的“自縊”而成全原來就是父皇安排的一場戲罷了,欺騙的,是他這個蒙在鼓里的傻子。 袁貴妃也好,二弟也好,三弟也罷,他們最終互相爭斗、互相折磨,他們輸去一切或贏得一切,都不過是父皇的安排。 所有人都是棋子,他就像一個卒子,必須要跨過河去,才能選擇向左向右。他自以為已經(jīng)獲得了自由,卻不知道自己如何走,最終還是掌握在下棋之人的手上,說棄便棄。 他不想玩了。 什么皇位、名望、成才、期望,他都不想管了。 就讓他這么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這里沒有人騙他,沒有人在意他,也沒有人想利用他。 他只要當(dāng)個傻子就好,究竟是去肅州還是去涼州,是去天涯還是去海角,他都無所謂了。 哪怕讓他睡在糞坑、污池之中,他也不會在動一動眼皮子。 他已經(jīng)心死。 劉恒感覺到自己的魂靈飄飄蕩蕩在空中,無悲無喜地超然在外。 這是一種玄妙的感覺,他覺得活了這么久,都沒有像這般覺得好極了。 突然間,好像有什么溫潤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臉上,柔柔的,溫溫的,帶著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 他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俯下了身子,倚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地顫抖著。 他竟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殿下,他們都一樣,都想看我們的笑話呢……” 有什么帶著哽咽的聲音,細細地飄入他的耳朵。 “我今天是不是做的很好?我在外面一直很努力,沒有丟臉。” 他感覺心頭有什么東西在沁入,一滴一滴,guntang而酸楚。 “我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讓所有想看我們笑話的人氣的嘴歪臉歪……” 輕輕顫抖著的聲音漸漸平靜了起來,還帶著一絲隱隱的輕快。 “從今天起,我就有自己的家了?!?/br> “我們關(guān)起門,過自己的好日子,好不好?” ☆、第96章 弊???頑疾? 肅王封王后立刻成親,算是了卻了皇帝一樁心事,但肅王的神智依舊還未清醒,加上如今已經(jīng)是秋末,到了西邊已經(jīng)是大雪封路的時間,路上不□□全,劉未再三考慮之后,還是選擇了肅王第二年春天就藩。 內(nèi)城那處的禮賓院,就成了肅王和肅王妃暫時寄居之所。 雖然肅王傻了,但劉未并未虧待兒子,給肅王定下祿米每年三萬石,詔令肅州地方在酒泉修建一座王府,由于時間來不及,工部建議修繕前朝在酒泉的別宮以作王府,也被劉未同意了。 代朝之前的前朝貴族是非常窮奢極欲的,皇帝更是在各地都建有規(guī)模龐大的行宮。當(dāng)年西域通商之路未斷,酒泉是非常繁華的地方,有西域各國的商人和胡姬駐留,所以酒泉的行宮也修的很有西域特色,且占地宏大。 到了代朝,幾代帝王在政事上都很勤勉,對出宮巡查這種勞民傷財?shù)氖虑橐膊桓信d趣,酒泉那處行宮漸漸荒廢,但畢竟一梁一柱都是當(dāng)年四處搜尋而來的好東西,底蘊還在,修一修,便可見的之前的容貌。 僅憑這一點,肅王在酒泉以后過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壞。 因為貴妃死了,肅王的生母也不在了,自然沒有什么嬪妃能跟他出宮,但劉未還是把當(dāng)年皇后宮中的舊宮人挑了出來,包括他的奶娘和伺候他母親的那些女官,加上親王該有的配置,包括太監(jiān)、宮女、婢女、女傭、內(nèi)使、校尉、樂戶、良醫(yī)等王府從員,共定下了一千七百多人,共赴肅州。 魏坤果然被定為了肅王府的左長史,他今年剛十五歲,過了年也才十六,手中卻掌管著肅王府將近一千的侍衛(wèi)兵馬,以及肅州封地地方的安全防衛(wèi),可見皇帝對他人品及能力的信任。 右長史由一位宗正寺的司官擔(dān)任,掌王府之政令,凡輔相規(guī)諷,凡請名、請封、請婚、請恩澤及陳謝,進獻表啟疏書,皆是他的職責(zé)。 這么大的一批人馬,當(dāng)然是沒辦法住進禮賓院的,皇帝也只能讓他們先各司其職,待春祭過后出發(fā)前往肅州,等到了肅州,那邊王府大概也修繕好了。 沒過多久,傳出新婚的肅王妃非常能干,頭腦十分清醒的動用了肅王府的賜銀在京中置辦了些產(chǎn)業(yè),又和魏坤一同商量之后,開始采辦京中的風(fēng)儀土產(chǎn)并一些肅州難買的藥材和物件,風(fēng)儀土產(chǎn)是為了去肅州用作賞賜的,藥材則是為了補劉恒氣血大虧的身子。 劉恒本身的性格是很被動的,即使他醒了,也不見得會做的比肅王妃更好?;实埏@然喜歡這種性格剛強聰穎絕不輕言放棄的女子,竟然將肅王妃召進了府中好生嘉勉了一番。 等肅王妃徐氏出了宮之后,皇帝竟然命宗正寺插手了昌平伯家的事情,由禮部和宗正寺主持了肅王妃兩個弟弟的分家,長子被賜了奉國將軍的職位,入太常寺做了一文書,等來年開科取士再通過科舉正式授官,也算是有了前程。 肅王妃知道這件事后,立刻送了折子想要進宮謝恩,但被劉未拒絕了,派了使臣傳旨出宮,希望她能和肅王“相輔相成”,就算是知恩了。 肅王的情形雖然不見得好,但他無疑脫離了宮中的漩渦,過上了抽身事外的日子。對外界散失意識在貧民家中肯定是很大的打擊,但在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家來說,無非就是麻煩一點,既然有了肅王妃這個主心骨在,整個班子還是能運轉(zhuǎn)起來的,何況肅王妃確實很有能力。 而對劉凌、劉祁兩個兄弟來說,今年的冬天過的比往年更要糟糕。 有些事情,是猶如堆雪球一般堆出來的。 袁貴妃在世的時候,雖然無數(shù)人罵她罵的牙癢癢,可她畢竟理了宮務(wù)十幾年,宮里即使稱不上井井有條,也是有人處理事情的。可袁貴妃一死,淑妃被幽禁宮中,德妃早喪,唐賢妃不能服眾,這宮務(wù)由誰處理,就成了一個麻煩事。 宮里沒有太后,也沒有太妃,皇后被廢又死,劉未即使想提一個人出來處理宮務(wù),也不是一時半會提的起來的。肅王的婚禮其實就辦的出了許多漏子,只是人人都能理解肅王婚事倉促,才沒有成為笑柄,可到了秋末冬初正是準(zhǔn)備過年的時候,沒人處理宮務(wù),就真要成笑話了。 東宮。 “殿下,今年的炭還沒送來?” 戴良搓著手,不停地對著手哈著熱氣。 “再這么下去,要凍出風(fēng)寒來了。” “等一等吧,往年就在這個時候,今年就算略微晚一點,應(yīng)當(dāng)也晚不了多少?!眲⒘鑼懥藥讉€字,手指也凍得僵硬的不行。 “我們是不是該和陛下提一提???要不,和薛舍人稍微說一說,讓他替我們向陛下提提?”戴良素來怕冷,“二殿下毛裘都上身了,想來他那邊殿里比我們這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