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jié)
她看著劉凌急忙提起筆拿起紙,不緊不慢地背誦起來。 “蒺藜火藥,焰硝二斤半,硫磺一斤,粗炭末五兩,瀝青二兩半,乾漆二兩半,竹菇一兩一分,麻菇一兩一分,桐油二兩半,小油二兩半,清油二兩半。放置鐵刺,遇火炸裂,尖刺可傷人……” 隨著宣政殿書房內女人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劉凌奮筆疾書,因為心情激動,握著筆的手都在劇烈的顫抖,鼻尖上也滿是汗珠。 這一刻的意義,除了無異于黃帝得授天書,也像是給劉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通過這位神仙的口,傳達出一種訊息。 “我并非失道之人,也沒有做錯什么,而是神仙打架,禍及凡人?!?/br> 他筆酣墨飽,意氣風發(fā)。 “爆裂火藥,焰硝二斤半,硫磺十四兩,窩黃七兩,麻菇一兩,乾漆一兩,砒黃一兩,定粉一兩,竹菇一兩,磺丹一兩,黃臘半兩,清油一分,桐油半兩,松脂十四兩,濃油一分。遇火爆響,猶如天雷,伴有劇烈濃煙,可以惑敵……” “如今我撥亂反正……” 他筆走龍蛇,劍拔弩張。 “毒煙火藥,川烏、草烏,南星,半夏,狼毒,蛇埋,爛骨草,金頂砒,牙皂,巴霜,鐵腳砒,銀繡,乾漆,乾糞,金汁,石黃各一……” “成了!” 劉凌擲筆大笑。 看他還世間一個…… 朗朗乾坤! ☆、第185章 殺熟?殺生? 青州邊界。 方順德的嘴上起了一大串泡,臉上也滿是菜色,不過短短幾年的功夫,他保養(yǎng)得當?shù)拿嫒菀呀?jīng)是老朽干枯,頭發(fā)也已經(jīng)花白,和當年在京中那個春風得意的“方老爺”再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兒子方嘉在他下令秘密將死人做成rou干的時候就憤而出走,也帶走了他自己的幾個兒子。方順德派出不少人馬去追,都沒有追到,想來他早就有了去意,而且已經(jīng)安排多時,所以一旦離開,就毫不牽掛。 加上之前送去書院卻在半路失蹤再沒有聯(lián)絡的孫子,方順德仔細想想這幾年來的日子,可以稱得上四個字: ——眾叛親離。 然而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種地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只要再拖一陣子,再拖一陣子…… “老爺,方大將軍傳回來的消息,說是臨近幾州的州府開了城門收容逃難的災民,又在城外設了粥廠,消息一出,青州膠州兩地的人逃得厲害,現(xiàn)在連軍中都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每天夜里都有南逃的……” 方順德的心腹見到主子一嘴的泡就不想上去觸霉頭,可又沒人愿意接這爛差事,只能硬著頭皮上。 果不其然,他話一說完,就聽到頭頂上傳來嘎啦嘎啦的咬牙切齒聲,沒一會兒,方順德冷笑著開口:“跑?往哪兒跑?既然他們不想活了,就別活了,告訴祥兒,逃兵全給我殺了做rou干!” 這話實在太過血腥,那心腹喉間一陣作嘔,卻只能做出一副面色如常的樣子連忙點頭,帶了他的口令下去。 待自己的心腹走遠,方順德口中一陣攪動,突然“呸”地一聲,吐出了一顆帶著血沫的牙齒。 原來之前他聽到消息的時候,心情大為忿恨之下,竟咬松脫了一顆牙齒。 他原本年紀就大了,北方接連兩年大旱,莊稼和蔬菜半點不生,今年冬天更是連野草都恨不得都啃了,長期沒有食青除了讓他滿嘴是泡,面色蠟黃,牙齒還經(jīng)常出血,松脫,但他身為主帥,一直隱忍不語,等到心腹走遠了,才敢呸出那一顆被自己活生生咬脫的牙齒。 之前那心腹所說的“方大將軍”是方宜君的長子方祥,方宜君和他一起死在密道里,可除了一些死士,沒人知道方宜君是死于他手,方家上下皆以為方宜君是斷后時被皇帝派來的人馬追殺而死。 方順德和其父是一個類型的人,殺了方宜君,卻依舊善待方宜君的后人,對子侄堂孫比親子親孫還要妥當,方祥當時沒有入京,留在膠州料理其父的“生意”,聽聞父親遇難,伯父帶著自己一家老小并meimei等人逃出京中,心中大為感動。 在家中無主又大難臨頭之時,方祥變賣家財,將其父這么多年經(jīng)營下來的一切都托付給了伯父,自己則一心一意帶著手下人馬為方順德攻城略地,誓要殺入京中為父報仇。 方宜君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氣的爬出墳墓,然而世間沒有如果,他也只能看著自己的兒子孫子為虎謀皮,活生生斷送了一家的生路。 當初大旱之下遭遇饑荒,各路人馬補給食物太過困難,方順德下令死士殺死平民以作軍糧的時候,率部來投方順德的人馬都無法接受,有的離去,有的拒絕,只有方祥心中被仇恨的怒火吞沒,第一個接受了那種可怕的“干糧”,沒有告訴自己麾下的將士那些是什么rou,就這么硬生生又撐了三個月,直到攻下青州半州的城池,得到糧倉的補給。 但無論如何,這樣那樣的風聲還是傳了出去,方順德“暴虐弒殺食人鬼”的名聲是跑不掉了,這也造成了方軍第一次大逃亡。 有些人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之后,當夜就自盡了。 可惜饑餓是比吃人更加可怕的痛苦,當無法得到食物補給,又沒辦法像災民一樣逃之夭夭時,這些“吃人部隊”變得越來越麻木不仁,成了一群只會殺戮的機器,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似乎就等著入土為安的那一天了。 方祥帶著的那一群人被百姓成為“吃人軍”,方祥在方軍中被稱呼為“方大將軍”,百姓卻叫他“吃人將軍”,叫方順德“吃人老鬼”,每一個都不是什么好名頭,可治小兒夜啼的那種。 正因為這一支部隊十分可怕,到現(xiàn)在青州人人自危,方家卻還沒有崩潰,再加上先是天狗食日,后又有臨仙城地動山搖,方順德乘機又宣揚了一番劉未血統(tǒng)不正,老天也會震怒之類的觀點,才堪堪穩(wěn)住已經(jīng)瀕臨嘩變的軍心。 而且按照慣例,日食之后不得動刀兵,方順德居然就這樣又茍延殘喘了幾個月,但也是強弩之末了。 “報!報!西邊來了一支人馬!” 突然間,戰(zhàn)鼓聲大作,青州益都城外大營里亂成一片,震得方順德心驚rou跳,當下將嘴一擦,連忙奔上墻頭。 只見得西面方向塵頭滾滾,看著倒不像是騎兵或步卒,而像是…… 城墻垛口上有一斥候定睛望去,眼淚奪眶而出。 是被嚇的。 “是沖車和霹靂車!來了攻城兵!” 沖車和投石車是代國兩樣十分先進的攻城器械,平時多拆卸后保存,待到攻城略地之時,立刻就地組裝,就地取材,大多是在多山地方采石為彈。 只是代國久不攻伐,國內又太平,已經(jīng)很久沒見這么多霹靂車出現(xiàn)了。 方順德一看這么多霹靂車同時出現(xiàn)在益都城外,胸口一陣血氣翻涌,為的不是別的,而是后面斥候接下來說的話。 “主公,來的人馬打著‘秦’的旗號!” 在代國,只有一支人馬敢用“秦”字的旗號,不是秦州的刺史,而是…… 方順德又開始覺得牙床劇痛。 “秦王劉祁!” *** 相比于焦頭爛額,七處冒火八處冒煙的方順德,陳武的日子就要好的多。 但那也僅限于和方順德的人馬比較。 方順德畢竟有方老賊折騰了幾十年的家底,本身又有門生故吏,他輸就輸在拼不過老天。 而陳武的野心,是一點點壯大的,他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稱王稱霸的野心,只不過對平帝、對朝廷恨之入骨,積蓄力量,也不過是為了自保。 然而隨著追隨他的人越來越多,不滿的人越來越多,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到“門閥”的力量也有左右天下的影響,之后便開始不動聲色的招攬人才。 他身為元家的繼承人,元推之的外孫,原本就有許多便利,其中之一便是人脈。蕭家出事時,有不少將門中人托庇到他門下,就是為了其外祖父的名望和人心,至于之后鐵騎山莊主動聯(lián)系,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說實話,陳武被蕭無名坑的不輕,他當時鋌而走險準備劫秦王而起事,除了有種種巧合以外,更多的底氣來自于蕭家鐵騎。 陳武只是母族親戚被牽連,蕭家卻是滿門皆被屠戮,蕭無名對代國朝廷和皇族的恨意可想而知,那時候兩家都集聚了不少財富,蕭無名想反也不是一天兩天,只是卻一個契機,而他思忖著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可對臨仙成包夾之勢,便順而結盟,意欲從中獲利。 誰能想到蕭無名恨了一輩子,蓄意了一輩子,臨到他動手的時候,卻突然反悔了? 不但反悔了,還帶走了蕭家鐵騎,不但帶走了蕭家鐵騎,還弄出個蕭家九郎來,領著鐵騎歸順了朝廷,又成了新的黑甲衛(wèi)! 蕭家九郎他也認識,那孩子和他爹一個德行,不耐煩在鐵騎山莊里悶頭發(fā)財,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去闖蕩江湖去了,只不過他爹闖蕩江湖時有蕭家做后盾,混的風生水起,他混江湖時蕭無忌不愿幫他,到如今也就是個小蝦米而已。 又哪有那樣的本事去領什么黑甲衛(wèi)!無非就是和皇帝做戲罷了! “報!” 一聲通報之聲,打斷了陳武的思緒。 陳武揉了揉額角,命下人將人領進廳來。 “又是何事?是誰又出事了嗎?” 陳武看到來的是誰,腦門一陣炸痛。 “是,主公,支持我們的徐州刺史遇刺,身首異處,腦袋被人摘了,裝上了一顆狗頭?!?/br> 探子聲音低沉。 “又是那一群用絲線的黑衣人?” 陳武心中悶極。 他自認一直處事低調,從不好勇斗狠,也沒有得罪過什么江湖人,可是從去年起,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了一群神秘人士,各個身手毒辣,出入府邸猶如無人之境,連連刺殺得手了他這邊好幾個重要人物,引得人人自危,出門動輒帶上十幾個護衛(wèi),更不敢獨處。 好在這群人并不多,后來他們又有所防備,否則這么刺殺下去,不必他再支撐,他底下的人都走完了。 “是的,他們還留下了一些東西……” 那探子抬起頭,伸手在懷中開始掏起什么。 陳武心中急切,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伸了伸。 “主公危險!” 一旁護衛(wèi)陳武的老將突然感受到一股殺氣,心中大叫不好,猛地撲上陳武的身子,將他往后一推。 陳武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摔的頭暈目眩,但他畢竟是學武之人,立刻警醒到情況不對,扭頭一看,頓時怒發(fā)沖冠! 已經(jīng)忠心耿耿護衛(wèi)了他幾十年的老家人,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沒了腦袋,轟然一聲倒地,只留下一大灘血漬。 那“探子”眼中露出懊惱之色,一擊沒有得手,立刻抬手射出一根天蠶絲,飛身上梁,輕輕巧巧地從屋頂撞了出去,逃出生天。 “亂臣賊子,洗干凈腦袋,等著吾等大司命取爾首級!” 一聲長嘯從屋頂傳來,之后是整個陳府里兵荒馬亂抓刺客的喧鬧嘈雜之聲,一切都猶如劈頭蓋臉給了陳武一擊巴掌,煩躁的他恨不得捶胸頓足一般。 “老付,老付!” 陳武撿起滾落在腳邊的頭顱,發(fā)指眥裂。 “主公,這里不安全,那些刺客隨時可以去而復返,他今日能變成老猴的臉行刺,明日有可能就變成其他人,主公還是小心為妙。” 聞訊趕來的武將們憂心忡忡。 “您還是暫時不要出現(xiàn)了!” “他們就是想要逼得我不再出現(xiàn),好使大軍神龍無首?!标愇渑鹬袩?,“我偏不如他們的意,我不但要出現(xiàn),還要出現(xiàn)在前線!我就不信他們能獨闖大營,在萬軍之中取吾首級!” “主公!” 幾個武將面面相覷,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此事休要再提,讓蔣進深準備接應,我要去慶州大營?!彼涠刂膿炱鸬厣侠蠈⒌念^顱。 “命人厚葬付將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