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

    陳武望著頭頂屋檐上撞出的窟窿，用怒火掩飾住心中的恐懼。

    能夠易容換臉，又有削鐵如泥的利器，還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殺人功夫……

    到底是什么來頭？

    ***

    去刺殺陳武的，正是從劉凌那里得到易容之術(shù)的大司命之首云旗。

    蔣進深當(dāng)初差點讓少司命素華翻了船，素華撂下了狠話，命鉛華在秦州繼續(xù)保護秦王，自己卻立刻入京，告知皇帝蔣進深已經(jīng)投奔了陳武之事。

    劉凌并沒有把二哥身邊的少司命都召回來，有意讓她們在外面鍛煉，只是命令少司命素華替他再訓(xùn)練一批可靠的護衛(wèi)，也不必非得和少司命一般從小培養(yǎng)，至少懂一些護衛(wèi)之道便可，素華就這樣留在了宮里，開始挑選合適的苗子。

    云旗和素華原本是親姐弟，當(dāng)年兩人家貧，云旗又從小生的就瘦小不像是能活到長大的樣子，于是姐弟兩人年幼時就被父母賣入宮中，云旗凈身做了宦官，素華就去當(dāng)了宮女，直到被上一屆的少司命和大司命看出根骨不凡，一個成了大司命，一個成了少司命，也算是有了一番奇遇。

    姐弟兩個分離了這么多年，也算是造化弄人，所以當(dāng)劉凌終于決定將大司命派出去干老本行刺殺時，云旗就一心一意想著要替jiejie出口氣，不但要殺了蔣進深，還要讓陳武也吃吃苦頭。

    不過陳家的名頭不是假的，他們做了那么多謀劃，設(shè)了一道又一道的連環(huán)計，直到將易容的他送到陳武面前，還是失手了。

    “怎么，云旗你失手了？”

    一位接應(yīng)的大司命見他滿臉不甘的出來，慎重問道。

    云旗接過同伴送上來的松油水，在臉上一擦，用帕子將臉上易容的粉油等物擦拭干凈，這才點了點頭。

    “是，失手了，陳武身邊的人很謹(jǐn)慎，我只殺了一個護衛(wèi)?！?/br>
    他想到那人居然用自己身子去擋，心中也不免為之感慨。

    這樣的一條漢子，怎么就跟了亂臣賊子呢！

    “陛下只準(zhǔn)我們試一次，他說刺殺始終不是正道，不可長久，只是動搖陳武的信心而已，如今不成……”

    那大司命提醒云旗。

    “我們該去保護太妃娘娘會見陳武了?！?/br>
    云旗長舒一口氣，心中仍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嗯，走吧……”

    他嘆息。

    “我們?nèi)ジ]太妃那里?！?/br>
    ☆、第186章 攻關(guān)？攻心？

    竇銀屏如今已經(jīng)年紀(jì)一大把，擱在這個時代，連做曾祖母都夠了，而她到了這個年紀(jì)還孑然一身，無子無女，雖有家卻面目全非，雖有至親卻已成亂臣賊子。

    她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那個謙謙君子的表哥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在她的印象里，他甚至還是那個被她捏起下巴還會臉紅的大男孩，是明明打得過她也不敢動手的那個大哥，是會想盡辦法為她搜羅新鮮玩意兒的貼心朋友，她無法將他和“亂臣賊子”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

    然而事實在這里，表哥陳武已經(jīng)給劉凌惹了大麻煩，作為親人，她自然是不希望表哥冥頑不靈，玉石俱焚，不過她更明白，在權(quán)利和野心面前，男人的“感情”有時候根本不值一提。

    “太妃娘娘，很快就到慶州邊境了，我們是休息一下再走，還是……”、

    工部陪同竇太妃一同前來的官員滿臉小心。

    不小心也不行啊，這位可是撫養(yǎng)天子長大的幾位太妃之一，雖無血緣之親，卻有養(yǎng)育之實，沒見到魏國公被這位姑奶奶暴打都不敢動手嗎？

    早幾十年，也是一位巾幗豪杰?。?/br>
    不不不，就算是現(xiàn)在，也是一位巾幗豪杰！

    工部官員堆著笑看著騎在馬上滿臉懷念表情的竇太妃。

    “直接去吧，派個信使過去，讓他和陳武送個口信，就說是故人來訪?！?/br>
    竇太妃根本半點休息的意思都沒有。

    “還有多久到？”

    “還有半天的路程?！?/br>
    “那就不用休息了?！?/br>
    “是！”

    大司命里有一人得令而出，轉(zhuǎn)瞬就沒有了身影。在場的許多人都聽說皇帝派了一支人馬護衛(wèi)竇太妃，如今見竇太妃身邊果真有能人異士，一個個表情各異，對于竇太妃帶來的那幾馬車東西更加好奇。

    這些東西被一層層濕潤的棉布包裹，來的時候為了保持平衡不至于太顛簸，一路都是水路，到了江州才上岸改為行陸路，除了幾個負責(zé)照看這些物資的工部官員以外，其他隨扈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竇太妃本人對于這些東西也是重視無比，早晚都會檢查，路上但凡顛簸，必定先停下來讓人弄平道路再走，也不怪這些人都好奇那幾個馬車?yán)锸鞘裁础?/br>
    已經(jīng)有押運的士卒在私底下討論里面裝著的是賄賂陳武的金銀財寶之類了。要不是劉凌給竇太妃挑選的人都是信得過的勇士，就這些流言都會讓路上生出許多是非。

    饒是如此，隊伍里的斥候也發(fā)現(xiàn)了好幾次隊伍有人盯梢，顯然這一支官兵一樣的人馬押運不知什么東西前往慶州的消息已經(jīng)傳了出去，現(xiàn)在慶州徐州各地到處都是馬賊山匪之流，似乎說這兩地的山賊原本就是受陳家資助的，所以亂象伊始的時候，兩地的毒瘤就全投奔了陳家。

    這些人如今還在趕著不干凈的勾當(dāng)，或搶劫官府糧草，或圖謀來往客商，會打竇太妃押運的東西的主意也是自然。

    好在大司命們很快就到了，幾個夜晚過去，各處的聲音也小了不少，倒是第二天清晨經(jīng)?？吹酱笏久鼈冊隈R車上補覺，有心人立刻猜想到應(yīng)該是這些大司命們出去“料理”了那些不安好心的人。

    有這樣的高手壓陣，連休息都會比往日更沉一些，就這樣一路小心謹(jǐn)慎，又有官軍護衛(wèi)，竟也快到了慶州地界。

    慶州如今正被蔣進深帶領(lǐng)的陳家軍控制。

    慶州有一座天險，名喚牛頭谷，是易守難攻之地，兩側(cè)山高崖深形似牛角，又有陳家收攏的土匪賊寇占據(jù)，朝廷的官軍幾次出擊都沒有沖破關(guān)隘，山崖之上滾木巨石下落，還有山谷中的敵人策應(yīng)，很是折損了不少人手。

    官兵也想過從山側(cè)繞過去，無奈蔣進深的人十分惡毒，竟放火燒了另一側(cè)的山林，山陰處寸草不生，根本無著手攀爬之處，也無遮掩之物，只要一試圖登山，立刻就會被萬箭穿心，局面一時陷入僵局。

    正因為如此，攻打此地的將領(lǐng)也是無法，他也惜兵，不肯硬碰硬來，又不好翻山，只能命令大軍在牛頭谷外駐扎，派出斥候調(diào)查情況，伺機而動，但長此以往不是辦法，這里硬是被陳武拖了一個多月未向前一步。

    從半個月前，牛頭谷外的大軍終于有了動靜，從北方押運來的器械陸陸續(xù)續(xù)運送而來，在谷外就地組裝，有巨大的云車和投石車等器械，儼然像是要發(fā)動一場攻城戰(zhàn)一般。

    此舉讓得到消息的蔣進深哈哈大笑，直言劉凌這小皇帝簡直是昏了頭腦，攻打關(guān)隘不同于宮城，上再多的投石車又有何用，山上的樹木巨石都是天然的屏障，而且這時節(jié)就算燒山都燒不起來……

    隨著山腳下的攻城器械被一點點組裝起來，就再無動作，好似在等著什么一般，讓人越發(fā)心中沉重。

    牛頭谷大營內(nèi)。

    陳武聽聞蔣進深的回報，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但他城府深厚，只是淡淡地問道：“哦？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了？你們就看著他們這么裝？”

    “我們的人馬不多，貿(mào)然出去，怕有傷亡，而且您也知道，那些山上的都是粗人，叫他們動作沒有好處是不會動的……”說實話，蔣進深有些害怕陳武，“末將已經(jīng)派了人日夜查探，他們只是在裝車，沒見到運石彈?！?/br>
    附近山上的巨石早就給他們搬去山上防御所用了，這些土匪都是山大王，谷外的投石車想要找到石彈，必定要從外面去找，這一來一去又浪費不少時間，蔣進深倒不擔(dān)心他們很快就能攻進來。

    陳武聽到?jīng)]有石彈，心中才松了口氣，只是他還未坐定，就突然感到大地顫抖了一下，驚得一躍而起。

    “怎么了？地動了？”

    不是他杞人憂天，臨仙那場地動已經(jīng)傳遍天下，加上前進泰山也地動過，民間總在傳這幾年地龍一直在翻身，保不準(zhǔn)就翻到哪里了。

    他們在谷地之中，最怕地形變化，如果真的發(fā)生地動，說不得這么多人馬全部都要葬身在這里。

    漸漸地，震動聲越來越明顯，還帶著一陣焦臭的味道，簡直就像是地火隨著地動一齊冒出來似的。

    這樣的想象讓所有人都沉不住氣了，蔣進深更是一聲大喝。

    “斥候呢，出去看看什么情況！”

    牛頭谷地形顯要，但誰也沒指望就靠著這個守一輩子，陳武不過是仗著天險拖上一陣時日，好讓他招兵買馬，籌措糧草，否則和代國官兵打消耗戰(zhàn)，他肯定比不過舉全國之力的官兵，在他料想中，只要再給他半年的時間，他就能往南進軍，將剛剛安定下來的南方蠻州拿下，用作后方糧草保障之地。

    他現(xiàn)在缺的就是時間，時間，還是時間。

    然而老天爺連這一點希望都要將他無情打破。

    “主公，主公，有火！外面山崖方向起火了！”

    嚇壞了膽子的士卒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什么情況，去找人來說清楚！”

    蔣進深抓住那人的肩膀，一把將他推了出去，隨后鉆出大帳。

    這一出去，頓時吃了一驚，只見西邊谷口方向濃煙四起，火光大盛，更有鬼哭狼嚎之聲，隨著風(fēng)聲飄散在山谷之中。

    谷內(nèi)是藏兵布陣之地，可險要卻在兩側(cè)山崖，蔣進深忍耐了一會兒，見終于有人一身狼狽地前來稟報，立刻迫不及待地將他提到了賬里。

    “外外外面投石車，往兩邊山上偷了好多大陶罐，大木桶，都都都是火，都是油，好多火，火！”

    逃回來的士卒滿臉黑灰，已經(jīng)語無倫次。

    陳武臉色難看，急忙追問：“有火？準(zhǔn)備的水呢？怎么會讓火燒上來？”

    他們都預(yù)防過官軍趁夜燒山，所以山上常常準(zhǔn)備著許多滅火之用的水缸，好幾座山頭上更是有水源，蔣進深更是將敵人容易攀爬上來的地方樹木都砍光燒完了，也沒有多少易燃之物。

    可那士卒接下來回答的話更是讓人覺得他是得了失心瘋。

    “不，不是凡火，是天火！天火！從天而降，一到地上就燒了起來，水撲不滅，有毒煙，還有刺鼻的氣味，濺到人身上，還皮開rou綻，一下子就燒成了黑灰……”

    他雙手胡亂揮舞。

    “那是三昧真火，是天上的火，是，??！”

    原來是蔣進深聽得心頭火氣，一把扇暈了他，將他丟到了一旁。

    “什么天火……”

    陳武心中不安的預(yù)感越來越強。

    已經(jīng)幾個月過去了，他在京中也有探子，自然將劉凌提早得到感應(yīng)發(fā)現(xiàn)會有地動而遷走城南百姓的事情傳了回來，只是各路反軍都以為這是皇帝掩飾自己失道得到上天懲罰的幌子，沒幾個盡信的，甚至還有人以此反諷，又寫檄文。

    但陳武卻不認(rèn)為這件事是假的，當(dāng)然，他也不會認(rèn)為真有什么“天人感應(yīng)”，只以為皇帝身邊有什么能人異士，比如說那位太玄真人，恰巧預(yù)言了地動，讓臨仙大部分百姓逃過了一劫。

    可現(xiàn)在連最忠心的士卒都大喊“天火”，驚慌失措，那外面已經(jīng)亂成了什么樣子？

    陳武心驚rou跳，連后背都起了一身冷汗。

    “走，蔣將軍，隨我出去看看?！?/br>
    陳武如此說著，氣急敗壞地出了營門，甚至不顧左右護衛(wèi)之流的勸說，執(zhí)意要登上高處。

    這一登上高處，陳武大呼了一聲“不可能”，差點一頭栽下。

    只見得谷口前架起的投石車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投彈的位置正對著兩側(cè)山上，無數(shù)的木桶和陶罐像是雨點一般被發(fā)射出去，滾落到山上后流出無數(shù)黑色的液體，到處一片漆黑腥臭的氣味。

    更可怕的是那些陶罐，一摔碎后立刻騰起巨大的火焰，引燃了那些黑油，鋪天蓋地般彌漫開，有許多人避之不及，當(dāng)場就被火舌舔成了火人，痛苦嚎叫。

    剎那間，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讓人忍不住寒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