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節(jié)
流風公主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以至于連肌rou的緊張感都消失了,只有心臟還在劇烈的跳動,她的嘴里似乎有什么燒到了喉嚨,滿腦子只有一個字。 跑! 跑! 跑到可以將他殺了的地方,她才算安全! 否則這樣可怕的東西,除非永遠生活在團團包圍之中,遲早要被他得了手去! 另一邊,魏坤已經沿路糾結起所有能看到的人手,一邊急急地讓他們入宮去報訊求援,一邊讓所有人去將禮賓館里救火的水槍水龍等東西扛到馬場那邊去。 馬場是禮賓館里馬車和馬匹出入的地方,四通八達,否則馬車還得從前面繞一圈才能去后面,魏坤選擇那里也是看所有的方向都能通向那里,而且道路并不曲折狹窄,方便布置。 這些下人雖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獛畼屗埶暗染然鸬臇|西,但因為魏坤的哥哥魏乾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又怕公主真的出事出了掛落,一個個賣力的搬著東西狂奔。 金甲衛(wèi)被派來這里值守的當班衛(wèi)士原本只是應付差事的,這位流風公主的安危一直都是胡夏武士負責,他們?yōu)榱吮芟右埠苌倏拷脑郝?,只是戶外在外圍防止閑雜人等擅闖,一聽到出了這個事,當下點出十幾個帶了弓箭的善射衛(wèi)士疾奔馬場方向。 由于流風公主多繞了一截路,路上又損失了大批胡夏好手,所以魏坤他們做了各種準備反倒比流風公主先趕到馬場地方,金甲衛(wèi)率先占據了高處和視野開闊之地,已經張弓做好了準備。 這時候流風公主已經“溜著”化骨毒郎到了馬場邊沿,她見到馬場開闊的空地上此時隱隱約約有不少人影,心中一喜,使勁最后一點力氣奔了過去。 化骨毒郎見流風公主和他的距離越拉越大,心里也越發(fā)焦急,將自己的輕功用到了極致,眼見著和她的距離又接近了幾分。 可他在江湖之中打滾,臭名昭著又滿身血債卻能活到如今,自然不僅僅是膽大包天這么簡單,他本性狡猾又謹慎,此時心中一突,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馬場之中有不少人手中拿著竹筒做的水槍水龍,臉色陡然一變,竟停下腳步,不再朝前了。 是誰如此聰明? 他心中猶豫不定,面前的流風公主似乎伸手就能抓到,可前面的人又不是傻子,真有那么容易嗎? 剎那間,□□和理智天人交戰(zhàn),最終還是多年來的經驗占了上風,他皺了皺眉頭,料想這公主身邊高手折損了這么多,自己改日再來也能得手,就想離開了。 “公主!” 魏坤見這賊子想跑,一聲咆哮響徹馬場。 流風公主只覺得自己已經離死不遠了,可身后突然沒有了那惡心的聲音,被魏坤一吼立刻回頭一看,見毒郎滿臉躊躇不??聪蛩闹埽闹忻靼装l(fā)生了什么,當下凄然一笑,攏了攏跑散的頭發(fā),“哎喲”一聲嬌嬌嬈嬈地跌落在地。 她的聲音果然引起了化骨毒郎的注意,那毒郎直直往跑到脫力已經軟倒在地的公主看去,面露喜色,只是還是沒有真的撲上前去。 隱藏在不遠處的魏坤心中隱隱焦急,這毒郎還沒有跨進弓箭的射程范圍,現(xiàn)在他要跑了,他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死了這么多人,如果不能有個交代,不知道這些胡夏人還要鬧出什么幺蛾子! 劇烈奔跑過的人一旦停下是真的跑不動的,流風公主回過頭,不但沒有避開毒郎邪惡的眼神,反倒直直看了上去,稍微調整了一下呼吸,用上了所有的意志,拼命向著那惡心的男人傳達著自己的訊息: “我就在這里等你!只要你伸手,我就是你的!” 只要他伸手,她就是我的! 化骨毒郎眼神乍然迷離起來,迷迷瞪瞪地往前走了幾步,又走了幾步,流風公主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白兔,抖動著身子滿臉淚水,卻依然動也不動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繼續(xù)向他施展著“神術”,讓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眼見著化骨毒郎已經靠近到真的伸手就能碰到流風公主的距離,甚至流風公主都已經能聞到那可怕的腥臭氣息,不知哪里傳來魏坤一聲“滾開!”的叫聲,流風公主精神頓時一松,依言真不顧形象地往旁邊一滾。 這一滾,更加惡臭的味道就傳入了她的鼻腔,原來她竟?jié)L到了一匹剛卸下轡頭和馬套的馬匹旁邊,這馬滿身泥巴,身后還堆著糞便,此時正甩著尾巴像是看著不知從哪里闖進來的小動物一般溫和地看著她。 流風公主滾開了,那魅惑人的功法自然也就有了一絲破綻,化骨毒郎霎時間清醒過來,心中大叫不好,渾身的毒功立刻全部散發(fā)出來,手掌破開的口子也是毒血橫流,將他原本慘白的臉龐映的綠茵茵的,猶如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不是每個人都見識過他的毒功,可正常人身上是不會有什么綠霧籠罩的,一些舉著水龍水槍的普通下人嚇得腿肚子直打顫,就連胡夏人都驚慌地往后齊齊退了好幾步。 他們在護著流風公主過來的路上,就因為這詭異的綠霧莫名其妙地折損了好幾個武士。 說時遲那時快,魏坤見到這毒人伸手就又要散開毒霧,大叫了一聲: “朝他灑水!潑水!” 眾人本來精神就繃得死緊,此時被魏坤一喊,手中已經滿是水的水龍水槍立刻往前不要命地狂灑,有些端著水桶水盆的下人也是大叫著將手中的各種水盆水桶朝著化骨毒郎澆了過去。 魏坤的想法很是簡單,但凡有霧,不是水氣遇熱蒸騰而起,便是他渾身上下有某種劇毒的粉塵,靠什么奇妙的法子隨時洋洋灑灑。 但無論是水霧也好,還是粉塵也好,被這么多水噴個滿頭滿身,必定被水凝固在一定的范圍內,想要像之前那般隨意施展開沒有那么容易。 金甲衛(wèi)都是善射之士,只要他能中上一箭,又能被人近身,就算抓不住他能把他嚇跑,也逃不出城去。 “放箭!” 嘩啦啦,墻頭上、屋頂后出現(xiàn)十幾個漢子,將弓拉到滿弦,“嗖嗖嗖嗖”地弦驚之聲不停響起,帶著疾風的勁羽雨點般向著化骨毒郎射去。 化骨毒郎輕功極高,但繞了這么長時間,又和蕭九這樣的練家子拼了不少內力,此時已經也累的不行,他強于毒術和輕功,卻不是什么內力高強之輩,短時間內躲避這么多精準的箭矢,幾下過去就有些左支右拙。 這時候他要再不知道自己中了陷阱就是傻了,生死交關之際竟有些詫異起自己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過冒著生命危險來抓一個異國的公主。 他踩著輕功,有意想用毒血箭射死幾個最近的弓箭手,卻發(fā)現(xiàn)不斷有禮賓院的雜魚將各種掃帚、馬韁、轡頭等東西朝著自己扔來,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活生生成了被痛打的落水狗,心中又氣又急,偏頭看向躲在馬后已經幾近虛脫的流風公主一眼。 這一眼怨毒至極,眼中像是燃燒著火焰,流風公主后背上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一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那道夢魘般的身影拼著身上挨上好幾箭,竟不管不顧地向著自己沖來。 “賤人,給我過來!” 生死的威脅和被人羞辱逗弄的羞恥感讓化骨毒郎破開了自己的欲念,化為了滿腔的仇恨和怒意,要將這讓他中招的女人一舉成擒,再用她作為盾牌殺出這里去。 至于她粘上了自己身上的毒水毒血和毒霧還能不能活,到了這事也已經顧不上了。 “要糟!” 魏坤臉色巨變,只身向前撲去,要將那毒郎身子撞開。 可他哪里有趁著箭勁入體的勁頭使出輕功往流風公主方向的毒郎快?眼見著那毒郎的身子離流風公主不過幾尺,可她卻連爬都沒有力氣爬了,所有人都死死的睜大了眼睛,一聲聲痛呼擠出喉嚨。 “不!” “公主!” “不不!” “駕!” 咦?誰說的駕? 這時候喊“駕”不是胡鬧嗎? 不少人露出了萬念俱灰的表情。 可隨著這一聲蒼老的“駕”,原本還溫和的在流風公主前方甩著尾巴的馬兒卻突然支起了耳朵,拔腿就奔了起來。 化骨毒郎滿臉獰笑,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柔弱的公主被他抓在手中作為人質的樣子,到那時,他一定要反過來好好蹂/躪/他們一頓。 那個敢指揮人對他灑水的黑臉小子,他一定要他割了自己的舌頭,挖了自己的眼睛珠子! 一定,一定要…… 咦? 他的幻想還只是起了個開頭,眼見著一個巨大的怪物迎面向他撞了過來,那怪物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銅鈴一般的眼睛上似乎還有睫毛…… 等等,睫毛? 不是怪物,是…… 馬! “嗚咴兒咴兒!” 夏國精心挑選的馬匹體格健壯、身材高大,每一匹都有幾百斤重,這么一匹馬匹被人解開了拴著的繩子驅趕著全力奔跑,當下就把那毒郎撞飛了出去。 “啊啊啊?。 ?/br> 咯啦啦啦。 可怕的慘叫聲和什么斷裂的聲音同時響起,許多人聽到那聲音都覺得牙疼。 這毒郎君一身武藝,可身材卻不是健碩一類,當下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般,仰面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試圖站起身,可只是一動彈,肺部立刻痛得他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是肋骨已經被撞斷了,插入了肺里,再亂動有可能捅穿,心中又是絕望又是覺得荒謬,捂著胸口滿臉不甘。 他還能逃…… 還能逃的…… 毒郎君逼迫著自己冷靜地看向全場,試圖抓住每一個可趁之機。 很快機會就來了,那匹撞了他的馬身上沾了他的毒水,正痛苦地滿場中亂奔亂踢,許多人見識到了它發(fā)足狂奔時的可怕,哪里敢這時候迎上去套它,只能四下里遠遠避開,倒讓毒郎君身旁再也無人,而流風公主逃過一劫,正抓著拴馬的柱子試圖讓自己站起來,如果這時候他能…… 他剛運足了力氣,正準備殊死一搏,卻感覺到頭上突然一暗,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老者頗有精神的面孔。 “你……” 咚! 一聲可怕的生鐵撞擊之聲伴隨著威猛無匹的內力,向著毒郎君的額頭拍去,這個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一身馬夫打扮的老者,竟用清理馬糞便的鐵鏟一鏟子將這個讓無數(shù)人頭疼的毒物給拍死了過去。 然而除了已經不可能再站起來的毒郎君,誰也不會知道這一鏟子里看似用力揮出的力道蘊含著什么樣的秘密,這個剛剛還眼神中閃耀著精光的老人突然像是嚇傻了般一把丟掉了手中的鐵鏟,用著不知哪里的土話顛三倒四地說著: “你這惡人嚇壞我照顧的馬兒哩,你不賠馬我要被主人打死地!” 邊說還直哆嗦著往后退了幾步。 誰也沒想到一匹馬和一個馬車夫會成了最后的功臣。 “他,他死了嗎?” 開始有人如是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猶如夢游般的不敢置信。 “能,能過去了嗎?” 這語氣里都是解脫。 慢慢地,有膽大的人靠近了那地上的毒郎君,用穿著靴子的腳將他踢了一踢,才興奮地大喊大叫了起來。 “不動了!不動了!沒死也差不多了!” 全部的人都發(fā)了瘋似的開懷大笑,他們誰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江湖人士,竟然能把這些號稱精銳的武士和護衛(wèi)們逼到如此地步,金甲衛(wèi)這支護衛(wèi)隊的隊長和胡夏武士的首領像是至交好友一般突然互相拍著肩膀,胡言亂語地表達著自己的興奮和愉悅之情。 馬場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水漬和奇怪的惡臭氣味,可現(xiàn)在誰也顧不得這個,只有一種“戰(zhàn)斗”勝利之后的放松。 那“功臣”馬聽到各種唿哨和大笑聲蹦跶的更厲害了,可憐的馬車夫一邊哆嗦著一邊不知所措地去抓自己照顧的馬,滿場大叫“別嚇唬它,它害怕”之類的話語。 說也奇怪,誰也抓不住的發(fā)瘋奔馬,到了他手里卻像是綿羊一樣乖巧,他不過是上前攬住了馬脖子,那匹毒的亂抖的馬兒就像是腳下生了根一樣不動了,任由他摸著它的耳朵安撫著它的情緒。 一片大笑大鬧聲之中,扶著木柱終于站起身的流風公主似乎第一次退出了所有人的視線,不再是人群中的焦點。 她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突然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您受驚了。” 臉色蒼白的魏坤伸手遞出一件黑色的外袍,那是從他自己身上脫下來的。 他面帶和煦的微笑,將那平凡無奇的面孔也襯得也順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