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節(jié)
她咬了咬唇,心中一個又一個的疑竇讓她根本無法面對劉凌的種種疑問。 “……我下來,沒有什么規(guī)律。有人想來這個世界看看的時候,我就會提供幫助,為他們介紹這里的風土人情。在我們的世界,也是需要錢來交換日常所需、購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的,這一點,和你們的世界并無不同。” 她掙扎著解釋:“你能看見我們是一個意外,我們會進出這個世界,是因為不必擔心會干擾到你們的生活,可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你們可以看到我們,甚至因為我們而改變了歷史的軌跡時……” 她沉默著,沒有說出殘忍的話。 可劉凌不笨,他馬上就明白了她未盡之意,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干干凈凈。 “會被抹殺?” 他想起小時候曾經(jīng)聽過的只言片語,一貫溫和的臉上突然露出譏誚嘲諷的尖刻表情,聲音低低地笑著: “天道呵,怎么能讓凡人窺見?” “被抹殺,怕是不容易,我原本以為這個世界是很容易被摧毀的,可現(xiàn)在看來……”姚霽垂了垂眼。 她現(xiàn)在越來越懷疑這是“那些人”找到的什么平行空間。又或者他們發(fā)現(xiàn)了如何找到空間入口的法子,只是需要的條件太苛刻又或者是什么原因,需要大量的資金,以及不停地銷毀之前的數(shù)據(jù)。 如果是一個個空間的,他們以“銷毀”為理由就很簡單了,因為被銷毀的數(shù)據(jù)是沒有人想到找回的,更不會在意一堆已經(jīng)被格式化刪除的東西。 “……現(xiàn)在看來,即使沒有被抹殺,對你們的世界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而且,不是好的那一面。” 她知道隱瞞無用,這層假象不揭開的話,連她自己都過不去心中的這個坎兒,說不得下一個需要心理輔導的就是她了。 “就算一切都沒變化,可你問我什么時候會再來……如果我和你接觸、幫助過你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也許我會被認為‘犯下重大錯誤’,從此不能再來,由其他人接替。” 姚霽嘆了口氣。 “我們也有我們的規(guī)矩,我并不是有決定權(quán)的人,能夠留下來是個錯誤,可和你做一輩子‘朋友’……” 姚霽想到在最美好年華死去的那位公主,竟有些羨慕起那位同事來。 他至少陪伴她度過了她的一生,哪怕短暫,哪怕痛苦,他畢竟送了她最后一程,雖然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么個人來過。 可她,也許連他娶妻生子都看不到。 如果這個世界還在的話。 從頭到尾,劉凌毫無表情地聽著,就像是姚霽在說的是別人的事情,只有說到“被認為犯下重大錯誤”的時候,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在這之前,姚霽已經(jīng)換了一身便服,和劉凌依偎在宣政殿的書房軟榻邊,可隨著這個話題的漸漸深入,書房里的氛圍越來越糟,仿佛充滿了尷尬和僵硬的空氣。 “被發(fā)現(xiàn)了,天神會怎么懲罰我們呢?” 劉凌緩緩抬起頭來。 那雙永遠讓人覺得溫暖璀璨的星目之中,如今黑幽幽猶如深淵,放射出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凌冽。 “會像之前一樣,天狗食日?還是之后那樣,地動山搖?” 他突然之間像是瞬間進入了叛逆期的少年一般,讓姚霽一時間有些難以適從,尷尬的表情爬滿了臉龐。 “還是會洪水過境、天空開裂、山河倒轉(zhuǎn),斗轉(zhuǎn)星移?” 劉凌每說一個字,臉上的表情就越見不甘和猙獰。 姚霽想想系統(tǒng)出問題時出現(xiàn)的各種異象,如果說關(guān)閉通道的方式如此粗暴,這個世界出現(xiàn)各種異象,以至于天地傾覆,也不是沒有可能。 女媧補天,大禹治水,這樣的災難,從來不是只存在于傳說中過。 每一次滅頂之災,都足以讓人間滿目瘡痍。 姚霽的又一次沉默似是承認了什么,讓劉凌像是竭力壓抑著什么似的喘著粗氣。 “瑤姬仙子,我這不是遷怒,可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既沒有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為何天地不仁,要以萬物為芻狗?還是只要我死了,讓神仙們認為不會引起更大的錯誤,就會饒過這世間的一切生靈……” 劉凌氣喘吁吁間,腦子里突然有靈光一閃而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地向著姚霽看去。 剎那間,他的視線冷冽到令姚霽的背脊頓然泛起涼意。 “犧牲……錯誤……高祖……” ☆、第223章 瘟神?霉神? 劉凌會產(chǎn)生這樣的聯(lián)想是正常的,莫說是劉凌,就連姚霽在一開始的時候都產(chǎn)生了同樣的聯(lián)想,覺得劉志是不是和她那個“犯錯”的同事有關(guān)系。 但很快,她就否認了那種想法。 “我們沒有在這里殺人的能力?!?/br> 姚霽伸出手去,想像是之前無數(shù)次那樣去觸碰下劉凌。 但是劉凌卻閃開了,臉上帶著戒備的表情。 姚霽愣住了。 劉凌也愣住了。 如果說剛剛的氣氛是冷冽的話,那現(xiàn)在的氣氛根本都待不住人。 “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姚霽伸手做示范,這一次劉凌沒有避開,所以姚霽的手很容易地從劉凌的身體里穿了過去。 “我們是無法接觸到你們的,自然也就更沒有像你想象的那種會做出什么。某種意義上,我和你們甚至不在一個世界里,你能看見我就是個意外?!?/br> 昨日還敬若天人,今天就恍若瘟神,說心里不失落尷尬是假的,可姚霽覺得自己有必要讓他明白“他們”,至少是“她”,是不會隨意抹殺人的生命的。 “我知道高祖不是你們殺的?!眲⒘枳旖莿恿藙樱冻隽艘荒ū瓤捱€難看的微笑,“你們這樣的‘仙人’,要傾覆山河也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怎會在意一個區(qū)區(qū)凡人的性命?” 他木然道:“如果有仙人和高祖說,你能看見我們,所以這一切都是錯誤的,要么你死,一切回復遠點,要么世間萬物為你陪葬,你說高祖會怎么做?” “這只是你的猜測!” 姚霽皺著眉頭:“劉凌你別鉆牛角尖,事情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 “瑤姬仙子,我想靜一靜?!眲⒘枵f:“請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br> 姚霽臉色變了又變,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長久以來,劉凌給她的感覺,幾乎能用“乖巧”兩個字來形容,她會惡趣味的逗弄他,也是心中篤定他不會生氣,越發(fā)覺得逗弄他有趣。 可他畢竟是皇帝,真板起臉來六親不認的時候,姚霽竟也只能重重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離開燈火通明的宮殿,不知怎么的,姚霽竟覺得自己有點冷,明知道沒有人會看見,她卻還是伸出手,欲給自己換一身狐裘華衣,似乎這樣她就會暖和點。 可一伸出手,她又想到劉凌閃避她的樣子,連換上裘衣的心情都沒有了,獨自在宮檐下矗立了一會兒,遙望著眼前似乎無邊無際的宮城。 絲絨般的夜色下,沒有繁星點點,卻有宮燈輝煌,儀仗幡飄,絲毫不見冷清,但姚霽知道這都是暫時的假象,一旦劉凌要回紫宸殿休息,一聲“擺駕回宮”,頓時從者如云,宮娥、侍者人頭攢動,擁駕而去,于是這座巍峨莊嚴的宮殿就會徹底靜寂下來,直到第二天這位皇帝重新開啟早朝。 離了劉凌,她竟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沒有人,沒有人能看見她,劉凌就是她和這世界唯一溝通的橋梁,宮燈、廣屋、鶴嘴焚香爐、屋子里多寶閣上琳瑯滿目的“古董”,每一件都是她喜歡的,可是每天每夜的只有它們,也會將人逼瘋。 “希望他能想的通吧?!?/br> 姚霽回身看了一眼,喃喃自語。 “希望他能想得通?!?/br> … 劉凌想不通。 他當然想不通,當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能夠看到“神仙”,他甚至將之當做是他的“天命”,曾經(jīng)對著薛太妃說出過“我能成帝”這樣的豪言壯語。 然而今時今日,這位仙子告訴他,他所猜想的一切都是錯誤,這天道視萬物是平等的,無論你是帝王還是百姓,一旦出了錯誤,都能抹殺? 那他們算什么呢? 他們的世界又算是什么? 即使劉凌知道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神仙”,是凌駕在這個世界之上的人,劉凌還是覺得自己的自尊和信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甚至已經(jīng)提不起精神來了。 “陛下,薛舍人來了,說是蕭將軍的人馬已經(jīng)離京城只有二百里了,中書省問后日要不要百官前往迎接。” 屋外的王寧知道皇帝還在里面“看書”,不敢打擾,不過薛棣今日在宮中當值,有事情要報他也不能攔著。 王寧的通報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著兵部前往迎接,此次大捷有大半是秦王的功勞,等秦王入了京,一并慶祝。讓薛棣回去,這件事朕知道了?!?/br> 劉凌沉穩(wěn)的聲音傳出書房,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回應,可王寧卻有些詫異地愣了一愣。 外人不知道這位“蕭將軍”是什么來頭,王寧卻模模糊糊知道一點,只是從來也不說,自“蕭將軍”以蕭家后人的身份出現(xiàn)掌管“黑甲衛(wèi)”以來,皇帝就像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一般,但凡有大仗硬仗都是交給黑甲衛(wèi)去啃,舉凡后勤補給、軍中軍需、戰(zhàn)后賞賜,從來沒有缺過,而且給的更多。 如大軍開拔、班師回朝等等,更是皇帝經(jīng)常親率文武百官誓師、迎接,朝中都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只要是和“黑甲軍”有關(guān)系的事情,都不敢當小事辦。 這也是為什么天黑了,薛棣還要向宣政殿送消息的原因。 可皇帝突然說等秦王入京了一起慶祝? 朝中大臣們不是說秦王乃是藩王,得軍功不妥嗎? “是,陛下。如今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是不是該起駕紫宸殿歇息了?” 王寧覺得自己真是cao碎了心,當年在袁貴妃那里做雙面內(nèi)應的時候都沒有這么累。 “也該歇著啦?!?/br> “朕再……” 劉凌原本想說再留一會兒,可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了黯然離去的姚霽,那句留一會兒竟說不下去。 她曾說過,皇宮之中,數(shù)夜晚最為冷寂,整座宮中,除了昭慶宮和紫宸殿外,幾乎沒有燈火,而宮樓繁復,幾乎像是一座迷城,一旦迷失在其中,幾乎要讓人有失聲尖叫的沖動。 “起駕紫宸殿。” 劉凌站起身,壓下心中亂糟糟一片煩躁的情緒。 “讓宮人們點亮沿路的燈籠,今夜不必熄了?!?/br> “是,陛下?!?/br> 深夜。 “陛下,該歇著了。” 王寧一臉擔心地看著似乎心事重重的皇帝,連皇帝都出現(xiàn)這種表情了,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