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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寡人無疾在線閱讀 - 第367節(jié)

第367節(jié)

    “下官已經不求什么大器啦……”

    江令在馬上對戴執(zhí)拱了拱手,算是謝過他的褒獎。

    “下官只求天災*盡早過去,換天下一個太平,足矣?!?/br>
    “會的?!?/br>
    田匡握緊了拳頭,激動地身子直在顫抖?!坝斜菹略?,必能除滅蝗害!你說的對,人豈能不如蝗蟲乎!”

    “就是就是,我們可是熬了一天一夜研究怎么滅蝗的!”

    “咱們從京中千里迢迢來,不就是為了滅蝗的嘛!”

    “老天爺不叫人活了,我們偏要活給它看看!我們還沒死絕呢!”

    七嘴八舌的聲音漸漸響起,隊伍里沉悶的氣氛也算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蝗蟲的憎恨,以及想要實現“上能安邦侍君,下能賑災救民”之志的雄心。

    “駕!”

    “駕!”

    一匹又一匹的駿馬撕裂了大地,頭也不回地向著北方奔跑,將一只只蝗蟲拋之腦后、或撞入地下,碾成rou泥,猶如是對老天無聲地抗議。

    每個人的耳邊,都仿佛響徹著那位少年天子不甘地怒吼,敲打著他們同樣痛心疾首的內心。

    “人以谷為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爾其有靈,但當蝕我心,無害百姓?!?/br>
    “蒼天有眼,若有天神在此,請向天傳達朕意!”

    ☆、第231章 能吃?好吃?

    戴執(zhí)派人從蝗蟲受災地區(qū)送來的活蝗蟲馬不停蹄地入了京,遞送到了劉凌的案前,一尺來高的草筐里,密密麻麻地擠滿了蝗蟲,他們的個頭極大,身體還生出了飛翅,一望便知曾經禍害了多少糧食,才能長得如此肥碩。

    正在批閱奏折的劉凌只是看了一眼,淡淡丟下一句“吩咐御膳房將它們炸了,送給政事堂的大人們添菜”,便又低下頭去批閱奏折了。

    在一旁安靜閑坐的姚霽心中有些不安,她擔憂這炸蝗蟲沒有炸螞蚱好吃,也許味道不像蝦子……

    大概會不好吃吧?在這個沒有辣椒也沒有孜然的時代……

    可劉凌表現地太過冷靜和理所當然,讓她這些矯情的話反而說不出口了。

    若說是“政治作秀”,自己一個人吃就行了,拉著這一大群大臣一起啃蝗蟲到底算是什么?

    …

    這一群人一起啃蝗蟲到底算是什么?!

    看到面前端上來的盤子,坐在“政事堂”里的大臣們齊齊露出了“□□”的神情。

    劉凌是代國立國以來都算難得的勤快皇帝,以至于朝參官們在宮中進食已經成了一種慣例,級別低的官員就在宣政殿的飛檐下坐地吃飯,公款備餐,露天明食,大多是三菜一湯,冬天加一碗熱湯餅,夏天來一碗涼面,配上寫水果或額外的賞賜,算是一種賞賜。

    而地位較高的官員則可以進入“政事堂”吃飯,除了兩位宰相以外,凡是被賜予“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官員都能進“政事堂”開小灶,跟宰相們邊吃邊談工作,有很多棘手的事務,在這種輕松平等的范圍中吃吃喝喝就解決了。

    如果沒有什么棘手的政務,諸位大臣在吃飯時聊聊奇聞異事、新鮮消息,也能增進情感,增加見識,對于這一點,戴勇戴相便是活躍氣氛的一把好手。

    可現在,就連戴勇都有些覺得自己活躍不下去了。

    潔白如玉的盛器里,被炸的外焦里嫩(?)全須全尾的蝗蟲瞪著巨大的復眼死不瞑目地保持著被油炸時的姿態(tài),細細一聞,還帶著一種焦香的味道,只是再誘人的香味,等他們一見到這盤子褐黃的東西,都頓時沒有了遐想。

    “諸位大人,陛下賜下的,御膳房說這是‘飛黃騰達’,請各位相爺慢用……”

    那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這盤“飛黃騰達”端在他們的案前,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陛下說,都,都要發(fā)到……奴婢是從哪位開始……”

    已經僵硬住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便是戴勇這樣的“老江湖”都覺得頭皮發(fā)麻,沒辦法自告奮勇地說自己先來。

    “陛下到!”

    贊者的高喊聲突然乍響,驚得政事堂的大臣們一個個也像是蝗蟲般跳起,忙不迭地按照參朝的順序列班相迎。

    劉凌進了政事堂,見他們正在開飯,眼睛一掃就立刻注意到了那盤蝗蟲上,笑著開口:“朕估摸著這時候蝗蟲還是熱的,果然還冒著熱氣。咱們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br>
    說罷,當先走到那宮人面前,伸出修長的手指捻起一個蝗蟲,像是吃黃豆一般丟入嘴中,細細地咀嚼了起來。

    一旁的姚霽還好,其余眾臣卻是看的喉頭滾動,差點要吐出來。

    劉凌吃完之后,不但沒有露出惡心的表情,反而挑了挑眉毛,笑著嘆道:“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味道確實像是蝦子。你們說,如果是很少吃到rou食的百姓吃了,會不會喜歡上它的味道?”

    他神色認真,不似作偽,甚至還伸手又拿了一個,吃的嘎吱作響,焦香的味道也四散開來,讓幾個平日里好美食的大臣露出了將信將疑的神色。

    剎那間,幾位素來聰明的靈光一閃,立刻明白了皇帝這么做是為什么,可抬眼看向那盤子蝗蟲,卻還是覺得失去了勇氣。

    站在皇帝身邊的莊敬看了眼那盤“飛黃騰達”,想起自家在滅蝗疏中已經幾乎是站錯了隊,咬著牙也學著皇帝的動作捻起一只蝗蟲,閉著眼丟進了嘴里,面無人色地干嚼了起來。

    油炸蝗蟲一入嘴,莊敬已經做好了嘔吐的準備,可預想中的泥土腥氣卻沒有出現,御膳房的御廚們在“吃食”一道上已經入了化境,這些鮮活的蝗蟲到了他們的手里除了還保持外形以外,已經喪失了它們原本該有的所有惡劣味道。

    被炸得焦脆的蝗蟲尚帶著油溫,細心調制好的味鹽灑在外殼上,嚼動起來時,還帶著一種油炸食物特有的酥脆香氣,等再嚼動幾下,彈牙可口的味道充斥于口中,比蝦子更要鮮美。

    莊敬竭力不想它是蝗蟲,只是一只蝦子,再三這樣想過以后,心中的抵觸頓時少了不少,一只吃完之后甚至又去抓了一只塞進嘴里,附和著回應。

    “確實美味!”

    有了莊敬帶頭,其他和莊相交好的官員想要賣他一個面子,也哆嗦著拿起油炸蝗蟲吃了起來,一個個和莊敬差不多,先開始覺得惡心,后來吃一吃覺得還不錯,也沒那么惡心。

    最慘的是最后吃的一群官員,他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可食用蝗蟲最好的時候已經過去,原本酥脆的蝗蟲殼被熱氣熏的發(fā)軟,里面的rou質也不再彈牙,只能胡亂地嚼著幾下將它咽了下去,心里還在暗罵:

    “哪個龜兒子說好吃的?難吃的要死!”

    劉凌并不勉強所有人都吃,可吃了的官員名字都記在了心里,等他看到年事已高的莊駿最終也都閉著眼取了一只吃了,心中不知為何一軟,前幾任的怨意似乎都減退了幾分。

    “太醫(yī)局的人說,蝗蟲也是一味藥,味甘、辛,性溫。能健脾消食,息風止痙,止咳平喘,通絡,御膳房的御廚也說味道并不比rou食差,這位愛卿若是有誰愛吃的,可以讓廚子進宮跟著御廚學著做?!?/br>
    劉凌笑著像是隨口丟了下這句話,便領著宮人們,浩浩蕩蕩地又離開了政事堂,猶如剛來時一樣。

    留下一群滿臉恍惚的大臣。

    劉凌走后好一會兒,這些大臣們才似如夢初醒一般,紛紛議論起皇帝這么做的深意來。

    然而“油炸蝗蟲”給人帶來的震撼太大,有些說著說著還是面有菜色,干脆就揭過這話題,借口出去“散散食”,避了開來,以免產生什么不好的聯系。

    如今“政事堂”的廊下,就有幾個正在“散食”的大臣。

    “你現在就去送一封信,讓你堂兄在鬧蝗的地方,想法子搞幾車蝗蟲回來?!贝饔聣旱椭曇?,吩咐著剛剛喚人叫來的侄兒。

    “悄悄地送,別太引人注意。”

    “堂伯,要那個做什么?”

    戴家的這位侄子堪堪有了參朝的資格,可入政事堂還沒有影子的事,被急著從“廊下食”的隊伍里喚過來還以為是有什么大事,可一聽戴勇在說什么,頓時怔住了。

    要蝗蟲干嘛?

    一路還要費心養(yǎng)著不能死。

    “陛下剛剛賜了一盤菜,叫‘飛黃騰達’,還準我們送廚子進宮去學,不管大家愛吃不愛吃,肯定都要送廚子進來的……”

    戴勇看著侄子欲要作嘔的表情,驚得連忙急道:“你別在這里吐了!那油炸蝗蟲味道還可以,沒你想的那么難吃……”

    “嘔……堂伯您言簡意賅的說吧!”

    戴家的小輩都不怕這位家主,愁眉苦臉地求饒。

    “咱們家不是還開著那么多酒樓么,我琢磨著陛下是想讓下面的人都敢吃蝗蟲,所以帶頭吃起這炸蝗蟲來。京中向來是我代國效仿的源頭,陛下一舉一動又是百姓和臣子關注的中心,今日陛下和我們帶頭吃蝗蟲的事情傳開,必定也有心思靈慧的想要效仿,只是我們京中畢竟沒有蝗蟲……”

    那戴家子弟也是一點就通。

    “您是說,我們家酒樓可以賣炸蝗蟲?堂伯您也太會做生意了!”

    “咳咳,我怎可與民爭利?”戴勇老臉一紅?!拔也贿^是想為陛下分憂解難罷了!京中一旦有人帶頭賣蝗蟲,肯定有人跟著做,只是他們畢竟沒我們找蝗蟲那么方便?!?/br>
    他兒子在滅蝗,有哪個有他蝗蟲來的便宜。

    “只要有人要,就會有人賣,到時候自然有商人cao心拾掇這事,哎,只要京中貴人們都吃起了油炸蝗蟲,百姓就敢碰它,日后再有蝗災,不必這么麻煩,自有嘴饞的鄉(xiāng)人去解決。”

    戴勇也是佩服皇帝的勇氣和眼界,換了他,就算知道這東西能吃,也是絕想不出讓所有人都想要吃蝗蟲的。

    “小子明白了,這就去送信!”

    戴家郎知道戴勇是宰相,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自己卻不然,接了話立刻麻利地跑了,連個影子都沒留。

    可聰明的難道只有戴勇一人嗎?不過片刻的功夫,許多官員也都明白了過來,喚家中子侄的喚家中子侄,出去“散食”的“散食”,沒一會兒功夫,政事堂里倒空了大半。

    想來今日一過,用不了多久,京中各大酒樓飯莊里都要多一道獵奇的菜肴,名喚“飛黃騰達”了。

    什么,你不敢吃?

    陛下和宰相們吃了都說好吃的東西,不吃那就是趕不上潮流,又沒有膽子!

    所謂上行下效,難道是能避的開的嗎?

    ***

    回小書房的路上,劉凌想著大臣們“拼死吃蝗蟲”的表情,一時間心情大好,連走路都輕快了不少。

    姚霽如今已經很習慣和劉凌寸步不離,沒事聊聊天,雖然大部分時候因為周圍有人的緣故只是他含笑聽,自己在旁邊說,但因為心態(tài)已經大不一樣,日子比之前要好熬了不少。

    進了小書房,宮人們識趣地全部退下,讓剛剛用過膳的皇帝“休息”片刻,屋子里一片安靜。

    劉凌坐到案后,看著已經在“觀賞”屋中換過的陳設的姚霽,微微笑了笑,低下頭去批閱奏折。

    剛剛中午折騰了一會兒,已經耽誤了不少奏折的批復,尤其是關于蝗災的。

    后日是流風公主祭祀他生母的日子,他已經吩咐太常寺和宗正寺做好了準備,并不準備大辦。

    先帝廢掉了皇后卻沒有再立后,袁貴妃至死也只是個貴妃,他登基后將母親追封成了太后,遷葬在父親的身邊,那些宮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妃子們恐怕死也沒有想到,最終能夠陪伴先帝合葬皇陵的,會是一個連尸骨都要費力尋找才找得回來的失寵女人。

    姚霽以前聽說過皇宮里的陳設會隨著四時變幻,如今真的見到,不由得咋舌“特權階級”的奢華,研究了好一會兒后又好奇地轉到了劉凌的身邊。

    待看到劉凌握著什么在發(fā)愣之后,姚霽也露出意外的表情。

    歷史上對于這位恭慈太后所書極少,只知道是“狄氏”,還能從對代昭帝外貌的描述以及語焉不詳地幾句話里知道她可能不是中原人。

    大抵是皇帝出身胡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這位太后的生平也成了忌諱之事,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可看劉凌的表情,似乎是對這位生母有所印象的。

    “你,還記得她?”

    姚霽有些試探地小聲詢問。

    劉凌猛然從失神地狀態(tài)中抽離出來,聞言“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自然是記得的,我記得她是在我三歲生辰之后去的,走的時候很是……”

    他頓了很長時間,才吐出兩個覺得自己合適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