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林鳳沖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喝得醉醺醺的,趕過來正好當槍靶子是吧?去,馬上把你們頭頭腦腦的叫來見我!” “是!”那巡警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敢問您是——” 林鳳沖不說話,滿屋子持槍便衣的神色都冰冷如鐵,嚇得那巡警忙不迭地打電話找人去了。 沒過多久,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像開水壺的哨子一樣越來越大,屋子里每個人臉上都被紅藍兩種光暈晃來晃去,然后聽到一片“噼里啪啦”的開門聲和“丁零哐啷”的槍械聲,顯然是大軍壓境了……林鳳沖端了把椅子在客廳中間坐下,幾個便衣鐵塔一般在他身邊侍立。 “噔噔噔噔!” 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拾級而上,一個門板一樣寬厚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讓人以為關上了防盜門。 這是一個眉眼都有些狹長的漢子,由于面色黧黑的緣故,顯得有些陰郁,他看了一眼林鳳沖,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鳳沖坐在椅子上,把警官證遞給他。那漢子上前一步,接過來一看,不禁一愣,雙手呈回,依舊以不咸不淡的口吻道:“我是漁陽縣刑警隊隊長晉武,林處長到我們這里辦案,怎么也不知會兄弟一聲?搞得幾個糊涂的手下以為來了賊呢!” “緝毒案件,你應該知道規(guī)矩。”林鳳沖嘲諷道,“你那幾個手下要是工作時間不喝酒,興許就不那么糊涂了?!?/br> 晉武深知北京市公安局刑偵二處在警界是何等地位,惹惱了這姓林的,怕是縣局局長都罩不住,只好咽下一口怒氣,低聲說:“林處長,你看需要我們配合你們做什么工作嗎?” 一抬頭,他看見了馬海偉,不禁驚得叫出聲來:“嗯?怎么你也在?” 馬海偉扶了扶眼鏡,翹起一邊嘴角怪笑了一下。 “怎么,你們認識?”林鳳沖這才領悟到,當初馬海偉領任務時說的那句“不能讓漁陽縣公安局摻和,我信不過他們”是有來由的。 馬海偉的怪笑依然凝結在嘴角,而晉武卻轉(zhuǎn)過臉去不再看他。 林鳳沖卻已經(jīng)顧不上他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什么恩怨了,因為負責搜查的幾個手下連續(xù)來報告,屋子里的每道縫隙恨不得都被扒開看過了,然而一無所獲。 “那個東哥囂張得很,一個勁兒地問我們憑什么抓他?”一個干警憤憤地說。 林鳳沖倒是很冷靜地說:“仔細審問那幾個女孩,一定要把毒品的藏匿地點挖出來!” 晉武上來說:“我?guī)Я撕枚嘈叹瘉恚屗麄冊侔堰@套房子里里外外搜索一遍如何?如果他們今晚確實是在這里交易,那么貨一定藏在這里?!?/br> 林鳳沖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于是,林鳳沖的手下繼續(xù)審訊東哥、中年人和那幾個女孩,而晉武帶著一班刑警對整個屋子做二次搜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鳳沖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越來越焦躁不安。難道毒品真的不在這個屋子里,不是確定今天交易嗎?哪有交易的時候不帶貨的道理?難道東哥想黑吃黑?問題是看屋子里的情形,并沒有做掉那個中年人、吞掉毒資的準備啊。 “我說,你老是站在我后面看著我做什么?”突然傳來很大的一聲喊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鳳沖看去,見是晉武正橫眉怒目地對著馬海偉吼叫,馬海偉卻笑瞇瞇地扶著眼鏡說:“我信不過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和毒販子一伙兒的,趁我們不留神把他藏匿的毒品轉(zhuǎn)移出去?” 還有什么比指貓為鼠更能激怒貓的?這句話一出口,晉武帶來的刑警隊員們“呼啦啦”圍上來一群,擼胳膊挽袖子的就要揍他。林鳳沖趕忙打圓場,誰知陷入重圍的馬海偉臉不變色心不跳,依舊笑著對晉武說了一句話:“何必虛張聲勢?以前你又不是沒干過這種事兒?!?/br> 本來目眥欲裂的晉武,聽了這話,猶如xiele氣的皮球一樣,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接著搜索去了。 這倆人以前到底有什么樣的過節(jié),以至于到現(xiàn)在還糾纏不清?林鳳沖來不及多想,就聽見旁邊一個手下自言自語道:“難道他們有‘第二窩點’?” 林鳳沖身子一震。 一般來說,毒品交易的時間和地點商定后,買方帶錢,賣方帶貨,碰面,迅速交易后馬上撤離,這就算大“罪”告成。但是也有一些特別謹慎和狡猾的毒販,在交易時間之前,于交易地點附近單獨租下或?qū)ふ乙粋€地方,將毒品藏匿在里面,并指定一個可靠的手下“守倉”,這就是所謂的“第二窩點”。然后,毒販本人按時到達交易地點,確認沒有任何危險后發(fā)出暗號,再讓那個手下把貨帶過來——這個過程中,那個手下一定在用望遠鏡或其他手段密切監(jiān)視著毒販的行蹤,一旦發(fā)現(xiàn)情況有變,馬上帶貨走人,這樣一來,毒販就算被警方抓住,也很快就能無罪脫身。 林鳳沖他們盯這個案子有好幾個月了,雖然實施抓捕行動前,偵查工作做得細之又細,但是這交易地點實在太偏僻,而幾天的盯守,又沒有發(fā)現(xiàn)東哥在附近其他地方逗留,所以壓根兒就沒想到他可能設置了“第二窩點”——也就是說,如果東哥真的設置了“第二窩點”,那么設置的時間一定遠在警方盯住他以前! “這個年輕人真有如此深謀遠慮、老jian巨猾嗎?”林鳳沖心中暗想。 雖然不能肯定“第二窩點”的存在,但既然在這里搜索不到毒品,就必須立即轉(zhuǎn)移偵辦思路——林鳳沖很清楚,此時此刻,如果有“第二窩點”,那么藏身其間的犯罪分子肯定已經(jīng)覺察到了警方的行動,甚至早已帶著毒品溜之大吉……一想到這個,他難免寒徹肺腑,當然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實施抓捕前,他安排手下以東哥住所為核心做了較大范圍的布控,因此“第二窩點”的犯罪分子有可能還沒有機會溜出包圍圈,從這個意義上講,警方和毒販就是要進行一場時間爭奪賽,看是警方能先發(fā)現(xiàn)第二窩點,還是毒販能先從警方的紕漏中順利脫逃! 問題只有一個:第二窩點究竟在哪兒? 這個問題旋即也在刑警中間討論了起來: “‘第二窩點’必然設置在這棟樓的內(nèi)部!” “不見得吧,無論設置在樓上還是樓下,都看不清這間屋子里的動靜啊?!?/br> “那就是對門嘍?!?/br> “對門不是老馬租住的房間嗎?” “如果說便于窺測這間屋子的動靜的話,那么最合適的地點,恐怕就是對面樓房的同等樓層、同等位置的窗戶了!” “對面哪里有什么樓房,只有一個土坡啊!” “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窩點’。” 是啊,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第二窩點”……林鳳沖苦思冥想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秒針每一下的跳動,都猶如無限延長而希望渺茫的省略號。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用步話機和監(jiān)控點通話說:“從我們沖進這間屋子到現(xiàn)在,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攜帶東西走出這個小區(qū)?” 在對面土坡花房中負責監(jiān)視的兩個警察回答道:“好像只有一個女孩離開了小區(qū),但她空著手,沒有攜帶任何東西?!?/br> 沒有攜帶東西,那就不是。 那么,“第二窩點”到底在哪兒?林鳳沖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快!要快!快一點兒找出“第二窩點”,快一點兒挖出毒品,不然就來不及了!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警察還是強盜?憑啥抓我們?我們到底犯哪條王法了?”東哥在里屋叫囂了起來。盡管有幾個干警嚴厲地教訓他“放老實一點兒”,但感覺到警察的沮喪情緒,料想到他們一定是一無所獲,所以東哥越來越猖狂。那幾個女孩也在他的帶動下不依不饒地叫嚷著:“快放了我們!”“沒憑沒據(jù)為啥要抓人??!”“救命啊,這里有強盜?。 ?/br> “林處,這么下去可不是個辦法?。 瘪R海偉在林鳳沖耳邊低聲說。 “我知道……”林鳳沖像是生生吞下了一個熱炭球般痛苦和無奈。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第二窩點’有什么難找的?這不是一個推理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推理? 林鳳沖大吃一驚,朝門口看去,他以為是《法制時報》的著名記者郭小芬來了,或者是“名茗館”館主愛新覺羅·凝駕到——這倆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推理者,特別喜歡用這種“一個推理可以解決一切問題”的口吻說話。但視線所到之處,看見的卻是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女子。 這女警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個子不髙,身材略痩,蠟黃蠟黃的臉孔跟大病初愈似的,但如果仔細看去,她生得倒頗為俊俏,柳葉眉、細長眼,猶如工筆勾勒出來的一般標致,神情之中略微有一點兒憂傷,輕輕翹起的櫻唇仿佛是用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面對一切煩惱和病痛。 “你胡說些什么!”晉武訓斥著這個女警,“這里輪得到你說話嗎?” 女警馬上陷入了沉默,看來她僅僅是漁陽縣公安局刑警隊的一名普通干警。 林鳳沖卻走到她的面前說:“你是說,你能推理出‘第二窩點’在哪里?” 女警抬起眼睛看了看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說出來!”林鳳沖鼓勵她道,“說對了,我給你請功!” 女警看了晉武一眼,晉武厭惡地轉(zhuǎn)過臉去,女警頓時不知所措了。 旁邊的馬海偉看出了蹊蹺,上前對那女警說:“難得的立功機會,你猶豫個啥,這位是北京市公安局刑偵二處林鳳沖副處長,他的官比你們局長都大,他讓你說你就說!” 女警慢慢地說:“所謂‘第二窩點’,是不是就是毒販設立的一個監(jiān)控點,從那里盯著這所房屋,只要發(fā)現(xiàn)警方闖入,就馬上帶著毒品撤離?” “沒錯?!绷著P沖說。 “那么,毒販尋找的這個監(jiān)控點,一定是監(jiān)視這所房屋的最佳位置嘍?!?/br> “對啊!”林鳳沖說。 “劉若英有首歌怎么唱的來著,‘該隱瞞的事總清晰……原來你也在這里’?!?/br> “你到底想說什么啊?”林鳳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您還沒有明白嗎——”那女警把手向黑黢黢的窗外一指,“監(jiān)控這所房屋的最佳位置,正是土坡上的那間花房??!” 第二章 鬼戲 一屋子的人,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斜躺在里屋地板上的東哥,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林鳳沖最先反應過來,將腦門狠狠拍了兩下,抓起步話機就給蹲守花房的那兩個警察下命令道:“你們馬上把手槍的保險打開,除了我親自帶隊過去之外,任何試圖接近花房的人,立即拘捕,如遇反抗,可以當場擊斃!” 那兩個警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監(jiān)視點突然變成了主戰(zhàn)場,趕忙拔出手槍隨時準備射擊。 林鳳沖馬上又給另外一處的警員打電話,查問那個原來在花房賣花的老頭兒現(xiàn)在的情況,得到的卻是一個壞消息,因為一開始安排這老頭兒離開花房換個臨時住所,只是請他“配合警方工作”,根本沒有想到他可能就是埋伏在“第二窩點”的毒販,因此沒對他采取任何監(jiān)控措施,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已經(jīng)溜之大吉了! 暫時管不了那老頭兒了,林鳳沖讓晉武等人留下來繼續(xù)審訊東哥,自己帶著一班干警還有馬海偉,風風火火地沖進了土坡上的花房,然后馬上對這里展開細致的搜索。 在15瓦燈泡的照耀下,這棟普普通通的磚瓦房,仿佛是由無數(shù)被剪碎的影子拼接成的?;ǚ糠殖衫锿鈨砷g,外間很大,沿著墻根擺著許多花盆,一袋袋的花肥、花藥、種子什么的,分散成一堆一堆碼放著,還有一些迷你盆栽擱在簡陋的花架上,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早春剛剛走過耕牛的田埂。 警員們走進里屋,這里很簡陋,家具除了一張老式的木頭床,一個關不嚴門的衣柜,就是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上擺著一臺臟兮兮的收音機,還有一輛漆掉得差不多可以當文物的永久牌自行車,也很不般配地??吭谶@間臥室里。 在林鳳沖的指揮下,大家把柜子拆了,床板掀了,自行車卸了……在短短十分鐘以后,這棟房子像2012之后的地球一般被徹底顛覆!然而毒品卻蹤跡全無。 “別是那個女的推理錯了吧?這里壓根兒就不是什么‘第二窩點’?!?/br> “不是‘第二窩點’,那老頭兒為什么要逃跑?” “小商販嘛,看見城管都要逃,更別說碰上警察了!” 林鳳沖也疑惑起來:如果花房真的是“第二窩點”,那么為什么當警方將花房“征用”為監(jiān)控點之后,老頭兒沒有向東哥發(fā)出警報,讓他和同伙趕緊逃跑呢? 屋子里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跟著一起搜查的馬海偉又開始搔他那毛發(fā)稀疏的腦袋,眼角一斜,看見那個女警察正斜靠著門框看著外間,就走上去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女警察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我跟你說,你又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馬海偉厚著臉皮接著跟她搭訕。 “我跟你說”是馬海偉的口頭禪,用河南口音說出來像燴面一樣熱乎又筋道。 女警察還是沉默不語,只把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鳳沖走了過來問她:“怎么,哪里不對嗎?” “這個花房,應該只是毒販用來掩飾的窩點吧?”女警察說。 “對啊,所以,不管是種子、花肥、花藥,數(shù)量都很少,迷你盆栽那么幾盆,與其說是賣的,還不如說是裝飾房間用的?!瘪R海偉插話道。 “可是——”女警把手指往墻根一指,“你們不覺得這里的花盆多了一些嗎?” 林鳳沖和馬海偉一看,不約而同地如夢初醒般地“哦”了一聲。 的確,跟為數(shù)不多的種子、花肥、花藥相比,堆在外間的花盆確實太多了一些!林鳳沖走過去拿起疊成一摞的最上面一個花盆,端詳了半天,看不出這粗糙而灰不溜秋的東西有什么異樣,于是手一松,“啪”的一聲將它摔碎在地! 屋子里外的警察聽得動靜,都涌了過來,見林鳳沖好端端地摔花盆,不知道鬧的哪一出,一時間面面相覷。 打碎的花盆,只是一地的碎片和黏土,什么都沒有。 林鳳沖看了那女警一眼,又從剛才那一摞里拿起了第二個花盆—— “啪!” 依然是一地的瓦片和渣土,這一回,林鳳沖還特地用腳底板去搓了搓,但除了把黏土搓成了齏粉,沒有任何新的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