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自從杜婉玉搬回老屋暫住,余修遠每周都會過去幾次。每次聽見那熟悉的汽車引擎聲,岑曼都會像舊時一樣,跑到窗口偷偷張望。殺青宴的日子越來越近,今晚她終于鼓起勇氣,看見剛從屋里出來的余修遠,她便匆忙地跑到樓下,飛奔過去叫他:“余修遠!” 聽見岑曼的聲音,正要打開車門的余修遠停住了動作,轉過臉看向她。 岑曼大步走到他跟前,由于走得急,她有點喘。余修遠也不急著發(fā)問,等她順氣后才說:“跑這么快做什么?” 這幾天岑曼已經(jīng)打好了千百篇腹稿。只是,對面余修遠,她什么也說不出來,最終擠出一句話:“你能不能把戒指還我?” 誠如岑曼所料,她的話音剛落,余修遠的臉色就沉了下去。他冷冷地說:“不能。” 不等岑曼回答,他就把車門打開,一副不想跟她多說的樣子。 當他關上了車門,岑曼只好跟在上車,語氣焦慮地問:“為什么?” 余修遠啟動車子,同時回答:“戒指我扔了。” 她立即追問:“扔哪兒了?” 余修遠的下顎線條繃得很緊,他雙手扶著方向盤,也不看岑曼一眼:“下車。” 岑曼坐著不動,靜默了很久,她將手伸過去,輕輕地扯著余修遠的衣袖,用舊時討好他的口吻說:“余哥哥,把戒指還給我吧……” 第10章 霧里看花 余修遠覺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否則他怎么會把那枚礙眼的戒指重新交到岑曼手里。他懊惱不已,而岑曼則甜甜地說了聲“謝謝”,然后拿著戒指歡天喜地地走掉了。 錢小薇看見女兒笑逐顏開地從外面回來,困惑地問她:“什么事這么高興?” 岑曼臉上笑意盈盈,她含糊地回答:“就是高興呀?!?/br> 她這樣歡喜,似乎不僅是因為拿回戒指那么簡單。跟余修遠分手以后,她就再沒有跟他撒過嬌,她不愿,也不敢。今晚實在沒有辦法,她才試著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話,沒想到他還真買自己的賬。 歲月的風塵撲面而來,岑曼以為跟余修遠再也沒可能回到過去了。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不是不能相依相對,只是不該相親相愛罷了。想到這里,她的笑容染上幾分苦澀的味道,或許他們只適合當兄妹,不可能成為廝守一生的愛侶…… 岑曼正是懷著這樣苦悶的心情登上了飛機,坐在她鄰座的葉思語總在耳邊說個不停,她無奈地捏了下耳垂,問道:“葉子,你哪來這么多話?” 葉思語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鏡,回答:“我興奮啊!想到劇組所有人都把焦點放在你身上,而身為女主角的張某人灰溜溜地躲在角落,我就覺得好爽!” 岑曼笑話她:“完了,你跟張嘉綺斗得走火入魔了?!?/br> “你不知道這女人有多討厭……” 葉思語吱吱喳喳地發(fā)表著演講,岑曼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在飛機小憩了片刻,出席殺青宴時岑曼精神很好。她沒有盛裝出席,只穿了一條裁剪簡單的雪紡連衣裙,并讓葉思語的化妝師替她上了點妝,在美女如云的宴會現(xiàn)場,她并不起眼。 劇組包下了星級酒店的宴會大廳,辦了一場規(guī)模頗大的派對。被邀請的全是投資商和劇組人員,為了不讓娛記追蹤,工作人員會對每位入場的來賓進行嚴格的把控,沒有邀請卡的全部被擋于門外。 正因如此,岑曼和葉思語就悲劇了。剛才在酒店,葉思語閑著無聊就把邀請卡拿出來翻看,看完以后竟然丟在了床頭柜。 得知她們沒有邀請卡,那幾個杵在門口的大漢堅決不讓她們進入。葉思語又氣又急,她指著海報對他們說:“我是這部電影的演員葉思語,你們沒認出來嗎?” 那幾個大漢交換了一下顏色,最終決定讓葉思語進去。葉思語連聲道謝,正想拉著岑曼前行,他們立即阻止:“葉小姐,我們只能讓你一個人進去?!?/br> 葉思語氣得臉都青了,若非顧忌著這場合和身份,她真想罵人。 為首的工作人員很難為,他說:“葉小姐,你沒有邀請卡,我們讓你進場已經(jīng)是違犯上頭的命令了。請你不要再讓我們難做了?!?/br> 岑曼扯了扯她,低聲說:“算了吧,反正我不習慣參加這種場合?!?/br> “不行!”葉思語一邊從晚宴包里找出手機,一邊說,“我這就讓侯助理來接應你。” 岑曼試圖說服她:“里面那么多賓客,不好麻煩侯助理?!?/br> 葉思語很堅持,不過手機還沒撥通,一把溫潤的男聲便從她們后方傳來:“小葉,你們怎么不進去?” 她們雙雙回頭,看見站在幾步之外的蔣靖風,葉思語像見了救星一樣,馬上向他求助:“蔣叔,我們進不去!” 其實蔣靖風的年紀不算大,而外貌更是不顯老態(tài)。他雖是一線大腕,但非常好相處,也經(jīng)常指點和提攜后輩,因而被新生代的演員親切地稱為“蔣叔”。 聽葉思語說明原因后,蔣靖風的眼睛便轉向岑曼那端:“這樣啊……” 察覺蔣靖風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岑曼對他笑了一下。她沒有放肆地叫他蔣叔,只態(tài)度恭敬地喚他:“蔣老師。” 蔣靖風微微頷首,之后才對工作人員說:“這位岑小姐,是我特地邀請過來的?!?/br> “可是,她沒有邀請卡……” 蔣靖風掏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面劃動幾下,接著轉向他們:“這是我跟侯助理的短信記錄,他答應把岑小姐請來?!?/br> 最終,這場邀請卡風波被蔣靖風擺平了。葉思語剛進場就被叫去拍照,蔣靖風對她說:“小葉回來之前,你先跟著我吧?!?/br> 在會場內,除了葉思語,岑曼就跟蔣靖風比較熟悉。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兩人沉默著挺奇怪的,因而她主動說:“剛才真的謝謝你,不然我就進不來了?!?/br> 蔣靖風沒有回應,他只將右臂曲起,直接說:“挽著我?!?/br> 岑曼微微發(fā)怔。 蔣靖風簡單解釋:“不然會很奇怪。” 岑曼這才明白過來。在這種場合,他們肩并肩地走,又或者岑曼跟在他身后都會顯得很不適當。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蔣靖風的臂上,她不太自在,于是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你給工作人員看的短信是怎么偽造出來的?真厲害,這么短的時間就可以搞定……” 蔣靖風打斷了她的話:“是真的?!?/br> 她反應不過來:“啊?” 蔣靖風再一次將短信調出來,然后舉到她眼前:“我沒有騙他們,是我讓侯助理把你邀請過來的?!?/br> 他們在場內穿梭,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向蔣靖風打招呼。挽住蔣靖風的岑曼也成了大家關注的對象,承受著陌生人的注目禮,她渾身都不舒服。 蔣靖風禮貌地拒絕所有找他攀談的人,隨后帶著岑曼走到不起眼的角落。 喧鬧的人聲減退,岑曼仍然未能完全放松,她的手指抓在蔣靖風的衣袖上,并沒有察覺那件昂貴的手工西服已經(jīng)起了皺痕。 蔣靖風突然輕笑了聲,他垂眸看著岑曼,故意壓低了音量說:“今天我們都衣冠整齊,你怎么還是那樣緊張?” 岑曼很快領悟到他話中玄機,整張臉倏地紅透了。 岑曼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場看起很火熱、實際上只有尷尬的激情戲。 被蔣靖風欽點為裸替后,岑曼就被一大群人圍著轉,給她講戲的、教她要領的、替她梳化的……明明初時不緊張,她也硬生生地被這樣的氛圍逼得如坐針氈,突然理解葉思語為什么壓力大得失聲痛哭。 這場戲是清場拍攝的,直至閑雜人等全部離場,岑曼終于開始真正的緊張。面對著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衣紐扣的蔣靖風,她驟然覺得自己沖動時所作的決定,簡直是膽大包天。 他們還有小一段的排練時間,蔣靖風坐到沙發(fā)上,接著對披散著長發(fā)、赤著雙腳的岑曼說:“坐上來?!?/br> 那張歐式沙發(fā)雖然寬大,但已經(jīng)被蔣靖風那高大的身軀占據(jù)得差不多了。岑曼進退維谷,然而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最終她只能豁出去,視死如歸地跨坐在她腿上。 攝影師還在作最后的調試,岑曼清楚地聽見三腳架在地板上挪動時的雜音。她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及降低面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影響。 盡管岑曼保持鎮(zhèn)定,但蔣靖風還是看出她的內心忐忑與焦灼。他沉吟了下,說:“跟我排練一下下一場戲吧。” 為了讓岑曼給好地融入角色,剛才已經(jīng)有人給她看過連接前后那幾場的劇本。她記得接下來是一場求婚戲,腦袋一時轉不過彎,她傻乎乎地問:“不脫衣服了嗎?” 在這場激情戲碼里,起主導主角的是蔣靖風,而岑曼,說得不好聽不過是他發(fā)揮演技的道具罷了。她需要做的,不過是背對著鏡頭,寬衣解帶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背。她演得好與不好,其實沒有多大關系,只要蔣靖風處理得當,那么這幕戲就不會有失水準。 像蔣靖風這種經(jīng)驗豐富的老戲骨,類似的戲碼已經(jīng)演過上成千上萬回,早已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對于他而言,他現(xiàn)在要做的并不是跟搭檔排練找感覺,而是讓她放松心情,盡量配合自己。 聽見岑曼把自己在這場戲中的任務簡單粗暴地概括為脫衣服,蔣靖風就覺得好笑。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忍不住調戲她:“就這么迫不及待嗎?” 岑曼被他笑得滿臉不自在,幸好他之后就沒再開玩笑,只說:“不用緊張,打發(fā)時間而已。” 事后岑曼才知道,蔣靖風不過是想讓她消除焦慮,同時更好地融入角色,所以才跟她排練了另一場溫情的戲碼。只是,他應該沒有想到,他這樣的人物說那一番話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影響。當他目光柔和地注視著自己,為她套上戒指的同時含情脈脈地說一句“嫁給我”,她那顆嬌弱的少女心就再沒有平靜過,甚至連戒指都忘了脫下來還給他。 當然,岑曼很清楚,這樣的心跳只是因為女孩子對男神的敬仰與膜拜之情而已。 或許是那場求婚的戲碼更更讓岑曼難以招架,真正開始拍攝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沒有原來那么緊張。 拍攝開始后,他便立即進入狀態(tài),被他用力擁入懷內的時候,岑曼以為蔣靖風真會親她。而事實上,蔣靖風只靠錯位完成這個鏡頭,他狀似親密地吻著她,還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提醒她:“跟著我?!?/br> 不得不說,蔣靖風確實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演員。一個優(yōu)秀演員的標準,并不是自身演得有多好,而是引領搭檔演得更好?,F(xiàn)在回想,岑曼也記不清自己當時做了些什么,然而拍攝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她知道這全是蔣靖風的功勞。 從開始到結束,蔣靖風都很敬業(yè),除了必要的觸碰以外,他沒有做出任何逾越的舉動。在拍攝結束后,他紳士地替她將裙子拉好,還讓他的助理給她送來一杯熱茶。 岑曼未能及時剛剛的場景中抽離,她迷迷糊糊的。直至離開了片場,她才逐點回過神來,到家才發(fā)現(xiàn)那枚求婚的道具戒指還戴在自己指間。 拍攝的時候,岑曼全程抱著蔣靖風的脖子,她的手指并沒有入鏡?;蛟S正因這個原因,他們誰也沒有提醒她把戒指拿掉,她擔心這枚戒指會影響劇組拍攝進度,連忙給葉思語撥電話。 葉思語應該還在片場,等岑曼把情況說清楚,她才說:“我知道戒指在你那里。剛才全世界都在找,不過蔣叔說他把戒指送了給你?!?/br> 岑曼猜想蔣靖風只是不想多生枝節(jié),所以才這樣替自己解圍。她本想找個機會跟他道歉與道謝,并順便將戒指還給他,奈何劇組在第二天就轉移到鄰省拍外景,害她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趁著還記得,岑曼立即從包里翻出那枚戒指,一臉歉意地說:“我忘了把它還給你,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蔣靖風看了一眼,沒有接:“我既然說了送你,就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岑曼正想說話,蔣靖風先一步打斷她:“我這次讓侯助理請你過來,是要跟你說對不起的。當時讓你當張嘉綺的替身,我沒想到劇組會拿這段片花炒作,因此給你造成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你要明白,這是一個商業(yè)電影,投資方做了大筆投資就是想拿到更豐厚的回報,雖然我是主演,但我的態(tài)度也未必能改變他們的決定?!?/br> 岑曼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么一番話,她只覺得心頭發(fā)暖,好半晌才想起回應:“哦,沒關系……” 蔣靖風像是突然記起了什么事情,他再度看向岑曼,問道:“對了,項鏈還喜歡嗎?” 岑曼露出錯愕的表情:“項鏈?” 蔣靖風點頭,再一次重復:“項鏈。” 第11章 霧里看花(二) 腦海里猛然浮現(xiàn)出余修遠將首飾盒拋向垃圾桶的情景,岑曼又惱又急,不自覺收緊了手指。難怪他不勉強自己收下項鏈,之后還對它毫不憐惜地將它扔掉,原來項鏈根本就不是他送的。 岑曼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蔣靖風不解地看著她:“有什么問題?你不喜歡還是別的原因?” 岑曼心虛不已,卻不敢告訴蔣靖風,她親眼看著那條項鏈被扔進垃圾桶,不過什么都沒做。她的眼睛瞟向了別處,硬著頭皮回答:“沒有,我很喜歡。” 蔣靖風說:“喜歡就好,希望你接受我的賠禮?!?/br> 其實岑曼已經(jīng)不太記得那條項鏈長什么樣子,她暗罵自己糊涂,同時也默默地埋怨著余修遠。蔣靖風還在等她的回應,她緊了緊手指,最終只能無奈地說:“那……謝謝你的禮物?!?/br> 沒過一會兒,盛裝打扮的張嘉綺便提著裙擺過來,她笑吟吟地對蔣靖風說:“蔣哥,過來拍個照吧?!?/br> 蔣靖風早已察覺岑曼不太適應這種場合,因而不想將人留在這邊。面對熱情邀請他的張嘉綺,他只說:“稍等。” 張嘉綺也不走開,她繼續(xù)說:“紀先生他們已經(jīng)等很久了?!?/br> 聽見某個熟悉的姓氏,岑曼倏地一驚,差點弄掉了手中的戒指。 蔣靖風輕蹙眉頭,有點為難看向岑曼。 張嘉綺這才裝模作樣地對岑曼說:“哦,你也在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