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抽抽嘴角，雖然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分手了，但皇上若是知道你這么說，估摸著天會塌。

    “姓段的！”白衣青年愈發(fā)怒火沖天，一腳踩上船舷飛掠過來，伸手便要堵他的嘴。

    段瑤心里一驚，好快的輕功。

    段白月閃身躲過，不滿道：“聽說你已經(jīng)當(dāng)了爹，為何還是如此沉不住氣？”

    “當(dāng)?shù)趺戳?，?dāng)祖宗也照樣揍你！”白衣青年很有氣勢，“信呢，藏哪去了？”

    “信？什么信？”段白月一臉不解，然后清清嗓子，對著前頭的大船朗聲道，“可是司空兄當(dāng)年寫給聶姑娘的情書?。俊?/br>
    白衣青年嗷嗷抱住頭，瞬間蹲在甲板上。

    段瑤：“……”

    有病吧這是。

    大船里頭安安靜靜，青年這才想起，自己的夫人并未一道前來，還在家中帶兒子，于是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囂張氣焰。

    段白月笑道：“看來弟妹不在?！?/br>
    “好端端的，跑來南洋做什么？”白衣青年問。

    段白月道：“我要去白象國?！?/br>
    “白象國？”青年松了口氣，“不是來找我??？”

    “先前沒這打算。”段白月道，“不過來都來了——”

    “段兄告辭啊，告辭！”青年轉(zhuǎn)身撒丫子就跑。

    段白月在后頭慢條斯理道：“一見鐘情，徹夜輾轉(zhuǎn)，食不知味，垂淚天明?！?/br>
    青年頓住腳步，滿臉悲憤。

    段白月道：“幫我個忙?！?/br>
    青年扶著欄桿，心力交瘁。若非想到自己如今有妻有兒，是當(dāng)真很想跳下去。

    從相識到如今已有十余年，為何自己每回都是吃虧的那個？

    段瑤在旁看了大半天熱鬧，終于忍不住開口：“哥。”

    “當(dāng)真忘了？”段白月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司空睿，江湖人稱白衣書生?！?/br>
    “哦?！倍维幙偹阏一貋硪稽c兒時的小小回憶，“原來是司空哥哥。”

    司空睿緩慢轉(zhuǎn)身，目光蒼涼。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段瑤無端便很同情他。

    段白月道：“居然派人前往珍寶塔偷信，你說你丟不丟人?！?/br>
    司空睿怒道：“你還有臉說！”費盡千辛萬苦，花了大價錢，結(jié)果偷回來一摞手抄金剛經(jīng)，險些沒當(dāng)場氣出血。

    白衣書生司空睿，父親便是早些年縱橫江湖的司空雄，與段景關(guān)系不錯，經(jīng)常帶著家小住在西南府中，司空睿也就理所當(dāng)然與段白月成了朋友。兩人從五歲開始打架，幾乎每回都是段白月贏——倒不是說功夫有多好，而是西南府的小世子會使毒，隨便從兜里一摸，便是一把五顏六色的胖蟲。被咬一口輕則手腳麻痹，重則昏迷不醒。司空睿在吃了幾回悶虧之后，也學(xué)會了用暗器偷襲，卻被司空雄揍得半死，背誦了幾百回“正道人士要行事光明磊落”，可謂凄慘。

    友誼的開端便如此不堪回首，后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長大后，司空睿情竇初開，在武林大會上對聶雨晴一見鐘情，段白月這回總算沒有拖后腿，甚至還幫著一道挑燈寫信函，翻閱了不少小話本作為參考，很是情意綿綿。結(jié)果一連送出去十幾封，卻都像是石沉大海，莫說是一方定情手帕，就連一個眼神也沒收回。段白月還在心里替他點蠟，司空睿卻已經(jīng)興致勃勃搓手，說自己又相中了另一個姑娘。

    “狼心狗肺?！倍伟自聡K嘖搖頭，“虧得聶姑娘沒看中你，這個新的估摸也夠嗆，你當(dāng)真不考慮加入少林？或者切了干凈?！?/br>
    司空睿道：“廢話少說，幫不幫！”

    段白月點頭：“幫?！?/br>
    這回司空睿的夢中情人名叫秀秀，是天無門的大小姐，性格潑辣至極，比起溫婉的聶雨晴來可謂天差地別。段白月原以為又是三天熱度，卻沒想到最后還當(dāng)真讓他得手，第二年就下聘成親。后頭司空雄回漁島度晚年，司空睿便也帶著夫人一道追隨出海，日子應(yīng)當(dāng)過得不錯——否則也不至于這么久不見回中原。

    中間隔著茫茫大海，段白月與司空睿的聯(lián)系也就逐漸減少，一年也寫不了一回書信。但即便如此，司空睿的心里卻始終梗著一根刺——當(dāng)年聶雨晴在武林大會結(jié)束后，便將那些情書原封不動送了回來，卻落入了段白月手中，一直也未給自己。

    依照十幾年對此人的了解，司空睿不用想也知道，有朝一日，自己定然會因為這些信，被他要挾得竄天鉆地，還不能有一句抱怨——畢竟夫人太兇悍，若被她知道當(dāng)初那些情書，曾一字不改送給過另一個姑娘，那自己下半輩子少說也要聽幾千回念叨。

    光是想想，就生不如死。

    段白月道：“不知司空兄的宅子在何處？”

    “你還要去我的宅子？”司空睿淚流滿面。

    段白月道：“嗯?！?/br>
    司空睿心中悲憤，澎湃萬千。多年不見，此人的無恥程度倒是半分未減，還戴面具作甚，簡直多余。直接將臉皮露出來，想必飛鏢都穿不破。

    段白月問：“在心里罵完了嗎？”

    司空睿答：“還沒?！?/br>
    段白月極好脾氣：“那便回島再罵?！?/br>
    司空睿扶住額頭，妥協(xié)：“回島可以，先說好，一句信函之事也莫要提?！?/br>
    段白月道：“只要司空兄答應(yīng)我的條件，我自然不會提。”

    司空睿警覺：“是何條件？”

    段白月謙虛道：“小事小事。”

    司空睿：“……”

    小事才是見了鬼。

    第七十六章 一道前往 據(jù)說西南王暗中出了府

    司空睿所居之地名曰望夕礁，地方略偏，四周又有不少暗流，因此平日里并無多少商隊經(jīng)過。船隊子時啟航，原本不算遠(yuǎn)的路途，繞來繞去，竟也是第二天的下午才抵達(dá)。

    “哇?！倍维庻谥_往前頭看，“這么繁華啊?！?/br>
    “司空原本就是個喜好奢華享樂之人，若是望夕礁不繁華，怕也留不住他?！倍伟自碌溃斑@里素有小江南之稱，你若喜歡，我們便多留兩天?！?/br>
    “瑤兒想要留多久都成，你能不能快點走？”司空睿聽到后插嘴。

    段白月道：“不能?！?/br>
    司空睿試圖與他講道理：“這是我家?！?/br>
    段白月道：“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司空睿滿心憤懣走向另一邊。

    段瑤嘟嘟嘴，心說自己是不是也要背一背這幾句話，似乎頗為好用的樣子。

    碼頭的巨石上，一個黃衫女子手中牽著一個小男孩，正在遠(yuǎn)遠(yuǎn)向這邊揮手。

    “娘子！”司空睿掛在欄桿上熱情回應(yīng)。

    段白月道：“你看你這一臉饑渴?！?/br>
    “最后一遍，上岸之后，休要再提什么情書之事！”司空睿壓低聲音咬牙切齒。

    段白月友好點頭。

    司空睿凌空踏過海面，穩(wěn)穩(wěn)落在岸上。

    黃衫女子笑著替他整整衣裳，又把兒子塞過來，一家人有說有笑，很是和樂。

    段瑤在心里嘆氣，什么叫人比人，好像除了自己的倒霉哥哥，這江湖中每個人都是婚姻美滿，兒女雙全。

    段白月拎起他的胳膊，飛身也跳上碼頭。

    “段王爺?！毙阈愀Ａ藗€禮，“多年不見，可還安好。”

    “一家人，何須見外?！倍伟自碌?，“若弟妹不嫌棄，叫我一聲大哥便可?！?/br>
    “段大哥?！毙阈阈Φ溃白蛉疹８缯f要去接大哥與瑤兒，還當(dāng)早上就會回來，沒想到這陣才到?！?/br>
    “那娘子可是在這里守了一早上？”司空睿關(guān)切。

    秀秀道：“就當(dāng)是看看海景?！?/br>
    “來來來，快些回家說?！彼究疹７鲋呦陆甘?，一道往回走。

    段瑤手中牽著小娃娃，目瞪口呆道：“兒子不要了嗎？”

    段白月道：“有你在啊?！?/br>
    段瑤：“??？”

    段白月敲敲他的腦袋：“方才就說了，一家人何須見外?！敝还鼙е秃?。

    段瑤：“……”

    什么爹娘啊這都是。

    望夕礁算是司空家的祖產(chǎn)，經(jīng)過上百年的發(fā)展，已同富庶的楚國小鎮(zhèn)規(guī)模相當(dāng)。集市繁華熱鬧，滿街都是燒烤香。再往前看，一座高大的府邸金碧輝煌，在落日余暉之下，連瓦片都像是會發(fā)光。

    “少爺，少夫人。”管家正在門口樂呵呵地迎接，說是席面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隨時都能開宴。

    “倒是不著急，我先帶大哥與瑤兒去看看客房?！毙阈銓鹤舆f給司空睿，問段瑤，“喜歡安靜些的地界，還是熱鬧些的？”

    段瑤道：“安靜。”

    “那便住在朧月可好？”秀秀道，“除了海浪聲，別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br>
    “嗯?！倍维帒B(tài)度恭敬，“多謝嫂嫂?！?/br>
    秀秀對段白月笑道：“時間過得當(dāng)真是快，一眨眼，瑤兒都這么大了，可曾有中意的姑娘？”

    段白月還未來得及說話，段瑤就先主動道：“有！”千萬別又來一樁媒。

    “聲音這么大，看來是喜歡得緊了?！毙阈愦蛉ぃ笆钦l家的小姐這般有福分？”

    段瑤笑容冷靜：“嗯？”

    “弟妹就莫要再問了。”段白月救場，“連我這做大哥的，也問不出究竟誰才是他的心上人，小孩子家家，不著急這些。”

    “對的，我不著急。”段瑤摸摸鼻子，轉(zhuǎn)移話題道，“望夕礁與白象國有生意往來嗎？”

    “白象國？自然是有的?！毙阈闾嫠麄兺崎_院門，“除了大楚之外，白象國算是這南洋最富庶的島國之一，想要做生意可避不過他們，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這回我們就是要去白象國。”段瑤道，“找人?！?/br>
    “原來如此。”秀秀爽快道，“去白象國哪能沒個向?qū)В米罱８玳e得發(fā)慌，不如干脆一道出海，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段白月欣然答應(yīng)：“司空能娶到弟妹這般通情達(dá)理的夫人，真是前世積了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