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老師看他似乎并不知道,說道:“每次放假都會來接你的那位先生剛才打電話過來,問學校的退學手續(xù)辦理流程,說是你爸爸想讓你換個環(huán)境。怎么?他還沒有告訴你要幫你辦理退學手續(xù)的事?” 她并沒有別的意思,她是非常喜歡彥容的,在班里那一群過分活潑的各國少年中,彥容不但安靜穩(wěn)重,學習也是最認真的,有時候辦公室里老師們聊起天來,不少女老師都說過想要像彥容這樣又漂亮又乖巧的混血兒子。 彥容卻慌了手腳。 親生父母一年零兩個月前死于空難,他被送往福利院,作為一個孤兒,他臨近成年的年齡顯然太大了,幾個月過去,也沒有等到愿意領養(yǎng)他的人。他一度絕望的以為,他大概要在福利院里成年,然后像每個成年孤兒一樣不得不離開福利院的庇護,孤單又艱難的活下去。 半年前的一天,社工告訴他,有個華裔同志家庭提交的領養(yǎng)申請和他的條件相符合,雖然沒有mama,但是他很快就要有一對新爸爸了。 他在忐忑與期待中,整晚整晚的無法睡去,他終于有機會擁有一個新的家庭,這令他感到未來已經(jīng)充滿了光明,他不是太清楚同志的含義,只知道是兩個同樣性別的人選擇結合在一起,可是性別又有什么關系?那將是他未來的家人,這比什么都令人興奮。 幾天后,他見到了他的一對新爸爸,他們比他想象中要年輕許多,而他們在見到他的一瞬間表現(xiàn)出的驚詫與愕然,讓他感到不知所措。 從那個時候起,彥容就知道自己不被新家庭歡迎,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意外,這對華裔夫夫申請領養(yǎng)一個小嬰兒,也不知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彥容被送到了他們面前。 他們雖然不喜歡,但也勉強接受了他,帶他到中國來,給他請了中文老師,又送他進最好的國際學校,給他最好的物質條件,甚至還給了他一張白金信用卡。 他一直知道,他們計劃等他成年后,就送他到國外念書,柏圖還問過他最喜歡哪個國家,卻沒問他想不想出去。 毫無疑問,梁璽和柏圖都是很善良的人,他們只是不愛他。 盡管如此,彥容也半分都不想離開。 他哪里也不想去,他就想留在中國,留在北京,留在他的心上人身旁。 哪怕他永遠得不到,他也不愿放棄他的癡心妄想。 所有多情年少的心,常常抱有的僥幸便是:萬一呢? 距離寒假還有半個月,春節(jié)過后,他可能就會被送出國去,他得想辦法留下來。 他在中國一無所有,唯一能夠說服別人相信的牽絆,就只有不久前的平安夜。 他并不想再見那個偽君子醫(yī)生,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王錦哥哥,”在醫(yī)生的辦公室里,他硬著頭皮叫了出來,十分窘迫,他抿了抿嘴唇,說,“我想和你在一起?!?/br> 面前身著白大褂、鼻梁上架了副無框眼鏡的王醫(yī)生沒有回應,只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在無人知曉的意yin空間里,王錦已經(jīng)把穿著制服的彥容cao哭了上萬遍。 白大褂馬上就要遮不住他高昂的欲望,他強迫自己停了下來,鎮(zhèn)定道:“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么?” 彥容也再叫不出那個稱呼,直接又說了一遍,“我說,我想和你交往?!?/br> 他覺得王錦不會拒絕他,他知道自己有張好看到讓人無法拒絕的臉。 王錦卻說:“哦,我不想?!?/br> 彥容的臉蛋霎時漲得通紅,因為被拒絕的羞恥。 王錦問道:“你為什么要和我交往?” 彥容想說出他編好的話,說那晚后對王錦念念不忘,還未開口,卻對上了王錦有些意味深長的笑眼,他感到自己被看穿了,那些離譜的謊言頓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被識破的慌亂里,他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來找王錦,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王錦看著彥容低垂下去的眉眼,心頭有些細微的感慨,莫非?小朋友終于發(fā)現(xiàn)那些自以為埋藏很深的小心思,其實并沒有瞞過梁璽和柏圖,所以才想拉他來做擋箭牌? 年輕可真好,想一出是一出,不計代價,也不想后果。 “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蓖蹂\說。 彥容仍然忐忑,抬眼看看他。 王錦朝他笑了笑,道:“彥容,我不想和你交往,只想和你上床?!?/br> 彥容睜大了眼睛,吃驚又愕然,他想他錯估了王錦的衣冠禽獸程度。 王錦的語氣和神態(tài)卻并無輕佻,平和的說道:“我是不婚族,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戀愛,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我們可以建立有一定排他性的性愛關系,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也隨時可以結束,如果你覺得能接受,我們可以在一起。” 彥容一臉懵掉的樣子,片刻后才問道:“什么叫‘有一定排他性’?” 王錦道:“就是在這段關系結束之前,我只會上你一個人?!?/br> 彥容結舌道:“你……” 王錦補充了句,“你也只能上我的床。” 彥容深吸了兩口氣,轉身就走。 他走出去,在辦公室門外停了下來,掙扎片刻,又折返了回來。 王錦坐在原地沒有動,還在等著他。 彥容挫敗的說:“我接受?!?/br> 王錦問道:“即時生效?” 彥容呼出一口長氣,道:“好?!?/br> 王錦瞇起了眼睛,視線落在彥容的制服領口,輕聲道:“下午幾點上課?” 彥容意識到了什么,剛剛視死如歸的念頭頓時化為齏粉,嘴唇抖了抖,道:“我請假出來的,得馬上回去。” 王錦笑了笑,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 他立刻走了。 之后幾天,他不見蹤影,也沒有打電話過來。 王錦偶爾閑了想起來,會有一點惦記。 他太想上穿制服的彥容了。 周五晚上,他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躺下剛要睡,卻接到了梁璽的電話。 “王老二,”梁璽語氣古怪的問,“我們家這小子說他和你在談戀愛,真的?” 王錦閉著眼睛,道:“真的?!?/br> 第六章、上下一致 看梁璽掛了電話,柏圖忙問,“他怎么說?” 梁璽皺眉道:“他說是真的。” 柏圖的眉頭皺得比他還要厲害。 梁璽安慰他道:“別擔心了,彥容不就是斯德哥爾摩出生長大的嗎,有這個病也不奇怪?!?/br> 柏圖:“……閉嘴好嗎?!?/br> 因為對彥容變成孤兒的人生充滿同情,所以即便和領養(yǎng)目的出現(xiàn)了偏差,他和梁璽也還是愿意在彥容成年之前,盡到他們的那部分責任。他的工作一直很忙,彥容又在學校寄宿,兩人成為名義上的父子已經(jīng)大半年時間,實際上的相處卻不超過半個月,這其中還包括了在瑞典辦理手續(xù)的那幾天。 梁璽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他們兩個人和彥容就別提什么感情基礎,連互相熟悉都談不上。關于接受并帶彥容回中國來,是他做的決定,梁璽心心念念想要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兒,從始至終都不是太喜歡彥容,彥容也幾乎不會和梁璽主動接觸。 他會在柏圖面前表現(xiàn)得像個符合年紀但又出奇懂事的少年,會對柏圖講他在學校里的見聞趣事,偶爾周末柏圖有空接他回來,他還會幫忙做家務。 總體來講,彥容其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小男孩,除了一件事,他對梁璽有些超出尋常的好感。 他很少直面梁璽,柏圖剛開始以為他是感覺到梁璽對他的不喜,還私下里叫梁璽對彥容好些,直到后來無意中發(fā)現(xiàn),彥容會在梁璽不注意時,用一種近乎熱烈的眼神偷偷望著他。 這件事,柏圖沒有對任何外人提起過,只在梁璽表達不滿于彥容一見面就愛黏著“柏圖哥哥”的時候,隱晦的對梁璽說過一次。 柏圖和梁璽感情很好,彼此之間的信任也固若金湯,提醒梁璽并不是因為怕梁璽面對美貌的彥容會把持不住,更多的反而是擔心彥容,他年紀太小了,沉溺在沒有結果且還背德的情感里難免要受挫,很有可能對將來的人生產(chǎn)生消極的影響。他和梁璽是陰差陽錯做了彥容的“父親”,年齡差距太小,又完全沒有做“父親”的經(jīng)驗,再加上工作特殊以致諸多限制,說到底,除了物質的加倍給予,其他的本來就給不了彥容太多。 但是,至少不能因為好心做成了錯事。 十幾天前的平安夜,梁璽的助理到學校去接彥容卻撲了個空,手機也打不通,一整天沒有消息,第二天回來,一見面就哭,倒是送他回來的王錦對梁璽坦陳了事情的始末。 梁璽不想追究,彥容自己又不肯說,柏圖也沒有辦法,還差點和梁璽吵起來。 他覺得王錦是個混蛋,對彥容做的事等同于強jian,梁璽卻偏要說王錦人不錯,這事兒完全是誤會。說了幾句,梁璽看他是真生氣了,才改口風大罵了一通王錦王八蛋。 最后冷靜下來,兩人商量了一下,梁璽和王家人關系都好,彥容留在國內,早晚免不了還要和王錦見面,不如提前送他出去念書,一來免得再看見王錦會有陰影,二來也能讓他告別學中文的辛苦,畢竟還是在自己熟悉的語言環(huán)境里生活和學習最舒服。 這個周末,彥容十分難得的主動打電話來,說想回家。臨近春節(jié),柏圖和梁璽都結束掉了工作在家休息,兩人就一起到學校,把他接了回來。 本來柏圖打算回來后再慢慢把出國的事對彥容講一下,讓彥容自己也有一個接受的過程。誰知路上,梁璽就先說了。他還來不及責備梁璽急性子,就聽后排的彥容說了句,“我想留在北京。” 柏圖只好問他是不是舍不得同學,他卻說:“我是舍不得王錦哥哥,我和他在談戀愛?!?/br> 梁璽和柏圖都傻了眼。 一路沉默著回了家,彥容進房間換衣服,柏圖忙催著梁璽給王錦打電話。 等梁璽打完電話,柏圖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以前對王錦的印象還可以,上次的事之后,就覺得王錦是個衣冠禽獸的典型,現(xiàn)在更是覺得不能忍,彥容有什么毛病暫且不提,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玩弄小朋友的rou體不夠,還要玩弄感情? 梁璽看他怒發(fā)沖冠,什么也不敢說,心里把不要臉的王老二戳成了螞蜂窩。 柏圖進了彥容房里,沒一會兒黑著臉出來。 梁璽狗腿的迎上去問:“怎么樣?勸通了嗎?” 柏圖郁悶道:“沒有,也不知道王錦給他灌了什么迷魂藥?!?/br> 梁璽小聲道:“我聽他們說,王老二那個挺厲害的?!?/br> 柏圖:“……” 王錦那個厲害不厲害,他們兩個也都只是道聽途說,能確定的只有家里這個小朋友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為了他的“王錦哥哥”留在北京,死活不愿意出國,該講的道理都講了,他還是一副油鹽不浸的樣子。 畢竟不是親生的,而且也成年了,柏圖也拿他沒辦法。 梁璽壓根就不怎么想管。 又過了十來天,寒假到了。 梁璽和柏圖去學校接彥容,剛出發(fā)不久就接到彥容打來的電話,說不用來接了,他去他“男朋友家里”,過兩天再回去。 王錦很晚才回家,看到坐在家門前臺階上的彥容,有些詫異,可也算不上太意外。在對梁璽閉著眼睛說瞎話的時候,他就知道彥容早晚會主動來找他。 寒冬臘月,氣溫很低,彥容只在制服外面套了件薄薄的羽絨服,小臉凍得發(fā)白,嘴唇都有些烏紫,抱著懷里的雙肩書包,坐在那里一語不發(fā)的看著王錦。 “放寒假了?怎么不先給我打電話再過來?”王錦問道。他的態(tài)度太自然了,和彥容想的完全不一樣。 彥容慢慢站起來,生硬道:“我以為你下班就會回來?!?/br> 王錦邊開門邊笑著說:“可我經(jīng)常加班??爝M去暖和暖和?!?/br> 再一次踏進王錦家,彥容整個人都是拘束、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