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話沒有出口就已經(jīng)生生咽了回去，因為凱文終于看到了奧斯維德的獸形模樣——

    天狼。

    在他面前的是一頭巨大的天狼。通體雪白，皮毛蓬松，透明的眸子里有種冰冷又透徹的意味，居高臨下看著誰的時候，總能透出一股冷漠的兇性。模樣氣質(zhì)和摩高冰原的雪狼極其相似，卻又孤高得多。

    凱文：“……”

    凱文被戳中了審美的g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在心里感嘆了一句：這小子真特么會選模樣變?。?/br>
    他的突然出現(xiàn)顯然讓變成天狼的奧斯維德有些措手不及，再加上他見了奧斯維德之后便一副被驚到的樣子，讓本就有些躁動的奧斯維德更加安定不下來。

    他似乎被凱文的沉默刺激到了，瞇著眼睛微微放低了脖頸。弓起的腰背呈現(xiàn)出攻擊的姿態(tài)，肌rou線條隨著他的動作變得更加凸顯，顯得流暢有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奧斯維德從喉嚨底低低地呼哧了兩聲，便猛地?fù)淞诉^來。

    巨大的猛獸一躍而起，從凱文頭頂上籠下了一大片陰影，似乎真的陷入了巨獸人第一次變身的傳統(tǒng)里，獸性難控，六親不認(rèn)。

    回過神來的凱文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抬手摸上了腰間的短刀刀柄。

    然而在手指觸上刀柄紋路的那一瞬間，他才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個攻來的猛獸究竟是誰。于是他不得不半途改了主意，打算放棄短刀空手rou搏。

    這么一下猶豫終究還是拖慢了他的反擊，使他轉(zhuǎn)眼便站在了劣勢的位置。

    天狼撲來的速度很快，凱文甚至手指還沒從刀柄上挪開，就感覺那個龐然大物的前爪已經(jīng)毫不客氣地抵上了自己的喉嚨。

    緊接著，整個天狼軀體都壓了上來。

    “噗——”被壓得幾乎吐血的凱文眼前一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砸在了他的身上，簡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而天狼蓬松的白毛則趁機糊了他一頭一臉，有幾根差點被他咬進嘴里。

    等他從頭暈?zāi)垦Ｖ芯忂^神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位英氣逼人的大爺正端臥在他身上，抵在他喉嚨上的爪子收回了利刃般的爪尖，只剩下一團不算多軟的毛。

    凱文：“……”

    他覺得自己仿佛被迫塞進了一個巨大的毛絨睡袋里，只勉強露出了一顆腦袋。這本身并不是什么壞的體驗，但是可怕的是，這睡袋上面還被缺德貨壓了好幾塊巨石，沉得要死不說，睡袋的毛邊還偏偏在他脖子上蹭來蹭去，又扎又癢，生不如死……

    這他媽就很要命了。

    簡直是酷刑！

    經(jīng)受過百般錘煉的凱文·法斯賓德閣下對“疼痛”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不怕的，剖皮刮骨他都能一聲不吭、面不改色，這種千斤壓頂他也同樣能硬生生扛下來。

    但是他怕癢……

    畢竟從古至今也沒有哪個閑得蛋疼有膽子去撓他的癢癢不是？

    “你有意識？”凱文艱難地開口問道。

    他企圖繃住表情表現(xiàn)出一副非常嚴(yán)肅的模樣，但是他真的要被癢得不行了，于是兩廂競逐之下，最終定格的表情略有些扭曲。

    穩(wěn)穩(wěn)壓在他身上的天狼不太熟練地收了兩邊的翅膀，低下頭用看獵物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開了口：“你以為我會像那些剛出生沒幾年的巨獸崽子一樣控制不住亂發(fā)瘋？”

    凱文一愣：“你這樣子還能說人話？”

    這話問得實在有點兒像在罵人，聽得奧斯維德很是無語。他不屑地從喉嚨底嗤了一聲，道：“大概是混血的功勞?！?/br>
    被壓在地上的凱文這會兒明白了，眼前這個王八蛋臭小子剛才那一系列獸形難控的模樣都是故意的。

    天狼的頭再度壓低了一點，鼻尖幾乎要抵上凱文的鼻尖。奧斯維德的聲音低沉沉地順著胸腔傳遞到凱文的胸腔里：“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凱文：“……”

    “你把腦袋拿開一點我就告訴你?！眲P文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如果你能把自己整個兒身體都拿開，那就最好不過了?！?/br>
    奧斯維德卻并沒有乖乖聽他的，他透明的眸子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盯著凱文的眼睛，道：“不，我可以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一點倒影?！?/br>
    “地上的水洼多的是，你要照鏡子也挑個大的，你再這么盯著，我可就摸刀了！”凱文簡直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說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偏偏身上這位大個頭還在這里裝傻賣蠢，一副聽不懂人話的樣子。

    “你剛才也摸刀了……”說道這個，奧斯維德避重就輕地說道。一提到凱文之前的舉動，他的語氣就變得很古怪，聽起來甚至含著一點兒危險的意味，顯然對此非常介意。

    凱文因為不得不放重呼吸的緣故，連脖頸和耳根都有些充血，泛著一層薄薄的紅：“那只是下意識的動作，想起來是你我就打算把手挪開了，結(jié)果你已經(jīng)整個兒壓上來了，你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模樣究竟有多重嗎？換個脆弱點的已經(jīng)被你壓死了！”

    奧斯維德成功地在凱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大概的模樣，鑒于充當(dāng)鏡子的凱文連脖頸邊的青筋都快爆起來了，他終于拾起了一點兒良心，把自己龐大的身體挪到了一邊，但一只前爪還不依不饒地壓在凱文脖頸上，只是放松了力道。

    “呼——”凱文終于活過來，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他從剛才那股泰山壓頂?shù)谋飷灨欣锫徚诉^來，然后有氣無力地抬手把奧斯維德的爪子往旁邊撥。

    奧斯維德雙眸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盯著他，看著他臉頰、耳根、脖頸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下去，呼吸慢慢喘勻，手卻依舊使不上來勁的模樣……腦中突然涌上來一種想要干點什么的沖動。

    凱文撥了兩下沒撥開爪子，頓時給了奧斯維德一巴掌：“嘖——差不多行了啊?！?/br>
    他這一下打得沒什么力道，倒讓奧斯維德腦中的沖動變得更加強烈一點。年輕的不成人樣的皇帝終于在心里嘆了口氣，承認(rèn)巨獸人族所謂的獸性還真的有點難控。

    凱文當(dāng)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看到奧斯維德的眼睛突然瞇了起來，將鼻尖湊近他臉側(cè)嗅了嗅，大而沉的前爪磨圈似的在他身上揉了兩下，揉得凱文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這又發(fā)的哪門子瘋……”他剛瞥了奧斯維德一眼，就感覺這貨挪開了一點爪子，而后伸出舌頭在他下巴和脖頸的連接處舔了一下。

    凱文：“……”

    天狼的舌頭雖然沒有虎獅那樣的倒刺，但也決不光滑，粗糲的觸感從脖頸上滑過的時候，凱文頭皮都炸開了。

    這類猛獸有時候性質(zhì)上來了，在咬斷獵物的脖頸前，會這樣舔上兩下。動作里滿滿都是危險逼近、死亡臨頭的信號，被捉住的獵物絕對能被這樣的挑釁嚇尿了。

    可現(xiàn)在不同，畢竟眼前這頭猛獸怎么也不可能要來咬斷他的喉嚨。

    凱文一方面覺得奧斯維德獸化得有些徹底，一方面腦中又不受控制地冒出了皇帝平日的樣子。這么一聯(lián)想，這動作頓時就變得曖昧至極……

    奧斯維德掐點掐得非常準(zhǔn)，在凱文正要開口的時候，他非常識相地抬起爪子，挪到了一邊。

    “……”凱文神色略微復(fù)雜地瞥了他一眼，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終還是一聲不吭地坐起身來。

    “這是哪種動物？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眾W斯維德面不改色地扯開了話題，當(dāng)然，也可能是他正頂著一張獸臉，想改色也改不了，有種天然裝聾作啞的優(yōu)勢。

    “天狼?！眲P文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解釋道：“恐怕只有帶插圖的神歷里才有，總共也沒出現(xiàn)過幾只，我以為早就絕跡了，沒想到還殘存了一點血脈下來。猛獸的身體，猛禽的翅膀，擱一塊兒湊了個禽獸，多奇妙啊?！?/br>
    他面無表情地拐著彎兒罵人，本想借題發(fā)揮揍皇帝一頓，然而一看奧斯維德現(xiàn)在的模樣，他就噗地熄了火，下不去重手，也罵不出什么重話。

    可見戳中萌點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凱文嘆著氣翻了個白眼，心說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打人都得束手束腳的。

    他默然片刻，斜睨了奧斯維德一眼，道：“既然都成這禽獸樣了，貝坦日結(jié)束前你也別指望能像個人了，認(rèn)命當(dāng)坐騎吧?！?/br>
    奧斯維德：“……”

    堂堂皇帝變成坐騎這種奇遇，大概除了奧斯維德也沒第二個人能經(jīng)歷了。這要換個人說這種話，奧斯維德能當(dāng)場結(jié)果了他，但說的人是凱文，他也就只能聽著了。

    不得不說，四條腿的跟兩條腿的比起來速度就是不一樣；有翅膀的和沒翅膀的，更是大有不同。

    有了一匹奧斯維德，凱文可謂日行千里不在話下，追起先行的軍隊來簡直如有神助。不到一天的工夫，他們就看到了先行軍留下的痕跡。

    只是那些痕跡并不讓人愉快……

    那是零零星星遺落在密道里的士兵尸體。

    第49章

    “這些……”凱文看著前面橫陳著的幾具尸體，面色漸漸冷了下來，“有人從另一頭攻進來了？”

    然而說完他又兀自搖了搖頭，將這個猜想否定了。

    且不說這密道的另一頭能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幾率有多高，就算真發(fā)現(xiàn)了從另一邊攻進來，密道里兩支軍隊鎮(zhèn)著，在這種狹小的環(huán)境里借著地形的方便搞一出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也不是問題。而且這種打法如果有傷亡，也會集中在前面，不會出現(xiàn)這種零零散散落在后方的情況。

    退一萬步說，如果來的是沙鬼，能一路從前殺到后猶如狂風(fēng)過境的，也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因為它們根本連個全尸都不會留下。

    奧斯維德停下了步子，凱文從他背上翻身而下，大步走到幾具尸體前。

    這些尸體有一部分朝側(cè)邊倒著，更多的是朝下跪趴著，總之，都不大看得見臉。

    奧斯維德朝前踱了兩步，抬起前爪試圖把腳前的一具尸體撥得仰躺過來，結(jié)果試了兩下也沒能成功。

    “狗爪子就別在這撩了?！眲P文不客氣地把他拍到一邊去，一邊皺著眉把尸體小心地翻轉(zhuǎn)過來，一邊嘀咕了一句，“姿勢可夠奇怪的……”

    好好一只天狼被人強行說成狗，奧斯維德有心想給他一腳，奈何說話的是凱文，他也就只能從鼻腔里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給自己辯解了一句：“你試試突然多兩條腿，看看能不能控制自如?！?/br>
    凱文想也不想回了一句：“手笨別找借口，你一歲之前也沒少用四條腿爬，就當(dāng)活回去了唄?！?/br>
    “……”奧斯維德感覺自己每天都要被他糊上一臉的嘲諷和擠兌，然而仔細(xì)想想這話居然還挺有道理，他真是想反駁都不知道怎么駁。

    “你看這些人的姿勢?！眲P文翻轉(zhuǎn)腳前這具尸體的同時，又沖目之所及處的尸體抬了抬下巴，“不覺得都反了么？”

    奧斯維德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反了？”

    凱文轉(zhuǎn)身沖著他脖頸處“啪”地拍了一巴掌，道：“如果攻擊是從正面過來的，就好比我這樣給了你一下，你會怎么倒？”

    “往后。”奧斯維德沉聲答道。

    他顯然也明白了凱文的意思：如果攻擊或者沖撞是從正前方迎面而來的，那么正常人大多會被這樣的攻擊弄得朝后倒去，尸體也應(yīng)該大多呈仰面的姿勢，跟眼前的這些剛好相反。

    “總不至于攻擊是從后面來的吧？”奧斯維德又道，“別忘了我們可一直殿著后呢，如果有什么東西從后面攻擊他們，我們怎么一直沒遇見？”

    “所以才古怪……”凱文收回目光，低頭仔細(xì)看著被他翻轉(zhuǎn)過來的這具尸體，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問題。

    這次不用他提醒奧斯維德也注意到了——被翻轉(zhuǎn)過來的尸體表情非常詭異，他雙眼大睜，瞳孔雖然擴散了，但能看得出應(yīng)該是見到了什么令他十分驚詫的東西。但又不是驚駭，因為他的嘴角是微微翹著的。

    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單看上半張臉，這人在臨死的那一瞬間應(yīng)該是震驚至極的，可下半張臉卻又顯得祥和而滿足。這兩種情緒糅雜在同一張面孔上，顯得極其違和。

    看得久了，會讓人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來。

    他們接連翻看了這一片的所有尸體，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而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致命的傷口，有些甚至就根本沒有傷口。

    他們兩個頓時都陷入了沉默……

    什么東西，會使看到的人露出這種表情？

    更重要的是，有什么東西，會讓人在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去了呢？

    一時間根本抓不住什么頭緒。凱文搖了搖頭道：“再往前看看。”

    他翻身上了奧斯維德的背，變成天狼的皇帝低聲說了句“抓緊了”，便再次疾奔起來。

    這一路細(xì)算起來并不長，卻比之前走得都要久，因為尸體越來越多，沒多遠(yuǎn)之后便幾乎不能落腳了。

    “還有人活著么……”凱文皺著眉看著腳下的狼藉，表情非常難看。

    “有?！眾W斯維德斬釘截鐵地答道，“還有一半，我剛才大概點了一下人數(shù)?！?/br>
    盡管他對“有人生還”這件事非常篤定，但光聽語氣也能知道他的情緒非常凝重，顯然沒有料到會在密道里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密道很快便到了頭，蜿蜒曲折的終點有一道斜行向上的石梯。

    凱文端坐在巨獸背上，彎腰仔細(xì)盯著石梯表面看了好一會兒，一點兒痕跡也沒有放過，“這里倒是有不少腳印的痕跡，很多但不算亂，應(yīng)該還穩(wěn)得住。算一算時間，生還的重新編好隊離開這里頂多就是幾個小時之前的事情?！?/br>
    一人一獸不再耽擱，沿著石梯找到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