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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不識君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沈懌皺著眉聽得心不在焉,高遠尚在滔滔不絕,他忽然停下腳。

    “高遠。”

    后者恭恭敬敬地垂首:“王爺您有何吩咐。”

    默了一瞬,他平靜道:“快到夏天了?!?/br>
    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弄得高遠莫名其妙,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今天天氣真好,就聽他接著道:“該做夏衣了?!?/br>
    他聽完又是一愣,搜腸刮肚地想要怎么接話,沈懌卻若無其事地揚了揚嘴角,抬腳往前走。

    真得空去繡莊看她的時候,已是七日后了。

    沈懌在大都督府雖只是掛職,但皇城一半的內(nèi)衛(wèi)都是由他掌控的,算不上權勢滔天,可也一樣不容小覷。從前原本是掌控京城的全部內(nèi)衛(wèi),被督察院的一幫老頑固參了好幾本才給削成了一半。

    今上人雖優(yōu)柔寡斷,可也知道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給了他足夠的兵權,卻又讓一個肖云和在旁牽制。

    沈懌自己也明白,他的存在無非是替大梁打仗,當處在戰(zhàn)事平息不動干戈的時代,自己的位置便可有可無。

    所以有些事,能不插手,他便不去插手。他是皇帝的親弟弟,哪怕三日不上朝,朝里的那些老狐貍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一連寫了幾本折子,出門連望天都覺得滿是金星。

    沈懌下了轎,負手在背,舉步走進繡莊。

    店外只有兩個伙計,然而隔著簾子,店內(nèi)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他眉峰不自覺地挑了挑。

    伙計給他掀開繡簾,人一進去,聲音說止就止。

    滿屋子繡娘愕然看著他,大概是怎么也沒料到這一年到頭見不到面的東家會親自上門,而且是臨時起意,連個提前報信的人都沒有。

    沈懌目光冷淡,視線轉了一圈,見書辭一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樣,不免想到剛才在外頭聽到的動靜。

    還擔心這丫頭初來乍到會不會受人欺負,想不到她這么快就混熟了。

    沈懌大駕光臨,自然得有人前去獻殷勤的,王夫人悄悄對書辭使眼色。

    她眼下才是主管,自己若跑去湊熱鬧便顯得逾越了。

    書辭看懂她的意思,對此很是懊惱與不解,暗嘆自己實在太倒霉,說好的一年都不會來一次,怎么她一上任,七天不到王爺就來了?

    帶著一肚子嘀咕,她瞬間堆滿笑意,小碎步跑到沈懌跟前。

    “王爺,您來買點什么?”說完發(fā)覺不對,人家自己的店不能這么招呼的,于是又改口,“您來看點什么?”

    沈懌垂下眼簾,掃過她臉上的氣色,言語清冷:“又是你。”

    盡管只有三個字,書辭卻隱約讀出了嫌棄的口吻,她只好訕訕地:“呃,就是我。”

    他慢條斯理地游走在繡架旁,“你不簡單啊,上回為了你姐夫那檔子破事,讓我大費周章,這次又來個離家出走……下回還有什么把戲,嗯?”

    實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聽說了,書辭一時窘迫地咬住嘴唇:“這您都知道……”

    “不然你以為我把你調(diào)到這兒來是干什么?”他側頭挑起眉,“來玩的?”

    還真猜不到,不過經(jīng)他這么一提,書辭腦子轉得倒很快:“您是想歷練我?”

    “你明白就好?!逼鋵嵅⒉皇?。

    “我知道了?!彼w快應承,“不會辜負王爺您一片苦心的?!?/br>
    難得聽話成這樣,沈懌不禁暗暗一笑,信手翻看繡品。

    “王爺?!睍o小心翼翼跟在他旁邊,“您這次來……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聞言想了想:“做身袍子?!?/br>
    親王的便服雖然不必通過工部所設的織染所監(jiān)制,但面料仍是有規(guī)制的,普遍選用纻絲或是綾羅,短短七日,她早已把店中的布匹綢緞了然于胸,忙殷勤地領著沈懌過去。

    王爺?shù)囊路煌瑢こ?,前后及兩肩上的盤龍還用金絲線點綴,所以是先挑布料再往上刺繡。

    “這幾匹大紅妝花紗是才織好的,手感最細膩,穿在身上也最舒服,就是稍微厚了點……那邊的暗花云緞雖然樣式不見多新,可是輕薄,王爺您要是怕熱,也不妨挑挑這個?!?/br>
    大男人挑布匹其實是很尷尬的事,沈懌隨便瞅了幾眼,拎了一個離他最近的,順口問道:“你覺得好看?”

    “好看呀?!睍o想都沒想便回答,“您器宇軒昂,其實穿什么都好看?!?/br>
    提起器宇軒昂,腦海里有些不太愉快的回憶冒出來,沈懌頗有深意地望著她:“你,真這么想?”

    后者無比認真:“當然了?!?/br>
    看著那雙貌似真誠的水眸,沈懌強忍著想揭穿她的沖動,將胸口那股憋屈壓了回去。

    “那好,既然你說好看,就這一匹了?!?/br>
    他選得格外隨便,從進門到出去前后還沒有一炷香的時間,在場的人都搞不清他親自跑這一趟的目的。

    目送著這尊大佛離開,書辭站在原地長長的松了口氣。

    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時常都會如此提心吊膽,禁不住擔憂起來。

    門外給她送飯的紫玉正巧避開沈懌,提著籃子湊過來,“小姐,您又碰見大魔王啦?”

    她一臉沮喪地說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三天兩頭遇上他。我記得前幾年的時候,連遠遠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br>
    紫玉忽然大悟:“沒準兒他看上您了呢?”

    書辭仔細琢磨:“不至于吧,他一見我就冷嘲熱諷的。你說要真看上了我,會這樣嗎?”

    紫玉思索片刻:“那就鐵了心想整死您了?!?/br>
    “……”

    紫玉這番話令她不寒而栗,卻又覺得很有道理,因此對于沈懌的這套夏裝,書辭幾乎用了十二分的謹慎,已經(jīng)快到了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地步。

    這樣的做的后果就是,她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越來越晚,甚至有幾次錯過了晚飯。

    端著劉嬸給她留的一碗小米粥,書辭坐在臺階上,小口小口地舀著吃,沈懌則靜靜倚在一旁。

    “我好久沒瞧見你了?!彼娴溃澳氵@些天也很忙嗎?”

    “就是忙過了才來看你的。”說著他顰起眉,“你成日里干什么去了,快有三五日沒趕上飯點了吧?”

    提起這個,書辭不由一聲長嘆,“都怪那個大魔王,若不是他我也不會這么累了?!?/br>
    沈懌不解:“大魔王?”

    “就是肅親王?!彼忉?。

    沈懌:“……”

    他忍不住腹誹起來:我又怎么你了?

    “他……欺負你了?”

    “何止是欺負,都快趕上受刑了?!彼踔耄纴?,“他要做件袍子,結果偏偏選了一匹挑花最復雜的樣式,導致現(xiàn)在織金線成了大問題……我看他對我上次離家出走的事很有些不滿,我琢磨著,會不會是故意借此事來刁難我的?”

    “……”沈懌深深吸了口氣,“他……可能就是胡亂揀的?!?/br>
    “我看不像?!睍o支著下巴,擰眉思索,“聽王夫人說,他以往制衣裳不會這么興師動眾的,這次這么正式,想必是有備而來?!?/br>
    沈懌無奈道:“你隨便給他做做就行了,犯不著這么上心?!?/br>
    “這可不能隨便做做?!睍o正色著沖他搖頭,“我要出了岔子,搞不好會連累我爹?!?/br>
    話到此處,沈懌終于問道:“那你當初為何不讓他選別的?”

    “他拿著這個問我好不好看,我說好看,他就挑了?!?/br>
    沈懌:“那你如何不直接說不好看?”

    書辭理所當然道:“我要是說不好看,豈不是顯得他的眼光很不好?!?/br>
    他頭疼得撫了撫額,似嘆非嘆,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口氣,手指一伸,捏住她下巴,咬牙道:“你這張嘴,真是……”

    書辭歪頭笑道:“怎么,伶牙俐齒?”

    第三十二章

    沈懌捏著書辭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正想說她沒臉沒皮, 視線不經(jīng)意落在那隱隱含笑的唇角上。

    她笑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得意,眉宇輕揚, 淡淡的口脂在燈下顯得尤為豐澤, 別有一種風流靈巧的味道。

    不知怎么,覺得指尖的觸感細膩光滑,他無意識的輕輕摩挲了兩下。

    帶著薄繭的指腹在肌膚上撩過, 心頭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情感。

    四目相投, 書辭微揚的唇漸漸平緩下來,一雙星眸定定的望著他。沈懌垂著眼瞼, 仍凝視在她雙唇上,手指掐著她光滑的下巴,忽然間心癢難耐,不知不覺, 頭竟緩慢地低了下去……

    吃飽喝足的野貓端端正正地蹲在他二人跟前看,一條粗尾歡快的在地上掃來掃去。

    就在此刻,天空“砰”的發(fā)出一道巨響, 野貓驚恐地喵了聲,飛快竄到他倆身上。

    幾乎是同時, 沈懌驟然回神, 忙松開手,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齊齊別開臉。

    不遠處的煙花五彩斑斕地在夜空中交織, 滿樹枝椏像綻開了花朵,明媚嫣然。

    沒有別的聲音, 氣氛靜得令人窒息。

    書辭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臂彎內(nèi),只覺耳根莫名的發(fā)燙,燙到像是要燒起來一般,她余光悄悄往左側偏了偏。

    沈懌正坐在臺階上平靜地看煙火,她似乎還是頭一次這么認真地打量他。

    那張冰冷的面具被溫和的煙花染上了無數(shù)種色彩,勾勒出一個冷硬而又俊朗的輪廓,緊閉的嘴唇不帶任何情緒,不薄不厚,看上去恰到好處。

    這次的煙花比想象中還要沒完沒了,但又頗合兩人的心意,就這么相坐無言了許久,等天邊暗下來時,沈懌才轉過頭,只見她托著腮滿臉愁容。

    “還在想給王爺做衣袍的事?”

    書辭嘆了口氣:“可不是?!彼匝宰哉Z,“要是王爺當初選的是那件大紅的錦緞就好了。”

    聞言,沈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于是,第二天繡坊就接到了要改面料的消息。

    王爺嫌之前的綾羅不夠貴氣,要改成錦緞。

    想不到東家這回對這件衣服如此看重,店里上上下下,從裁縫到繡娘到織補匠人無一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書辭作為新上任的管事,自然也跟著如履薄冰,比之前忙得還要晚了。

    這天夜里,她氣得咬牙:“這王爺簡直不是人,哪兒是魔王,分明是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