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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不識君在線閱讀 - 第64節(jié)

第64節(jié)

    顧不上和陳氏打聲招呼, 她直接把人領(lǐng)到偏廳去了。

    “怎么樣?”

    后者躑躅道:“具體是什么情況, 我也不清楚,我職位低微, 沒法進(jìn)去?!?/br>
    書辭抿了一下唇:“此事究竟是因何而起?好端端的,沒道理革他的職吧?!?/br>
    朝堂上的事, 和她一句兩句說不明白, 高遠(yuǎn)只得無奈道:“簡而言之, 就是有人告發(fā)王爺自恃功高,一手遮天,勾結(jié)外族, 皇上龍顏大怒,所以……”

    “那是真的么?”書辭想了想又感覺自己這么問不太好,于是又改口,“朝堂上就沒人替他說話?”

    高遠(yuǎn)訕訕一笑:“鎮(zhèn)國將軍倒是幫著說了兩句, 不過被皇上喝退了。”

    沈懌的人緣早就已經(jīng)爛到令人發(fā)指的程度,如今隆安皇帝在氣頭上,當(dāng)然沒人敢往槍口上撞。

    “得往好處想?!备哌h(yuǎn)寬慰她, “這種情況,旁人不落井下石已經(jīng)是萬幸了。”

    “還會有人落井下石?”書辭難以置信,“那、那公主和莊親王呢?怎么說也是親兄弟,連他們也站干岸?”

    高遠(yuǎn)聞言苦笑:“實話告訴你吧, 這次的事就是三公主起的頭,我估摸著,或許她私底下和肖云和有點(diǎn)聯(lián)系。”

    “這么多人,都不喜歡他?”

    高遠(yuǎn)平靜地點(diǎn)頭:“是,這么多人,都不喜歡他?!?/br>
    而他其實從一開始,也不打算讓人喜歡。因此,才一直一直都沒有改變。

    深秋的后半夜,寒風(fēng)如刀,弦月的清輝灑滿胡同,清冷冰涼。

    書辭獨(dú)自坐在臺階上發(fā)呆,她回憶起第一次遇到沈懌的時候,想起每一次他靠在石墻上,唇邊含笑地聽她說話。

    那些點(diǎn)點(diǎn)滴滴在腦海里浮現(xiàn)。

    她之前總是很奇怪,他為什么不恨她。

    自己明明說了那么多過分的話,過分到,連她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無地自容。

    直到今天書辭才想明白了一點(diǎn)。

    其實沈懌不是不恨她,只是因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習(xí)慣了世人這樣或那樣的偏見,也就習(xí)慣了包容她。

    心里忽然感到很愧疚。

    她和沈懌都是一個人走在一條路上,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偏頭去看過他一眼。

    在他最需要人諒解的時候,她站在了大多數(shù)人的那邊,隔著人潮,冷眼旁觀。

    腳邊的野貓不知幾時走過來的,仰著脖子沖她輕喚,書辭伸出手,將它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頭頂上的紙燈籠隨風(fēng)搖曳。

    *

    肖云和與沈懌都被撤職,六部的事情沒人管總不是個辦法。

    沈皓很快提拔了一批心腹,并將都督府的調(diào)兵之權(quán)劃分給了兵部,由常年閑賦在家專心種花的莊親王出任兵部尚書一職,這一舉動讓許多人都察覺了什么。

    往后肖沈二人相互制約的局面有可能就此結(jié)束,從而變成三人相互制約……

    沈懌并未在大理寺呆多久,很快新的一道圣旨就宣了下來。

    肅親王殿前失儀,藐視皇威,責(zé)令其回府閉門思過兩個月,并罰俸祿半年。

    至于在南疆使的那些手段,沈皓沒有再提,看上去像是給足了他面子。

    從大理寺出來時,天正蒙蒙下著小雨,冰涼的雨絲飄在臉上,沁人心脾。高遠(yuǎn)備了頂轎子,舉傘在不遠(yuǎn)處等待。

    沈懌神色淡淡的,心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望了那轎子一眼,只把傘接過來。

    “不坐了,這幾日悶得太久,出去走走?!?/br>
    高遠(yuǎn)自然不好再多說什么,和幾名侍衛(wèi)一起跟在他身后。

    天色陰沉朦朧,滿世界像是罩了一層霧,連雨中的燈火都是模糊不清的。

    腳下的水洼隨著他的步子被踩得噼啪作響,行至親王府門前時,沈懌停了下來,連眼皮都懶得抬,輕笑了聲。

    “來得倒是挺早的?!?/br>
    高遠(yuǎn)正不解他此言的意思,突然間王府四周的高墻與屋檐后冒出了無數(shù)個頭戴斗笠的刀客,深色的衣著在這場雨里顯得尤其駭人。

    “有刺客!”高遠(yuǎn)和一干侍衛(wèi)紛紛抽出刀來,“保護(hù)王爺!”

    不知這次又是誰的人。

    沈懌沒興致去想,反正對他這條命感興趣的太多了。

    隨著刺客從墻上跳下來,高遠(yuǎn)持刀迎上去,侍衛(wèi)們與刀客混戰(zhàn)成一團(tuán),沈懌只撐著傘立在人群之中巋然不動,姿態(tài)悠閑。

    對方人數(shù)太多,一時難分勝負(fù),一刀客疾行數(shù)步,忽朝他面門刺來。

    就在刀刃逼近雙目的那一瞬,他眼神突然凌厲,側(cè)身,抬手,虛晃了一招,掌心直拍對方胸口,但見那人急速后退,濺起一道水花。

    沈懌握著傘的手半點(diǎn)沒動,眸中帶著嘲諷:“你們,是一起上,還是單打獨(dú)斗?”

    在場的刀客互相對望,使了個眼色,瞬間長刀齊發(fā),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

    沈懌冷笑了聲,旋身一轉(zhuǎn),將油布傘拋至空中,手上勁風(fēng)快如閃電,一把扣住右側(cè)刀客的手腕,猛地將他往前一帶,他手里的刀不偏不倚沒入左側(cè)的刀客心口。

    噴濺的鮮血灑在其余刀客的臉上,一群人還未回過神,他已將刀抽了出來,動作奇快,斜里斬了數(shù)下。

    雨水混著血水滴滴墜落,就在傘將要落下的瞬間,沈懌退開一步,握住傘柄,遮擋頭頂上的鮮血。

    昏暗的長街上,四下的刀客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立在尸體中間的人,他周身殷紅,打濕的黑發(fā)貼在臉頰,不像是凡人,更像是惡鬼。

    沈懌波瀾不驚地回過頭,唇角微揚(yáng),“再來。”

    書辭得到消息時,雷聲清清楚楚地在她耳畔劈過。

    雨勢比之前更大了,她取了把傘撐開,從后門出去,沿著正街一路往前跑。

    瓢潑的大雨浸濕了裙擺,連鞋子都沉重起來,她尋到大理寺門口,問過看守的校尉后,又轉(zhuǎn)身朝東拐去。

    肅親王府外的街巷向來都是冷冷清清的,雨把街道沖刷得格外干凈,淡淡的血紅順著石板的縫隙流到她腳邊。

    書辭喘著氣,一眼就看見了孤身站在大雨中的人。

    他沒有撐傘,衣袍染滿了紅色,鮮艷極了,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這一幕讓她心里驟然一緊。

    曾經(jīng)見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在眼前閃過。連初次相遇,也是由于他的傷。

    都知曉肅親王的功夫出神入化,可沒人知道為什么他的身手這樣好。

    ——因為若不能勝所有人,就會死。

    這個天下第一,是用命換的。

    沈懌眸色冷淡,余光瞥到這邊,頭才緩緩轉(zhuǎn)了過來,瞧見她的那一瞬,眼中的戾氣便瞬間煙消云散。

    愣了片刻后,他蒼白地笑道:“沒想到你會來。”

    “早知道不動手了……”

    書辭握緊了傘,一步一步走近。

    沈懌打量她的眼神:“嚇到你了?我其實不是……”

    話未說完,她從走變成了小跑,丟開了傘,然后一下子伸手抱住他。

    數(shù)十個刀客圍攻亦未能撼動他分毫,卻不知為何,書辭抱過來時,沈懌不自覺地輕顫了下。

    從沒有哪一刻,讓他覺得自己的心如此柔軟過。

    沈懌眸中含笑:“我還真以為,你這輩子打定主意不理我了……”

    他抬起手,撫上她發(fā)絲:“不怕我了?我殺過那么多人?!?/br>
    書辭揪住他濕透的衣袍,忽然搖了搖頭,低低說算了,“算了……”

    她喃喃自語,哽咽著又重復(fù)了一遍,啞聲道:“別人不喜歡你,我喜歡!”她望著他的眼睛,大雨里的視線水汽朦朧,“誰讓那個人是你呢……”

    耳邊嗡嗡作響,饒是雨聲凌亂,他仍舊把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聽到心里。

    然后又感覺不真實。

    沈懌摟著書辭的手不可抑制地收緊,收緊,水順著發(fā)絲淌入衣襟,他垂頭吻了下去,溫柔的親在她唇角,然后反反復(fù)復(fù)的吮吸。

    大概是自己的身體太過冰冷,她的唇便顯得格外溫暖柔和,在四周散不開的血腥之中,那股暖意直傳到心里。

    雨沒有停,沈懌淺嘗輒止,并未深吻,手掌捧著她的臉頰,略帶涼意的修長手指極有耐心地拂去雨珠。

    書辭卻一門心思留意著他袍子上的血,“你有沒有受傷?傷到哪兒了?”

    她衣服幾乎濕透,沈懌想脫下自己的給她披上,低首時發(fā)現(xiàn)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別在外頭淋雨,這個事回去說……”轉(zhuǎn)目掃向一旁的高遠(yuǎn)等人,后者如夢初醒般回過神,立時正色道:“王爺,您有什么吩咐?”

    沈懌朝地上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我留了幾個活口,記得把話審出來?!?/br>
    “是?!?/br>
    他說完擁著書辭先進(jìn)去。

    *

    從頭濕到腳,這身衣裳肯定沒法再穿了。

    書辭洗了個澡,也從頭到腳換了一套衣裙,她百般不自在地往外走,一面還在拉袖擺,奇怪王府里怎么會有這么合她身的衣服……

    繞過屏風(fēng)行至外間,沈懌正靠在榻上,手支著頭,像是在想什么,聽到書辭的腳步,視線才慢慢挪了過來,目光細(xì)細(xì)地打量她那套服飾,神色幾乎稱得上是滿意。

    書辭頭發(fā)還濕著,抬眼時發(fā)現(xiàn)他也披著濕發(fā),石青色的家常衣袍被水漬染得斑駁。

    沈懌心情甚好地沖她頷首:“過來,我給你擦?!?/br>
    “你上過藥了?”她依言過去,靠近他時,又猶豫了片刻,微不可察地小退了半步,才坐下。

    饒是動作不大,沈懌仍瞧得一清二楚。

    他無奈地把巾子取來,執(zhí)起她的秀發(fā)慢慢地擦拭,“方才說得那么好聽,結(jié)果到頭來你還是怕?”

    書辭捏著額上的碎發(fā)掩飾尷尬:“這得慢慢適應(yīng),我沒辦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