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寄信
程素妍灰心意冷獨自走回歸燕閣,把盈香嚇了一跳,回頭望一眼樓梯口,問道:“姑娘不是在樓上歇息?怎么從外邊回來了?” 她像個老媽子一樣,問長問短,程素妍沒分半個眼神給她,她也不惱,挨近了扶她上樓,雙手觸碰在一起,盡是冰冷,驚道:“好病的手,姑娘怎么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她責怪歸責怪,到底沒忘了給她煮一碗姜茶暖身。 這一夜,程素妍吃了姜茶,早早就睡下了。盈香不放心,半夜點燈來照看,見她臉頰通紅,雙唇干裂,才知她竟是起了高燒,忙端水來伏侍她喝下。程素妍燒得昏昏沉沉,喝了水仍不能解渴,盈香要去請大夫,卻讓她攔下了道:“半夜三更的,你上哪兒找大夫?別鬧出點動靜來,又叫人嘴碎了。” 明日天亮,高燒不退,程素妍仍不愿請大夫,盈香偷偷去了明月閣告知程清宛。 程清宛聽了責怪道:“她要胡鬧,你就任著她鬧?”忙讓南枝以她的名義去請大夫,又到歸燕閣去看望一番。 接下來幾日的宴會,程清宛鮮少露面,或待在閣子里,或去與程素妍閑聊。到了家宴這一日,鶯歌請老太君來看戲,戲班子從盧溪來,所唱的戲曲語言也是盧溪的,座上的人大多聽不懂,老太君倒是聽的井井有味,時不時與旁邊的人說戲。 老太君故居在盧溪,已很久未回去,鶯歌能請來當?shù)氐膽虬嘧?,可謂是投其所好,讓太老君十分心悅,連著程清宛都沾了光。 程小五不愛聽戲,便湊到程清宛身邊來說話:“謝抒懷那廝實在狂妄,我下帖請他,他不來也就算了。連老太君做壽,他也只是送了賀禮過來,壽酒也不吃一杯就走了,這算甚么事?” 程清宛聽罷笑道:“他與你劃清界限,看來是打定主意要當天子近臣了。他已入了翰林院,將來說不定大有作為,你還是不要耽誤他了。” 程小五不服氣道:“我能耽誤他甚么?不過是想多結(jié)交一個朋友!再說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為我們寧國府效力,都沒有得到父親青眼,偏他不識抬舉?!?/br> 他翻來覆去只會罵那幾句,程清宛無意再聽,便打斷了他的話:“你還要多久動身去盧溪?” “快了?!?/br> “出發(fā)前,記得來找我,我給你一樣東西?!?/br> 程小五笑呵呵道:“你終于舍得把畫還給我了?” 程清宛笑顏以對:“遠不止這個。” 出發(fā)前一日,老太君從賀禮中挑了一些綢緞皮料,人參蟲草,燕窩補品,讓程小五當做手信帶去盧溪,并叮囑他好好孝敬舅老爺。程夫人亦準備了不少禮品,滿滿當當裝了一車廂,程小五不關(guān)心這些人情世故,而是依照約定的日來到明月閣來。 程清宛一早就候著,見人來了,笑著把畫卷歸還,再取出一封信來給他,故作神秘道:“這是我給你的信,你仔細收好了,等到盧溪以后再拿出來看。” “這么神秘?” “你聽我的便是?!?/br> 當日朝時一過,程小五便走著兩個仆從和一車廂的手信,離開燕京往盧溪去。 他原先騎著馬走,但不到半日便覺腰酸背痛,于是改坐馬車,閑坐了半個時辰又覺得無趣,于是把程清宛的信拿出來看。封信一拆開,竟從里面抖落出三樣東西,一紙書信,一張銀票,還有另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程小五不著急拆另一封信,而是先查看銀票的金額,咂嘴道:“二十兩銀子,馬馬虎虎罷。”把銀票塞進荷包里,又拿起那一紙書信來讀,他以為信的內(nèi)容會是程清宛對他的勸導,要他用功讀書,早日考取功名,卻原來不是。 “……此信乃我閨中摯友所托,請小弟轉(zhuǎn)寄于盧溪荷坳溫氏家主。寄奉二十兩銀,雖微不足道,但禮輕情意重,望勿嫌棄。拜托之處,乞費神代辦,不勝感激?!?/br> 程小五讀完信,再看另一封未拆開的信,信封上寫著“溫氏家主”親啟,他嘖嘖道:“信都是寫的像模像樣的,不過,宛宛的閨中摯友是誰?”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那封信到底是誰讓轉(zhuǎn)寄的,反正銀票已經(jīng)笑納了,等到了盧溪,讓下人跑一趟就是了。 壽宴既過,隔幾日,皇貴妃的家書到了,果然是為了侄女入宮一事。先前程清宛自個兒提起,程夫人就已拒絕了她,這回竟是皇貴妃親自來信,程夫人不好得罪的太狠,便晾在那兒了。 這日,寧國公把程清宛叫到書房來問話:“你為何想進宮?” 程清宛道:“女兒雖只待在閨中,但也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當年陛下聘程氏女為妃,借此抬舉程家,女兒私以為,皇貴妃能有今日的榮恩,皆因她生于程氏家族。故而,陛下對皇貴妃的態(tài)度,即是對程氏家族的態(tài)度?!?/br> 想不到養(yǎng)在深閨的女兒,竟能說出這般見解,寧國公不由高看她一眼,贊許道:“你接著說。” “這幾年來,徐將軍、盧國公等老臣接連失去皇恩,而陛下一手提拔的新臣開始嶄露頭角?!彼D了頓,說道:“女兒雖不能接觸朝堂,但每次赴宴,總能看到新舊面孔交替,寧國府如今是何處境,不必女兒多說,父親您再清楚不過?!?/br> 朝堂局勢變化,皆是陛下有意為之,這些寧國公再清楚不過,他笑問:“難道你入宮了,就能改變寧國府的窘境?” 程清宛反問他:“我不能讓陛下改變主意,難道六皇子也不行么?” 寧國公搖頭道:“六皇子也不行,能讓陛下改變主意的,恐怕只有大皇子?!?/br> 程清宛道:“父親肯擁護大皇子?” 寧國公沉默了良久,長嘆道:“程氏……早已失去選擇了?!?/br> 他只道是失去選擇,卻不說是他過早站了隊伍,程清宛平靜道:“中宮無主,皇貴妃位最高卻沒有掌權(quán),她雖有一雙兒女伴身,身邊能用的人卻不多。六皇子不是最受重視的,十一公主也不是最受寵愛的,娘娘的處境,就好比今日的寧國府……” “住口!”寧國公制止她往下說,程清宛卻毫不畏懼,接著問:“若將來父親也落得娘娘一樣的下場,失去實權(quán),寧國府還能如今日一樣興盛嗎?” “退下罷。”寧國公扶額,揮手讓她退下,“在宮里言行注意些,不要口無遮攔?!?/br> 這便是同意她進宮了,程清宛笑而拜謝:“女兒謹遵父親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