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征得寧國公同意，程清宛的名字當(dāng)日便報(bào)上去了，與其余官宦名門之女一同參與征選。因皇貴妃已打點(diǎn)過，采征諸事不必她費(fèi)心力，日期一到，與其余幾個選中的陪侍一同進(jìn)宮即可。

    陪侍入宮的日期定在五月初八，即端午過后。

    日期既定，程清宛著手準(zhǔn)備入宮之事，有條不絮地將手上的事情處理妥當(dāng)，除去打理閣中事物，也讓南枝送兩張香方到凝香坊，一曰遺玉，一曰留春，囑咐紛娘盡快調(diào)制出來。

    這日，紛娘攜帶一盒遺玉，一盒留春，遞上拜帖求見寧國府四姑娘。東珠接待人進(jìn)來，請入座后，捧了茶上來，而后自覺退下了。

    紛娘坐在下首，與上回面見之態(tài)不同，她眉間愁苦之色稍減，面帶笑意道謝：“多虧姑娘引薦，這幾日來問香的人多了許些，都說是從寧國府那兒得知的?！?/br>
    “如此便好?！背糖逋鹗芰怂闹x，面上并無多少喜色，而是有些凝重道：“往后好長一段時日，你恐怕見不到我，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br>
    “可否請您告知是何緣故？”紛娘小心翼翼問道。

    程清宛知道她的顧慮，笑著安撫道：“你放心，與咱們的生意無關(guān)呢，是我要去給公主伴讀，在宮里就不能與你見面了?！?/br>
    紛娘聽她是要去做伴讀，心里有些詫異，卻沒有多嘴，“原來是這緣故啊?！?/br>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心中另有想法：同樣是伏侍人，當(dāng)公主的伴讀只比當(dāng)侍女的高出一點(diǎn)，門楣不高的官小姐或許會爭著去，將來出了宮能博個好名聲，可程姑娘貴為侯爵之女，怎么會想到去當(dāng)伴讀？實(shí)在讓人不解。

    “新去的小掌柜可中用？”

    紛娘正猜測程清宛入宮的緣由，聽她突然有此問，忙道：“掌柜年紀(jì)雖不大，為人卻很老成，辦事也穩(wěn)妥，有他幫忙，我輕松了不少?！?/br>
    “那便好。”程清宛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她帶來的拿兩個盒子上，問道：“上回我讓南枝交給你的香方，你可是調(diào)制好了？”

    “我正要請您品論呢。”紛娘把兩個盒子呈到她面前，分別打開了，遞與她道：“這是遺玉，這是留春，您看看可有要調(diào)整的地方?！?/br>
    程清宛拈了兩顆細(xì)聞，片刻后贊譽(yù)道：“你在香道十分有造詣，我只給你香方，你便能調(diào)出味道分毫不差的香丸，很是厲害?！?/br>
    紛娘搖頭道：“姑娘廖贊了，我空有手藝，卻不懂得研治新的香方，調(diào)香怎么多年，始終沒混出個名堂了，只能拾人牙慧罷了?！?/br>
    程清宛笑道：“你資歷尚淺，能有這樣的手藝，已十分厲害，假以他日，定能聞名遠(yuǎn)外?！?/br>
    這些話并不只用來勉勵她的，而是事實(shí)就是如此，眼前的小女子，確是他年燕京調(diào)香師之首屈一指。

    “那就借姑娘吉言了?！奔娔镏话阉?dāng)做安慰，并不放在心上，轉(zhuǎn)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留春這一味香丸，近期恐怕無法大量調(diào)制，香方所需要用到的狐尾蘭，整個燕京存貨不多。”

    程清宛奇道：“為何？若我沒有記錯，這狐尾蘭并不是甚么名貴香料，平素也無多大需求？”

    紛娘道：“狐尾蘭的確不名貴，但它只生長于洵縣，一年花開一次，離了故土不能存活。每年三月份，會有洵縣商人運(yùn)曬干的狐尾蘭到燕京來售賣，但因它只是普通香料，且需求不多，香料行不會囤貨太多。今年洵縣商人逾期一月未至，我雖將各大香料行的存貨如數(shù)購盡，也不過區(qū)區(qū)六擔(dān)?！?/br>
    六擔(dān)狐尾蘭已不算少了，但留春這一味香卻是以狐尾蘭為主香的，程清宛低眸想了片刻，拿定主意道：“那就先放著罷，留香的香方十分簡單，懂行之人細(xì)聞便知，有心調(diào)制幾回，捏準(zhǔn)了香料用量，要仿了去也不是難事。若你先打開了名氣，后面又供不上貨，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香方一旦被識破，后面即便有了足夠的狐尾蘭，也要開始和別家競爭，可謂前功盡棄。

    紛娘原打算先少量賣著，等有了名氣的時候，狐尾蘭大概也能供上貨了，卻沒有考慮過對家的手段，險些走了昏招，她慚愧道：“還是姑娘想的長遠(yuǎn)?！?/br>
    此事就此論定，程清宛合上蓋子對她道：“我叫你來，是有另外一樁事要交代給你?！彼f一份名單與她，“這是我為你整理的，燕京里對香道上心的各家夫人小姐，日后你要仔細(xì)留意，若能結(jié)交上一半，那就再好不過了。只是這名單可一定藏好了，絕不能牽扯到我這兒來，記住了就焚掉?！?/br>
    紛娘答應(yīng)了忙接過去看，見名單上果真列著二三十個官員家的太太小姐，更難得的連她們的喜好忌諱都被詳盡列出。紛娘竟在名單上看到陳嫣然的名字，陳嫣然本人對香道并無研究，只因孟蘭成醉心此道，她才四處尋奇香敬奉，想借此與孟蘭成結(jié)交，而孟蘭成獨(dú)愛蘭花香味。

    看著一行行情報(bào)，紛娘激動之余，不由有些頭皮發(fā)麻，這里邊有些情報(bào)，說是辛秘也不為過。在不動用寧國府勢力的情況下，程姑娘人脈再廣，也不可能知道這么多事情罷？

    “若說最癡迷香道之人，當(dāng)數(shù)元嘉長公主?！?/br>
    紛娘聽她突然提及長公主，心里咯噔一聲，忙把名單收好，垂首道：“紛娘身份卑微，像長公主這樣尊貴的人物，只怕我下輩子都無法見得。”

    程清宛笑道：“你不要自輕，若有一日你的香道聞名燕京，長公主定會召見你。我有幸見過長公主一面，她雖然儀態(tài)威嚴(yán)，但我聽長輩說過，長公主其實(shí)是再善良不過的人，陛下幼年時，還曾受過長公主的恩惠?！?/br>
    “這樣啊?！奔娔锫犓f起這些事，擔(dān)心她是察覺到自己的身份，這才出言敲打，一時心亂如麻，只胡亂應(yīng)答著，不多時便起身告退了。

    送走紛娘后，程清宛又想起她先前提起的狐尾蘭，若她沒有記錯，洵縣是有一場水災(zāi)，今年商人沒有如期來售賣貨物，恐怕就是被水災(zāi)所誤。

    她正想得入神，忽聽東珠在門外道：“太太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