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幾人近前細(xì)看，只見當(dāng)中有一盞紫檀玻璃畫宮燈，六面璧罩，描金嵌玉甚是華貴，壁上貼一張赤紅紙條，寫著：“似曾相似燕歸來，射《尚書》句一。”

    旁邊是兩盞夾紗燈，以薄紗為罩，四面繪景色，一只寫著：“蝴蝶筵，射《尚書》句一?！绷硪恢粚懼骸盁o人不道看花回，射四書句一?！?/br>
    程毓兒不假思索，笑問李氏道：“請教嫂嫂，無人不道看花回，射四書句一，可是‘言游過矣’？”

    李氏點頭道：“正是?！庇谑钦履潜K杏黃色魚戲蓮葉夾紗燈，送到程毓兒手里。

    程素妍不甘落后，說道：“九死一生，射草藥名，想必是‘獨活’了？”

    “不錯?！崩钍闲χ遂V藍(lán)色月上枝頭夾紗燈遞過去。

    程清宛道：“知，射《左傳》句二，可是‘其左善射，右有其辭’？”

    “答的不錯?！崩钍线f去琉球燈，轉(zhuǎn)頭笑對其余幾人道：“這三個人可都是打燈謎的好手，你們再不加把勁兒，仔細(xì)花燈全叫她們拿走了?！?/br>
    程清宛笑道：“嫂嫂這話說的不對，我看她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必是成竹在胸?！闭f罷，轉(zhuǎn)頭對身側(cè)的人道：“如jiejie，請?！?/br>
    “恭敬不如從命?！背虊羧鐪厝嵋恍?，說道：“請教嫂嫂，蝴蝶筵，打《尚書》一句，可是‘華蟲作會’？”

    李氏撫掌笑道：“不錯！可見咱們家就沒有不善詩書的，方才是我失言了?！币策f去一盞雨過天青夾紗燈。

    “那可就糟了！”姊妹中最小的姑娘忽然叫道。

    眾人面帶疑惑看向她，只見她煞有其事問道：“我不善詩書，是不是不能算作你們家的？”

    大家聽了都笑作一團(tuán)，李氏略彎下腰，伸手摸一摸她的腦袋，然后指著最下面一排花燈，笑容可親道：“要不你再瞧瞧？我可是特地為我們家媛姐兒留了一盞花燈的。”

    最下面的那排花燈里，掛著一只小小的玉兔燈，上面的紙條寫著：“小圓鏡，亮晶晶，走遍天下照古今?！?/br>
    程夢媛卻連連擺手道：“我不要這個兔子?！彼种改潜K畫著玉兔的紫檀玻璃宮燈，焦急道：“我想要那個兔子，可我射不中?！?/br>
    李氏笑道：“那我給一個特例。你瞧，今兒你jiejie們都在這兒，你讓她們幫幫忙，若她們射中了，這花燈就歸你?！?/br>
    “太好了！”程夢媛雀躍地跑回程夢如身邊，仰頭要她幫忙：“大jiejie，你一定能幫我射中！”

    程夢如思索片刻，問道：“請教嫂嫂，似曾相似燕歸來，射《尚書》句一，可是‘四夷來王’？”

    李氏道：“不對?！?/br>
    程夢琉道：“可是‘作賓于王家’？”

    李氏道：“也不對。”

    幾人低頭思量之時，忽聽程清宛問：“可是‘永不忘在王家’？”

    李氏遞去玻璃宮燈，笑道：“答的正是?！?/br>
    程夢媛見程清宛接了宮燈，擔(dān)心她舍不得給，心里著急卻不敢言，然而下一刻那盞宮燈便被遞到面前來，仰頭便見她笑吟吟道：“媛姐兒，拿去玩罷?！?/br>
    “多謝宛jiejie。”程夢媛歡歡喜喜接過宮燈，在眾位jiejie們面前展示了一圈兒，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到她母親身邊去。

    程小五坐在長輩之間，正苦于脫不開身，見姑娘們玩得熱鬧，因推辭道：“她們在射燈謎，正好，我去射一盞花燈回來給老太君玩賞?！?/br>
    “好，去罷?！崩咸犃讼残︻侀_，不疑有他。

    程小五來到龍鳳燈前，屈指彈了彈燈面，瞬時火光搖曳，花燈來回擺動，他朗聲道：“長空凈云雨，射《孝經(jīng)》句一。是‘則天之明’，可對？”

    李氏佯怒道：“對是對了，可這燈籠若是紙糊的，豈不是要讓你給彈破了？”

    程小五毫不在意，嘻笑道：“嫂嫂勿怪，我看它是薄紗糊的，所以才彈的?！闭f著，自己動手摘下龍鳳燈，給老太君送去。

    程素妍見他走路大搖大擺的，便說道：“方才還夸他穩(wěn)妥了，原來是一點兒都沒變，我們繼續(xù)，不管他?！?/br>
    話音剛落，冷不丁地聽他在后頭說：“哪里沒變化？”猛一回頭，人就站在她身后，把程素妍嚇得不輕，嗔怪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程小五道：“方才的花燈是射給老太君的，我自個兒還沒有呢?！庇谑抢@過她，到前邊來，指著其中一盞走馬燈道：“少年不識愁滋味，射詩詞句一：早歲那知世事艱，可對？”

    “不錯?！崩钍险伦唏R燈遞與他，轉(zhuǎn)身細(xì)數(shù)花燈，笑著說道：“還剩十七盞燈?！?/br>
    程之蘭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射草藥名：春不見，可對？”

    李氏點點頭，遞過一盞紅紗燙金圓燈。

    今夜所有燈謎，謎面多是人共所知的，倒也不難猜，程清宛只猜了兩個，便騰出位子，讓給別人去猜。

    她才斟好茶，程小五便湊了過來。

    “這里是女席，回你自己的位置去?！背糖逋鸪雎曏s他走。

    “外頭有燈會，咱們出去逛會兒？”程小五厚著臉皮坐下，壓低聲音道。

    “才回來多久，就想著往外跑了？”程清宛很不贊同，說道：“今夜你就別出去了，好好待在這兒陪老太君和太太，你今兒也累了，一會兒家宴散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咱們再一起出門，可好？”

    程小五搖頭道：“這樣好沒意思，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個兒去?！?/br>
    家宴這樣的場合，中途離席都不適合，何況是出去玩兒？程夫人定然不會準(zhǔn)許。

    程清宛見他輕手輕腳地退下，便知他是要偷溜出去，她輕輕笑了一下，面朝前邊的桌席喊道：“老太君，小五說想給您講幾件趣事兒。”

    “是嗎？”老太君聽了笑瞇瞇的，抬頭去尋程小五，一眼望不見人，便問道：“小五在哪里？到我身邊來，慢慢地說?！?/br>
    嚇得程小五拔腿就逃。

    “他在這兒呢?！背糖逋鹌鹕頂r住他，將他的身體扳正，輕輕地往前一推，“去罷?！?/br>
    夜色愈深，花燈已猜過兩輪，待姑娘們玩膩了，便換作賞月吟詩。男席那邊也已擺下棋局，圍棋賭酒，夜宴持續(xù)到三更天，老太君才叫眾人散了，各自回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