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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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馬肅風便在五里鋪一帶居住了下來,搭了間草棚,也不暴露身份,除了飲酒之外,也就吃些粗茶淡飯,和一般農民無異。 我與查文斌出生相差兩月,據(jù)說我出身的時候,我爺爺抱著他那本老黃歷要給我瞧八字,說是得給取一個跟八字“合”的名字。父親最是見不得他那一套,根本就不理睬,恰好生我的時候屋外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父親看著屋外的天說道:“下雨天生的,那就叫夏雨好了。” 而爺爺聽到他給我取這個名字,更是急的不得了,他說我命中泛水,要是名字里再取個帶“水”的字,那怕是要將來要受災受難。父親哪里會管他那一套,回頭跟我爺爺嗆聲道:“我生的兒子,我做主,就叫夏雨!” 爺爺拿他沒辦法,氣的直跺腳,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罵:“將來,你總有一天會后悔,這個名字會害了我的孫兒!” 每逢天黑做變的時候,村里的農婦們總會一路扯著嗓子一路狂奔著喊道:“下雨了!下雨了!趕緊回去收衣服??!” 每每遇到這個時候,我總會沖出屋子對著村子里大聲喊道:“哎,誰找我??!” 童年的時候,我與查文斌并無交集,只是知道鄰村五里鋪有個瘋瘋癲癲的道士,時常會路過洪村買酒。小時候,我和其他孩子跟著他后頭還丟過石頭,那瘋道士也不怪罪,倒是村上的李二爺經常會在這時把我們攆走,然后恭恭敬敬的送他回家。 我七歲那年夏天,一連下了一個月的雨,河里的水嘩啦啦的都滿上了公路。村子上邊解放后曾經修了個水庫,終究因為沒能抵擋這大水決了堤,烏泱泱的洪水奔騰而下,隨之而來的是水庫里村集體養(yǎng)殖的魚全都跑了出來,塊頭大的鳙魚都有孩子大小。 我家那時候地勢算高,門口是一片茶園,茶園前頭是一道坎子,高約兩米,再下去便是河埂。水庫一決堤,那水就漲到我家茶園里頭了,站在門口的我只記得好像是看見了有大魚被沖進了茶園里,卡在茶葉樹叢里。 我哪里受得了這種誘惑,光著赤腳沖了進去用手逮魚,魚是活的,自然是會跑。夾雜著泥沙的洪水一瀉而下,水流速度過快,會讓原本在平靜水域的魚類覺得缺氧,都是半浮在水面。魚在前頭跑,露出黑黑的背,我在后面攆,到處都是水,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路,哪里是河了。 我只記得,我一個趔趄,一腳沒踩結實就沉了下去。 后來的事兒,我記得的不多,只知道在大約一公里的村子下游,我被人用網兜給撈了起來。據(jù)說人家是把我當成了大魚,救上來之后,被人好一通按,總算是醒了過來,救了我一條小命,可是我卻沒來得及感謝人家。 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的,在冥冥之中注定了,誰也說不清,誰也道不明。救我的那個人第二天自己就被洪水給沖走了,連尸都沒找到,而我只記得他叫阿發(fā)。 在我父親的眼中,我墜河只是一次意外,但是在我爺爺?shù)男闹?,這卻是一場劫。 我爺爺說,他給我算過命,七歲這一年會有一次意外,弄不好我就沒了,而意外恰好是跟水掛鉤的。他說,原本這一次是要帶我走的,但是那個救我的人給我做了一回替死鬼,是上輩子欠我的,這輩子來還債。如果我要還是不改名字,下一個七年,還得有意外。 他的那些話,小時候我聽起來總是覺得雖然有些神叨,但卻有些道理。 父親雖然嘴上依舊不信,但心中有些后怕,于是就給我改了個名,叫做夏憶。 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我父親明明是個粗人為什么會給我取這樣文藝的名字,其實他那是不得已要面子。 因為在浙江話的發(fā)音里頭,“下雨”和“夏憶”的發(fā)音是極其相似的,他不過是用這種方式在和他的父親繼續(xù)斗爭著,至少他喊起來還是“下雨、下雨的”,在面子上不至于輸了我爺爺。 到了我讀書的年紀,村里已經在原來齊老二家那塊燒掉的老宅處蓋好了新學堂。土地被平整過,中央的旗桿上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被刷成半白半綠的教室一溜的黑瓦,朗朗的讀書聲早就讓人們忘記了那一年在此處發(fā)生的慘劇。 學校的選址多半是有意味的,雖然這是一個講究無神論的時代,但是還是有很多建筑選址上參考了風水學。 洪村小學的選址,就是我爺爺定的。我爺爺是村里唯一一個和李二爺走得比較近的人,李二爺是個孤老,無兒無女,人很瘦,他倆經常在一起下棋扯天,偶爾也會見到那個瘋道士跟他倆在一塊兒。都說洪村的地下有東西,有的人洪村以前埋過一個皇帝,也有人說這里曾經還有一座皇宮,至少在那個年月,人們更多關心的還是口糧,至于那些傳說,只是飯后打發(fā)無聊時間的談資。 雖然爺爺與父親的關系很差,但是爺爺在洪村里頭還是個德高望重的人,那個年代無論是建房子還是修墳都是找他來看地基,甚至連我們村的規(guī)劃都是他做的。 選了那里做小學,是因為爺爺希望讀書的正氣可以壓倒當年發(fā)生的那場殘局,而且那個位置地處村子的中心,不能荒廢了。 農村人比較遵守傳統(tǒng),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也多,死過人的地方總是有些避諱的。建座學堂,讓孩子們去熱鬧,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不信各位可以回去問一問,但凡是有些年頭的學校,尤其是建國后新建的學校,大多數(shù)原來那地方不是亂葬崗就是砍頭用的刑場。 父親打過仗,又負過傷,要說在當年怎么的身份都是沒問題的。復員回來后,原本縣里給他安排了個差事,在供銷社里做出納,這擱在當年也算是個不錯的活。無奈父親是個血性漢子,見不得那幾個頭頭整天在里面耀武揚威,私下勾結干些偷雞摸狗的活,和那里的主任干了一架就被開除了。 我的家,也就是父親建的那座房子位于村東頭的小山坡上。三面環(huán)山,中間有一大片平坦的地方,從遠處看去,這座山像是一把太師椅,而我的家就處在這把椅子的正中央。 第十三章 預言的天賦 父親當初選這個地方建屋,爺爺是不同意的。從風水學上講,這種地方更適合建陰宅,而不是建陽宅。用爺爺?shù)脑捳f,左右有護煞后面有靠山,在風水上是聚財旺門的好地方,可無奈的是這座山的對面還有一座山,而且比這把椅子要高很多,山勢又異常險峻,終年云霧繚繞。 爺爺說,這是一山還比一山高,從我家的大門看出去,并非是一馬平川,反倒要抬頭看山,那山又險,會壓我家一頭,除非家中能出能人氣勢比對面那條山龍更盛。否則這邊只能坐個陰宅,成不了陽宅。 父親自然是不理會他,在他看來,這里陽光照射充足,土地又平整,蓋了屋子,稍作休整還能勻出兩畝地來種糧食。這兩邊山體環(huán)繞,又是獨門獨院,還落個清靜。 爺爺拗不過父親只得拿著羅盤來幫忙看風水,父親哪里肯理睬他,只顧著自己的工程。爺爺說,我家的那間屋子大門中軸線對出去是沒有字的。 據(jù)說爺爺當時拉著父親來看他的羅盤,當時父親認為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毫無意義,他那會兒又年輕氣盛,隨手一臺把爺爺?shù)牧_盤便給打到了地上缺了一角,這件事直接導致了他們父子徹底翻了臉。 羅盤是道士看風水的工具,可以說是道士的飯碗。每個師父都會在臨終前才會把最重要的衣缽及秘訣,傳于喜愛的得力弟子門生。 我家世代為道,小門小派的沒有什么值錢玩意,唯獨這羅盤是從第一代祖師爺手上就傳下來的。 師父傳法與弟子衣缽,就證明把畢生的心血及期望與滿盤托負交給了弟子,通常在江湖業(yè)界中稱為將飯碗交給了弟子,希望能繼承遺志及發(fā)揚光大。 如果一個道士學徒,不管是名師也好,亦或是新入道的學徒,如果沒有上師之衣缽,就不具備師承之關鍵技術秘術,通常不具備嫡傳傳承資格。老夏家,前幾任也還算是香火旺盛,誰都盯著那羅盤,誰有了那羅盤誰就能做夏家的家主,不然你再憑空有一身好本事也得不到認可,就如同小說里講的掌門令牌一樣。 而那些沒有拜過山門,無師自通的道士用我們道門的江湖話來說叫做“瓢學”,即半路出道的先生,或自學書屋先生。 這種沒有經過師承的先生,簡單地斷驗一些陽宅風水,或陰墳風水是可以的。但是在做風水,卻要小心了,因為斷風水與做風水是完全不同的事。斷風水的法門可以有多種,如八卦、奇門、心易法甚至是巫術等等,而做風水必須具備過硬完備風水技術,這通常只有傳承,才能得到cao控人生禍福、扭轉乾坤之風水技能與秘術。 特別是在陰陽造葬風水中尤其要小心為是,沒有過硬的陰陽風水技能萬不可隨意替人造葬,以免損已福損他人。陰宅風水殺人損人其禍慘烈,大至滅族,小至傷亡,不出百日即可現(xiàn)。 爺爺之所以被人信任,除了他一身的本事,更是仗著他幾代為道的江湖正統(tǒng)身份。那枚羅盤與我日后所見的其它所有羅盤都不曾相似。 眾所周知,羅盤由三部分組成:天池、內盤和外盤。 所謂天池就是指南針,在羅盤圓盒底面印中央有一個尖頭的頂針,磁針的底面中央有一凹孔,磁針置放在頂針上。指南針有箭頭的那端所指的方位是南,另一端指向北方。 天池的底面上繪有一條紅線,稱為海底線,在北端兩側有兩個紅點,使用時要使磁針的指北端與海底線重合。 而內盤就是緊鄰指南針外面那個可以轉動的圓盤。內盤面上印有許多同心的圓圈,一個圈就叫一層。各層劃分為不同的等份,有的層格子多,有的層格子少,最少的只分成八格,格子最多的一層有三百八十四格。每個格子上印有不同的字符。 羅盤有很多種類,層數(shù)有的多,有的少,最多的有五十二層,最少的只有五層。 各派風水術都將本派的主要內容列入羅盤上,各種內容分別印刻在內盤的不同盤圈上,可以說,這玩意就是把一整個門派的精華典籍全部都濃縮上去了。 大多數(shù)的羅盤內層都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圈,通常表示圈越多的羅盤越厲害,它背后所代表的門派功底也就越深厚,有的人窮其一身精力也只解開了其中一半的羅圈,而更多的則是那些上古的前輩們留下的痕跡。 爺爺?shù)倪@塊羅盤首先在材質上就不同,它并不是常見的銅或者玉,而是一整塊透明的類似玻璃的東西,大小不過一個巴掌。通常最少的羅盤也有五層,而爺爺?shù)倪@塊羅盤只有兩層,上面的字跡也和普通的羅盤不同,沒有那些天干地支,只有“生”和“死”兩個字,可以隨意向左或者右旋動,每到一個位置便會聽到“咔嚓”一聲,一層和外層便會形成一個組合,共計只有八種結果。 就是這么一塊羅盤,被父親一抬手給摔掉了一塊拇指甲大小的缺口。爺爺生平視它如生命一般寶貴,一代傳一代到了他的手里盡然給弄殘了,也難怪他會和我父親翻臉。 大概是父親也明白這塊羅盤對于爺爺?shù)闹匾裕雷约悍噶隋e,最終是勉強低頭給了爺爺一個臺階,最后老爺子嘆了口氣道:“千斤門,四兩屋;門無神,家無主,好自為之!” 最后,在大門的中軸線上方,父親埋了一枚銅錢,門框上還用墨斗彈了一道黑線,那條線便是爺爺用羅盤架出的線,對出去的是個空門。 所以,我家的老宅大門并不是正的,而是斜的。爺爺最終還是幫了父親這一次,往左多偏了四十度,也就是一個位,用爺爺?shù)脑捳f,不要想誰來幫你,沒人來害你就不錯了。 自古大門都是有門神守著的,而我們家的老宅是沒有門神的,因為無字,這里是個空門,神鬼皆可進,妖魔都可來!看的便是主人家的八字夠不夠硬,主人家的陽氣能不能鎮(zhèn)得住這宅子! 至于這間宅子后來留下了什么后患,沒過多少年也就都出來了。 七歲,我開始要上學了,那時候洪村是有學堂的,但是五里鋪沒有,那邊的孩子早上都得走上七八里山路到洪村來念書。兩個村子都很小,全班加起來也就三十幾個學生,那個年月讀書是不要錢的,早上念的毛澤東選集,下午學點算數(shù)。 教室里的桌子都是村里的木匠自己做的,兩個人一桌,和我分到一桌的是五里鋪的孩子,老師點名的時候叫他“查文斌”。他個子和我相仿,聽五里鋪的同學說,他是撿來的,從小便受那些孩子欺負,我又是洪村出了名的淘氣包,開學第一天就干掉了一個同學原本搖搖欲墜的門牙,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他是有些怕我的。 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樣,我背著書包去上學,到了教室后不久,查文斌捅了捅我的胳膊說:“你今天有事?!?/br> 我很奇怪,為什么說我有事,我能有什么事? 他歪著腦袋輕輕在我耳邊說:“你一會兒就得和老師請假要回家,你家里有事,昨天晚上我夢到你今天要戴孝?!?/br> 那時候,我對“戴孝”這個詞是不能理解的,便去問他什么是戴孝。我們兩個人的交頭接耳引起了老師的關注,于是我很悲催的被老師叫起來點名批評道:“你們兩個上課不專心聽講,嘰里咕嚕的到底在搞什么?” 我發(fā)誓,小的時候的我是很老實的,于是立刻舉手道:“老師,查文斌說我今天要戴孝,請問什么是‘戴孝’?” 老師一聽,這倆熊孩子怎么上課討論這種問題呢,作為共和國的花朵,不去討論怎么做社會主義接班人,整天研究些封建迷信的事怎么成? “查文斌,你給我站起來!” “老師,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什么叫戴孝嘛!亂說話!” 聽到對他的批評后,全班大部分的孩子都哄笑了起來,查文斌的小臉憋得通紅。大概是班級里的哄笑刺激了那位老師,讓他覺得課堂的紀律是因為那個叫查文斌的孩子才被破壞的,于是他沖下了講臺一把把他像小雞仔一樣給拎出了座位,拉到講臺邊對他吼道:“說,你告訴大家,什么是戴孝!” 他可憐兮兮的看著我,眼淚就在眼眶子里打轉,手不停地搓著衣角,而那位老師面對他的沉默則是更加生氣,開始不停地搖晃著查文斌單薄的肩膀,甚至已經拿起了教鞭開始痛打他的屁股。教室里,那些看笑話的孩子已經亂成了一團,終于,查文斌熬不住了,他說了一句驚呆了所有小伙伴的話:“老師,我夢到夏憶的爺爺今天會死,等下他爸爸會來叫他,手里還拿著白麻布叫他戴上,說是讓他戴孝……” 這個回答顯然讓那位老師抓狂了,他手中的教鞭揮舞的更加兇狠了,就在這時,教室的門被人急急忙忙的推開了,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進來的那個人吸引住了。 我爸爸,手里拿著一塊白色的布沖著老師打招呼道:“章老師,我是小憶的爸爸,他爺爺剛才過世了,我來接他回家……” 第十四章 巨變(一) 也就是因為這頓訓,等我三天后再去學堂,查文斌已經退學了。原因,據(jù)說是他的養(yǎng)父母不給他讀了,其實是馬肅風,這件事被他知道后他明白這孩子已經不可能像別的孩子那樣可以擁有普通的童年了。 洪村和五里鋪是兩個村莊,本就來往不多,所以,我和他的聯(lián)系中斷了很多年,等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家庭已經發(fā)生了巨變。 童年里,基本就是那樣過來的,到了70年代,那一場被稱為“十年動亂”的災難已經達到了巔峰,并從大城市開始一路燃燒到了洪村那樣的小村莊。紅寶書和紅袖章也開始在洪村普及,每天無所事事的學生青年為了響應號召開始到處批斗牛鬼蛇神,洪村總共也就百來戶人家,外加四周的幾個村也都陷入了那場浩劫。 我的父親曾經當過兵,在文革的前幾年我們家還算是革命家庭,我每天也會跟在那些大孩子的后面亂喊著各種口號,看到他們把那些“封建主義走資派”和“臭老九”們抓起來然后貼上各種大字報,我都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感,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樣的災難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那一年,我十五歲,中學早就聽課,母親去了外婆家,我與父親在家中午睡。大夏天的晌午很熱,才吃過中飯就聽見屋外傳來陣陣的口號,那群紅小將們又打算去抄誰的家了。若不是父親不允許,我也會加入他們的隊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是父親說那只是在胡鬧,都是一群小屁孩,懂什么革命。 “哐當”一下玻璃的破碎聲把我和父親從睡夢中驚醒,接著包子般大小的石頭開始從外面像雨點一般砸了進來,父親趕忙拿著一床被子披在我頭上,我倆尚且還搞不清是什么狀況就聽見外面有人喊道:“打倒夏老六!把洪村最大惡棍揪出來示眾!打倒夏老六,打倒宣傳封建迷信的四舊毒草傳人!……” 父親一聽這些話,立刻就火了,也顧不上穿衣服,只身一條紅色的內褲順手拿了把菜刀就沖了出去,他才出門就被一陣石頭雨給砸了回來,只見外面站著一群手拿紅寶書,肩帶紅袖章的紅小將,領頭的那個也是洪村的,叫元寶。元寶比我要大三歲,他身旁站著二十幾個小年輕,是那波人的頭,一個個都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勁頭。 元寶那陣子風頭正旺,據(jù)說縣里的革委會頭子有意提拔他做個下手,他拿父親開刀是聽老一輩說我爺爺是以前是個道士,死的時候留下來過一個羅盤,而那個羅盤又恰好傳給了我父親。于是,這邊成了我父親是封建迷信四舊毒草傳人的罪證,這只是其一。 其二,我父親建的那座房子用的磚塊是從原先村里最大的“豪宅”上拆下來的,有的部件諸如挑瓦和墻頭都是帶有飛禽走獸的,在過去,那是地主貴族家才能用得起的。于是,他們覺得可以跟我父親再按上一條地主階級享樂主義復辟的典型。 我父親為人比較耿直,脾氣又頗為火爆,在村里向來是有一說一,是個有些聲望的人。他不止一次的在公開場合罵過那些為非作歹的紅小將,說他們是土匪強盜,是打著革命幌子的一群小流氓,并且不允許我與他們來往。這些事情都讓元寶懷恨在心,為了徹底一次打倒我父親,他甚至加上了一條:夏老六根本不是革命軍人退伍,而是徹徹底底的逃兵,并且污蔑懷疑他是國民黨潛伏下來的特務。 有了這三條“罪狀”,在那個動亂年代基本就意味著可以朝死里整一個人,加上縣里又有人給他做后盾,雖然他之前有些怵我父親,但禁不起接二連三自己“成功”的鼓勵,暴力已經完全占據(jù)了元寶的大腦,于是精心策劃了三天后,他糾結了一群文革小將準備徹底抄了我的家。 “夏老六!你放心手中的武器,不要在做無謂的反抗,我們的身后是廣大的無產階級人民,我們有著人民的力量做后盾,請你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接受人民對你的審判!” 我父親豈是好惹的人?經歷過戰(zhàn)火洗禮的男人,面對著子彈和刺刀都不曾退縮的男人哪會被這幾個毛孩子給嚇住,他隨手抄起墻角邊的一個酸菜壇子一個大步沖出了屋門,沖著那些人便狠狠得砸了過去,嚇得那些家伙四下逃竄。 “我去你娘的,滾回去喝奶去,一群小兔崽子來這兒撒野!” “啪”得一聲,酸菜壇子在人群中間炸開了花,污水飛濺淋了他們一身好不狼狽,而父親此刻則是雙手插著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插在紅褲頭上就立在屋子門口對他們瞪著眼。 那些個紅小將們打著革命的旗號無往不利,“攻城拔寨”是縷縷得手,還從未遇到過敢反抗的,尤其是這般模樣反抗的。再加上我父親發(fā)起脾氣來那副模樣也的確很嚇人:青筋暴出,眼珠子瞪得老大,臉黑的跟張飛似得,這些都是經歷過戰(zhàn)火的洗禮才有的無畏。 面對這樣的男人,幾個毛頭孩子自然是亂了分寸,紛紛都往元寶的后面饒,生怕自己就被盯上了。而元寶此時已是騎虎難下,這要是不沖吧回去就會顏面掃地徹底丟失自己的地位,這要是上吧,見我父親那模樣他也沒膽,于是他便想了一招對著屋里喊道: “小憶啊,現(xiàn)在我代表無產階級革命委員會向你傳達一項指示,組織上認為你和你夏老六不是一路人,我們已經考察過了,你是值得信任的好同志?,F(xiàn)在你要站出來跟夏老六劃清界限,要跟我們揭發(fā)出他的罪狀,只要你做到了,我保證會在批判大會上為你作證,并引薦你做我們這一片的副隊長!你要認清敵我關系,不要包庇階級敵人,夏老六今天敢和人民作對,人民就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干你大爺!”我學著父親的樣子,抄起屋里的另外一個酸菜壇也沖出了屋子,朝著他們砸了過去,我的力氣沒有父親的大,只是落在了他們跟前,但是效果卻是一樣的。 看著自己手中的紅寶書被酸菜水濺的透濕,元寶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大吼道:“他們敢破壞毛主席語錄,這是要造反!今天一定要打倒夏家父子,一定朝徹底鏟除這對危害一方的惡霸流氓,給我沖?。 ?/br> 這群紅小將都是一群年紀十七八歲的大小伙,他們可不是什么善茬,也不是空手來的。手里除了紅寶書之外更是帶著家伙事,什么棍子,繩子之類的一應俱全,有個鄰村的家伙手上還拿著把匕首。 或許是他們這一路“革命”走得太順了,也或許是他們被帶頭的元寶又給點燃了那股暫時熄滅的暴力火焰,二十幾個小伙揮舞著手中的家伙跟潮水一般得沖了進來。 而我的父親和我,這對夏家父親,一個穿著紅褲衩,一個穿著黑褲衩,兩個男人,光著膀子,兩把菜刀硬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在原地并肩站著,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