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鬼打墻?真有這東西?”關(guān)于鬼打墻的事兒我聽爺爺說過,最出名的就是當(dāng)年三國時諸葛亮用幾堆石頭就困住了陸遜的幾十萬大軍,我一直以為是個傳說,沒想到還真有。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林子里的地形和參照物都差不多,本來就容易迷路?!蔽铱吹?,查文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又朝那林子里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嚴(yán)肅。 “行了,都沒事就好,我們晚上怎么辦?”胖子指了指身邊那棵樹道:“跟他一樣睡上面?” 查文斌突然冒出一句話來打斷了胖子的話:“你說我們下午打的那個會不會剛才的那只狐貍?” “不會吧,雖然它在林子里頭,但我覺得應(yīng)該是老虎才對,不然弄不出那么大動靜啊,再說了,你就那么確定剛才的是狐貍?” “你先看看地上?!辈槲谋笥没鸢言诘厣侠@了一圈,我們的腳下是光溜溜的一大片石頭,幾滴褐色的圓點有些突兀。 “血?”胖子問道。 查文斌蹲下身去用指甲扣了一點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道:“是血,還沒凝固,就剛才掉的?!?/br> 現(xiàn)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我們?nèi)齻€互相對視了一眼,每個人都是好胳膊好腿的連個皮都沒破,哪里會有血。 我問道:“這么說,這血還真有可能是剛才那東西的,你看清楚那是只狐貍了?” 查文斌搖搖頭道:“我也沒看清,不過真的是很像狐貍,嘴巴很尖,牙齒也很長?!?/br> 胖子拍了拍手中的土銃好讓火硝壓得結(jié)實點,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那狐貍皮值錢不?” 我說道:“應(yīng)該有人要,但是肯定沒老虎值錢?!?/br> “媽的,還來找我們報仇了,這要真是只狐貍那該有多大?” 查文斌說道:“很大。” 胖子看著我又丟出了一個問題:“那要是很大的狐貍皮跟老虎皮哪個值錢?” 在那個年代,我的腦海還停留在傻大黑粗的階段,于是便回答道:“我哪知道,皮子越大肯定越值錢嘛!” 胖子朝著地上那血跡啐了一口唾沫道:“行,既然值錢,那就順便干了它!下午肯定是挨了一槍,剛才那么一蹦估計把口子又給裂開了才會出血。一天傷了兩次,順著血找,它跑不遠(yuǎn)的?!?/br> 查文斌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遠(yuǎn)處已經(jīng)幾片云飄了過來,他皺了一下眉頭提醒道:“看這天好像有要下雨的意思,是不是緩緩?!?/br> 胖子拍著胸脯說道:“你放心,跑不遠(yuǎn)的,這回準(zhǔn)逮著它?!?/br> 查文斌看著我,因為下午我已經(jīng)被拋棄過一次,這回?zé)o論如何是要跟著的了:“去就去,反正來也來了,這會兒如果撤就白干了。” 最終我們決定要去找,三個人,三個火把,順著地上的斑斑血跡進(jìn)了林子。其實我們都犯了一個常規(guī)的錯誤,這林子里雜草太多,那點血跡白天或許還能瞧見,但是這大晚上的靠火把能看到什么? 畢竟還是太年輕,誰也不肯承認(rèn)這是個錯誤的選擇,三個人悶著頭在林子里轉(zhuǎn)悠著,查文斌時不時地抬頭替我們看看方位,他那個本事我真的挺佩服的。要我抬頭,滿天的星星都是一樣的亮,哪還分得清誰是誰。 要說這人要走霉運是來的很快的,進(jìn)了林子約莫半個小時左右一陣烏云就過來了,我們在林子里被樹擋著根本感覺不到風(fēng),但是那片雨云來得太快了。等到查文斌發(fā)現(xiàn)天空一片漆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可以聽到樹頂傳來“滴滴答答”得聲音了。 雨很大,我們的火把上都涂了一層厚厚的松脂,就是這樣還被澆滅了兩根,只剩下查文斌手中那個隨時會被熄滅的火種。 找了一處巖壁的下凹處,我們?nèi)齻€人擠在一起,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很冷,那已經(jīng)是深秋季節(jié)的東北,隨時隨地這雨都有可能轉(zhuǎn)成大雪,漸漸僵化的皮膚使得我們仨不停向中間的火把靠攏。 確實如胖子所說,我們出門的時候帶的都是單衣,那個年代大家物資都緊缺,野人屯又是個偏僻疙瘩,肚子能保證餓不著,但是其它的就沒指望了。 我覺得自己的嘴唇已經(jīng)在上下打顫了:“我們不會凍死吧?” 胖子到底還是耐抗一點,嘿嘿對我笑道:“等雨小了,我去弄點柴。” 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雨點絲毫沒有小的跡象,而胖子想要的柴更是無從獲取,到處都是濕漉漉的。腳下那層厚厚的松枝踩上去都能冒出半鞋子的水,這種情況下還有什么是點的著的。更加讓我們陷入困境的是查文斌手上的那個火把現(xiàn)在只剩下個碳頭還在冒著黃豆大的火苗。 胖子還是比較仗義的,我和查文斌那會兒的體格都還小被他一左一右的摟在懷里勉強能稍微暖和一點點,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出門在外靠朋友這句話。 當(dāng)?shù)谝宦暪纸邢肫鸬臅r候我已經(jīng)迷迷糊糊的要睡著了,胖子猛地把我從他懷里推出來的時候我聽見了第二聲,那聲音很像是一個喉嚨發(fā)尖的老太太站在村口掐著自己脖子叫,那個雨夜里甭提多滲人了。 胖子不知是在壯膽還是怎樣,他站起來對著前面的林子大吼道:“什么鬼東西給爺站出來瞅瞅!” 過了一會兒,我們很清晰的聽見對面?zhèn)鱽碛腥苏f話的聲音,不是很清晰,但是嗓門卻很粗,依稀能分辨的是一個“爺”字。 胖子大罵道:“干你奶奶個腿的,什么人在對面裝神弄鬼的,我們是野人屯的知青,你到底是誰?” 胖子話音剛落,那邊聲音就響起了,這回那是那個粗聲音,但是我們仨都聽的很真切,就兩個字:“知青!” 這時查文斌也站了起來,在我的印象里苗老爹說過,方圓百里之內(nèi)就野人屯一個村莊,而這個村莊里就只有我們四個知青,因為這地兒實在太偏僻,今年上面才第一次給分配了我們這樣的“問題”少年到了這兒,沒聽說過還有別的知青。 查文斌捅了胖子胳膊對他使了個眼色,胖子心有神會的對著林子喊道:“那你過來一下!” 不想對面那聲音竟然對著我們也喊道:“那你過來一下!” “咦,他娘的還跟我們杠上了哈!”胖子對著我和查文斌說道:“你倆在這等著,我過去瞅瞅到底是哪路人?!?/br> 胖子要走,查文斌一把拉住他小聲道:“別去,有問題。” “沒事,怕個鳥,他不是叫我過去一下嘛,那我就把他拎過來給你們瞧瞧,敢玩我們,簡直是廁所里點燈,找屎!” 胖子走的時候是拿著那桿土銃的,那聲音離我們不遠(yuǎn),也就十來米左右,只是天色太暗,又下著雨,還沒有亮光。我可以聽到胖子的腳步踩在地上濺起的泥水聲,大約半分鐘后,胖子的腳步聲我已經(jīng)聽不到了,又過了五分鐘,我和查文斌的四周一片寂靜。 我有點怕,只能裝作沒事一樣跟查文斌嘀咕道:“這人怎么回事呢,說好的去去就回。” 查文斌和我靠在一起,我聽見他輕輕的貼在我耳朵上說了一句話:“小憶,你別說話,胖子可能出事了?!?/br> 我心里一驚就大聲對他喊道:“那還等什么,趕緊的想辦法??!” 查文斌立刻用手捂著我嘴巴道:“噓,別出聲……”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對面那林子里,還是那個位置有人說道:“那你過來一下!” 我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那是胖子的聲音! 第二十五章 獵虎 我沒顧著查文斌,那種隊友消失又再次出現(xiàn)的感覺好擠了,我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對著林子那頭喊道:“石胖子!在哪呢?” 林子里頭石胖子的聲音說道:“過來一下!” “嘿,是他,叫我們過去呢!”我高興的搖著查文斌的肩膀,不料他卻一把把我拉了下來對我喝道:“你給我閉嘴!” 我根本不能理解為什么查文斌會這樣說我,雖然我們還是小時候曾經(jīng)見過,但是最近這陣子的相處他給我的感覺依舊還是個不多話的人,更加不會大聲的對著一個人吼。但是剛才雖然他的吼聲是躲在喉嚨里的,我還是能聽得出他的語氣里已經(jīng)帶著憤怒了。 “你瘋了嘛?”我也對他喝道:“胖子就在對面叫我們過去,你還愣著干嘛!” 查文斌也急了,站起來對我吼道:“那不是胖子!” 就在我們開始爭論的時候,林子里石胖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過來一下!” 我聽著真切,那是胖子,但是查文斌卻死死的扣住我的手腕,但是那個聲音不停的再對我們這邊喊著“過來一下”。我也急了,一腳朝著他的小腹部踹了過去,查文斌吃了痛往下一蹲,我趁機朝著那片林子奔了過去。 “胖子、胖子!”我一邊喊一邊拍打著兩邊齊人高的灌木,那雨點大的都能瞇住眼睛,周圍漆黑的一片,荊條刮在臉上跟刀子似得。我手上有桿紅纓槍,胡亂的橫在胸前往前推著兩邊的灌木很是費力。 走了沒兩步,我就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手給扣住了,我還沒來得及張嘴喊就被那只手一把捂住往地上一按,我使勁掙扎,那人力氣大得驚人一下子就騎在我背上。 “噓……” 是胖子! 我很想問問他為什么這樣,但是卻被死死的壓住了,喘氣都開始困難了,想動也沒力氣動,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別出聲,有古怪!”胖子從我身上翻了下來爬在草叢里。 我只覺得自己的腰被壓的都要斷了,很是不滿地問道:“你搞什么鬼?喊我過來就為這事?” 胖子趕緊又捂著我的嘴貼在我耳朵跟前說道:“那不是我喊的,我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玩意在學(xué)我的聲兒,還有我告訴你,小聲點,我們被包圍了!” “被啥包圍了?” “老虎,他娘的,三四頭老虎就在外邊,我剛一進(jìn)來就看到了,全在外頭,我就一桿破槍哪里敢動,尋思著能不能爬出去,沒想到你到進(jìn)來了?!?/br> 我一聽也傻眼了,三四頭老虎,別說我們幾個孩子,就算是一群公牛在這兒也是死啊?!澳撬麐屵€愣著干嘛,跑啊,你這人真心不仗義,知道有老虎你咋不說呢?” 胖子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道:“都這樣了,我哪里還敢出聲,我尋思著那聲音那么假你們能上當(dāng)?這是存心要把我們仨全弄進(jìn)包圍圈啊,外面還有一個沒進(jìn)來的吧?” 我這時總算明白是自己錯了,開始漸漸為外面的那個人擔(dān)心起來,一下子安靜了,真的能聽到周圍的草叢里能傳來一股低沉的呼吸聲,那種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喘氣都帶著咆哮。 “胖子,老虎身上有sao味嘛?”我問道,不知道怎么的,這雨雖然下的大,但是若影若無之間,我總聞到了一股子sao味。 胖子趴在地上把頭壓的很低道:“不知道,以前沒見過?!?/br> 我看到胖子把槍筒一段一段的悄悄在往上提,“你在干嘛?” “等會兒我喊一二三,你先跑,比起三個都交代在這兒強?!边@家伙,他根本沒有和我商量,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然后我就聽到他朝著林子里大吼了一聲:“干你娘的!” “吼”得一聲虎叫,我聽得真切,腿肚子都打起顫來,接著我就聽到胖子大聲開始數(shù)數(shù):“一!二!三!跑!” 我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一幕讓我終身難忘,一只花斑猛虎凌空躍起,張著血盆大口朝著我倆撲來。不知道是出于本能還是嚇懵了,我沒有轉(zhuǎn)身,反倒是拿著手中的紅纓槍往前一舉。 巨大的沖擊力讓覺得手中的紅纓槍結(jié)結(jié)實實被撞彎,強大的力量迅速從掌心劃過,摩擦的高溫使得我覺得一陣刺痛,槍托被倒推回來直挺挺砸在了胸口上。 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間,胖子的火藥槍也響了,一團巨大的東西從天而降,幾百斤的老虎把我們兩人全部砸翻在地。帶著腥氣的虎血混著雨水和泥土染紅了大地,我的槍頭刺穿了它的喉嚨,胖子的槍是塞進(jìn)了它的嘴巴里才放的。 死了,沒有半點動彈,我倆被那頭老虎死死的壓住,仍憑雨水拍打著臉頰。那一刻,我認(rèn)為我們會死,它剩下的同伴應(yīng)該輕易就能把我們撕成碎片。 氣場,究竟可以強大到何種地步,這或許是沒法表達(dá)的,當(dāng)你獨自面對兩頭兇猛的老虎時還能站著就不是凡人了。 后來我問過他,你當(dāng)時不怕嘛? 他說不怕,沒什么可怕的,老虎再兇會比那些逼死我父母的人更兇嘛?我不明白,他的父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一年他九歲。 一個瘦弱的少年手拿柴刀,他的左臂下垂緊貼身體,血順著他的左臂在手背上“滴答、滴答”,他的左肩有一大塊紅色已經(jīng)濕透了衣服。兩只老虎不停在原地扒著地上的土,已經(jīng)有一個大坑了,早在我進(jìn)林子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繞到了后面。三只老虎,他替我們當(dāng)下來其中的兩只。 相持,一分一秒的過去,少年開始動了,他拿著柴刀往前邁了一步,兩頭猛虎發(fā)著低吼的警告聲,放佛下一秒它們就會撲上去把它撕碎。 少年又往前走了一步,他舉起手中的柴刀像一個木偶一般往前走著,一只體型跟小牛犢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狐貍蹲在兩頭猛虎之間,它的尾巴如同孔雀一般散開,說不出的高貴與嫵媚,真的就跟神仙畫里似得,白的一塵不染。 它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個少年,突然那只狐貍發(fā)出一聲如同女人般的尖叫,兩只猛虎朝著查文斌伸出脖子狂吼了一聲,我和胖子一聽以為要完了,奮力用力的推開壓在身上的尸體,掙扎著站了起來。 等我們站起來的看到的是兩只老虎已經(jīng)扭頭走向叢林,現(xiàn)場一只白色的狐貍朝著查文斌輕輕的叩下了的頭顱,抬頭又對著他看了一眼。接著它慢慢的消失在了雨夜的叢林,在那只狐貍轉(zhuǎn)身的片刻,我看到它的后腿有一塊紅色的血跡。 胖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腿上的傷八成就是他下午的時候打的,大成那還是狐貍嘛?“老天,真是狐貍,這是怎么回事?” 我扯著依舊站在原地不動的查文斌道:“走,趕快下山,這個地方不能呆了?!?/br> 查文斌沒有回我,還對著那只狐貍消失的方向一直看著,那雨水在他的臉上一道接著一道的滑落,過了很久,他開口道:“我曾經(jīng)好像在哪里見過它?!?/br> “見過誰?”我問道。 他轉(zhuǎn)身扶著自己的肩膀嘆了口氣道:“那只狐貍?!蹦菚r候我無法揣摩這句話背后的意思,但是的確,他給我的印象已經(jīng)超越了我們的那個年齡,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 三個人根本無法搬動那只老虎,它太重了,三個人依偎在一塊兒,誰也不愿意說話,靜靜的就在石崖下過了一夜。天亮了,回到村里,幾個孩子獵了頭虎的事情立刻炸開了,一大群人跟在后面上了山,那是一頭成年的東北虎,大的足以吃掉我們?nèi)齻€都不嫌飽。 關(guān)于獵虎的細(xì)節(jié),我們誰都沒有和村里的人提起,上面有人下來調(diào)查過,我們說是出于自衛(wèi),的確,還會想到三個孩子去把頭老虎當(dāng)獵物?胖子如愿與償?shù)膿Q了好幾件大衣,包括苗老爹和苗蘭的,余下的錢又買了黃牛皮靴子和狗皮帽子,至少那個冬天,我們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