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這時恰好我趕到了,袁小白轉(zhuǎn)頭調(diào)向我說道:“老實(shí)交代,擱哪兒拐回來這么個漂亮媳婦啊。”說完她就往我脖子上掐,這樣的舉動在我看來是正常的,可是在那個相對還保守的年代,鈄妃看著已經(jīng)是臉上紅一陣青一陣了,站在那不是,走也不是。 我連連揮舞總算是拜托了這個女人,趕緊解釋道:“哪兒呢,這是我媽認(rèn)的干女兒,她也就是我干meimei了,叫鈄妃,就住在我們家?!?/br> 她小嘴一翹道:“扯吧你就,什么時候認(rèn)的meimei,還住你們家呢。” 我趕緊拉了她一把小聲道:“她的事兒等空了我再跟你說?!比缓笪矣指蓛衾“走^去跟鈄妃介紹道:“這是我和文斌的戰(zhàn)友,叫袁小白,比你大點(diǎn),樂意就叫她一聲小白姐?!?/br> “小白姐?!蹦桥㈧t腆的叫了一聲然后便出來幫我拿東西,我看到袁小白投向她的目光更多的還是贊許,我的心也暫時緩了下來。但是憑我的直覺,這兩人之間會有一場戰(zhàn)爭,至于戰(zhàn)場嗎,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袁小白這次回來就不會再回去了,她和顧教授準(zhǔn)備回國一起和國內(nèi)的大學(xué)進(jìn)行一項中國古代斷代史的修復(fù)工作。泱泱中華五千年的歷史,涵蓋了幾乎整座亞洲大陸,這樣的一個古老國度絕不是一本司馬遷的《史記》所能描述清楚的。她這一趟回來暫時沒有工作,任務(wù)就是玩,其實(shí)就是負(fù)責(zé)收集一下民間傳聞,這些東西將會被記錄成線索送去研究和證實(shí)。顧教授覺得所有的傳說都是有原型的,不可能憑空而來,諸如那場大洪水,為何世界上的每個民族在同一時間都有記載,為何“卍”字標(biāo)記會遍布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神話傳說似乎都有著一套屬于自己的體系,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而顧教授更加感興趣的則是神秘的東方歷史。 “什么時候回家?”吃罷中飯我問她,她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家?這兒不是家嘛?” 我聳聳肩道:“上海不回去嘛?”“回過了,我爸爸要去北京,我可不愿意跟著,所以這不就投奔你們來了,胖子還沒下落嘛?” “沒有?!蔽页榱艘豢跓煹溃骸安槲谋笠膊恢廊ツ膬毫?,也沒給個信,不過他一直就這樣,指不定哪天又從哪里就冒出來了。” 她問我道:“你呢,有什么打算?在老家這么耗著還是去外面闖闖?” 我煙頭給按了,這個話題我很難回答,按我的性格在家里是憋不住的,以前查文斌和葉秋都在,好歹有伴兒,他倆這一走我整天就只能和狗待一塊了。廣州我也不想去了,畢竟胖子不在,我一個人也去也沒啥意思,朱子豪倒是電話找過我,不過那廝做事向來不靠譜。 “為這事煩著呢,也不知道將來在哪兒,我媽嘴上不說,但她也不想看我就這樣下去?!?/br> 她想了一會兒道:“這樣吧,你要不就跟我們一塊兒跟著顧老就行,就當(dāng)是個幫手,好歹也算是個事兒做。” “管飯嘛?”我問道。 “你放心?!彼Φ溃骸斑@是有項目基金的,美國有個公司給投的,掙得不多但肯定餓不死你?!?/br> “那倒無所謂,不無聊就行?!钡拇_我在家里已經(jīng)快要憋瘋了,找點(diǎn)事做做就行,袁小白過來的目的顯然不是我,她要找的人是查文斌,因?yàn)轭櫧淌诘哪莻€研究項目正是中國本土宗教的起源,他認(rèn)為宗教和歷史是分不開的。世界上有三大宗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而道教是中國獨(dú)有的,它的創(chuàng)立更像是一部本土的神話傳說。對于它的興趣,老外們顯然更高,因?yàn)闁|方從來就是神秘而富有魅力的,而眼下這種宗教就和這個國家的某些珍貴動物一樣岌岌可危,隨時都會消失在某一個時間里。 我有的時候在真覺得自己家里是個客棧,來來往往的人都喜歡往這里呆上幾天,吃喝拉撒一通還一毛錢不給,不過好在我爹媽開朗,也樂意見到我這些朋友。袁小白和鈄妃的關(guān)系還算融洽,至少現(xiàn)在看著是這樣,而我得出去嘗試聯(lián)系那家伙,他沒有任何通訊地址留下,其實(shí)我能做的就是每天在村口和汽車站之間來回溜達(dá)。 袁小白來的第四天,吃過晚飯,我照例牽著狗在村口溜達(dá),那會兒沒有路燈,石頭埂上一群老爺們抽著煙吹著牛,這是一天最放松的時刻。恍惚間我看到了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在遠(yuǎn)處慢慢走來,那個人似乎喝醉了,洪村從來就不少酒鬼,我也只當(dāng)做是常見的罷了。突然間那個人倒地了,這下圍著的男人們都朝著奔了過去,我還依舊是在原地看著,恍惚間有人叫我的名字,我還聽到了查文斌的名字…… 他回來了,醉得一塌糊涂,那晚他整夜的吐,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現(xiàn)在就像是個要飯的,渾身彌漫著一股酸臭味,頭發(fā)都已經(jīng)打成了結(jié),胡子怕是有一個月都沒有刮過了。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不喝酒的,從不。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的在沙發(fā)上被嘔吐物的臭味給熏醒了,這家伙昨天吐的滿屋子都是。睜開眼,床上已經(jīng)沒人了,屋外的院子里一位蒼白的年輕人正在打著太極。 “醒了?”倒是他先跟我說話,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比一個月前要消瘦了許多,臉頰上的rou深陷了進(jìn)去,一種和我們年紀(jì)不相符的滄桑感在他臉上浮現(xiàn)。 我在門口用井水洗了一把臉問道:“干嘛去了?” 他沒回答只是笑笑,我又說道:“小白回來了,昨晚是她照顧你的,你可吐了人一身?!?/br> “哦。”應(yīng)了這一句,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xù)打拳。這幅模樣我倒真有些不習(xí)慣,無奈的聳聳肩過后,他卻說道:“我想建個房子?!?/br> “嗯?在這兒住著不好?” “總該有個自己的家,老屋子要倒了,我?guī)煾档撵`位總得有個地方放吧?!彼幕卮鸷锨楹侠怼?/br> “行,回頭找人給你合計合計?!?/br> 查文斌的家在五里鋪,這個地方距離洪村有十幾里路,和洪村不同,這里在解放前罕有人住。解放后,國家主張開墾田地,每個公社都有任務(wù),五里鋪當(dāng)時還是一片荒野,但是地勢平坦,每個公社湊了點(diǎn)人過去開荒,慢慢地也就形成了一個小村落。村子不大,十來戶人家,查文斌的家是他師傅馬肅風(fēng)建的,黃泥活著稻草砌的墻,屋頂蓋得是石板。兩間小屋,在五里鋪?zhàn)罾镞叺纳侥_下,獨(dú)門獨(dú)戶,倒也清靜。 他要建房子,這是好事,那個年月蓋屋子簡單,基本村里也都會過來幫忙,快的話三五天就能蓋好。我當(dāng)時說要給他建個磚瓦房,可是他執(zhí)意不肯,說是土坯房冬暖夏涼?;藳]幾個錢,一周的功夫屋子就建好了,總共四間屋子,其中一個里面供奉著三清畫像,畫像下面還有天正派各個時期的掌門靈牌,有一個神龕,一個香爐。 我以為查文斌是要出家了,因?yàn)楫?dāng)時的他狀態(tài)非常不好,袁小白曾經(jīng)幾次找他談話都被潑了冷水,好在那姑娘心理素質(zhì)挺高,查文斌新家落成的時候她也跟著一塊兒搬了過去,自己收拾了一間屋子索性住了下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螞蟻鬧墳 在中國道教有兩大派別:分別是全真和正一,而茅山派卻是大約在漢代時期由三茅真君所創(chuàng),與龍虎山、閣皂山同為道教三大符箓派。在元代的時候茅山被并入正一道,而正一道的前身便是張道陵天師所創(chuàng)的五斗米教,此人以善用符箓驅(qū)鬼治瘟疫而聞名,茅山一派則更是符箓中的高手,此派乃是江浙一帶乃至兩廣和南洋地區(qū)最為活躍的民間教派,衍生出的分支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查文斌所在的天正道便是其一。 正一道和全真派不同,正一的弟子是可以婚娶的。 全真派道士為出家道士,不結(jié)婚,吃素食,平時住在道觀里,因此他們又被稱為隱仙派。由于他們修煉孤身修行的清凈丹法,所以禁止門人婚娶,并將斷yin作為修道的重要標(biāo)準(zhǔn)。 全真弟子男的為道士,女的為道姑,都需要蓄長發(fā),男道士還得蓄胡須。 而正一派道士可以結(jié)婚,吃葷。這個分支里的大部分都是不出家的道士,道教里頭也叫他們是火居道士,很少有部分才會出家。 不出家的正一道士,有些是在宮觀里活動的,而更多的是沒有宮觀,又叫做為散居道士。這散居道士,一般情況是平時穿俗裝,住在家中,平時下地干活,不穿道袍也很少有人須發(fā)帶冠,看著和普通沒什么區(qū)別,查文斌就是屬于這一種。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全真派更加虔誠,正一的道士則更加灑脫,兩者各有千秋。 查文斌弄了這個屋子其實(shí)就是他的道觀,外面看著和一般農(nóng)家小院無二,家里還置辦了一套農(nóng)具,那幾日我也老住在那兒,很少看見他說話,除了早晚各打坐一個時辰外,更多時間他便像個地道的農(nóng)民。 我也勸過他,我說這些事不適合他干,我們又不是沒吃的,至少在那個年月里,我是少有的大戶。但是他卻說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在生活中去重新尋找到自己,這個人就是犟脾氣,很難說得通,我知道老鷹洞的事兒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那天傍晚,小白炒了幾個菜,這丫頭也挺好的,飯反正多做一份,你們愛吃不吃,到時間就收走。我坐在院子里喝著啤酒,查文斌則在一旁自己用煤球爐燉粥,我實(shí)在忍不住了就說道:“你是不是存心的?沒看見人給你飯菜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非要一個人燒什么小灶?!?/br> 他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誰也不礙著誰?!?/br> “我說你是不是太矯情了,有必要嗎?”這時,袁小白拿著碗筷也走了過來道:“小憶,別理他,愛吃什么吃什么去,老娘還懶得伺候呢,來我們吃自己的?!?/br> 我放下啤酒瓶子對她說道:“我說你也是的,腦子怎么跟他一樣都轉(zhuǎn)不過彎來,這地兒哪好了,能比得了你袁家公館還是美國公寓啊?跑這兒整天受人白眼,你倆這唱的是哪一出?。俊?/br> 她沒好氣地說道:“吃你的,這么多菜還堵不住你的嘴?” 這倆人就是這么個狀態(tài),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互相不說話,不干涉,不來往。好歹幾年前也是一個坑里的戰(zhàn)友,咋就成這樣了呢?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他倆拉一塊兒,把話挑明了,不然我看著都難受得想去死??墒沁@倆貨吧,一個腦子缺根弦,一個腦子一根筋,這話說不是一路人他還真就不進(jìn)一家門。 那陣子我也幾乎不怎么回家,大約是半個月以后,鈄妃找上門來了。 啥事呢?原來是她姐和她爹媽要做百日,人死滿一百天,按照習(xí)俗孝男孝女要辦一桌酒菜接亡靈回家受香火,俗稱“叫飯”。到午后或傍黑,后輩子孫及親友們再拿香紙到墳上焚燒,稱為“敬百日”。 鈄妃是個女生,哪里懂得這些,再說眼下她不還是我干meimei么,跑來找我商量倒也在理。我瞟了一眼查文斌道:“這事兒你在行啊,我可一竅不通?!?/br> 這活兒查文斌是不會拒絕也是不能拒絕的,于情于理他都該去瞧瞧,于是一合計,明天準(zhǔn)備去一趟上安村,因?yàn)樗乙矝]人了,尋思著就我們這幾個湊湊給她辦個一桌算了事了。 按照規(guī)矩,人死后第一年要有:做七、百日和周年,然后是三周年和十周年,這些都是重要日子。百日本來就是個祭奠的傷心時刻,人也不多,我和查文斌,小白和鈄妃,因?yàn)闆]大人張羅,我爹和我媽算是以干親的身份過去,另外請了當(dāng)時幫忙抬棺材和治喪的,總共也就兩桌子。一大早的男人們負(fù)責(zé)買菜,女人們負(fù)責(zé)做飯和折元寶,我和查文斌則去墳山上瞧瞧。 老鈄家的兩座墳是在一塊兒的,老鈄和女人一座合葬墓,鈄笑單獨(dú)一座在左邊,地址是老鈄生前花了一百塊錢給人買的,原先是片廢棄的莊稼地,在個竹林里面。 去的時候我和查文斌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那墳的周圍不停的有螞蟻進(jìn)進(jìn)出出,當(dāng)時查文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對我說道:“老鈄給自己找的這塊兒地不咋樣?!?/br> 我是不懂風(fēng)水,可這螞蟻都是從墳里往外爬,估計也不是什么好事,它們手里舉的八成就是老鈄身上的rou吧,我抬腳順時踩了幾下道:“你當(dāng)時沒給看?” 查文斌搖頭道:“地兒是他自己選的,死者為大,遵從他生前遺愿也是應(yīng)該的,不過這里不是個聚陰地,老鈄怕是時間久了會睡不安生,你先跟我回去再說?!?/br> 回到家中查文斌也不打哈哈,直接問那鈄妃道:“你爹最近有沒有給你托夢啥的?” “托夢?”鈄妃支吾了一下道:“有是有,我就有點(diǎn)怕沒敢說,前陣子我夢到他和我姐說有蟲子咬他們,給我嚇醒了好幾回?!?/br> 我一聽,那還真就是了,也就照實(shí)說了:“是有一堆螞蟻在那,文斌的意思是要不就給挪挪窩,你是唯一的親人,這事兒得你做主?!?/br> 鈄妃哪里有這經(jīng)驗(yàn),只看向我爹求拿個主意,我爹那是什么脾氣,從來就不信這套的,直接嚷嚷道:“睡不安生就挪挪,活人還曉得曬曬被子呢,死人挪個窩就咋了?” 查文斌道:“倒也不用挪窩,把墳起了,棺材掉個頭重新葬就是了?!?/br> 我爹不信:“神神鬼鬼的,掉個頭就沒螞蟻了?” 查文斌也沒有跟他辯解,他也知道我爹那脾氣,只是對我爹說道:“叔,我跟您這么一說您就明白了。您見的多,山上地里也都熟,要是不信回頭您去瞧瞧,不管是地里的老鼠洞還是山上的兔子洞,甚至是門口螞蟻洞,都會朝著一個方向挖,即使洞口不在一個方向,只要深挖幾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shí)洞內(nèi)的走向都一樣的?!?/br> 我爹說道:“這事我倒是知道,以前鬧饑荒,每到春天就掏鼴鼠窩找糧食。那鼴鼠賊的很,地下的洞打的亂七八糟的,但是只要附近找個螞蟻窩打開瞧瞧,順著螞蟻窩的走向去找鼴鼠洞,一準(zhǔn)能摸到它的糧倉,多的時候一個洞能找十幾斤糧食嘞?!?/br> “這就是了,那是因?yàn)槟莻€地方是生氣的流動的方向,動物比人要敏感的多,有生氣就呆著舒服,沒生氣就難受。就跟我們在有些地方呆著感覺特壓抑一樣,就像咱洪村的大廟,那地兒怎么住人都不舒服不是?” 我爹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啊,走那門口就覺得堵得慌,不舒服?!?/br> 查文斌又說道:“有生氣它就有死氣啊,遇到死氣的地兒,我們就會不舒服。生氣是陽,死氣是陰,有生氣的地方適合人住,陰氣多的地方適合死人住,陽宅陰宅得分開來。老鈄叔的那墳頭螞蟻都成堆了,原因還是棺材放置的走向不對,就跟屋子的大門朝向是一個道理,大門要開的不對,那人住著也會不舒服?!?/br> 我爹聽了覺得有那么幾分道理,也就不再多說了,他年紀(jì)越大倒是也開始慢慢脾氣變好了,查文斌這樣的小輩說他還能聽進(jìn)去,要換做以前我爺爺講這些,準(zhǔn)是又大吵一架。 在道術(shù)中,一直以來有七關(guān)一說。所謂七關(guān),即云墾關(guān)、尚冂關(guān)、紫晨關(guān)、上陽關(guān)、天陽關(guān)、玉宿關(guān)和太游關(guān),分別與北斗七顆星: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相對應(yīng),七關(guān)所代表的就是任何一個地區(qū)人口集居地的生氣流向。而查文斌要看出這里的七關(guān)則要花上一點(diǎn)時間,這個時間是九天。 當(dāng)天的百日結(jié)束后查文斌并沒有離去,他得留下來瞧出這里的道道好替睡在地下的老鈄排憂解難,那自然就是住在鈄家了啊??刹槲谋笞≡谶@兒一個人也不方便,這畢竟好歹是鈄家,于是鈄妃就說自己好留下來做個飯洗個衣服,我呢則和查文斌做個伴,小白聽我們仨都不走,她自然也是不回去了,于是四個年輕人,兩人一間屋,當(dāng)晚便在鈄家住了下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夫夜觀星象 晚上,我和查文斌是得上墳山的,他得看星象,我是作陪的,兩個女人留下看家,說實(shí)話我住在老鈄家渾身就覺得不舒服,這死過人的屋子里總覺得瘆的慌,尤其是這屋子里還有一股香火味,這大門關(guān)了足足有一百天,人往里頭一去就能渾身打哆嗦。 墳頭上,我抽著煙,查文斌在用羅盤修刻度,看星象是個細(xì)致活兒,我這樣的大老粗是看不來的。那會兒的年份天氣都到了好時候,萬里無云,漫天繁星,這荒郊野外的看星星倒也不失為是個有調(diào)調(diào)的事情,我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道:“文斌,有句話我憋了很久了,今天晚上實(shí)在是憋不住了,你到底想怎樣就給個話?!?/br> 他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道:“什么話?” 我也就直說了:“那倆小娘們,咱也都不是傻子,你到底打算要哪個?” 他卻說道:“你想多了?!边@一句話可把我弄的心理也不舒服,我這不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嘛,不過你老躲那也不是事兒,所以我就打算今天一定要搞出個一二來,于是又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耽誤人姑娘行不?這要是在以前,那沒話說的,兩個都娶了,可這現(xiàn)在不是有政策嘛,只能一個。要我說呢,要論高低,那肯定是小白強(qiáng),人是留學(xué)回來的,家世、人品、學(xué)識、相貌,那都沒得挑。但是呢,你畢竟又是個土鱉,鈄妃那姑娘呢心善,人踏實(shí),無爹無媽跟你倒也門當(dāng)戶對,這種女人娶著過日子挺好?!?/br> 他回頭白了我一眼笑道:“你倒是分析了個透徹,那你怎么不去娶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啊?!?/br> “這不沒我什么事兒嘛,人倆姑娘相中的是你查文斌查大爺啊,嗨我還就奇了怪了,你查文斌論模樣論條件也沒比我強(qiáng)哪里去啊,怎么還就都看上你這么個酸臭迂腐而且毫無情商的土包子。” 查文斌卻說道:“我在看星象,你要是再打擾呢,就先下山,我這里忙著呢,不能分心?!?/br> 他總是能找到一些理由,好,那我就看你躲到什么時候。 星象這東西世界各地很早就有人在注意了,我們祖先也不例外,他們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繞北極星而行,一年轉(zhuǎn)一圈,每天的位置都會有微小的變化,但幅度非常小,九天中北斗星的變化,就是rou眼能夠看出位移幅度的最小限度。所以,茅山派就有一個九天觀星術(shù),九天為一個周期,他們會通過羅盤鎖定地面上的坐標(biāo),然后以這個坐標(biāo)連續(xù)九天對測出天山星位移動的變化。 但凡有點(diǎn)天文知識的人都知道北斗星的位移,是地球公轉(zhuǎn)造成的,地球的位置變了,才會產(chǎn)生北斗星位置變化的錯覺。公轉(zhuǎn)到不同的位置,當(dāng)?shù)氐纳锎艌鲆簿褪巧鷼饬飨虮銜a(chǎn)生變化,人體受這個影響,在不同的時間看北斗星,各星的亮度是不同的,這確實(shí)是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我們的老祖宗干的并不是都是糊弄人的買賣。 茅山派的先祖?zhèn)兺ㄟ^觀星,和地上對應(yīng)的七關(guān)聯(lián)系在一起來推測某地的生氣走向,后來到了天正一脈,凌正陽更是首創(chuàng)了一部《天演局通則》,總計有181種七星七關(guān)的排列組合,這也是天正道能夠行走江湖的立派手法之一。 在查文斌看來,諸如貪狼、巨門始明而暗;祿存、文曲、廉貞始暗而明;武曲、破軍始明而終,則云墾關(guān)置乾位、尚冂關(guān)、紫晨關(guān)置巽位、上陽關(guān)置離位、天陽關(guān)置震位、玉宿關(guān)至艮位,太游關(guān)便置坎位,如此等等可以一直排列下去。就像公式一樣,他通過測算星位的變化,亮度的不同,只需九天周期便可精準(zhǔn)測算出這口墳xue本應(yīng)在的位置。 應(yīng)該說這項工作其實(shí)還是挺辛苦的,首先你得保證九天之中每天的星空都是明朗的,若是遇到其中有一天下雨或是有云霧遮擋,那便是白費(fèi)了。所以真正要沉下心來替一座墳找到合適的位置往往是需要花費(fèi)大量時間的,平常百姓家里哪里有這些精力和財富去尋求,大多也是那些達(dá)官顯貴么才會請專人來瞧。 不要以為道士在家里燒燒香,種種地就可以養(yǎng)家糊口了,那他連買香火都不夠,像查文斌這般的散居道士是沒有人來主動給香火錢的,主要靠的就是在外游歷,用現(xiàn)在的話說,那就是去跑業(yè)務(wù)。跑到個大戶人家,若是信你,讓你給找個地方,那在過去出手就是白銀基上百兩,所以他們這行也算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活計。 眼下正是浙西北進(jìn)入梅雨的季節(jié),這天說變就變,查文斌也是碰碰運(yùn)氣,做了標(biāo)記,知曉了今天的位置便和我下了山。 上安村不比洪村,晚上家家戶戶都關(guān)著門,村子里少有人走動,十點(diǎn)多的光景農(nóng)村里一般也就睡了。去老鈄家要路過一片柳樹林,我們小時候管它交叫做柳樹窩,沿著河邊的石頭埂有約莫三十來棵槐柳。這些柳樹年頭都是很足了,有些樹干都爛空心了,還有些根被漲水的時候沖去了大半,這樹上最多的就是知了,以前夏天我們小孩也會來這里撿蟬衣,可以到供銷社里換水果糖吃。 關(guān)于這個地方的說法有很多,不外乎就是這片林子鬧鬼嘛,說實(shí)話,那地兒是個大轉(zhuǎn)彎,本就是背陰面,加上這些樹又搞大,所以常年是不怎么能見到光的。 我和查文斌走過這片槐樹林的時候遇到了一點(diǎn)事,什么事兒呢?見著了一個人,這個人他睡在一棵飄枝椏子上,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太清。 那天我手上有個電筒,老遠(yuǎn)的就晃啊晃,一晃隔著得有三十米路吧,瞧見那樹上好像有團(tuán)白乎乎的東西。那人剛從墳上下來,猛地一下給我來這家伙,我那心里自然是咯噔了一下,趕忙扯了一把查文斌道:“老查,那上頭有個人哦?!?/br> 查文斌停下了腳步,他順著我手電的方向也看到了,這么遠(yuǎn)的距離,說實(shí)話不怎么好判斷,查文斌只是說道:“別管他,誰愛呆著呆著去好了?!?/br> 我剛想走,又多了一句嘴道:“會不會是鬼???” “是鬼它又不惹你,你怕它做甚呢?”查文斌拉了我一把道:“走你的,就當(dāng)沒看到?!?/br> 我趕緊跟他換了一個邊,走到他的里面,讓他走在外頭,走到那片林子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去瞟了一眼,那人大半個身子都在那樹葉子給擋著了,我也瞧不清。一般遇到這種事兒,查文斌都是當(dāng)做沒看見,可那一天說來也巧,走到那地方的時候,不知怎么滴地上有個坑,查文斌一腳就踏了進(jìn)去歪了一下,痛得他“哎喲”了一聲。 兩人當(dāng)即只好停下來,這一停吧,樹上那哥們也跟著下來了,一瞧,是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我那個心啊好歹也懸了半天,見著是個人自然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