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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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午拿了個口罩出來捂在了臉上,加快了步子在各種堵成一團機動車農(nóng)用車城里人鎮(zhèn)上人村里人之間擠著。 “哎!”旁邊有人喊了一聲,聲音挺亮的。 元午對眼不見心不煩這句話貫徹得很徹底,眼皮都沒抬地盯著地往前走。 “哎!”那人又喊了一聲。 這聲音的指向性很強,能讓元午感覺得到這個哎的目標(biāo)人物是自己。 他猶豫了一下想要轉(zhuǎn)頭時,聲音一下變得近了很多:“元……刑天!” 元午挑了挑眉,在轉(zhuǎn)頭的同時他已經(jīng)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昨天那個說自己是鬼的精神病人。 “還記得我吧?”林城步今天沒再穿中山裝,只穿了件t恤和條大花褲衩,看上去跟要去海濱度假似的。 元午沒有說話。 刑天是他寫故事用的筆名,知道這名字不算太奇怪,沒準(zhǔn)兒是讀者。 但林城步叫出刑天之前的那一個“元”字卻讓他很在意。 沒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船主那兒他用的是另一個身份證,是……什么名字來著?不重要,反正就是不知道。 大頭一家也不知道,只是管他叫小午。 林城步是怎么知道的? 元午看了他一眼,埋頭繼續(xù)往前走,想不明白的事兒太多了,還是不要再去費這個腦子,本來這段時間想故事就把腦漿想得挺清澈的了。 很多事不去想,不去問,不去在意,也就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無非就是“我”和“其他人”,他一直用這樣的想法來給自己找退路。 不過林城步卻跟別的“其他人”不同,元午已經(jīng)明確表現(xiàn)出了沒有進一步交談的意愿,他還是跟了過來。 “我覺得你應(yīng)該記得我吧,我是林城步,”他甚至還伸了手過來想握個手,沒得到回應(yīng)之后把手收回去插到了兜里,“你看你戴了口罩我都能認(rèn)出你來,你應(yīng)該也能記得我,我覺得我還挺帥的?!?/br> 元午本來低頭往前走著,聽了這句沒忍住扭臉瞅了瞅他。 “不是么?”林城步笑了笑。 元午順手把旁邊商品堆在門口的一個大盆拎到了他眼前。 “什么?我不要這個,你要你就買吧,挺好的,”林城步說,“這個牛rou色的太難看了你要個綠的吧?!?/br> “有這么大。”元午說。 “嗯?”林城步?jīng)]聽明白。 元午拉下了口罩:“你的臉。” 咖啡豆一大包,元午一看就覺得心滿意足,咖啡的香味會讓他有安全感,雖然有時候喝多了他會拉肚子。 按便簽上列的內(nèi)容把東西都買齊了,裝了一大兜,元午正拿了錢包付錢的時候,林城步走進店里伸手把袋子拿在了手上:“這么重,你一次是要屯一個月嗎?還是半個月?不再買點兒水果了?” 無論是從表情還是語言還是各種各種,林城步都表現(xiàn)得像跟他認(rèn)識了百十來年的老相識,這種肆無忌憚的自來熟讓元午有種從腳心里翻上來的煩躁和怒火。 元午沒理他,直接出了店門順著街往回走。 走到摩托車旁邊的時候他才停下了,一直跟在他旁邊的林城步把袋子放到了車座上:“要不要捆一下?” 元午沒出聲,走進了旁邊兩棟樓之間的小巷子里,沖他招了招手。 “嗯?怎么了?”林城步馬上跟了過來。 剛一走近,元午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領(lǐng)往墻上一掄,林城步一個踉蹌被他掐著脖子按在了墻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元午壓著聲音問。 林城步擰著眉,眼神有些復(fù)雜地看著他,過了能有十步路那么長的時間才說了一句:“你真的不相信我是鬼嗎?” 第3章 元午覺得也許是自己這些年接觸的人太少,他實在沒想到還會有這種堅持宣稱自己是鬼的精神病,看臉上的表情還對自己深信不疑你要是不信你就慘無人道地在他心上劃了一刀似的。 “你對鬼有沒有一個具體的認(rèn)知?”元午還是按著他沒松手。 “你有嗎?”林城步反問,又皺著眉扭了扭脖子,“松開點兒,喘不上氣兒了?!?/br> “鬼還用喘氣兒?。俊痹鐩]有配合。 “你怎么知道鬼不用喘氣兒?”林城步看著他,“你見過鬼?你找一個對鬼有具體認(rèn)知的來問問,他見過鬼沒?誰敢肯定鬼不喘氣兒?” 元午看著他,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我們鬼要是喘氣兒喘大發(fā)了還能吹你一臉雞皮疙瘩呢,脖子后邊兒發(fā)涼,感受過沒有?”林城步拉著他胳膊把他掐在脖子上的手拽松了點兒,“你們?nèi)耍f鬼沒影子,鬼沒實體,鬼沒腿,鬼沒胸……” “這個真沒有,”元午打斷他,“平胸還是d杯沒有誰關(guān)心?!?/br> “你們給鬼就這么下了定義,”林城步看著他,“有沒有想過我們鬼的感受?。俊?/br> “沒有?!痹缯f。 “那……”林城步還想說下去,但元午已經(jīng)沒有興趣再聽了。 他松開了林城步,退開兩步指著他:“你想做一只會呼吸的鬼我不管,別跟著我就行?!?/br> 會呼吸的鬼站在原地沒動,元午把買好的東西用根繩子捆在了車后面的木架子上,這個架子是船主裝的,平時拉魚去賣的時候用。 元午覺得這東西簡直丑得能炸了宇宙,但單論質(zhì)量和實用性,還是不錯的。 他跨上車,低頭踩了幾腳發(fā)動了之后,往林城步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已經(jīng)沒人了。 他皺皺眉又往四周看了看,也就這么一小會兒工夫,林城步已經(jīng)像一只真正的鬼一樣不見了。 后視鏡有點兒歪了,元午伸手掰了掰,順便把帽子摘下來對著鏡子扒拉了一下頭發(fā),看到自己的臉時迅速移開了視線。 一定是因為太帥了自己都不好意思細(xì)看。 天兒太熱,一拿掉帽子就能感覺到陽光跟爐火一樣在頭頂燒著,放點兒豆子上去能做爆米花。 元午準(zhǔn)備重新把帽子戴上的時候,從鏡子里看到了一小團白色的物體從天而降,落在了他頭頂上。 他舉著帽子的手僵住了,好半天才忍著惡心往頭上摸了一把:“……我cao。” 鎮(zhèn)上的理發(fā)店元午從來沒進去過,他一般都自己用剪刀盲剪。 “洗頭還是剪頭?”這家理發(fā)店沒什么生意,只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坐在里面玩手機。 “洗?!痹缯f。 “坐吧。”女人指了指鏡子前的一張椅子。 “直接水洗,”元午沒坐,“我頭上有屎?!?/br> “……哦?!迸算读算?。 洗完頭元午坐到了椅子上,女人拿了毛巾在他頭上擦著:“先生不剪一下頭發(fā)嗎?挺長的了,你這種自來卷得打理呢?!?/br> “不剪?!痹缁卮稹?/br> “不打理顯得人不精神,”女人沒有放棄,繼續(xù)說著,“你看你這么帥個人,頭發(fā)跟沒睡醒一樣……” 元午站了起來,拿了錢放到桌上走出了理發(fā)店。 “不吹干???”女人在他身后喊。 “吹個屁?!痹绲吐曊f。 這種天的確也沒必要把頭發(fā)吹干,摩托車呼呼一通開,回到沉橋的時候都已經(jīng)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一路煙塵滾滾讓他覺得這頭也白洗了。 把車放回村里柴房,元午拎著一堆東西回了老碼頭。 老碼頭面前是一條小土路,通往下一個小村子的近路,平時摩托車拖拉機和農(nóng)用車什么的走得比較多,連面包車都不太往這邊走,容易陷車,這也是老碼頭這邊游客基本不來的原因。 但今天元午看到了遠(yuǎn)遠(yuǎn)的那片亂七八糟的雜木林里有輛白色的小轎車。 “小午哥哥。”大頭正背了個大葫蘆蹲在碼頭邊玩水,看到他馬上跑了過來。 “那是誰?”元午往那邊抬了抬下巴。 “不知道,”大頭搖搖頭,往那邊看了一眼,“不認(rèn)識這個車?!?/br> 元午從塑料袋里拿了一盒海苔遞給他:“吃嗎?” “吃!”大頭接過去,很快地拆開拿了一片出來塞進了嘴里,“我媽說這個是水草干兒,吃了會變水鬼。” “那還給我?!痹缟焓?。 “不了,”大頭迅速把海苔抱緊,“我愿意變水鬼?!?/br> 元午往他嘴上彈了一下:“呸?!?/br> “呸呸呸。”大頭很聽話。 元午從碼頭跳到船上:“別跟著我啊。” “為什么?”大頭正準(zhǔn)備跟著他往下跳。 “我們沒有共同語言?!痹缤白吡恕?/br> “可以找啊,我們找一找共同語言嘛,”大頭不太甘心地站在碼頭上,“你喜歡豬豬俠嗎?” 元午沒理他,很快跳過幾條船走掉了。 以前覺得水上人家很美妙,但真住到水上了才知道,也不是哪兒都美妙的。 老碼頭這邊的水流很緩,水灣里的水到了盛夏和枯水期的時候,就能聞到水草的腥味兒,還有上游沖下來的臭魚爛蝦味兒,再加上遠(yuǎn)處還有養(yǎng)魚的網(wǎng)箱……元午之前還一直在想,東灣那些肥壯的荷花里能不能聞到死去的那些人的氣息。 相對來說,他的那條船停的位置還算不錯,靠近層層疊疊的這些船的外側(cè),早上起來吹吹小風(fēng)看看水還成,偶爾他心情好了還會在船尾釣魚。 所以大頭老愿意上他這兒來,連……精神病和能呼吸的鬼都愿意來呢。 隔著兩條船,元午就看到了坐在他船頭把腳泡在水里一副悠閑自得欠抽樣的林城步。 煩躁讓他有一瞬間想發(fā)個功把船給掀掉。 “你真慢啊,凡人?!绷殖遣?jīng)_他揮了揮手,笑著說。 元午沒出聲,把之前拿掉的板子重新架好,進了船艙把門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