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林城步看過去,那桌三個人,江承宇和兩個他不認識的人,應該就是那個朋友和元午的同學。 他頓時有些緊張,快步走了過去。 江承宇給他介紹了一下,那個朋友叫胡健,元午的同學叫郭小帥。 林城步對郭小帥的印象非常深刻,不僅僅是因為這人有可能知道元午的過去,還因為這人實在長得就不像個好人,屬于電視劇里一出場,除了主角之外的所有人都能認出他是壞人的反派。 “喝點兒什么?”江承宇問。 “白開水,我開車的,”林城步說,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不能待太久,家里……” “我知道,那我們就直接點兒吧,”江承宇沖郭小帥抬了抬下巴,“我問了一下小帥,他知道元申?!?/br> “你是要打聽元申還是元午啊?”郭小帥點了根煙。 “都想知道,你跟他倆熟嗎?”林城步問。 “我跟元午一個班的,173班,那會兒算挺熟,我們回家同路,”郭小帥吐了口煙,“元申172的,說熟也不怎么太熟,說不熟吧,也天天一塊兒上下學,我感覺也沒人跟他特別熟,我們那會兒還是愿意跟元午玩?!?/br> “沒人跟他特別熟?”林城步愣了愣,“是說元申嗎?能給我說說他倆嗎?” 元午那樣的性格,居然大家反倒愿意跟他待一塊兒? “他倆雙胞胎你知道吧,”郭小帥說,“同卵雙胞胎,長得特別像,我用了一個月才分清他倆。” “是么。”林城步說,他沒見過元申,但是肖妮找元午拿東西的時候看到元午時那種回避的表情他能猜到這兄弟倆應該是長得很像。 “但是性格可一點兒也不像,”郭小帥吹了個煙圈,沒吹出來,用手撥拉散了,“元午火爆脾氣,也不愛說話,但是吧,感覺就……挺正常的一個人?!?/br> “元申不正常?”江承宇在旁邊問了一句。 “我感覺是不正常,怪得很,”郭小帥嘖了一聲,“你要不接觸,就會覺得這人好,脾氣好,愛笑,跟誰都挺能說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就不是這樣?!?/br> “是哪樣?”林城步馬上追問。 “說不上來,就是怪,跟你笑著說著,你還是會覺得他跟你挺……挺……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疏……疏遠?不對,不準,疏……蔬菜,不是,江疏影,不不不……” “疏離?!苯杏顕@了口氣。 “對!就是這個詞兒,疏離!”郭小帥夾著煙沖江承宇豎了豎拇指,“還是承宇哥有文化?!?/br> “就說疏遠就可以了,”江承宇給他倒了點兒酒,“別拽詞兒,節(jié)約時間?!?/br> “還有呢?”林城步又問,“他跟元午感情好嗎?” “這個不好說,元午基本不提他,他倒是跟元午挺多話的,我拿不準他倆感情好不好,不過兄弟倆感情也差不到哪兒去吧?!?/br> “那……你知道他家里的情況嗎?父母什么的?”林城步問出這個問題時挺猶豫的,感覺像是撕開了元午的結的網(wǎng)。 但他的確是想知道為什么他從認識元午開始,元午就像個孤兒一樣,不提起家人,而家里的人甚至在他出事之后也沒有管過他。 “知道點兒,”郭小帥抽了口煙,“怎么說呢,我們高中那會兒,他倆都是跟著爺爺奶奶住,好像小學的時候元午是跟父母的,元申一直跟老頭兒老太太,后來他們父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元午就過來了,我反正也沒見過他父母?!?/br> “這樣啊?!绷殖遣桨櫫税櫭肌?/br> “不過我知道得不多,不愿意上他家去,就去過一次,不是我說,老頭兒老太太偏心眼兒太明顯了,外人都一眼能看出來,他倆偏心元申?!惫泧K了一聲,臉上有些忿忿不平。 “可能不是自己帶大的孩子吧,有點兒偏心也正常?”胡健在一邊說。 “那也不能偏成那樣啊,我就感覺跟仇家的孩子送他倆跟前兒了似的,”郭小帥掐了煙頭,馬上又點了一根叼著,“知道么,下雨天,我們淋雨回去也沒什么,都淋著,老太太還跑來接,你接就算了,就拿一把傘,給元申!你說這偏心是不是有點兒偏得過頭了!” 林城步有些吃驚,愣了好一會兒才又問了一句:“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不就還那樣么,有什么后來的,”郭小帥往旁邊啐了一口,江承宇迅速轉(zhuǎn)開了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接著看著林城步,“后來元申上了大學,元午去打工了,我跟他的聯(lián)系就沒那么多了,反正同學聚會他是不來的,他后來的事我也知道得不多,就知道他調(diào)酒牛逼?!?/br> “元午為什么去打工?”江承宇問,“我感覺他應該成績不錯?!?/br> “他倆成績都好,”郭小帥說,“不知道是家里只供元申還是元午自己不想念了,反正他沒上大學?!?/br> “那你……知道元申……”林城步喝了口水,“后來的情況嗎?他在哪兒,他……” “他啊,”郭小帥打斷了他的話,突然有些神秘地往他面前湊了湊,聲音很低地說,“聽說自殺了。” “什么?”林城步有些震驚,雖然因為元申一直沒有消息,他也往這方面猜過,但猛地聽到這樣的話,他還是沒忍住好好震驚了一把,“自殺?” 一邊的江承宇也挺吃驚地揚了揚眉毛。 “聽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有好幾年沒消息了,”郭小帥玩著打火機,火光閃得他的表情有些靈異,“而且元午也不說,他們家也沒提過,好像喪事都沒辦,要不就是辦了沒讓人知道?!?/br> 林城步感覺自己不打聽還好,一打聽完更混亂了,瞪著郭小帥半天都不知道還該問什么了。 “你是不是帶了照片來?”江承宇問郭小帥。 “對對,我差點兒忘了,”郭小帥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這是我們打球的時候拍的,元午是?;@的,元申身體好像不怎么好,不過元午有比賽他都會去看。” 林城步接過照片的時候感覺自己的手都有點兒發(fā)抖。 照片上有七八個人,幾個穿著籃球服,還有幾個穿著校服的,林城步一眼就看到了元午,但一瞬間之后他就驚出了一身汗,他居然認錯了人。 元午穿著籃球服在第一排蹲著,而林城步一眼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元申。 而元申的笑容……讓他有些害怕的,是元申的笑容。 看上去開心的那種笑容,他在元午的臉上見過,那種他之前從來沒過的笑容。 他拿著照片看了很長時間,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郭哥,你知道元申寫小說嗎?” “寫小說?不知道,不過他上學那會兒就發(fā)表不少文章的,語文老師都喜歡他,”郭小帥說,“他后來寫小說了?” “嗯?!绷殖遣綉艘宦暋?/br> 在元午以前的筆記本里,有元申寫的全部小說,包括寫完了沒有發(fā)出去的那一本。 元午現(xiàn)在用著的那個筆記本,應該是元申的。 但既然他已經(jīng)有了元申全部小說,為什么還要用元申的筆記本? 是為了……讓自己更像元申嗎? 林城步只覺得自己后背一陣陣發(fā)涼,以前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都可能變成了事實,他有些接受不了。 哪怕他曾經(jīng)不止一次想過元午已經(jīng)不是元午,一點點變成了元申,并且努力掙扎著不讓任何人知道,想要騙過每一個人,包括他自己,但當所有猜測都一點點清晰起來時,林城步卻覺得害怕。 非常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元午,還是元申。 哪一刻是元午,哪一刻又是元申。 咬他的是元午嗎? 跟他平靜地說著不要讓大姐再來了的是元申嗎? 而元午慢慢地不再抗拒自己插手他的事,是元午想要擺脫這樣的生活了嗎? 還是假像? 畢竟相比元午,元申的脾氣要好得多。 郭小帥能提供的差不多就是這些了,至于元申倒底發(fā)生了什么,似乎沒有人知道。 只有元午知道。 只有元午知道。 元午真的知道嗎? 江承宇把林城步叫到了一邊,遞了根煙給他,幫他點上了:“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 “太多了,”林城步叼著煙,眉頭擰得他自己都覺得腦門兒發(fā)酸,“但是別的他也不知道了?!?/br> “那張照片你要嗎?”江承宇問,“你要的話我問他要過來?!?/br> “要,”林城步說,“有合適的機會的話,我想讓元午看看,兩個他,哪個才是他。” 江承宇點點頭:“別的還用查查嗎?他父母什么的,主要不知道父母原來在哪兒,要查的話估計得費點兒事,你……” “不了,”林城步搖頭,“不用查了,我覺得他最大的坎兒在元申那里,他家里以前的事我不想查太清楚,我覺得……他一直不提,不想讓人知道,就還是不打聽了,如果將來他知道我們把他查了個底兒掉,可能會很難受吧?!?/br> “那行吧,”江承宇嘆了口氣,“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林城步靠著墻,想起了元午可怕的那次自殺未遂,“元申可能是淹死的,我覺得他……心理有問題,之前他可能一直在一個自殺論壇上混,那上面……全是想自殺的人,而且有不少已經(jīng)死了。” “cao,”江承宇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覺得慎得慌?!?/br> “我也怕。”林城步說。 “來哥這兒取個暖吧?!苯杏顝堥_胳膊。 “你快饒了我吧,”林城步說,掏出手機點開了監(jiān)控軟件,“我得回去了……哎!” 監(jiān)控畫面一打開,林城步就看到了元午的臉,離攝像頭非常近,感覺視線都對上了,他頓時一陣緊張,被元午發(fā)現(xiàn)了? “你這什……你倆視頻???”江承宇湊過來看了一眼就愣了,馬上沖著屏幕揮了揮手,“嗨小午!” “視什么鬼頻,”林城步盯著屏幕,“你沒看出來這是攝像頭么?” “監(jiān)控?”江承宇又看了一眼,“我靠你被發(fā)現(xiàn)了?” “好像是。”林城步有點兒緊張。 元午似乎還在研究攝像頭,過了幾秒鐘之后攝像頭猛地晃得天眩地轉(zhuǎn)的,停下來的時候畫面已經(jīng)是元午坐在沙發(fā)上了,背景是沙發(fā)靠背和墻上的畫。 元午臉上有些不屑地笑了笑,沖著攝像頭豎了豎中指。 “你覺得這是誰?”林城步現(xiàn)在對元午已經(jīng)有些無法判斷了。 “元午啊,”江承宇說,“這表情我太熟悉了,玩嗨了就沖人豎手指頭,萬年不改?!?/br> “那就好,”林城步松了口氣,江承宇跟元午熟,而且沒有經(jīng)歷過元午中間這一段時而對勁時而不對勁的階段,他對元午的判斷會更準確一些,“我得回去了,我怕他發(fā)火把我房子砸了?!?/br> “嗯,”江承宇點點頭,過去問郭小帥把照片要了過來,“你要覺得時候合適了,把他帶我這兒來?!?/br> “怎么?”林城步看著他。 “不知道行不行,就是帶他去熟悉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很多事可以不記起,但是不會真的不記得。” “知道了,”林城步說,“到時我試試。” 元午發(fā)現(xiàn)了攝像頭,林城步一路開著車回去的時候手機都不敢收起來了,放在車頭的手機架上,一直開著監(jiān)控軟件,時不時瞟一眼。 不過元午拿著攝像頭研究了一會兒之后就放在了茶幾上,而且還把攝像頭對著自己,繼續(xù)看電視了。 林城步到了家拿鑰匙開門的時候,他都還在看電視。 “我回來了?!绷殖遣酱蜷_門,往里探了探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