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鐘鼓樓里的眾人都在竊竊私語,有猜她的來歷,有猜她要做什么,更多的是好奇她的長相。王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王殊身邊空空的座位,手在袖子里緩緩收緊。 蘭君鼓起勇氣看向王闕,見他也正望著自己,不由得心虛幾分:“聽聞三爺琴藝極好,不知道小女子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請三爺為我奏一曲呢?” 張巍剛要代為拒絕,沒想到王闕先開口道:“愿為姑娘效勞,但今日赴宴,沒有帶琴來?!?/br> “能不能向史大人借呢?聽說這鐘鼓樓里藏著不少好琴呢?!碧m君環(huán)看四面墻上琳瑯的樂器,又看向史元稹,魅惑眾生地一笑。 史元稹知道這姑娘是來救自己女兒的,哪里敢怠慢?連忙命人去樓上取琴。 少頃,一把鳳尾芭蕉琴便擺在了王闕面前。上古遺音,又讓眾人嘖嘖稱贊了一番。 不過片刻,下人搬來了一面鼓,放在紅色的鼓架上。兩個穿舞衣的婢女腳踝上都系了銀鈴。那鈴鐺的聲音甚是清脆好聽,而那名奪目的紅衣女子則拿了鼓槌,徑自站在大鼓前面。 王闕在席案上調音,開口問道:“姑娘希望我彈什么曲子?” 蘭君想了想說:“眼下百花凋殘,一年好景正待春來。三爺請隨意彈一首跟春天有關的曲子吧?!?/br> 她有點忐忑,不知他會不會彈那首她想要的曲子。因為她不能直接點王闕的《踏春》,這樣便會惹旁人猜疑。這首曲子她常聽他彈,表演起來也會容易些。 王闕凝神想了想,滑弦一出,蘭君心中一動,果然是那曲聽了許多回的《踏春》。 琴聲本是溫婉秀麗的,兩個婢女和著琴身而舞,足踩清鈴,悅耳動聽。 王闕琴藝高超,為了配合婢女的舞步,甚至改動了幾個音符,以求更加契合,起到了相輔相成的效果。蘭君心中寬慰,其實無論他彈的是不是《踏春》,只要他有心,便一定能配合好這場表演。 眾人正沉醉其聲中,忽然渾厚有力的鼓聲加了進來。 那鼓聲落得節(jié)拍剛剛好,鼓音合著擊槌之聲,樂曲被帶的一下子廣闊激揚了起來。好像從泛舟輕游的江南,一下子到了北國的巍峨大山前,說不出的雄偉壯闊。 蘭君對于樂器本是一竅不通,只這擊鼓是滄州當地廟會的保留項目,她小時候為了參加廟會,便跟謝金泠一道學了一陣子。雖不算十分精通,但震一震這些外鄉(xiāng)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眾人被那激揚的鼓聲所引領,有的甚至忍不住伸手在案上,合拍而歌。 她邊敲鼓,邊跳起廟會上慶祝新年的祭神舞。舞步雖然簡單,但跟打鼓的動作十分契合,不柔美精致,卻大氣磅礴。王闕雖然在專注地撫琴,但眼睛卻隨著那抹紅色的身影而動,偶爾她抬眸看過來,他的眸色便深下去幾分。 外人看來,鼓聲和琴聲相伴,情意漸生,猶如高山流水遇知音。 一曲完畢,眾人早已看的如癡如醉,全然未覺已經結束。 蘭君向四周福了福身子,正準備順勢退下,都清卻眼疾手快地走到場子中間,抓住了蘭君的手臂。 王闕一震,但都清的動作太快,周圍的人都還來不及反應。 “把面具摘下來,給我看看!”都清說著,就要伸手去摘蘭君的面具。 蘭君慌忙把手放在嘴里,吹了一聲響哨。三七接連撞翻了幾盞燈,賓客sao動,頓時場中一片漆黑。 蘭君抬腳狠狠地踢向都清的小腿,都清吃痛,松開了手,她便趁機逃脫。 都清高聲叫道:“抓住她!快抓住那個紅衣女子!” 張巍得了王闕的吩咐,連忙幫著把場中的席案盡數推倒,目不視物的情況下,士兵踩到了盤子酒壺甚至那些水果飯菜,紛紛狼狽地跌倒。 這個時候,門外似有太監(jiān)高喊了一聲:“文月郡主駕到!” 眾人一驚,來不及再點燈,紛紛跪在地上迎接。 可半晌,門外只有一片清白的明月光。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內容提要都是來搞笑的。 ☆、心悅君兮(修) 蘭君和三七一口氣跑回山莊,幸好靠著披風裹住全身,還有三七和木十一的腰牌,路上暢行無阻。他們抄小路回到房里,直到反鎖了門,蘭君的心頭還在狂跳。三七亦是被嚇得不輕:“公主,您要嚇死小的嗎?剛才有多危險!” 蘭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幸好你聰明,把文月搬了出來?!?/br> 三七氣道:“應該說幸好當時有人出手幫我們,否則能不能順利逃脫還真不好說!” 蘭君順了口氣:“事不宜遲,我換好裝就去流云居等三爺,告訴他欽差是假的一事,請他出手救宋大人。你幫我在外面看著,別讓人進來。” 三七依言退出去,蘭君換下衣服,重新給自己的臉上妝,剛準備好,就聽到門外三七的聲音,隱隱有些底氣不足:“三爺您……怎么過來了?” 蘭君的手一抖,好像人站在海邊,被一個浪濤給卷走了。 “你家小姐在里面?”王闕的聲音很淡。 “在的?!?/br> “你先回去,我有話單獨跟她說?!?/br> 三七好像在猶豫,沒有腳步聲離開的聲音。蘭君連忙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王闕一身清冷,坐在輪椅上。夜涼如水,他的雪狐披風雖然厚重,但也沾染了濕氣。 蘭君對三七點了下頭,三七這才離開。 王闕徑自推著輪椅進到房中,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關門?!?/br> 蘭君依言關上門,忐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好像在生氣,卻又不知道為何。 半晌,王闕轉過輪椅來,臉色凝重:“都清在全城搜捕你!”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蘭君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王闕卻推著輪椅逼近一步,最后她整個人都貼在門上,畏懼地看著他。 王闕的眸光如月色般朦朧飄渺,一張俊美無匹的臉仿佛染上層層霜霧:“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誰允許你這樣做!” 蘭君胸膛起伏,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話!” “爺,史元稹只有史玉凝這一個女兒,若此次史玉凝能平安,史元稹一定會承你的情。無論是撒莫兒還是王家,以后有的是要史元稹幫忙的地方。還有!那個欽差是假的!”蘭君一口氣說完。 王闕不看她,淡淡道:“我知道。” “你……你知道?”蘭君驚愕。 “宋允墨是什么人物?不可能不善言辭,更不會被都清牽著鼻子走?!蓖蹶I沉靜的眼眸倒映著桌上的燭火,“那個欽差是假的?!?/br> “爺,求你救救宋大人!他一定是出事了!”蘭君急聲懇求道。 王闕抬眸看向蘭君:“你跟他是什么關系?” “我,我們……是朋友。” 王闕輕笑:“關系匪淺的朋友?所以你今夜不惜冒著巨大的危險也要救下史玉凝,為的是跟我談救他的條件?” “不是這樣的!”蘭君急急搖頭。 王闕眼中的光芒驟然收緊:“說!你究竟是什么人,隱瞞性別,隱瞞容貌,隱瞞身世,潛伏在王家到底為了什么!” 蘭君聲音顫抖,近乎卑微地說:“你可以懷疑我的一切,但你不能懷疑我的心。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她說出來了,那壓在心里千斤的石頭,轟然落地。 “夠了!”王闕斥道,“憑你?有什么資格喜歡我!” 聽到他這么說,蘭君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走了,連他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云州的冬夜奇冷,連屋內的炭火都烤不暖她。她滑坐在門邊,緊緊地抱住膝蓋。多么可笑!他一句有什么資格,竟然把她噎得無話可說。 第二天,蘭君聽到四下都在議論都清大肆搜城,并幾次要硬闖山莊搜查的事。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都清竟如此執(zhí)著。 寒露出現在蘭君面前,輕聲道:“十一,爺要見你。” 蘭君以為昨夜之后,他們之間便會形同陌路,沒想到他還要見自己?她忐忑不安地跟在寒露的后面,心情沉重,恍惚間聽到流云居的假山上有琴音傳來,正是那曲《踏春》。 涼亭中,王闕著素淡青衫白色大氅,宛如雪中的一棵蒼松。他低頭撫琴,手指在在琴弦上靈活地上下翻飛,那好聽的琴音便從他的指間飄逸出來。 寒露和蘭君都靜靜立在一旁,直到王闕停下撫琴,側頭看向她們這邊。 “寒露,你先下去?!?/br> “是,爺?!焙缎辛硕Y,恭敬地退下去。 “坐吧,我倒茶給你喝。”王闕傾身去拿茶爐上的水。 “我來吧?!碧m君連忙上前,想要幫忙,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卻像被燙到一樣,慌忙收了回來。 王闕卻仿佛全無所覺,徑自提起水壺泡茶。 涼亭里很安靜,亭下能看見湖面綿延的碧波,秋風颯颯,波光粼粼。 王闕的眼神明凈透亮,就像晴天時的湖泊。他道:“收拾一下,過兩天我讓小七送你們出定陽城,不要再回來?!?/br> “為什么?!”蘭君著急起身,卻被王闕按?。骸八卧誓視?,但你不適合再呆在這里?!?/br> “你就這么討厭我?因為我喜歡你,你怕我會阻礙你跟郡主,所以你趕我走?”蘭君艱澀地開口,淚水在眼里打轉。 王闕閉著眼睛道:“很抱歉,我只把你當做meimei,我回應不了你的感情?!?/br> “我不要你的回應!我只求留下來,等待宋大人平安無事的消息。我保證不會再去打擾你的生活!好不好?”蘭君懇求道。 王闕轉頭看亭外天色,碧空如洗。他的耳邊響著蘭君的哀求聲,心如刀割。他怕保護不了她,他怕自己愛上她,他一定要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把她遠遠地推開。她不僅有才華,她的個性更像是竹子,她的光芒根本就不會因為容貌而有分毫折損。若是昨晚她沒有暴露自己的絕世容顏,自己心中還有那么一點幻想。可現在,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他沒有資格喜歡她。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仿佛來自很遠:“你必須走。宋允墨的消息,我會派人傳給你?!?/br> 蘭君愣住,眼淚滑落,看著那個甚至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人,憤然轉身。但她又忍不住說:“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求什么,你何苦逼我?” 我不是逼你,是逼我自己。王闕在心中回道,終是沒有說一個字。 蘭君轉身跑下假山,因為沒看清腳下的路,絆了一跤,直接從半道上滾了下來。幸好摔的地方不高,只是磕破了頭。寒露連忙過去扶她,看她額頭出了點血,要給她處理傷口,她卻顧不上這些,哭著跑遠了。 *** 蘭君回到屋中便開始收拾東西,也不告訴三七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讓他去向朱虞侯報信,就說王闕已經答應救宋允墨。 接下來的兩天,她把劉青叫來,把手頭的工作都交接給他。 “師傅要出遠門嗎?”劉青不解地問。 蘭君搖了搖頭:“你盡管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別的就不用多問了?!?/br> 晚間,一個面生的丫環(huán)過來送信。蘭君打開一看:半個時辰以后,單獨到碧玉亭,有事密談。殊。 她覺得奇怪,王殊若有事,向來都直接來找她,怎么會忽然要個小丫環(huán)來傳信?但她也沒太在意,畢竟在山莊之內,不會有什么危險。 山莊內的湖心亭共有幾處,最偏僻的一處便換作碧玉。 白玉欄桿九曲廊,碧色的湖水在月光之下亮若琉璃。夜晚蟲鳴陣陣,水波無瀾。蘭君到的時候,王闕跟王殊在亭中,好像正因為什么事在爭吵。 “哥,為什么忽然讓十一走?她做錯了什么!”王殊對鐘鼓樓里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