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王殊這才辭別蘭君,急匆匆地走了。 李玉珂仔細(xì)詢問阿京今日可有什么異常,阿京搖了搖頭:“并沒有啊。這些馬平日里都用慣了……對了!昨天,昨天公主府的杜鵑在馬房門口鬼鬼祟祟的!” 李玉珂皺眉。他知道承歡公主和忠勇侯向來不睦,家中因為這個蘇姨娘也是整日里不得安寧,難道蘇姨娘的馬之所以驚了就是永安公主動的手腳?這一切似乎合情合理,他下意識地看向蘭君。 蘭君垂眸沉思。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依照忠勇侯的作風(fēng),知道蘇星兒是被八姐害成這樣,還險些流產(chǎn),他拔刀殺了八姐都有可能。 還有剛才茶樓里的那個說書先生說的故事,她為什么總覺得很蹊蹺? 就在蘭君,方寧和李玉珂在街邊臨時的搭建的棚子里商量那馬兒究竟是服食了何物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沖到幾人面前,一把抱住了蘭君的腿:“十公主,求您向皇上求情,救救八公主,侯爺要殺了她!” 此女正是永安的近身侍女杜鵑。蘭君連忙把她扶起來,著急問道:“出了什么事?” 杜鵑也顧不上京兆尹還在這里,心有余悸地哭訴道:“剛才侯爺殺氣騰騰地進了公主府,不由分說地就要掐死公主。護衛(wèi)們拼死抵抗,但都不是侯爺?shù)膶κ帧P液眯麌蛉粟s到,阻攔下來,可奴婢看侯爺?shù)臉幼?,一點也不想放過我們家公主!公主,救命啊!” 蘭君壓下心頭的種種疑惑,沉聲道:“先帶我去公主府?!?/br> ☆、往事浮現(xiàn)(修) 公主府里,趙蘊按住宋昭文的肩膀,厲聲道:“昭文,你真要被感情沖昏了頭腦,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嗎?你難道要宋家跟著你一起陪葬!” 宋昭文猩紅的眼睛慢慢恢復(fù)了一絲清明,他看著縮在床邊哭泣的永安,手握緊成拳,垂在身側(cè)。 永安心中懼怕,卻仍是哭喊道:“宋昭文,有本事你殺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以為我不敢!”宋昭文眼露殺機,上前一步,被趙蘊狠狠扯住手臂,“昭文!” “母親!她縱容杜鵑去馬場給馬下藥,今天又?jǐn)x掇星兒外出,讓她險些殞命。您可知道星兒已有了我的骨rou!”宋昭文面色黑沉,整個人散發(fā)出肅殺之意。這樣的他,還僅僅是在當(dāng)年在聽聞長樂香消玉殞的時候出現(xiàn)過。 “那個賤人她本就該死,那個賤人他……”永安心中惱火,要把蘇星兒做的好事全都吐露出來。宋昭文大喝一聲:“夠了!你這妒婦,我再也容不得你。拿紙筆來!” 趙蘊臉色一變:“昭文,你要干什么?” “休妻!”宋昭文冷冷地說。 “你瘋了!這是皇家的公主,你要是休妻就是蔑視皇家威嚴(yán)!何況,和離的事情,沒有公主的同意根本就無效!”趙蘊怒斥道。她聽聞蘇星兒的馬車出事,下意識的反應(yīng)也是永安公主下的手,畢竟這些日子,兩個人勢同水火,她已經(jīng)暗中看到過好幾次永安欺壓蘇星兒,蘇星兒還求她不要告訴昭文,自己默默地忍著。 宋家的仆從愣在那里,不知道要不要去拿紙筆,被宋昭文一瞪,連忙跑出去了。 宋如玥趕到公主府,攔住那仆從,著急勸道:“大哥,三思而后行!無論公主做錯了什么,你都先忍下吧!” 宋昭文瞬間爆發(fā),指著永安道:“忍!又要我忍!幾年前,就是顧慮父親,顧慮宋家,我明明知道長樂的死另有原因,我也生生地忍下來,娶了這個女人。這些年我不在家,她不敬母親,不管宋府,只知道過她的逍遙日子。我?guī)Я诵莾夯貋?,她又百般迫害。像這種飛揚跋扈,心腸惡毒的女人,我一日都不想再看見她!蔑視皇家威嚴(yán)又如何,就是要我交出兵權(quán),我也定要休了她!” “啪”——趙蘊抬起手,扇了宋昭文一巴掌,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孽障,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宋昭文難以置信地看著趙蘊,目光中沉痛不已。 “你身負(fù)護國的重任,你父親的囑托,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為了一個女人,你是昏頭了嗎!”趙蘊痛心疾首地說道。 永安扶著身邊的婢女下了床,顫聲道:“是,是我要殺蘇星兒,因為她該死!她受傷了,你就要來殺我,你知不知道她……” “你既然敢承認(rèn)蘇星兒是你動的手腳,那長樂呢?”宋昭文的眼中翻滾著滔天巨浪,恨意怎么也掩藏不住,“你敢不敢承認(rèn),當(dāng)年長樂的死,是你跟你那高貴的母后一起設(shè)計的?!” 永安愣了一下,倒退兩步:“你在說什么?” 宋如玥面色蒼白,喚道:“哥!” “你不要阻止我,讓我說!這些話我已經(jīng)憋了很多年了?!彼握盐淖叩接腊裁媲?,聲音仿佛尖厲的劍:“因為你是嫡出的公主,你喜歡我,長樂就該死?我跟她有了白頭之盟,她怎么會抗旨拒婚!這些年我沒有說,并不代表我是傻子!而你,不思悔改,居然又要使出同樣的伎倆!” 永安恍惚地說:“你,你在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懂?” “事到如今你還在裝模作樣!走,我們到御前去,長樂冤死了這么多年,是時候該還她清白了!”宋昭文拉起永安就要往外走,永安不依,使勁地掙脫??伤握盐氖莻€武將,氣力極大,如何都不肯放手。 眼看永安被拖到了門外,無人能攔得住宋昭文。 這時一個人影橫在宋昭文的面前,大聲道:“忠勇侯手下留情!” 宋昭文看著眼前俊美的白衣公子,目光很冷:“今日,誰也阻止不了我!” 蘭君平穩(wěn)了下氣息才說:“我并非要阻止,只是有幾句話想單獨說給侯爺聽??刹豢梢越o我點時間?” 宋昭文瞇著眼睛審視眼前的人,似乎在猜測她究竟想要做什么。蘭君只是說:“事關(guān)六姐,愿不愿意聽,全憑侯爺。” 宋昭文終是放開了永安,走過蘭君的身邊:“公主,請隨我到國公府書房來?!?/br> 宋昭文在宋家有個獨立的院落,只不過這院子沒有名字,也十分簡樸。一個練功的空地,一座不起眼的樓閣。宋昭文推開門進去,請?zhí)m君坐下,自己則轉(zhuǎn)身去倒茶。 書房里擺著一整面墻的地圖,還有一個沙盤,書架上全是兵法的書,另一面墻上則擺著一些刀劍,典型武將的布置。宋昭文把熱茶遞給蘭君,淡淡地問道:“公主想說什么?” 他這樣的口氣,沒來由地讓蘭君想起宋允墨。 “我八姐是跋扈了一些,可從來沒做過傷人性命的事情。這個案子還有很多疑點,侯爺請不要沖動。” 宋昭文怒道:“她自己都承認(rèn)了,還有什么冤情不成!” 蘭君看著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侯爺為什么要重提六姐的事,是不是得到了什么證據(jù)?” 宋昭文沉吟不作聲,蘭君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與六姐感情最為要好,我比誰都想知道她的死因,但我不希望你被人利用?!?/br> 宋昭文一怔:“被人利用?不,不會。那人的確是你jiejie親衛(wèi),我證實過了?!?/br> “縱然真是六姐親衛(wèi),這些年他為什么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這個時候出現(xiàn),還要你去追查六姐的死因?侯爺不覺得有問題嗎?” “公主……是什么意思?” 蘭君深呼吸了一口氣:“你是東青國在肅州的天塹,只要父皇相信你,只要你鎮(zhèn)守在肅州一日,那么赤羽國就不能踏前一步。這次你回京休養(yǎng),也是等待赤羽國派使臣與我們和談,可他們拖拖拉拉這么多時日,就是沒到京城,你不覺得奇怪嗎?” 宋昭文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這些跟長樂的死,永安害星兒有什么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我不認(rèn)為馬車的事情一定是八姐所為,但倘若你盛怒之下,做出傷害六姐的事情,便是傷害了皇室。你為了一個蘇星兒,跟皇室反目成仇,重臣百姓怎么看你?你不在乎兵權(quán),不在乎宋家,可你出了事,守不了肅州,誰最高興?” “赤羽國。”宋昭文聲如寒冰。 “他們要你追查六姐的事,激化你與八姐的矛盾,目的不過是為了離間你跟皇室,或者讓你失去人心?!碧m君語重心長道,“所以你一定要冷靜下來,不要中了敵人的jian計。宋家是東青國的柱石,若是你有什么事,四方來犯,國家危矣!” 宋昭文腦中翻涌的氣血已經(jīng)漸漸平息下來。他雖然怒火中燒,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長樂和星兒的事,難道就這樣算了?” “侯爺如果信得過我,這件事交給我來出面調(diào)查。最多半個月,無論是六姐還是蘇星兒,我都會給出一個交代。但這之前,你答應(yīng)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碧m君看著宋昭文,眼里流露出懇求,“這不僅僅是你們個人的事,也關(guān)系到東青國的國運。” 宋昭文心中震動。他收到過趙蘊的家書,知道二弟喜歡這個公主。他對她的印象也還停留在坊間那些傳聞里頭,闖禍,沒有規(guī)矩,無權(quán)無勢,出身卑賤。沒想到今日,卻完全顛覆了。 母親曾嚴(yán)詞拒絕她糾纏允墨,她非但沒有記仇,反而處處為宋家著想,一切從大局出發(fā)。她有見識,有頭腦,思維清晰,若是嫁給允墨,該是宋家的福氣。這會,母親真的是看錯了。 想到這里,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br> *** 謝金泠回到家,剛踏進院子,就看見院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蘭君,另一個則有點面生。 方寧注視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呼吸凝滯了片刻。她的兩手在微微發(fā)抖,強自握緊拳頭,保持著鎮(zhèn)靜。 謝金泠問蘭君:“這位是……?” 因是男裝,方寧抱拳行了禮:“方寧見過謝大人,我是御史中丞方中玉的孫女。” 謝金泠點了點頭:“原來是你……你們來這里所為何事?” 謝府書房里,蘭君把今天發(fā)生的事都跟謝金泠說了,謝金泠瞇著眼眸沉思,抬手摸了摸下巴:“公主說的沒錯,這件事恐怕大有文章??雌饋聿贿^是宋家的家庭矛盾,但若是要把真相層層剝繭,恐怕牽連甚廣……需要我做什么?” “六姐的事由我來查,但是今天驚馬一事卻透露著蹊蹺,師傅聽聽方小姐怎么說?!?/br> 方寧便把makou中白沫驗出來的成分和香味告訴謝金泠,她一邊說,一邊看謝金泠,心顫不已。沒有人知道,方家大小姐不肯嫁人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謝金泠。 謝金泠當(dāng)年在大理寺所破的案件中,有一起是解救了被拐賣的少女。方寧便是被解救的少女中的一名。她因為貪玩,被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販子擄走,只不過方家為了保全她的名聲,一直沒有對外說過。 方寧對謝金泠這個救命恩人心存感激,一直想要報恩。后來她扮作小吏偷偷潛入大理寺,看到他手法漂亮的驗尸本領(lǐng),冷靜果斷的處事風(fēng)格,漸漸心生崇拜,暗中找了幾個經(jīng)驗老道的仵作偷偷學(xué)習(xí)起驗尸的本領(lǐng)來。老仵作告訴她要成為一個出色的仵作,必須對中醫(yī)藥理都有全面的了解,所以她又苦心鉆研醫(yī)術(shù),一心想著這樣就能離謝金泠近一些。 當(dāng)初她在大理寺經(jīng)常犯錯,幾度要被趕走,都被謝金泠有意無意地護著。謝金泠也許只把她當(dāng)做普通的小吏般愛護,如同他保護過的很多人一樣,但方寧卻愛上了謝金泠。愛他的聰明,愛他的博愛,同樣愛他心中的理想。 隨著謝金泠官越做越大,已經(jīng)基本不再過問刑案,但偶爾還是會應(yīng)大理寺寺卿的訴求,去大理寺授課。這是方寧唯一可以接觸到他的機會。 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方寧如何能夠鎮(zhèn)定? “你所形容的香味,我似乎在哪里看到過?!敝x金泠轉(zhuǎn)身去書架上尋找,方寧小聲地問:“大人,我猜想,是不是迷迭香?” 謝金泠一頓,望向方寧的目光有幾分激賞:“對!你跟我想的一樣?!?/br> 蘭君好奇地問:“迷迭香是什么?” “迷迭香產(chǎn)自赤羽國,在東青國是禁藥,只在黑市能夠買到,價格高昂。服食之后,會讓精神高度興奮,產(chǎn)生幻覺,并且會狂奔直到死。”方寧接著說道。 謝金泠看著方寧,勾起嘴角:“沒想到方小姐如此博學(xué)?!?/br> 方寧連微微一紅,按住已經(jīng)狂跳失控的心,深呼吸了幾口氣:“謝大人謬贊了。方寧也不過是看過謝大人和太醫(yī)院編撰的四國異草圖譜,一一找過原物辨識?!?/br> “你居然還看過那個?”謝金泠失笑道,“不過是太醫(yī)院出本書,硬要掛著我的名字,我倒沒出多少力?!?/br> “大人太謙虛了。您在勘驗方面的經(jīng)驗和本事,東青國無人能比?!?/br> 蘭君聽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半天都插不上話。好不容逮著機會才說:“我想讓師傅幫忙追查一下這迷迭香的來歷,是不是跟赤羽國有關(guān)?!?/br> 謝金泠點頭應(yīng)允。方寧連忙說:“有需要我的地方,請謝大人不要客氣?!?/br> 蘭君從方才就覺得方寧的表現(xiàn)跟在街上時判若兩人,仿佛特別小心翼翼,而且看著謝金泠的眸子像在發(fā)光一樣。 從謝府中出來,蘭君與方寧告別,她走到巷子口不經(jīng)意間回頭,還看見方寧癡癡地站在謝府門前,不愿意離去。 ☆、真心假意(修) 傍晚,王闕回到侯府向王夫人請安,聽說蘭君還沒回公主府,便把王殊叫來書房。 王殊心里還記掛著白天的事情,心不在焉。王闕很平靜地開口:“皇上已經(jīng)決定通過比武來選出禁軍的三個指揮使,你想不想去試試?” 王殊顯然很驚訝:“可是哥,禁軍里頭高手如云,這次又從各個軍隊選拔了很多厲害的上來,我去?肯定初試就被人打回來了?!?/br> “禁軍可以說是皇上的親衛(wèi)隊,守護著皇宮和京師,也是各家必爭的一股勢力。謝金泠的意思是,與其落在別人的手里,不如你去爭取看看。任何事沒有到最后,怎么知道結(jié)果?但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去不去全憑你自己。我私心里,還是希望給你自由。畢竟此局一入,脫身便難了?!?/br> 王殊抬眸,看著哥哥睿智溫潤的臉龐,心中隱隱升起一絲復(fù)雜的思緒。從小到大,他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連幫著哥哥承擔(dān)家中的生計,也僅僅是打打下手。他想拜劍宗學(xué)劍,或者是改拜輕功出眾的師傅,哥哥從來沒有說個不字。這是哥哥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開口提出,希望他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