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瀟推開厚重的門，先探了個小腦袋進來，小媳婦似地詢問：“有沒有打擾你工作？”

    顧南亭的目光在她未及換下的飛行員制服上掃過，語氣略有緩和，“進來。”

    程瀟乖乖進來，走過來在他的大班臺前坐下。

    顧南亭也不說話，敬業(yè)地批示著文件。

    程瀟注視他專注工作的樣子，沒有打擾。

    辦公室里靜得只有顧南亭翻閱文件的聲音，以及兩個人的呼吸聲。

    先沉不住氣的當然是顧南亭，他等了半天也不見女朋友大人主動開口，只好端著架子問：“過來干嘛的？”

    程瀟以戀人的身份答：“飛了四天，有點想你，過來看看?！?/br>
    有個直率坦誠的女朋友，男人的虛榮心瞬間得到滿足。顧南亭心里美得快上天了，嘴上卻說：“想我？我怎么沒看出來？”

    程瀟理所當然地反駁，“你也沒抬頭看我啊?！?/br>
    顧南亭停筆，抬頭時見程瀟雙手托腮注視自己，他被她眼底毫不掩飾的癡迷欣賞的光芒晃得頓了一下，然后才板著臉問：“周六是什么日子？”

    程瀟沒有裝糊涂，如實回答：“中南航空周年酒會?！?/br>
    “你還知道！”顧南亭把排班表甩給她，“那為什么我明明交代過林子繼那天你不飛，你還是出現(xiàn)在那天的航班組合里。我需要一個解釋。”

    程瀟把排班表接過來，卻沒有看，她端正了態(tài)度試圖說服他，“在你不干涉的情況下，周六我是有飛行任務的，而且又是一個四天連飛的航班組合。私心使然，你讓林子繼修改了排班，這就導致本來可以參加周年酒會的人因排班變動要上航線。顧南亭，這不是你身為總經(jīng)理該有的行事態(tài)度。”

    居然拿總經(jīng)理的身份壓他！顧南亭的脾氣頓時上來了，“你是在教我怎么做總經(jīng)理嗎？”

    他這樣說，程瀟也有點不高興了，她語氣有點冷，“我不敢，顧總?！?/br>
    顧南亭見她臉色變了，忍了忍，“難道讓林子繼更改排班是你一個飛行員該做的事？”

    “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程瀟站起來，一副隨時準備一言不合就走人的姿態(tài)，“他之所以愿意更改排班，是因為我們的關系，看的是你，否則他憑什么給我面子？我享的是你給的vip特權。如果你覺得我做得有欠妥當，你可以現(xiàn)在就讓他過來，再次調(diào)整排班，我一個字都不說。反正，酒會那天如果我愿意替飛，不擔心沒有航線可上。所以，隨便你?！?/br>
    一句“隨便你”是表明了她不參加酒會的決心。顧南亭氣她不理解自己的心思，他把手中的筆摔到地上，口不擇言：“替飛？是你想替就隨便替的？你端誰的碗你不知道嗎？又想停飛是不是？！或者這一次，你不僅自己要停飛，還要牽連別人一起停飛？”

    他的心思程瀟不是不懂，但他竟然拿停飛說事，程瀟就忍不住了。她沒有無理取鬧的意思，偏偏不能好好說話：“動氣?。窟@么爺們兒！能聊嗎？”

    顧南亭是生氣的，火卻發(fā)不出來了，他倏地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到落地窗前，壓抑著。

    程瀟無心惹火他，她靜了幾秒，走過去，拽拽他襯衫袖口，“噯？”

    顧南亭不理人。

    “從你升了總經(jīng)理脾氣更大了，以前從來舍不得不理我?！币娝嫔杂兴蓜樱虨t扳正他肩膀，抱著他胳膊說：“我很快就要飛滿2700個航時，可以申請機長訓練了。無論是作為總經(jīng)理，還是男朋友，你不是一直都持支持我的態(tài)度嗎？我只是想一鼓作氣，你卻因為一場酒會動氣，何必呢？如果你那么希望我參加，那我不飛就是了?！?/br>
    她這樣遷就自己，顧南亭哪里還能繼續(xù)生氣下去，他嘆氣似地說：“對于工作，我當然是支持你的?？墒恰彼麤]有說完整句就已經(jīng)反程瀟擁進懷里，“程程，有時候我覺得在我和飛行之間，你很自然地傾向于后者，這讓我很不舒服?！?/br>
    “別犯傻了。”程瀟回抱住他，“飛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怎么能相提并論?！?/br>
    顧南亭像個孩子似的追問：“你的意思是我比飛行重要？”

    程瀟肯定地回答他：“當然。”

    顧南亭更緊地擁抱她，“程程，我愛你?！?/br>
    程瀟并不吝嗇地表示，“顧南亭，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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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如期而至。所有沒有航線任務的女性員工早在一個月前就已備好“戰(zhàn)衣”，力求在每年一次的年終酒會上獨占鰲頭，吸引優(yōu)秀男士的目光。而清一色男性的飛行部則因為唯一的女飛程瀟要上航線唏噓不已，“明明有實力為我們飛行部扳回一局，偏偏要飛，簡直讓我們這群光棍生無可戀?！?/br>
    同樣有飛行任務的時明適時提醒他們，“程瀟即便出席，也是以顧總女伴的身份，不是為了我們這群老爺們兒。”

    和程瀟同批的副駕駛陳銳則說：“程瀟身上貼著顧總專屬的標簽，我們當然是不敢動歪腦筋的。可她參加酒會的話，我們至少可以指著她對別的部門的人吹兩句：看，我們部門的熊貓，你們有嗎？我敢打賭，程瀟不僅有顏值爆表，身材也一定勁爆。”

    這就是男人，永恒不變的話題一定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林子繼拿文件夾打了陳銳一下，提醒他慎言：“與其感嘆程瀟不能代表飛行部露臉，不如多關注你心儀的林meimei?！?/br>
    林meimei本名林芝，是與陳銳同年進入公司的空乘。今晚正好不用飛，所以……陳銳撓撓頭，笑得靦腆，“我準備今晚向她表白。”

    飛行部頓時沸騰。

    **********

    全權負責此次酒會籌備的喬其諾把地點選在了g市一家高級的私人會所，富麗堂皇的宴會正廳燈光明亮，餐桌上怒放的芬芳鮮花，悠揚的小提琴伴奏，都讓人對這個夜晚充滿了期待。

    八點整，宴會廳的燈光開始變幻，作為主持人的夏至和喬其諾率先上臺。輕松有趣的開場白過后，身穿精致考究西裝，邁著穩(wěn)重有力步伐上臺的顧南亭在萬眾矚目中被請上臺致詞。

    夏至說：“今晚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紀念酒會，從創(chuàng)始人顧中易老先生，到顧長銘總裁，再到您，顧總，此時此刻，您最想說什么？”

    顧南亭眉宇間有令人肅然起敬的神色，他嗓音低沉地說：“我的爺爺是位氣慨豪邁的長者，我的父親是位謙和待人的長輩，他們把男人一生最好的年華，最旺盛的精力都用在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中南航空上，我作為他們寄予厚望的接班人，會竭盡所能地和在座各位一起，把這片江山穩(wěn)固下來?！?/br>
    他沒有說再創(chuàng)輝煌這樣的豪言壯語，他只說會全力以赴，卻給了員工最振奮的鼓舞。沒錯，連他那么優(yōu)秀的上位者都在持續(xù)努力，傾其所能，別人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運營系統(tǒng)帶頭喊：“志在藍天，安全飛行。”

    維修系統(tǒng)緊隨其后：“安全規(guī)章不離口，工卡手冊不離手?！?/br>
    市場系統(tǒng)也不甘人后：“航空盛宴，相約中南?！?/br>
    供應系統(tǒng)最后說：“真誠服務，感動客戶。”

    顧南亭點頭表示贊同，他向大家舉杯，說了八個字：“居安思危，防患未然?！?/br>
    所有在場的中南的員工高舉酒杯，“干杯！”

    **********

    原定，酒會就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下拉開帷幕。由于程瀟上航線不能出席，由顧南亭跳開場舞的計劃取消。但是，喬其諾卻在眾人干完第一杯酒，顧南亭準備走下臺時，嗓音洪亮地宣布：“接下來，請顧總為我們跳開場舞。”

    顧南亭腳下一頓。而會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大家紛紛猜測，誰會代替執(zhí)飛的程瀟，與他共舞。甚至也有人想，程瀟之所以沒來，是因為和顧南亭發(fā)生了什么。否則，依顧南亭的身份，她完全不必在這么重要的一夜，非飛不可。這種缺席，在旁人眼里變得別有深意。

    顧南亭站在臺上沒動，看向喬其諾的目光隱有責備之意。然而，臺上的兩位主持一位是他器重的現(xiàn)任助理，一位是他曾經(jīng)的實習助理，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總經(jīng)理，當眾拂人面子的事，顧南亭還是猶豫了。

    宴會廳的燈光在這時有了變化，變幻的七彩光影里，有人悄然來到宴會廳，分開人群走向他。

    深v高腰大開衩的紅色蕾絲長款禮服，除了程瀟，誰敢嘗試，誰能駕馭？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穿過金色地毯，來到臺前，用含笑的目光注視顧南亭：“顧總，不知我是否有幸陪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br>
    燈光璀璨，酒色飄香，你心愛的高貴典雅的女子在眾人面前向你發(fā)出邀請，誰能拒絕？

    顧南亭從見到她的那一瞬，胸意間就被驚喜和驚艷兩種情緒充斥，面孔上的笑意更因她的邀請完全掩飾不了。他從臺上走下來，執(zhí)起她纖細素白的手，當眾宣布：“今晚辛苦你陪我跳每一支舞！”

    香棕開啟，男人在美妙的樂聲中把今夜最耀眼的女人帶向舞池。

    程瀟那么熱情大膽的人都快承受不了他專注的注視，她抬眸微笑，“作為驚喜出現(xiàn)的我，是你期待的賀禮嗎？”

    顧南亭貼在她耳廓低語，“我的程程，最懂我所想。”話音未落，一記輕吻落在她臉頰。

    ☆、第51章 天空51

    如果這晚不是中南航空成立40周年的紀念酒會，如果不是爺爺顧中易和父親顧長銘悉數(shù)到場，顧南亭一定會帶程瀟先走。多停留一分鐘，他們獨處的時間就少了一分鐘。他不愿意浪費任何的時間。而且——

    她的美驚艷全場，她禮服的深v及大露背的設計更是吸引了無數(shù)目光，每一樣都讓顧南亭想把程瀟藏起來。偏偏她還俯在他耳邊悄聲撩他，“我的背好看嗎？”

    顧南亭攬住她的肩，試圖為她遮一下背后的無限風光，“你好看的何止是背！”

    程瀟聞言竟然挺胸抬頭說：“我也這么覺得?！?/br>
    顧南亭快忍不住了，他低聲提醒：“你是希望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嗎？”

    程瀟轉(zhuǎn)身面對他，纖纖玉手看似隨意，實則姿態(tài)萬千地搭在他肩上，她篤定地說：“你不會。等會兒你還要上臺抽獎?！?/br>
    顧南亭抬手捏捏她下巴，“抽獎這種小事喬其諾或是夏至誰做都可以?！彼亩鵂孔∷氖郑瑤┻^人群，朝貴賓廳而去，“帶你見爺爺才是我要做的正事。”

    “誰？”程瀟有點反應不過來，“咖啡怎么沒告訴我你爺爺來了？”

    顧南亭不無意外地在她臉上看到緊張的神色，他被取悅了，“沒說爺爺要來，你都不肯參加酒會，讓你知道，還能有這樣的驚喜？”

    程瀟拽著他的手不肯往前走，“顧南亭你又先斬后奏！”

    眾目睽睽之下，顧南亭不便和她較勁，他停下來，邊狀似為她整理頭發(fā)邊商量她：“爺爺已經(jīng)多年不出席任何活動，這次就是為了見你才過來，你不應該遷就一下老人家？”

    程瀟當然不怕見人，可是，“我……”程瀟低頭看了下自己深v下的胸前風光，以及高開衩下修長的腿，“你讓我穿成這樣見爺爺？他不罵我有傷風化我得感激地給他磕一個。”

    “那么嚴重嗎？”顧南亭故意裝糊涂：“你不是覺得很漂亮嗎？”

    “我當然是認為漂亮才穿給你看的啊。怎么這為悅己者容還成了給自己挖坑呢?！背虨t用手捂住臉，跺著腳說：“顧南亭你個心機男！你就是看老程不待見你，故意在爺爺面前抹黑我！”

    她這樣一副小女人的模樣，讓顧南亭眼底盈滿了笑意，他摟了摟她，柔聲哄道：“好了，有我呢。再說了，爺爺很開明，并不古板。我保證，你肯定是滿分?！?/br>
    程瀟不依不饒地打了他一下，然后調(diào)整呼吸，憤憤地表示，“他要是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br>
    顧南亭失笑，他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披在她肩上，“我以為你會為了我努力讓他喜歡你。”

    程瀟沒有拒絕他一身男人味的外套，但她卻說：“我討好你就夠了，才不要再討好別人。”

    顧南亭寵愛地說：“好。有我在，不用討好任何人。”

    **********

    顧中易年近八十，歲月的磨礪在他兩鬢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可他精神矍鑠，目光炯炯，眉宇之間隱隱透出威嚴，倒很符合顧南亭氣慨豪邁的形容?？匆妼O子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過來，他以低沉滄桑的聲音主動問：“是你的程程嗎？怎么你爸和我說小姑娘執(zhí)飛去了呢?！?/br>
    程瀟像個孩子似的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顧南亭身邊，聞言搶答：“本來是有飛行任務的，這不為了討他高興嘛，就過來了?！?/br>
    對于顧及孫子感受的未來孫媳婦兒，顧中易必然是滿意的。他笑起來，“沒想到我孫子還能當家呢！”他朝程瀟招手，“來，小姑娘，到爺爺這來?！?/br>
    程瀟先和左邊的顧長銘打招呼，“顧總?！辈抛叩筋欀幸酌媲埃盃敔?，我是程瀟?！?/br>
    顧中易認真地把她從頭打量到腳，“嗯，不錯，是個漂亮的姑娘，會開飛機？”

    程瀟點頭，“有照，目前是中南的副駕駛?！?/br>
    顧南亭替她補充，“很快就可以申請機長訓練了，未來的程機長，我們中南唯一的女飛。”

    顧中易略顯驚訝，“小小年紀，挺厲害嘛。不過開飛機有什么意思，枯燥，我是開夠了?！闭f著他看向顧南亭，“你會的人家都會，沒優(yōu)勢了吧？難怪你爸說你追人家追了好幾年?！?/br>
    程瀟在老人家面前笑得靦腆，“是我作他呢。”

    顧中易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說：“確實應該好好考察?！比缓笾钢杆砩系奈餮b，對顧南亭說：“把你尋破衣服拿一邊去。這廳里空調(diào)開得足夠，還怕凍著她嗎？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叫什么來著？”

    程瀟邊答：“秀恩愛?！边叞盐餮b遞給顧南亭。

    顧中易抬手指指顧南亭，“對對，就是秀恩愛，珩珩總給我上課，還是跟不上你們的潮流，不服老真是不行?！被蛟S是見程瀟禮服的布料如此的少，老人家的眉頭微微皺了下，然后感嘆，“你奶奶年輕時就稀罕這種亮閃閃的大紅的裙子，但我們那個年代不時興這個，結(jié)婚也不敢穿成這樣?！毕氲揭讶贿^世的老伴，顧中易竟然鼓勵程瀟，“在能穿得好看的年紀就大膽地穿，不要辜負了青春。程程，等你和南亭結(jié)婚的時候，爺爺贊助十件這樣的?！?/br>
    程瀟憋不住笑，“我謝謝您了爺爺。不過，十件的話，我一天能換過來嗎？”

    顧中易大手一揮：“什么一天，咱們辦三天！”

    顧長銘也笑起來，“爸，現(xiàn)在的年輕人結(jié)婚都穿白色的婚紗，您要送禮也別只顧送紅色?！?/br>